第66章 黑暗裏的是誰?
可以見得到的, 汝安的身形有些微微顫抖,這些丫頭小侍裏面, 最了解白裏的只有汝安,她當年和白裏一起在戰場上, 看過他一席白衣飄飄,卻宛若隔世殺神的模樣,空洞的眼眸似乎爬出千萬的枯骨。
汝安感覺到的是切實的可怕,而其他奴婢只是驚訝與不解而已。
她眨了幾下眼睛。
“陽笙先生,說,說是大人要他走的……”
“還說,如果他走了, 大人,大人會好過一點。”
汝安低下頭沒有看他的眼睛,她不敢接觸到白裏的目光, 似乎會被灼傷一般地躲避着。
白裏本搭在額頭上的手徒然地垂在地上,剛結好的血痂, 又不小心再次擦破, 血珠順着皮膚流下, 在她瑩白的皮膚上畫上一條猩紅的血線。
她歪歪頭,笑了一下。
是啊,她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陽笙,是他逼走的,沒有錯的。
一瞬間的鼻酸, 白裏甩了一下頭企圖勸退想要滾出來的淚珠,只不過一下,把額頭上的血甩了下來,那血液緩緩流到白裏的眼裏。
頃刻間,她的世界變得一片猩紅,朦胧模糊之間是一切都籠罩上了血色。
眼睛好痛,她伸手抹了一下,擦了一手的血淚,她不想哭的,可還是流下了淚水。
她不能哭的,難過的事情那麽多,她該從那件事情開始哭起?
只是血液殺痛了眼而已。
“好了。”
白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都起來吧。”
她扯出腰間的玉蕭,抓在手裏,像是什麽寄托一樣,緩緩走向了書房。
在所有丫頭小侍大氣都不敢喘地注視下,孤獨地向前走着。
汝安在後面看着他,她知道,丞相一定發生了什麽,讓她心痛。
在丞相身邊這麽多年,她一直都知道,白裏其實是一個感情上很脆弱的人,很容易受傷,只是一直以來,沒有人允許她脆弱,她只能扮演起無所畏懼,所向披靡的形象,時間長了,甚至白裏自己都忘了自己原來的樣子。
但汝安還記得。
明明已經離開戰場那麽遠了,為什麽丞相身上還是有那種孤寂和凄涼?
剛才額頭上傷口滾落的血液,竟然在那麽一瞬間仿佛把時間,拉回了那個黑雲壓城的戰場,想到這,汝安便打了一個寒顫,捧着一個手爐,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書房。
果然,白裏一個人蜷縮在門邊上,靠着離火爐最近的地方,可她卻依然沒有感到一點點的溫暖。
她看着手中的玉蕭,深深地看向窗外一輪彎月,沒有衆星捧簇,簡單地散發着光。
蕭在嘴邊,傷口輕微冒着血,在白裏的眼窩結成了血痂,她也沒在意。
一遍又一遍吹着那師傅最愛哼在嘴邊的旋律。
“師傅,你在哪,我,做得,是不是不對,可是……”
她胡亂擦掉了臉上的淚。
“珈兒,好想您。”
除了您,還有誰能對珈兒講講這世間道理,其實我不懂的,只是世人,他們都以為我全部都懂。
她停下了蕭聲,握在掌心,手臂無力地垂下,玉蕭和地面撞擊出了清脆的聲響。
“恩王殿下到。”
白裏眼神動了動,他?他來做什麽。
汝安一直呆在門外關注着丞相的一舉一動,只是不願進門打擾。
聽了外面丫頭們的話以後,眼眸染上一抹急色,敲了幾下門。
“就說我歇下了,要恩王改日再來吧。”
白裏轉了轉身,沒再看窗外,注視着火爐裏噼噼啪啪的火花。
汝安幾步走向了門外的恩王,畢恭畢敬地福了福。
“恩王殿下,我家大人歇下了,若是殿下有什麽事情的話,奴婢願意為您傳話。”
白景塵捧着白裏又落在他府上的朝服,挑了下眉,望着書房裏漆黑一片,心下有幾分奇怪。
這個時辰,白裏當真會睡嗎,許是太累了?
可若是沒睡,他沒理由不見他……
眼中含着些不知名的情緒,把朝服放在汝安的手裏,再向屋內深深地看了一眼。
“走吧。”
之後轉身離去,留下暗紅色的衣袂翩翩。
另一邊,屋內,白裏背對着門,目光有幾分失神。
突然聽着若有若無地腳步聲近了。
“陽笙?”
她嘴裏喃喃着,迅速轉過頭去,平日裏這個時候,陽笙都會為她端上一碗藥膳。
卻見着碧蘇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手裏捧着一碗白粥。
伸手不打笑臉人。
“公子,還是要注意休息,這是奴婢親手為你做的,別傷了身體。”
白裏沒答話,手中的蕭動了一下,示意她放下以後趕緊走人。
“公子,不然奴婢扶您回榻上。”
說完,便要低下身子,把手搭上白裏。
另一邊,汝安剛關好大門,回來向丞相答話。
“碧蘇,你在幹什麽?”
這句話吓得碧蘇身子猛得抖了一下,差點腳下不穩,摔在白裏懷中。
白裏玉蕭一指,直接對上碧蘇的心口。
“小心一點。”
本是一句關心的話,卻顯得格外陰冷。
“是,是……”
碧蘇趕緊站直了身體。
白裏緩緩站起來,她比碧蘇高上一些,俯視她的目光也顯得幾分冷清。
“碧蘇,你跟在本相身邊這麽久了,還不記得,本相不愛食白粥嗎。”
她臉上幹涸的血痕仿佛是一道猙獰的傷疤,像是再世修羅。
“但是,苦了你這份心意。”
白裏把粥端起來,送到碧蘇的手裏。
“那着粥,便賞你了,喝完再走。”
白裏的聲音冰冰冷冷,沒有一絲絲的情緒。
“公子……”
碧蘇的聲音軟軟的,依然在撒嬌的樣子。
“丞相叫你喝,你便喝。”
汝安上前一步。
白裏點點頭,斜着頭,輕輕地笑了一下,等着碧蘇的行動。
碧蘇見着躲不過。
一勺又一勺地嘴裏填着白粥。
白裏一邊擦拭着玉蕭一邊看着。
“好喝嗎?”
碧蘇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喝完了便走吧。”
白裏轉過身去,身後是兩個丫頭漸行漸遠的腳步。
粥裏沒毒。
突然腳步聲混雜進一絲雜亂。
“什麽人!”
白裏的目光猛得跟過去,手上玉蕭一旋。
散出三根冒着寒意的銀針,直直地向那聲音的來源沖過去。
遠處傳來一聲輕笑,壓着嗓子,巧妙地躲過了暗針。
黑暗裏,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