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回來到京都了

美穗并沒有随身攜帶什麽,因為去過幾次外祖母家,換洗的衣物那裏都有。時間還早,她在京都站下車之後,又排隊等候前往伏見稻荷大社的公交車。

可能因為放暑假的緣故,人流比較密集,烈日當空,沉悶的空氣讓人感到窒息。

在第一次來到稻荷大社的時候,她曾聽朋友提起過,這裏的狐仙是保佑人類的戀愛運氣,倘若能心無旁骛的走完千本鳥居七次,狐仙就能聽取你的一個願望,并為之實現它。

盡管知道這十有八九都是傳言,不可能成真,可是這個世界上她找不到可以真正解決她難題的人,所以在聽到這個傳言的第一秒,她就決定了,一定要嘗試一下。

加上前兩次過來,每次登山過兩三次,這已經是第六次,用時兩三個小時,完成之後還能去外祖母家用午餐。

這條路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就算是閉着眼也能憑着印象一直往上攀登,越往上,随行的人流也就越少,直到最後,這條被赤色光輝覆蓋的道路,只剩下她一個人在走着。

陽光很強烈,擡首之間似乎感覺到了一股莫名力量的牽引,要堅持不懈往前,決不能就這樣放棄。

盡管這半年來都壓抑着自己活了過來,但心底的願望從未變更過。

“想要奪回那個人的全部感情,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不甘嗎?

悔恨嗎?

正是這樣的感情支配着自己,才讓生命的意義越發強烈。

伸出手去的美穗突然振作了全部力量,幾乎是喘着氣快跑了起來。

×

坐在京都鄉下的院子裏,視野就寬闊了很多。

在東京的那個書房的窗口,太過狹隘了,封閉的空間會讓人産生消極的念頭,所以美穗相對而言就很喜歡這裏,坐在這種和式庭院中,遠眺就是郁郁蔥蔥的山林,隐隐約約還能聽到林間鳥鳴和溪水淙淙。

“小美穗下午又要去林子裏寫生嗎?”

畫具這裏也是齊全的,而美穗正在整理着,微微點頭,

“早點回來哦,到了晚上可是有蚊蟲叮咬的。”

“嗯,晚飯前會回來的。”

山林雖然被人工管理過,但不影響它的原始面貌。有了路标的指引,更加方便美穗的穿行。

她随便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來,搭好支架,豎起畫板。

老實說,她并沒有覺得自己對繪畫有什麽天賦,因為她也不曾專業學習過,她只是某天突然看到窗外的景色在流動,想要将它畫下來而已。

她的畫沒有任何創新性,當然也不是意識流,她僅是簡簡單單将所見的一切畫了下來,有時腦海裏會想太多太多,想到頭疼,可是畫畫的時候,情緒就很平靜,腦內也幾乎是空白,她所見之景,直接印刻在了腦海裏,最後描繪在了紙上。

這樣認真的畫着,只兩個小時就将畫板完全填滿了。

收好畫卷,放在原地,美穗走向溪邊洗手。這些顏料如果不及時清洗,很容易就會粘在手上,回去得花更多的時間才能搓掉。

洗到一半的時候,溪流的中央有什麽東西閃爍了一下,刺到美穗的餘光。

從樹梢間點綴下來的光線,将溪流映照的清晰無比,而撩起裙擺的美穗趟過去彎下腰,也找到了那個閃光的來源。

這像是斷掉的首飾,可能是項鏈,也可能是手鏈,銀色的鏈子中間還穿着一小顆碧玉,原地思考了一會兒的美穗決定撿回去讓外祖母看看,畢竟這裏她住了一輩子,會比較熟悉。

沿着溪流往上游尋覓,林間除了有奇妙的光線交錯着,還有若隐若現的聲音吸引着她。

一直一直往上走,直到美穗覺得快抵達盡頭的時候,原本密密麻麻的森林突然變成了秩序井然的蒼天大樹,鱗次栉比,可能是人工種植的。

比起剛才的感覺不同,這片人工種植的土壤森林,氣息潮濕而陰郁,仿佛另外一個世界,不敢再往前一步的美穗轉身離開。

×

外祖父正好切完西瓜等着美穗,美穗也心不在焉的走回來了。

她坐在檐下,擡頭看着被清風搖動的風鈴,突然想起了那串首飾便拿了出來,“那個……外祖母,這個是我剛才在樹林裏撿到的。”

她甫一拿出來,鏈子正好斷裂,只剩碧玉叮叮咚咚沿着石階滾了下去,外祖父順勢彎腰撿起,“這個……鏈子好像是銀質的,嗯……這顆珍珠?”

“那不是碧玉嗎?”外祖母戴上老花鏡,“上面還刻着字呢……”

仔細看來,這是個遠古時代的字體,光憑美穗的知識無法獲取明确的信息,但是外祖母目端詳了會兒便看出來了,“這是平安的平字。”

“有什麽意義嗎?”

外祖父想了想,“可能是哪個人不小心在林子裏玩耍掉的吧,但看這個碧玉都被水流磨得這麽圓潤了,看起來有一段歷史呢!”

“我倒是聽說過,這一代在平安京時期,是隸屬四大家族的平氏,這附近良田樹林,都是平家的財産,說不定是那個平家流傳下來的。”

“那豈不是文物了?”

“平家那個時候的公主出嫁,都要戴上串着碧玉的手鏈,意為即便離開了平家,心也會繼續向着平家靠攏。”

美穗聞所未聞,但又無法辯駁,只能繼續聆聽。

“這種習俗是什麽中央集權,總而言之,就是将平家的勢力開枝散葉,用一族的公主拉攏更多的勢力。”

“後來呢,有一位公主被王上所親睐,但不知為何,公主并不願意入宮為後,他的一位兄長在她大婚前夜助她逃離平家。”

“是嗎?”

外祖母的記憶可能有些模糊了,但這個故事卻記得很清楚,“只可惜還沒走過這座山,就被平家發現了。”

“哥哥讓妹妹在山的那邊等他,他去解決追兵,可是冷血的平家,卻依照王的命令将這位哥哥給就地處決了,後來一直在山的那邊等待的妹妹,也感應到了親人的離去痛不欲生,自刎在了那片草地上,并且化成了厲鬼要報複平家。”

“平家找到了有名的陰陽師,召喚了山神,才将她的靈魂鎮壓此地,永不超生。”

“聽聞那名公主生前經常會迷路,所以這片山林一直在人工擴建,就是希望束縛住公主的亡魂,不讓她出來報複世人。”

真是可悲可泣的故事,外祖母更是長長嘆了口氣,“在我小的時候,家裏人還不讓進這篇林子,有些人進去了,就真的沒有出來過,後來政治改革,科技發達之後,這片森林終于被人工管理了起來,并且也依照習俗,繼續擴建。”

那這顆碧玉,究竟是該留該棄。要是按照那個故事所說,那它就是不祥之物了。

“帶着吧?”外祖母卻拿了紅線将它串起,系到美穗脖子上,“就當辟邪了,你總是去那片林子,老實說我們也有些擔心,要是這個玉真的是平家公主的遺物,但願她能為你逢兇化吉。”

美穗也不再推脫,接受了它。

×

用完晚餐,走在庭院裏納涼的時候,湖邊的螢火蟲竟然飛到了這裏。

院子裏的路燈有些老舊了,黃色光暈還不如天上新月來得明亮。

在這周身仿佛遙遠古代的氣息中徜徉着的時候,美穗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來自知予。

“美穗美穗!我約好了幾個同學和前輩,打算去京都慶祝畢業,你呢,一起來嗎?”

美穗想了下,如實回答,“我已經在京都了,現在外祖母家中,你們要是過來,我可以去京都站接你們。”

“太好了!可是美穗,你确定你能順利接到我們嗎?”

“懷疑我的話,我就不過來了哦。”

“好吧好吧,那我就張羅一下,差不多明天中午就能到呢!你把你外祖母家的地址發給我一下,我去訂個最近的酒店。”

美穗轉身看了下外祖母家寬敞的庭院以及數不清的房間,“呃……要不就住我這裏吧?”

“可以嗎?!”

“我稍後去請教一下,應該沒什麽問題。”

“太好了!那等你的好消息哦!”

“嗯,事成之後我會sns通知你。”

原來她是打算将這一處當成自己修養身心的神聖之地的,可是眨眼想想連森林都被人工管理了,還有什麽是完全會不被打擾的呢?

所謂大隐隐于市,現在只是自己的心尚未達到那個境界罷了。

☆、碧玉中的悲鳴

翌日,萬裏無雲。

這幾天烈日當空,就算是年輕力勝的西村,連續出席的幾場戶外活動,也覺得有些體力透支。

回到後臺的時候他差點暈倒,還好禦景扶住了他,“怎麽搞的,沒睡好嗎?”

他是沒怎麽睡好,連續好多天了,以至于年紀輕輕都有了很明顯的黑眼圈。本來單眼皮小眼睛就不怎麽出彩,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但西村卻勉強露出笑意,“沒什麽,前輩。”

“說起來,我最近沒什麽工作,打算去京都鄉下避暑,你一個人可別撐不住啊。”

西村停頓了下,“京都?”

“沒錯,那兒風景很好啊,去過幾次還想再去,你呢,最近很忙?”

确實很忙,忙得快沒思考任何的時間了,回到家裏就只是看劇本,計劃着将來一段時間的行程。以至于女朋友都開始埋怨他分給自己的時間太少了,但他卻連争吵的閑暇也沒有。

“對了,我記得不久之後有個動畫宣傳,我們要去一趟新加坡呢,和你的女朋友。”

禦景眨眼示意了下,可是西村沒感覺到任何不妥,“怎麽了?”

“盡管行程三天,但實際活動只做半天,剩下差不多一天半時間都可以游玩呢。我看你女朋友在推特上說,好像很期待這次旅行。據我所知,你那幾天正好也沒有什麽安排吧?”

西村算了下,“好像真沒有。”

“所以半個月後,你會陪她一起去嗎?”

會嗎?

西村的女朋友名為遠藤千佳,原本是偶像圈的,不過背地裏受人排擠就來到聲優界發展了,目前還在擔當着動畫裏路人的配音。

看來以聲優的身份出道,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只可惜現在的西村也在向上攀登的途中,并沒有能力将自己的女朋友安排好,大家只能各自努力了。

盡管有時候女朋友會抱怨排片太少,收入太少都不夠養活自己,但她依舊生活得十分潇灑坦然,可以說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

當然這些是交往之後才知道的事實,交往的契機只是因為一杯咖啡而已。

西村與遠藤是在同一個片場錄音才認識的,那個時候他都自己泡一杯咖啡,放三顆半的方糖,甜度和苦味都剛好。不知為何,這個新來的比自己大三歲的女性卻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理。

有一天錄音完畢,西村發現自己的杯子早已泡好咖啡,而且正是他想要的甜度。

這種奇怪的現象持續了三四天,他才發現這個海螺小姐原來是遠藤。

為了回報她的一點恩惠,西村禮儀上約了她出去用餐,并且留下了電話。

而後不知為何,總是會在正式或私人場合遇到這個人,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遠藤跟他的秉性有些相像,都是喜歡在空閑時間去全東京尋找不為人知的美食店慢慢品嘗的人。

從很久以前,他就有個奇怪的願望,那就是帶着美穗吃遍天下美味。因為美穗的身體不好,從小到大吃什麽都覺得沒有味道,後來美穗痊愈了,只可惜她除了待在學校的那段時間以外,就不太喜歡出門,更不喜歡接觸人群。

她對吃喝一點也不上心,感覺就是為了活下去才吃的飯,喝的水,沒有半點要求。

現在遇到了遠藤,就仿佛遇到了知音一樣。

但是遠藤也有個缺點,她雖然喜歡進出各種鮮為人知的美食店,但只是淺嘗辄止,根本不會大快朵頤,可能是女孩子想要保持身材的原因吧?

所以一同出去吃吃喝喝的夥伴還是數禦景前輩最佳,他不僅懂得美食,對于酒類也非常有研究,跟他出去會更加輕松暢快。

于是西村回道,“好啊,那就一起吧。”

×

西村決定陪同遠藤一起去新加坡,這個好消息傳到遠藤的手機裏時,她卻皺眉了。

“這次的活動主人公是我跟禦景前輩,你方便過來嗎?”

“方便的,正好沒有工作安排,我也很久沒有跟你出去走動了。”

“那好吧。”

放下手機的遠藤正要參加一個晚宴,她的圈內好友島田小姐正在給她盤發,看她鏡中有些落寞的眼神,“怎麽了?好像不開心的樣子,不是你男朋友發來的簡訊嗎?”

“是西村,不過就是有些不開心而已。”

“吵架了?”

“這家夥最近很久沒聯系我,突然說要跟我去新加坡旅游,可是我的安排裏根本沒有他。”

“新加坡?我記得那個是禦景前輩同行的動畫宣傳活動對吧?”

遠藤微微點頭,“你知道嗎?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我最近的工作不是漸漸多了起來嗎?有一次我去問事務所高層,他們居然說我的春天要來了。”

“什麽意思?”

“經濟人告訴我,有人在為我安排工作,把盡可能的适合我這種新人的資源介紹給我。盡管之前配音的幾部配角并不怎麽出彩,但還是不斷的有片方來邀約。”

“不會是西村在暗地裏幫你吧!”

“我也試探過幾次,可他自己都忙得不可開交了,應該不是他的緣故。”

“那是誰啊?”

就是因為不是西村,她才覺得詭異,“可能那個人……是禦景。”

“哈?”

遠藤分條縷析道,“說實話我也不太敢相信,但自從跟西村交往之後,跟禦景前輩接觸得也就頻繁了。那個人對誰都很溫柔,但我絕對沒有想到他會在工作上這麽幫我。”

“有這樣的好事嗎?我是知道那個人其實是很大的家族企業的繼承人,甚至有娛樂圈事務所的資金鏈也是由禦景一族提供的,但并不清楚他還是那麽大方的人。”

“所以我才奇怪嘛……而且這回去新加坡,實際我就想趁着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去請教他,把事情問清楚的,沒想到恭平會一起過來,這樣我就不好開口了,要是他誤解不好了。”

“我說……會不會是禦景前輩對你有意思啊,他畢竟三十出頭了,好像還沒結婚吧!”

“……”這種想法遠藤當然也有過,所以想要一起弄個清楚明白,“要是那個人真的如你所說……”

她又該如何抉擇呢?

×

正從地窖拿出紅酒的禦景弓弦打了個噴嚏。

而在寬敞的露天陽臺喝得爛醉如泥的西村卻打了個飽嗝,“前輩……你回來了啊。”

“還要繼續喝嗎?”

從禦景手裏奪過酒瓶的西村滾燙的臉頰貼着它,“喝……呃,還不夠。”

禦景撩過頭發,無奈陪着他坐下來,“這樣宿醉的話,你明天起來一定頭痛欲裂。”

“已經,已經……”西村含糊其辭,随手瞥過桌上的亂七八糟,“很痛了……”

禦景正好接住差點滑下去的手機,看到遠藤的來信就要提醒他,可是西村已經扶着桌子睡着了。

禦景推了他幾下,可是西村全然沒有要醒的意思。

他将手機的指紋解鎖放到西村手邊,屏幕解開,他稍微滑動了幾下。

這個家夥手機裏的東西真少啊,連程序都沒安裝幾個,打開相冊之後,也僅有一些工作上的活動照和女朋友的自拍而已。

最近一張更新的照片,是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側影。

看起來像是畢業典禮一樣,衆星捧月的人群中,那個女孩的側顏讓人眼前一亮。

“是……妹妹?”

關于妹妹的照片很少,翻來翻去居然只有這一張,去年的時候,禦景撿到美穗的手機,那個人的手機屏保,可就是眼前喝得不省人事的哥哥。

禦景正要放回手機,沒想到西村突然醒了,指着他,“為什麽偷看我手機。”

他似乎有些生氣了,可意識還沒有全然恢複,正當禦景要解釋的時候,他卻笑嘻嘻的,“幫我……打電話給……”

“給誰?”

他突然又趴了下來,“給,美穗……美穗。”

“妹妹嗎?可是剛才發短信的是女朋友呢!”

西村大手一揮,“不管……不管她!”

“讓她……別,別再……躲着我了。”

“躲着你?兩個人吵架了?”

西村賭氣的鼓起腮幫子,禦景笑了笑,“難道你欺負了小你六歲的妹妹?”

“才沒有!”

“都是……都是她……欺負我。”

說着他居然要哭了,禦景措手不及,“好好,馬上打,馬上打!”

美穗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禦景看了下時間,“這都十一點了,居然還沒睡?”

“你誰?”妹妹質問的口氣顯得十分冷峻。

“啊,我是禦景,你的哥哥恭平他好像有話對你說。”

“哦,那讓他接聽吧。”

“可他……好像又昏睡過去了。他喝醉了。”

“還在外面逛着嗎?”

“不,在我家裏。”

“那沒關系,麻煩禦景前輩照顧一下,我現在在京都趕不過去,抱歉。”

沒想到妹妹是這麽沉着冷靜的人,禦景也有些出乎意料,“妹妹在京都嗎?我過一段時間也會過去呢。”

“是嗎,那再見了。”

很快挂斷電話的妹妹讓禦景瞪着手機想了很久,“我是……說錯什麽話了嗎?”

總而言之,先把眼前這個人架到床上去吧,看來這次他得到明天才能醒了。

×

這裏的星空比起東京更加遙遠,可能因為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

一群人躺在廊檐下,仰望着滿天繁星。

夜深了,山澗的蟲鳴鳥叫也漸漸衰弱,一時間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知予舒展着全身心,“太好了,太舒服了,又讓我想起小時候自由的日子了。”

連玲奈也不拘小節的躺下了,“閉上眼睛就好像徜徉在雲端一樣。”

而此刻陽太已經靠着柱子睡着了并且打起了呼聲,藤原嫌他吵鬧,一巴掌拍下去他栽倒在青草地上就清醒了,“啊啊啊,怎麽這麽黑,難道我瞎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而站在那邊的美穗,身着單薄的浴衣,微微敞開的胸口挂着一顆碧玉,在夜間發出了獨特的螢光。

她還在回想着那個故事。

在山的那一邊等待的平姬,卻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所愛之人。

可是山神卻壓抑着她的情感,直到現在,她的魂魄都仿佛鑲嵌在這顆碧玉中,在哀鳴着。

☆、向山上進發

醒過來了,身上一片狼藉。

衣服沒換澡沒洗,一股彌漫的酒味,起床的西村被自己嗆到無法呼吸,狂奔了出來,但看禦景正好洗漱完畢,連忙求救,“前輩……那個洗手間……洗手間在哪!”

禦景指了指,看他狂奔過去的背影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他可能做了不止這一件愚蠢的事情,因為他看到遠藤的短信沒有及時回複,導致她後來連發了好幾條,都快動怒了。

更可怕的是,他還打電話給過美穗。

“啊,我究竟說了什麽,完全沒印象了。”

“你當然沒印象,因為我跟妹妹通的話啊。”禦景吐槽道。

“前輩為什麽要打電話給美穗啊?”

“那得問你自己了。”

西村扪心自問,怕自己真的酒後吐真言,“我……我為什麽要打電話給美穗?”

“你說你好寂寞啊,希望妹妹過來陪伴你呀,只可惜妹妹現在人在京都,過不來。”

西村抱頭痛哭,“我真那麽說了?”

“嗯,還不止,你還哭訴着妹妹總是欺負你,而你卻無法反擊,只能借酒澆愁。”

西村聽不下去了,他完全沒有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京都給她賠罪!”

“有必要嗎?”

“有!”說完這話就要奪門而出的西村被禦景拉住,“就算是去賠罪你也不能現在這副模樣過去吧!”

西村冷靜下來,“你說得沒錯,得收拾一下,不然會被嫌棄的,美穗她可是個潔癖啊……”

正巧禦景也要去京都,所以順路将他送到京都站,短短兩個小時,他就真的來到了美穗的身邊。

只可惜——

“啊,恭平你來了啊!”

“美穗嗎?她上午跟同學出去玩了呢,好像是去稻荷大社那裏,下午應該會在二年坂三年坂那裏用餐。”

既然外祖父那麽說了,那恭平幾乎是像支離弦的箭一樣追過去了。

他的時間緊迫,下午四點還得回到東京去工作,所以只能趁着這點時間跟美穗說清楚昨晚的狀況。

而此刻有所感應的美穗,也在重巒疊嶂的山間回過頭來。

只見知予他們已經倒成了一片,“實在不行了,累死了,放棄放棄!”

要說知予和玲奈的體力不濟也就罷了,連陽太也氣喘籲籲的,“啊,隊長我也不行了,剛才在山下吃得太多,現在走得腰有點疼。”

這是最後一次了,美穗當然不會半途而廢,她看向藤原,“你照顧他們吧,我一個人上去就行了了。”

“休息的人需要什麽照顧,我也想去山頂看看。”

美穗不再多言,繼續前進。

人越來越少了,很多受不了的人都在岔路口下山去了,直到最後幾乎只剩這兩個人在紅色的光輝下走着。

藤原原本就是個話很少的人,而美穗也不開口,兩個人就沉默着并行。

但顯然這樣的步調是藤原放慢了等待美穗,因為她已經很累了,每上去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

她的身體素質不太好,尤其不适合這種耐力運動,藤原看她額頭滲出的汗水拉住她,提議道,“休息一會兒。”

實在堅持不住的美穗點頭默認,扶着柱子慢慢呼氣,再吸氣。

但是這點跋涉對于善長競技體育的藤原并沒有什麽影響,他只是有些好奇,“上面的風景很好嗎?”

“一般般,視野更好的地方是清水寺,在那裏可以俯瞰全京都。”

“是嗎。”藤原認真的看着她,“那上去,為什麽?”

不自覺握住自己領口碧玉的美穗深吸了一口氣,“和你無關。”

她轉身就要前進,可是藤原拉住她,“我背你吧。”

可是美穗卻甩開他的手,“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什麽意義?你在祈求着什麽嗎?”

美穗不再解釋,恢複了一點體力的她快步匆匆往前,藤原只能大步流星跟上,“等等我。”

好不容易悶不吭聲抵達了山頂,然而美穗也沒停留多久,只是稍加喘氣,就又快速向山下進發了。

藤原根本無法理解她,“喂!”

美景根本留不住她,她所在乎的只是盡快抵達山腳,然後成全自己的心意罷了。

這一路她都在心裏默念着——

快到了。

快到了。

如果真的有所謂的狐仙存在的話,就請傾聽一下我的願望吧!

讓我重新回到那個坐井觀天,不會被所有感情所束縛的日子吧!

如果不可以,那就賜予我繼續前行的力量,讓我親手奪回自己想要的一切,并且不再放開。

走得太快太急,一個沒注意,她差點沿着臺階滑落,幸好藤原及時從身後抱住了她,“……小心點。”

所幸掉出去的只是手機,不是人。

藤原抱得很緊,幾乎能感受到她身上跳動的溫度,“小心一點……”

冷靜下來的美穗也不再盲目向前,要是在最後關頭出了什麽岔子可就前功盡棄了,她放松了呼吸,晃了晃腦袋,“我知道了。”

撿起手機的時候,藤原卻皺眉了,“哦,死了。”

這個手機被摔了數十次,也差不多可以壽終正寝了,“算了。”

今天的美穗穿着深紅浴衣,這件浴衣的設計只到膝蓋那裏,是為了方便她小跑外祖母特地給她改良的,但是振袖卻很長,很容易絆到沿途的枝葉,藤原松開她的同時,也為她拂去身上的幾片花瓣樹葉。

“你的簪子也有些歪了。”

束發的發簪已經搖搖欲墜,随着美穗的走動,垂下的珠玉依舊相撞出清晰的聲音。

美穗剛要阻止,沒想到藤原已經拔下了發簪,随之長發傾瀉下來,藤原愣在了原地。

美穗也無法解決了,因為這個頭發是外祖母幫她盤起的,發質太過柔軟,折騰了很久才弄好,現在功虧一篑。

看到目瞪口呆的藤原,美穗也沒有在意,從他手裏拿過發簪,随意的攏起了長發,在頸下處定好,然後發尾披下,“這樣就好了。”

但看美穗已經離開,藤原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追上去。

×

在二年坂三年坂尋找的西村,沒有看到美穗,但卻看到了美穗的同學,問過了才知道美穗跟藤原去山頂了,這個時候差不多也該走到山腳了。

西村一邊往下山的路走去,一邊致電給美穗,可是她的手機關機了,根本無人接聽。

而這邊終于抵達山下風景的兩個人也長籲了口氣,美穗幹脆坐了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這個人現在就出現在她的面前,告訴她這個世界沒有任何變化,他的全部感情也沒有任何變更。

藤原也累得不行,“我去買點水,在原地等我。”

美穗點頭,撐着腦袋,她現在全身上下被熱量充斥着,只覺得血液也在沸騰,逐漸的,不知為何呼吸開始困難,連同視線也變得模糊不已。

她可能中暑了,雖然身上感覺不到太過炙熱,但一顆心卻砰砰砰的跳着,而且冷汗也在滴落。

春風拂來,又冷又熱。

她差不多冷靜下來了,可還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只覺得某個身影越靠越近,等她起身之際,藤原已經抓住她伸出的手,“恢複了嗎?怎麽面色這麽白?”

一般而言長時間的劇烈運動之後面色應該會因為充血很紅潤才是,可是美穗的臉頰卻全無血色,藤原扶着她,焦急萬分,“不會中暑了吧?”

但是美穗只是抓着他不動作,“沒關系……我有些貧血,現在眼前什麽也看不清,過一會兒就好……再等等。”

以前在運動之後也會暈眩,也會眼前發黑,但這一次卻持續了很長時間,美穗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前的情況,只能站着靜觀其變了。

“一點也看不見嗎?”

一定要描述的話,“像是以前的電視機的雪花一樣,更黑一點,看不見別的。”

雖然她睜着眼睛,眼睛也像清泉一樣閃耀着色澤,但她的确什麽也看不見。

她幾乎是攥緊了藤原手臂的衣服,因為陷入黑暗她連平衡感也消失了,總覺得風吹來就搖搖晃晃的容易跌倒。

站在下一級臺階的藤原現在只比美穗高出一點點,幾乎可以平視她的容顏,“……美穗。”

而對方也察覺到了,這個人的氣息越來越近,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偷襲成功了。

她連吻她的藤原的臉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驚訝的表情,但确确實實就是,被人強吻了。

盡管這是屬于她的第一次親吻,而且還是猝不及防的偷襲,但她卻好像預料到了,或者說是沒那麽在意,安靜的接受了。

但是備受打擊的卻另有其人。

她的餘光仿佛瞥到了什麽背影,但睜大眼睛再去看的時候,山下人來車往,根本沒有出現她所期待的那個人。

“……我們,交往可以嗎?”

×

“不可以”是西村給他的答複,而藤原也沒料到在那種情況下,她還是不為所動。

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分鐘,藤原也就轉身離開了。

她不可能跟好朋友所喜歡的人交往,更不可能跟不喜歡的人所交往。

一直以來,她的立場都是明确的,而藤原只是一廂情願而已。

盡管這是個很大的打擊,但美穗還是堅決的說出了口,她不喜歡暧昧不清的情感,尤其是在自己深有體會之後。

下午的時候,她又一個人走到了這片森林。

這次很不對勁,以往她貧血了頭昏眼花一會兒不久也就恢複了,可是這一次卻沒有完全恢複,視線模模糊糊的連沿途的标記也看不清楚,只能湊近了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她沿着這山林一直往另一邊前行,走了很久之後她看到所謂的開闊的平原草地。

當風揚起,花鳥在林間被吹散四起,然後游弋到了這裏。

胸口的碧玉也在閃爍着,因為午後陽光的照耀。

要是一定得說留下這顆碧玉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上面刻了個“平”字。

當外祖母提起的那一瞬間,她只想到了恭平這個人。

這種條件反射一樣的心理,再熟悉不過了。

風越來越大,美穗差點無法站穩,而林間樹梢撲簌作響,仿佛在吟唱着什麽。

“回去吧?”

現在手機也壞了,要是有人擔心她怎麽辦呢?

三個小時後。

她明明是沿着原路返回的,可不知為何卻走到了森林深處,也許外祖母家就在眼前不遠處,但是無論如何也抵達不了。

“不走了,好累。”

腳上都快磨破了,美穗沿着河流坐了下來靠着樹木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