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回來到京都了

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價還價起來。

“前輩幫我把恭平手上的結繩碧玉搶下來扔進大海就好,哥哥我免費送你了。”

“這麽簡單?”

眼看着禦景就要上前,西村連忙後退了好幾步,自動摘下手鏈,“我投降,不玩了,把手機給我,公平交易。”

接過手鏈的禦景假裝将它扔下大海,等西村轉身時,又攥在了手裏,而西村那邊還在道歉着,“已經摘下了,沒問題了吧!”

“話說你為什麽這麽在意啊,美穗?”

失神一秒的對方回答,“上課了,我該挂斷了。”

“唉?”

莫名其妙的西村收起手機回頭再看,那串手鏈正在禦景指尖轉悠,“沒扔嗎?”

“我覺得挺不錯的,就不扔了,權當是請你出門的報酬吧?”

“這麽值錢,那早知我該在岚山上多撿點的。”

“你是說京都的岚山嗎?”

“嗯,上次去找美穗的時候撿到的,好像還不止這兩顆,當時太着急了,就拾起兩顆離開了。”

“有這麽好的事,那改天我也去看看。”

“不過那個林子很玄,聽說誤入密林深處的人都會走不出來,死在山中,所以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他這樣一說,禦景就更感興趣了。

“對了,你還沒跟遠藤分手?”

西村猝不及防,“什麽?”

禦景若有所思,“我看得出來,你似乎并沒有那麽在意她,而她……”

西村抓緊了欄杆低頭,如果連旁人都能看得出來,那是否代表着他太不會僞裝了,“我……前輩你可能誤解——”

“作為過來人我想要勸告你一句,在你事業上升期戀愛是最不利的因素。既然你并非愛着她,也沒必要做出影響自己前程的事來。”

禦景說得沒錯,于公于私他都不該這樣消耗自己的時間,浪費他人的情感。

“可是遠藤那邊——”

“放心,你要是提出分手,遠藤不會拒絕的。”

“為什麽你會這麽肯定?她不會埋怨我嗎?”

“你們相處了大半年了,也差不多摸清彼此的性格了,很顯然一開始的巧合都是故意制造的,熟稔之後,遠藤也沒有印象中那麽好了對嗎?”

禦景說得正是事實,“反過來講,遠藤當初刻意接近你,可能現在也覺得你并非最适合她的。你們一直保持着距離,她應當也能感受到。”

“在我看來,她比你勢利一點,目前的你而言可能無法滿足她。而你呢,心裏也有無法抹除的存在,遠藤也不是最好的替代,她也無法滿足你。”

話已至此,無需多言,“最後的旅行再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結束之後就和平分手吧?”

捂住臉頰的西村深吸一口氣,“差不多……也該停止了。”

×

下午的時候,西村像變了個人一樣,不僅毫無怨言的跟着遠藤瘋狂購物,還訂了有名的旋轉餐廳跟她共進了最後的晚餐。

就在遠藤以為西村有所改變,将對她全部付出之際,西村也向她說明了,“回到東京,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是……嗎?”

他今天這麽獻殷勤,難免遠藤會想到別的地方去,“那就……回國再說了。”

回到船上之後,西村早早的就睡了,沒想到那條手鏈居然放在了他床頭,“記得幫我還給妹妹,如果這是她的東西的話。”

他還記得美穗脖子上的戴着的那一刻,上面刻着“平”字,只可惜那次從森林裏回來就不見了,既然美穗這麽喜歡的話,他打算把這條手鏈送給她。

“晚安,美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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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景之十分消沉,而恢複了自由之身的明裏卻不見他來找她。

明裏現在已經可以自由出入平家,只要不随便抛頭露面就行,相對之前的情形而言,算是放松多了。

而那場中秋夜宴,也讓很多貴族對她一見鐘情,幾乎每天都有上門提親的人。

明裏并不清楚景之真正苦惱的原因,她去問了父親,父親說景之遇到了政敵,乃是藤原家的老幺,這幾日本該他的任務,全被這個藤原公子接走了。

父親說,“要是景之就此沉淪了,明裏你就是家族下一個可以委以重任的人選了。”

藤原世家一直以來都是平家的政敵,這些年為了緩和關系還定下了姻親,就是那個藤原小公子跟明裏的堂姐。

而那個堂姐總是告發明裏偷吃的事給母親,有一次還撞破了景之帶明裏出去玩的秘密,害得景之被父親罰跪了一個晚上。

她決定嘗試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為景之報仇。

盡管景之不允許她接近除了父親以外別的男性,但今日源家宗親的生日大宴,她也跟着家中女眷偷偷過去了。

剛巧景之還在府上,并不知道她這麽胡來的行為。

她找了府上幾個身強力壯的侍女,跟在她身邊,來到了後院尋找藤原公子的身影。

只可惜源氏的院子實在太大了,她連同侍女們一并迷路了。

“你們四處去找找路,我在原地等你們回來接我。”

“是。”

等了不一會兒就心焦的明裏不耐煩的拍打着自己手裏的扇子,倒退着看向遠方。

但看侍女們回來了,她也就放心了,想要揮手之際沒想到撞上了身後的人,扇子随之掉落,撿起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快了一步。

“謝謝。”

看起來大她不過兩三歲的少年,将扇子交還給她,“你是……平明裏?”

拿過扇子的明裏展開遮住自己的容貌,“哦是的。”

“請問您是——”

“在下藤原伽月,是藤原一族的幺子。”

恍然大悟的明裏轉身看了下匆匆跑來的侍女們,使了個眼色,“就是他、動手。”

藤原公子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打,以至于挨到第一拳都忘了防禦,“哎?”

而匆匆逃匿的明裏也沒想到剛走幾步就遇到了景之,“哥哥?”

因為擅自毆打了藤原公子,景之第一回對明裏發了脾氣,并且是當着藤原的面。

明裏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只是在幫助景之而已,可是景之卻責罵了她。

梨花帶雨的明裏也讓藤原不忍再多做追究,“算了算了……明裏公主只是跟我玩鬧而已。”

自那件事以後,景之就開始疏遠她了。

過了兩天,藤原家居然上門,說是想要退掉藤原伽月與堂姐的聯姻。

正好在這個節骨眼上,王上尚未選中明裏,反倒便宜了藤原一族的女眷,平家勢力變弱,藤原一族節節勁發,父親只能忍氣吞聲接受,堂姐為此哭鬧了數日。

這樣想來,也算是為景之報仇了。

×

十天很快就過去了,可是景之仍舊做不出抉擇。

這幾日他一直将自己關在自己的院落當中,任何外人都沒見過。

等察覺之際,十天的期限已過。

“對了,明裏!”

景之才回過神來,正巧侍女過來通報,“明裏公主上午的時候被宣召入宮了。”

“什麽?!”

他以為是出了大事,沒想到等他匆匆忙忙來到內廷之時,王上正在和明裏共同賞花飲茶。

他們現在談笑風生的樣子會讓景之以為那晚的事情只是個噩夢而已。

“景之你來了。”

王上揮手讓人将明裏帶走,“送明裏回平府吧。”

眼看着明裏離去,可是景之卻不知何去何從,而王上也從容不迫的說開,“既然你做不出決定來,那決定權就交給明裏好了。”

“朕看她可能比你更加果決一點,景之。”

“什麽選擇,為什麽要讓她來選擇?”

“前幾日藤原一族來向朕請命,伽月公子想要迎娶明裏,看來不等你的決斷有結果,有人想要先下手為強了呢!既然是明裏的婚事,那也得由明裏自己做出選擇,所以朕就召見了她。是嫁給朕呢,還是嫁給藤原伽月?”

但景之明白,無論哪個選擇,都不是明裏想要的結果。

“王上你——”

不等景之反駁,王上苦口婆心道,“朕也知道強求的感情不太好,朕可以看出,伽月是一廂情願的喜歡明裏,而明裏心裏只有你。所以……朕打算成全你們。”

“……”

“倘若明裏嫁給了伽月,你們倆今生都沒有可能了。伽月公子的秉性朕很清楚,他絕不是優柔寡斷之人,要是知道愛妻跟他人有染,他一定會向你舉劍,自此藤原和平家勢不兩立,而你跟明裏成為平家的衆矢之的,這也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對嗎?但是,明裏要是選擇了朕,那就大不相同了。你跟明裏的事情,朕會替你們瞞着。”

景之不明白王上的用心何在,那個晚上咄咄逼人的王現在顯得如此關懷體貼,善解人意,這其中肯定有鬼。

“為什麽要這麽做?明裏她……我決定好了,王上你把明裏許配給藤原公子吧!自此以後,我會斷了對她的念想的。”

但看景之并不采納他的提議,冷哼一聲的王上站起身來,将真相揭開,“你可能不知道,她已經不能嫁給藤原伽月了。”

“為什麽?”

“朕剛才讓禦醫瞧過了,你的明裏懷孕了,三個月有餘,要是嫁去藤原一族,只有死路一條。”

震驚的景之差點坐倒下來,而王上也對他失望至極,“你可真是厲害啊,不愧是朕看上的臣子呢。”

當景之失魂落魄的回到府中,王上的旨意也一并傳來。

明裏授封入宮,就在半年後的元月十六。

他以為這一切都結束了,所以當明裏走過來的時候,他差點流出眼淚,“還好……還有半年……還有半年。”

“哥哥怎麽了?”

“王上……王上他對你說了什麽?”

“王上讓禦醫來檢查我的身體狀況,說我身體不好,建議我進宮休養,所以哥哥……我決定進宮了。”

如果知道這是一個萬劫不複的謊言,那麽當初還會放開她的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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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與欺淩

就在剛才,遠藤收到了來自經紀人的短信,說是那部翹首以待的動畫,已經內定她作為其中之一的CAST了。

這樣的速度也太快了,她還以為那天是得罪了禦景前輩。

這也應該不是巧合,因為禦景正好敲了下門,“遠藤在嗎?”

島田連忙事不關己的離開,并對遠藤眨了下眼睛。

她現在十分猶豫,一個禦景,一個西村,她該如何抉擇。

“看來你知道我來的目的了。”

事到如今,也不必懂裝不懂了,“所以這一切,真的全都是禦景前輩你為我做的?”

“看我心情吧,”禦景聳了下肩膀,走過她身邊,“恭平那裏我也說過了,他會同意跟你分手的。”

“什麽?!”

“他喜歡的人并不是你,看不出來嗎?”

“可他今天——”

“而你也不是那麽看好他,對不對?”

其實遠藤今天還是有些感動,她以為西村将來會對她求婚,沒想到禦景卻這麽說,“怎麽會這樣……”

“我對比了下,你跟恭平其實是完全不同的,觀念不在一條水平線上,感情上也沒那麽深刻,至于興趣愛好,那完全是你為了接近他而故意裝出來的,日久天長,他也察覺到了。”

遠藤剛要說話,但是禦景卻伸手示意她不要開口,“同樣的事情我也對恭平做過,就是介紹給他很多工作,幫他成名立業。”

“可他現在的一切仍然是他努力得來的,當他知道我所為他做的一切時,他卻讓我停止,因為他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成功,他想成為獨當一面的男人,并不希望有一個人一直在暗中幫他使他無法成長。而你,卻會主動前來暗示我給予你幫助,真是讓我大失所望。”

“要是當初恭平一味的向我索取,也許我們就不會成為朋友了,你明白嗎?”

這樣鮮明的對比,讓遠藤情何以堪,“……但是、但是我跟恭平之間——”

“你們不可能的,其實我也沒有在恭平面前抹黑你什麽,我只是讓他認清楚自己的所想所需罷了。”

“而我就更不可能了,你可能誤會了,我這個人是不婚主義,喜歡露水情緣,簡而言之一夜情,不喜歡同一個女人在我眼前晃悠,當然朋友的女朋友,就更沒興趣了。”

講話完畢的禦景按住就要起身的遠藤,“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只是希望在恭平跟你說分手的時候,讓你有個心理準備而已。”

“放心,你很漂亮,也還年輕,可以找到更好的,只要不再出現在我面前就好。那個主役的動畫也放心,交給我就好,就當是臨別之禮了。”

禦景揚長而去,只留遠藤一個人木讷在原地。

看來這并不是一場愉快的旅行。

從船艙裏出來的禦景沒想到西村一個人在憑欄眺望,便走了過去,“怎麽了,睡不着?”

他其實已經睡過一覺了,只是夢境讓他覺得恍惚,無法釋懷,“我可能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內心。”

“……”

“現在後悔到像要死了一樣。”揪住自己心口衣襟的西村拼命呼吸着,“你說的沒錯,我不該再這樣渾渾噩噩優柔寡斷下去了,否則的話,永遠也無法認清自己。”

“你的意思是?”

“回去以後我就全身心投入工作,不再想東想西,這樣空白一段時間後,再看看自己的反應。”

正當傷情之際,西村的手機震動了起來,短信來自遠藤,上面只有簡簡單單五個字,“我們分手吧。”

終于結束了,這段暧昧不清的情感,在他的腦海裏,那個身影越發清晰,已經無法跟遠藤重疊。

“好,這半年來多謝照顧了。”

×

今日,高三生立花學生會長正式退出學生會一席,新晉的學生會長是個看起來有些唯唯諾諾的少女,紮着麻花辮,帶着黑框眼鏡。

“那不是深濑的雙胞胎妹妹嗎?”

“哪個深濑?惠比壽男高的深濑?”

“這兄妹倆真是極端,一個成績優異到全校第一,一個還在隔壁停學。”

今天下午放學,好戲就在校門口上演,深濑愛花第一天執勤,就遇到了“不法之徒”,“你們……你們不要再這樣了!”

而此刻莉子正抓着一名學生的頭發,“會長沒看到嗎?剛才是這個人不小心撞到我了唉。”

“可是她已經道歉了啊!”

而此刻看到美穗的立花上前跑了過來,“西村!西村同學,你是去書店嗎?”

夏天就要來了,白晝越來越長,一般美穗放學都會在書店裏待一會兒,因此這段時間算是交上立花這個朋友了。

但看校門口出現了動亂,立花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怎麽了?”

亞理撩了下頭發,“真是麻煩啊,走吧,莉子。”

被欺負的同學是美穗班上的,所以美穗伸手拉起了她,“沒事吧,清水同學。”

可是名叫清水的短發女孩卻拍掉了她的手跑開了。

她其實并沒有想多管閑事,只是立花上前了她也就順手了,也難怪別人會拒絕她。

立花雖然不再是學生會的成員,但她昔日的威嚴還在,所以大部分學生還是非常忌憚她的,和她做了朋友之後,至少亞理沒有再來找過美穗的麻煩。

今天美穗想要留下來問幾道數學題,所以讓立花先行回去了。

六點半走到教學樓下換鞋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叫清水的同學。

她正在地上撿起被淋濕了全是鞋印的書本,看到美穗驚恐的一下子全部抱起來,慌慌張張逃掉了。

美穗出門之際,原來亞理已經恭候許久,“西村?好久不見了。”

“找我有事嗎?”

她當然沒事,就是故意找茬而已。

現在這個點,學校基本也沒多少人,尤其是這裏,只有三個人影。

但看西村表情也不太好,莉子馬上就上前揮來了一拳,然而西村的反應也不是蓋的,側移一步就躲開了,“怎麽,想打架?這樣暴力不太好吧?”

她才說完就已經出手一拳,直擊莉子的小腹,将她打退了數步,徑直摔倒,“忘了說了,我以前可是拿過空手道少年組冠軍的。”

會打架的美穗是出乎亞理意料的,摘下眼鏡的美穗擦拭了下鏡片,又重新戴上,“不讓開嗎?亞理前輩。”

驚呆的亞理不知說什麽才好,沒想到身後響起了石川的聲音,“這麽晚了在做什麽呢?”

示弱的亞理連忙跑到了老師身後,“石川老師!西村同學她——她打人了!”

西村四處看了一圈鎖定,然後伸手指了下,“老師,那裏的監控可以證明不是我先動手的。”

但是莉子确實被她打倒在地了,石川也不想惹上麻煩,“作為學生就該早點回家,西村你明天放學來一下辦公室。”

“……好吧。”

得逞的亞理也不再跟她計較,只能收拾了下書包拉起莉子,“我們走。”

×

亞理根本動不了西村美穗。

“那家夥不是跟立花前輩一起,就是待到很晚有教師送她出門,而她家離學校也很近,稍不在意她就到家了。”

“更可惡的是,那件事情之後,石川老師根本沒有要罰她的意思。”

“現在不行,要不等到暑假吧,我就不信她每天都待在家裏不出門。”

“上次在學校鬧出那麽大的事,還未完全平息下來,雖然深濑現在恢複上學了,但還是不能再惹上什麽大事。”

“說得沒錯,那就等暑假吧,暑假裏的話,學校也沒有管理學生的閑暇。”

盡管美穗暫時沒有成為她們打擊報複的目标,但是清水同學就很慘了,她的書桌上總是被人亂塗亂畫,書本上也是如此,根本無法進入學習狀态。

第一次測驗下來,她的成績是班上倒數第一。

沒有人幫助她也就罷了,大家也是衆說紛纭。

“那個清水,也太陰沉了吧,一直低着頭,連對同級生說話也用敬語。”

“聽說了嗎?她是出錢進這所學校的呢,難怪一到考試就原形畢露了。”

作為這個班級的指導老師石川,當然也是明白事實真相的。

“清水同學目前在保健室休息,她的桌椅已經是學校為她第五次更換了,針對校方的損失,學生會決定查出始作俑者,來十倍賠付這筆款項。所以各位同學如果有一點頭緒的話,課後時間可以來找我,非常感謝。”

說是這樣說,可并沒有學生在暗地裏通風報信,但是清水的狀況卻改變了很多,至少放暑假之前,她的桌椅再沒損壞過。

×

七月十五,這将是西村美穗十五年來過的最特殊的一個中元夜。

暑假快到了,正在家裏看着各大補習班廣告的美穗,突然就被外祖母的一個電話傳喚去京都。

她剛坐上轎車離開,沒想到很久沒回家的恭平就走到了家附近,兩個人的眼神相互擦過,來不及交流一句話就錯開了。

美穗的手機也被留在了家裏,這次去京都鄉下是外祖母的要求,要求她幹幹淨淨的一個人過來就好。

那片森林至今為止還不能深入開采,因為林間的瘴氣還沒全部退卻,那麽普通人在裏面呆久了就會有危險。

可是美穗不同,所以外祖母才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讓她過來。

到了京都之後,才發現原來庭院裏已經等候了那麽多人。這個陣仗不像是來慶祝節日的,反倒像來降妖除魔的,因為這些人手中,統統拿着法杖,并且一副複雜的表情看着美穗,“就是她嗎?”

“那就速速沐浴更衣随我等入山去平息山神的憤怒吧!”

當法杖重擊地面的時候,美穗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吓得不敢吱聲。

美穗心裏很沒底,但是外祖母卻溫柔的替她束發,并帶上巫女之冠,“放心,你只要心無雜念就可以了,只是一個形式而已。”

美穗微微點頭,穿上最後一件外衫。

雖然她也看過廟會時巫女的出演,還有寺院裏打掃的年幼的神子,但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黃昏将近了。

夕陽的光輝灑遍叢林。

原本這片森林像是帶着神奇的魔力一樣,光線都晦暗不清,可是當這群人踏入之際,整個空間即刻擴散開來,樹木搖動,枝葉無風飄灑。

随行的還有很多不足十歲的穿着白色道服的小女孩,她們正沿途将河燈一盞盞放入穿過森林的溪流,仿佛在祈願着山神不要為世人的闖入而憤怒。

來自京都各處的主持們也随着美穗走到了深林深處,再往前的地方光輝耀眼,讓人無法直視。

“接下來請您自行前往,在那前面有一棵非常茁壯的楠木,便是山神的栖息之處。”

“我要……做什麽?”美穗回過頭來,眼神悲憫,“我會……死嗎?”

走到這裏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成為了給山神祭祀的供品。

“不會的,請放心。”

“這座山的神明便是您的守護神,只有您親自開口了,他才會解放這片林子裏的一切。”

聽得一頭霧水的美穗還是選擇獨身前往了。

而此刻坐在電車裏的恭平也在匆忙趕來的路上。

☆、被困的兩個人

天已經完全黑了,但是由于河燈跟新月的映照,道路勉強可以前行。

根據主持的引導,美穗在走了十幾分鐘之後終于找到了那顆神奇的楠木。

老實說,這個地方她來過不下十次了,但奇怪的是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生長得如此葳蕤茂密的楠木。

——你終于來了,明裏。

正當她急于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的時候,卻聽到了從神木上空發出的聲音,于是美穗擡頭仰視,“是誰?”

——我是這座山的主人。

“您是……山神大人嗎?”

——沒錯。

美穗沿着楠木走了一圈,也沒找到半個人影,便相信了,“你是神明,我還是第一次跟會說話的神明對話。”

她明明将稻荷大社走了七遍,狐仙也沒有現身過。

——因為你的執念還在此地,所以伏見的狐貍不會回應你。

美穗微微張開嘴巴,她剛才确實沒有将心裏的這點吐槽說開才對。

“我的執念?”

——沒錯,千年以來的執念,我一直能感受到,你不曾泯滅的執念。

如果這個山神說的是有關明裏的過往,那她基本已經放下了,也決定不再去幹涉恭平的感情和生活走向了。

“既然稻荷大社的狐仙也無法給我的戀情指明道路,那麽屆于前車之鑒,我已經放棄了。”

“從此以後,我會疏遠這份不應該的感情,然後一個人努力的活下去。”

說的沒錯,就像景之所說的——好好活下去,不用再等我了。

“我不想給這附近的百姓帶來災害,希望這寬廣的森林土壤能為人類所用,能為民衆造福。”

“他們沒有對不起我,而明裏的怨念也該平息了,否則她不會選擇轉世變成我,對不對?”

她說的頭頭是道,可是山神并沒有采納。

——明裏,這不是你的本願,而是你的托辭。

——你的記憶已經被旁人改動,你尚未回憶起最初的自己。

——我在你的心底看不到解開的結扣,只是越埋越深的淤泥罷了。

在外祖母的訴說中,美穗也認為當初的明裏只是個自私自利,害人害己的禍水而已,可是現在山神這麽反駁,一定是有別的原因。

“你是說,外祖母在欺騙我嗎?”

“她為什麽要騙我呢?”

“明裏本來就是這裏的怨靈,怨靈為什麽還會被山神所憐惜呢?”

——所以說,這還不是真正的你。

“那該是什麽樣的我?”

——現在的你,經歷的太少,無法取回全部的記憶。等到你哪天明白事實的真相了,再來找我也不遲。

“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所有的語言都夾雜着個人情感,甚至是謊言。只有你自己回憶起來,才是最為真切的,明裏。

美穗伸手撫摸着楠木,希望從中得到一些特殊的信息,只可惜她現在什麽也感覺不到,“所以……還要再等?”

——是的,等待。

——也許等待至死沒有結果,但我絕不會接受這樣一個懵懂的明裏。

——明裏的思念,怨念已經在這片土壤中深深紮根,感染着這裏所有的一草一木,倘若你無法自省,這裏的生靈也不得安生。

——它們會繼續随着你的業躁動下去,而在外的人類,也只能一直擴建森林隔開我們,以防萬一。

山神的口吻哀傷而低沉,如果明裏的過往真的比起外祖母所說的更要悲切,更加苦痛,那麽美穗寧可永遠不再記起。

“其實我也夢到過。”

“明裏不是死在山坡上的那片花原裏對不對?”

哀默的山神沒有反應。

“明裏明明是個公主,可在我的夢境裏,她遍體鱗傷。”

“她好像雙目也看不清任何,也無法開口講話。”

“她一個人衣不蔽體的在這片林子裏走着。”

“她的身上……”

一旦訴說下去,這些痛苦就侵襲而來,仿佛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全是殘損的。”

十指露出白骨,雙腿骨瘦嶙峋,而身上更是燒傷,鞭傷,無一幸免。

明裏的心念,就此開始紊亂。

她原本正撫摸着樹木,可是不知為何曲起了手指,而尖銳的指尖也抓損了楠木。

這森林深處密不透風,可是她的發絲卻揚了起來,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你所受的苦,并不止他人所說,和你所夢見。

——你最後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也只有這裏的萬物才記着。

如同行屍走肉的明裏在這片森林裏一直走着走着。

一年。

兩年。

三年。

到底是什麽樣的執念在支撐着她?

直到頭發花白,形容枯槁,二十不到的年華過了仿佛兩百年一樣。

失去了光明,失去了聲音,也失去了美貌。

可她就是找不到。

——在還未尋找到之前,她從未産生過強烈的怨恨。

——哪怕有過片刻之間的迷失,也還是回到了原先那個天真無邪的明裏。

因為她的深愛,已經超過了所有的情感。

她可以放棄一切,但唯獨不能放下的就是……

×

列車到站,剛走到門口的恭平被身後的人流撞了下。

“……明裏?”

等他匆匆打的來到那片山林時,一衆主持已經帶着年幼的巫女出山了。

而外祖母也在高聳的天門鳥居之外等待着,“明……我是說美穗,美穗她還沒出來嗎?”

為首的主持只能搖搖頭,“可能談判并不成功,我們的指引,還不夠到位,她的心還在游蕩,無法完全的付出自己。”

恭平完全聽不懂這些人在講些什麽,他只知道,“明裏在裏面嗎?那我進去了!”

原本還有一絲悵然的衆人猛地回頭,但恭平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明裏……難道連他也——”

×

他并沒有記起。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明裏這個名字,似是跟美穗的身影重合了。

“明裏!”

“明裏!”

喊了好幾聲卻不見回應的恭平晃過神來,“不對……不是!是美穗!”

他要找的人是美穗,名叫西村美穗的妹妹,而不是什麽憑空冒出的明裏。

“美穗!”

“美穗!”

他已越發接近這密林的中央,直到發現倒在神木一邊的少女,“美穗!”

“……美穗。”

箭步上前的恭平急忙抱起她在懷裏,“美穗……美穗,你怎麽了!”

美穗的身體在急速變冷,于此同時身體還泛着點點熒光,好像馬上要透明化成幽靈一樣。

不知該如何解救的恭平,只能緊緊抱住她,臉貼着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美穗……美穗,快醒醒,我是哥哥啊,我是哥哥啊!”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揪心苦痛,甚至連話也無法說出口,有了一絲知覺的美穗抓住對方的衣襟,口中呢喃着,“……景之……”

景之,在哪裏?

她看不到,也喊不出聲,只能一直流着淚,赤着腳四處尋找。

“景之,在哪裏……”

她聽到了景之的臨終告誡——好好活下去,不用再等我了。

于是無論怎樣茍延殘喘,她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她已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也看不到自己面目全非的樣子,她活到現在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

“景……之。”

×

睜開雙目之時,淚水也無法抑制,順延而下。

而恭平還在急切的叫喚着她,“美穗!美穗……你終于醒了!”

他現在也不糾結“景之”究竟是誰了,總而言之先帶妹妹離開這裏再說。

可是美穗在被他橫抱起來的時候,卻感覺不到有多少重量,“怎麽會……這麽輕。”

而美穗看着自己透出綠光點點的身軀,苦澀的笑了起來,“把我放下來吧。”

她面色蒼白,全身無力,瀕臨死亡一般。

“我好像……還是沒有轉世成普通人類的資格……”

她的執念消卻不了,就算強行轉世成人,這些執念也不會消散,只會慢慢的吞噬她,折磨她,直到她有一天能真正認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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