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政府官員也是靠公民選舉出來的,按理說不應該有任何特權。不過程紳還是小小地體驗了一把當市長的派頭——在床位如此緊張的醫院裏,住院還能睡個單間,設施還相當不錯。
程市長表示很滿意。
然而這一點特權也不能抵消手術帶來的痛苦,局部麻醉的藥效一過,刀口就一陣火辣辣的疼。手術後還要繼續輸液,程紳逼着自己睡着,想着這樣或許能少難受一些。
一覺醒來,天已經黑透了,點滴也輸完了。程紳睜眼,對着天花板發呆,刀口很痛,他不敢翻身,只好盯着虛空中的一點,又後知後覺地難過了起來。
傷口疼,心裏更不好受。
晏子桉,晏子桉。
這個名字簡直有毒,想着想着,眼淚就順着他的眼角,慢慢淌了下來,又在耳蝸裏積着,冰冰涼涼得弄的人很不舒服。
哭着哭着,他越想越委屈,逐漸演變成了小聲地啜泣,想拿點紙又不敢亂動。病房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人,也沒開燈。
孤單如有實質,龐大又沉重,在墨色的夜裏發酵。程紳微微側過頭,去看窗外的點點燈火,金沙河蜿蜒如帶,粼粼波光,在黑夜裏,在雨中,不急不緩,向東流着。
悲傷之餘,程紳還有功夫感慨,這靠特權得來的病房就是不一樣,還是個河景房。沒有男朋友,還有份好工作,已經很好了。
可是再怎麽安慰自己,眼淚就是打不住,連枕頭也被沾濕了。
門被人打開了,程紳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哭了的樣子,趕緊拿手背胡亂地抹了抹。還沒來得及轉頭去看,那人就快步走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寶貝兒,你醒了?”
晏子桉的聲音是那樣溫柔,現在聽到,程紳卻只覺得心酸。他把手掙了出來,淡淡地問:“你怎麽在這裏?淩月呢?”
晏子桉坐在病床一角,摸了摸程紳的臉,觸手一片冰涼,還有些潮乎乎的,一想就知道,程紳是哭了。他半天沒有說話,程紳也別過頭不去看他。
是念着舊情來看他的嗎?程紳有一種暴打他一頓的沖動,奈何受到身體條件的制約,只能暗自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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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兒,別生氣了,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吧?”晏子桉小聲說。
程紳向另一個方向挪了挪,試圖離晏子桉遠一點:“我們已經分手了,晏子桉,晏市長,你別叫我寶貝兒了。”
“哪裏分手了?我沒同意呢!”晏子桉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低下頭,親了親程紳的嘴角。又一只手用手肘撐着,另一只手虛虛地摟着他。程紳微微地掙紮了一下,晏子桉就又在他嘴角親了親,程紳索性不動了,轉過頭,直視着他的眼睛。
晏子桉也看着他,說:“老婆,我錯了,給我個解釋的機會行不行?嗯?”
程紳搖了搖頭,眼神中既是失望又是悲傷,說:“你又要騙我了,你最會說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晏子桉心疼他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看了:“你忘了?我說過的,我從不對你說謊,對着你,哪一句都是真的。”
程紳沒有答話了。他想了想,好像晏子桉是說過這樣的話,可是他現在是真的不敢相信了。
他垂下視線,說:“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晏子桉說:“最喜歡你了,怎麽會不喜歡?老公最愛你了,離不開你。”
程紳不吭聲了,片刻後,他推了推晏子桉,說:“你不是我老公,晏市長,你起來,我要去上廁所了。”
晏子桉起身,要扶他,又被程紳推開了。程紳自己撐着床,慢慢下地活動,他進了衛生間,砰的一下把門關上了。
門裏,程紳雙手撐着洗手池的邊緣,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眼眶通紅,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懊惱的揉了揉頭發。
門外,晏子桉從背包裏拿出來程紳的洗漱用品,走到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
“你幹什麽?”程紳冷冷地問。
晏子桉說:“寶貝兒,順便刷刷牙吧,牙刷給你拿來了。”
程紳愣了愣,把門打開一條縫,把東西接了過來,又把門關上了。晏子桉碰了一鼻子灰,頗有些讪讪,就聽見程紳在裏面,輕聲說了句謝謝。
這聲音軟糯糯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晏子桉的心都要被他弄化了,恨不得立刻沖進去把人抱在懷裏,湊在他耳邊,好好哄哄他。冷靜冷靜,晏子桉深呼吸了幾次,等在門口。
程紳出來,晏子桉湊過去牽過他的手,說:“先來回走走吧,醫生說術後要活動一下促進排氣。”
程紳嗯了一聲,就任由晏子桉牽着,在病房裏一圈一圈走。他看着兩個人交握的手,心情十分複雜,又覺得有些尴尬。
正想着要不要說點什麽,晏子桉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句:“你見到的那個人是我媽,可能她保養的好吧,比較年輕,寶貝兒你不要誤會。”
程紳愣了一下,才明白晏子桉說得是什麽。
“哦,”他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了。”
晏子桉捏了捏他的手,又道:“我……我來到華仁市,就是我父親的安排,讓你做市長,剛開始也确實是因為覺得你……覺得你比較單純。”
他偷偷觀察了一下程紳的臉色,繼續說了下去:“但是我也真的覺得,這份工作很适合你,你不喜歡這份工作嗎?”
程紳停住了腳步,想了想,說:“還挺喜歡的吧,至少自己的想法能被聽到了……”
他擡起頭,看着晏子桉的眼睛,很嚴肅地問道:“可建鑫的那塊地呢?你又怎麽解釋。”
“那塊地啊……的确很奇怪,”晏子桉也認真道,“我來到華仁,我父親除了讓我換掉一個市長以外,第二個吩咐就是盡快批下那塊地。”
“那你不就是利用我……”程紳松開了他們握着的手,“如果我說我不批呢?如果我說我要好好查一查呢?你是不是也要換掉我?”
晏子桉又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笑着說:“那就查吧,一起查。本來我覺得就是一塊地,有什麽的,現在弄得這麽神秘,還讓我的寶貝兒要和我鬧分手了……”
程紳皺眉說:“我真的會查,沒和你開玩笑。”
晏子桉不笑了,伸手摸了摸程紳的眼角,溫柔地說:“老婆,我也沒和你開玩笑……你還不知道嗎?我愛你。”
程紳:“……”
“不過我還是覺得,那塊地應該沒什麽,”晏子桉繼續道,“我父親那個人,一直很正派,我不會懷疑他。如果什麽都沒查出來,那就還是批了吧。”
程紳點了點頭。
“不分手了吧?”晏子桉摸了摸他的頭。
程紳向後退了一步,說:“可你還是利用我,不是嗎?你之前還想哄我,趕緊把那個項目批下來。你心機好深,我都不确定……不确定我喜歡這樣的你了……”
晏子桉愣了一下,神色忽得有些黯然,他怔怔道:“你不喜歡我了嗎?”
程紳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只好不再說話。
“傷口還疼嗎?”晏子桉強行露出了一個微笑,這笑容讓程紳感到一陣心酸,“先把病養好再說這些吧。”
程紳:“……”
兩人面對面沉默片刻,晏子桉忽然說:“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利用你。只是,我已經習慣了聽我父親的話……”
晏子桉似乎是想把所有話一股腦的說出來,希望程紳能不要直接判他的死刑。
“小時候,他就很忙,幾乎從來不陪我玩,我的記憶裏只有我媽媽,”說到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我叫他父親,卻叫我母親為媽媽。”
“唯一一次,他獎勵了我一個禮物,寶貝兒,你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程紳下意識地接了句:“不知道。”
晏子桉帶着程紳坐到了床上,看着窗外,繼續道:“大概在我十歲的時候吧,他問我,長大以後要當什麽,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就随便說了句,要當總統。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他特別高興,給我買了一套總統自傳。後來我才知道,他打算往政壇發展了。”
“這也是你從政的理由嗎?”程紳說。
晏子桉自嘲地笑了笑:“差不多吧,我也一直很努力地在做,不過和你在一起以後我才發現……”
程紳心頭一動,問:“發現什麽?”
“發現啊……”晏子桉晃了晃神,又笑了,“競選總統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标,但不是我的信仰。”
這樣的晏子桉看起來有些脆弱,程紳不禁放輕了聲音,問:“那你的信仰是什麽?還在尋找嗎?”
“不,”晏子桉輕輕搖了搖頭,笑着看程紳,“我想我已經找到了。”
程紳先是愣了愣,不一會兒,他的臉慢騰騰地紅了。他轉過頭去看那夜色與燈光籠罩下的華仁市,小聲嘀咕道:“你真肉麻……”
晏子桉不再說話了,只是笑,有些揶揄,有些溫柔。
片刻後,他輕輕地說:
“寶貝兒,再喜歡我一次吧。”
“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了。”
這像是一個承諾,又像是一個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對着星星的乞求。
—————
窗外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屋裏十分安靜,只有他們兩人的呼吸聲,輕輕淺淺。房間裏只有一盞小臺燈亮着,自顧自地發着光。
程紳紅着臉,沒說話。晏子桉手臂一伸,摟着他的肩膀,側頭吻了過去,舌頭頂開唇瓣,強勢地與他接吻。程紳的呼吸被勾得急促起來,手放在他肩頭,卻沒有推開他。
一吻結束,他們借着昏暗的燈光,彼此對視。
氣氛太好,晏子桉沒忍住,又吻了上去。這一次,程紳伸手要推他,卻被晏子桉鉗住了手腕,架到了自己肩膀上,一下子變成程紳摟着他的脖子了。兩人忘情地親吻,唇舌糾纏,足足親了幾分鐘。
親着親着,晏子桉偷偷摸摸将手放在了程紳腰間,剛剛把衣服掀開了一個角,就被程紳猛的推開了,還“哐”得一聲撞到了床頭。
晏子桉擡眼,迷茫地看着程紳,卻見程紳氣喘籲籲地說:“傷口……傷口不能碰。”
“對不起對不起,”晏子桉急忙撩開他的衣服,查看他的傷口,歉疚地說,“碰到了嗎?疼嗎?”
程紳搖了搖頭。
這一下,氣氛又有些尴尬了。
程紳還沒給晏子桉一個回答,他心中仍是惴惴,倒也不是還懷疑晏子桉什麽,就是心頭別着一股勁兒,怎樣都不舒坦。關于晏子桉的解釋他從理智上可以接受,也可以理解,但是他還是煩躁。這感覺有點像是知道喜歡的idol偷偷結婚了,能理解,但仍是控制不住地想打人,盼着他們早日離婚分手。
被騙了就是被騙了,如果他不發現,晏子桉還是會什麽都不說。那如果最後,這個項目真的有問題呢?責任誰來承擔?會不會有刑事責任?晏子桉到時候又會怎麽抉擇?有些事情不能細想,越想越心寒。剛剛被熱吻加溫的心,又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寶貝兒,老婆,老婆大人,我錯了,剛剛看你哭,我都想哭了。”晏子桉放棄了臉皮,決心死磨到底。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個道理晏子桉是懂的,他看着程紳陰晴不定的臉色,暗暗發誓,必須趁今晚把媳婦兒追回來!
程紳:“哦,我是眼睛裏進沙子了。”
”……”晏子桉頓了一秒,又湊上去,捧着程紳的臉,“那讓老公給你吹一吹。”
程紳沒見過他這幅無賴的樣子,即使還在生氣,也有點想笑,他別過頭去,拍開他的手。
“我是渣男,我是大垃圾,我是大豬蹄子,”晏子桉說,“消消氣,行不行?”
“我肮髒,我卑鄙,我是渣攻……“
程紳的嘴角微微翹起,怎樣壓都壓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顧左右而言他:“行了行了,這些奇奇怪怪的詞,你都是從哪學來的呀……”
”從這裏。”晏子桉起身,從包裏拿出一摞書來,抱着走到程紳身邊,模樣小心翼翼地,像是一只抱着蜂蜜罐子,讨好老婆的大棕熊。
程紳:“……”
程紳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
“!!!”
這熟悉的封面,不正是霸道總裁俊俏鴨嗎?!這本書陰魂不散,簡直要貫穿他們的戀愛生活!不僅有俊俏鴨,晏子桉還拿來了床頭櫃裏好幾本別的藏書,甚至還夾帶着漫畫。
程紳嘴角抽搐,心道晏子桉真是,很愛找參考書啊。但能不能別老看這些?這裏面的三觀要多不正有多不正!
“寶貝兒,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晏子桉把書放到床上,随手拿起了一本,翻到折好的一頁,拿給程紳看,“這裏面的男主角,氣跑了老婆,紮了自己一刀才把人哄好的。”
他彎下腰,擡頭看着程紳的眼睛,認真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是我下不去手。”
程紳沒忍住,樂了。
晏子桉又拿了一本,翻開了:“還有這個,車禍綁架,半死不活。”
“這一本,吸毒嫖妓,才讓老婆實在看不下去,回心轉心的。”晏子桉皺了皺眉,“但我要是那樣,我都不好意思和你在一起了,那樣怎麽配得上你?”
程紳聽得一臉迷茫,他是什麽時候買得這些書?看得時候津津有味的,這樣一聽是有點慎得慌,生活大概不像小說,經不起太多波折,如果那樣痛徹心扉才能在一起,大概折磨會比快樂還要多。他對晏子桉的感情,沒有那麽偏執,他相信晏子桉也沒有。
晏子桉還在理性地尋找可行方法:“這一個……這一個說,要把你關起來,讓你只能看我,慢慢的,就會離不開我了。”
晏子桉“唔”了一聲,越看越臉紅:“這是斯德哥爾摩吧。要帶上腳鐐,還要穿、要穿……”
程紳實在想不起這些書的內容了:“穿什麽?”
晏子桉悄聲說:“貞操褲。”
程紳:“……”
晏子桉在一旁極富有求知精神地看書,鑽研追妻之道,程紳被他這樣折騰一番,已經要沒脾氣了。
過了一會兒,晏子桉合上書,誠懇道:“寶貝兒,我們能不能簡單一點,非要弄得像他們那樣慘,你才能跟我和好嗎?”
程紳無語地看着晏子桉,心想這些書也不是我讓你看的啊。
晏子桉勾住了他的手指,用商量的口吻繼續說:“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如果我做了什麽讓你心有芥蒂的事情,你就講給我聽。”
“做什麽事,都要有個學習的過程對不對?”晏子桉開始引證舉例,“當律師,要讀個本科,要再進法學院讀個J.D.出來,還要司考,要很多年的時間。可我只談了幾個月的戀愛,試用期都還沒過,很難保證不犯錯。”
程紳插嘴道:“試用期出現失誤,是要被開除的。”
晏子桉:“……”
“重述一次,”晏子桉尴尬道,“試用期剛過,很難保證不犯錯。”
程紳不置可否,靠在床頭,開始思索。晏子桉趁這功夫,坐到了他旁邊,将人摟在懷裏,讓程紳靠得更舒服些。
房間裏安靜的不像話,橘色的燈光像是帶着絲絲綿綿的暖意,兩個人就這樣依偎着,倒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在鬧矛盾了。
“先睡覺吧,你明天還要去上班呢。”程紳在靜谧中忽然開口。
晏子桉搭在程紳肩上的手一緊,忐忑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對嗎?”
程紳嗯了一聲。
“寶貝兒,我真的想不明白了,為什麽啊?”
程紳決定大發慈悲給他解釋:“你想沒想過,如果那個項目出了問題,最後誰會來背鍋?”
沒等晏子桉回答,他直接說:“只能是我。”
“我覺得……你一直都沒有替我想過。”
晏子桉着急反問:“為什麽你覺得一定會有問題呢?”
程紳淡淡道:“因為你對晏睿有粉絲濾鏡,我對他沒有。”他拿起了枕頭邊的手機,打開一份周苑發過來的文件,說:“處心積慮,必有妖。”
他将手機拿到晏子桉眼前,示意他看:“這份資料是你讓我看的,征收地面使用權與礦物權,你沒有想過嗎?為什麽單單是建一個工廠,要把礦物權也買下來?這樣可要花雙倍的價錢。”
晏子桉有點心虛,因為這份資料他根本沒有好好看過,而是直接轉給周苑了。他是懷疑過晏睿與建鑫集團可能來往密切,卻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種基礎的材料——他對晏睿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程紳見他不回答,繼續說了下去:“淩月提醒了我一件事,俄羅斯當年七百多萬美元賣給了美國阿拉斯加,後來那裏開采出了多少石油?價值都難以用金錢衡量!如果這底下也有什麽東西呢?”
晏子桉蹙眉道:“能有什麽?要是華仁真的有油,早就開發了,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窮。”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好多事情能連在一起。”程紳疲憊地搖了搖頭,他擡起手,輕輕拍了拍晏子桉的側臉。
晏子桉側頭看他:“怎麽了寶貝兒?”
程紳盯着他說:“晏子桉,如果真的有問題,你要站在哪邊?”
兩人在沉默中對視了幾秒,氣氛莫名有點劍拔弩張的意思。
晏子桉突然笑了:“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好像成熟了些。”
程紳以為他又要使出律師避重就輕的那一套,頓覺好沒意思。正要縮到被子裏睡覺,就聽到晏子桉說:
“真好,反正怎樣我都喜歡。”
程紳:“……”
程紳實在懶得理他,接連經受甜言蜜語暴擊,已經聽得生出倦怠感了。說來奇怪,人好像都是這樣,太少不行,太多也嫌膩。他躺了下來,拿被子蒙住了臉,直觀地表達”我不想和你說話”的立場。
“寶貝兒,”晏子桉看着他被子外露出的小小發旋,無奈地笑了,“我也不能保證一定會站在你這邊,我不想騙你。”
“哦。”
晏子桉輕輕地嘆了口氣,又道:“不過我可以保證的是,如果這件事真的會對你不利,那我一定不做了。”
“哦。”
程紳又悶聲補了一句:“哪怕這樣會損害你爸的利益?”
晏子桉:“嗯,那也不管了。”
程紳在被子裏扭了扭,傲嬌地心想,先信你個60%吧,勉勉強強及格了。再說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一定是怎樣,或許就是一個普通的征地項目呢?晏子桉的誠意他已經完全地接收到了,再這樣拿喬也太不可愛了!
想着想着,他扒下被子,露出兩只亮晶晶的眼睛,小聲說:“那你要抱着我睡嗎?床還挺大的。”
晏子桉先是愣了一下,又急忙踢掉了鞋,掀開被子躺了下來,急吼吼地要抱程紳。
“你小心一點,不要碰到我傷口了。”程紳嘟囔道。
“還疼嗎?”
“當然啊……是手術呢。”
“那讓老公看看,吹吹就不疼了。”
“不讓你看,快睡覺了,明天你早點起,有人查房呢,”程紳恢複常态,哼唧唧地埋怨,“這是在醫院,你自己要搞地下情,你還不注意點……”
晏子桉怎麽會聽不出來他的意思?他湊到程紳耳邊,低聲說:“寶貝兒不想藏着掖着了,是不是?”
程紳朝他懷裏靠了靠,沒說話。
“我也不想,現在有人又在提議公投了,我們再等等,好不好?”
程紳在他胸上,隔着衣服咬了一口。
晏子桉沉聲笑了,他将手放在程紳腦後,低下頭,霸道又溫柔地吻了下去。唇分時,他凝視着程紳的眼睛,誠懇道:“我們一起把事情查清楚。”
“還有,別忘了,”他貼在程紳耳邊說起了悄悄話,一手滑下去,打了下程紳的屁股,“老婆,我是想和你過一輩子的。你不能再說要分開的胡話,記住了嗎?”
“嗯……”程紳飛快地親了他一下,也不知道親到了那裏。
晏子桉伸手關掉了燈,輕輕地說了句:“晚安,我要再強調一遍,我愛你。”
程紳嗫嚅道:“知道了……快點睡覺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含糊地說了句:“我也愛你啊。”第三十二章
清晨,華仁市陽躍區四盛村。
“媳婦兒,所以我們到底是為什麽,要到這種破地方采風啊?!”廖佳凡扛着相機,在一個荒山上艱難前行。
範凱正拿了把鐮刀,在前面開路,他氣喘籲籲地說:“來看看,程紳不是懷疑這個地方有問題?”
廖佳凡看着自家老婆受累,不樂意道:“那他自己來啊!再說了,爬山能查到什麽?!”
“他住院了,”範凱正嗖的一下砍了根帶刺兒的荊棘,“随便看看嘛,查不到就算了。”
他回頭看廖佳凡:“你不是一直說想和我看日出嗎?反正你都要找地方照相的,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廖佳凡悶悶地說,“這破山,還不是怕你累着……算了,我走前面吧。”
範凱正笑了,朝不遠處指了指:“沒事兒,咱們到前面那兒歇一會吧。”
廖佳凡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一棵參天大樹,很是有些年頭,樹幹粗壯,兩三個人才能環抱住。周圍是一片開闊的平臺。這裏只是半山腰,景色卻意想不到的好。
站在平臺上,向遠處眺望,早春新綠的田野在眼前鋪開,像是一幅印象派的油畫,色彩的邊緣都是毛絨絨的,淩亂又透着股莫名的詩意。
清晨的太陽總是含蓄,像是還沒完全從夜裏蘇醒過來,躲在一朵淺粉色的雲彩後面,将天地一點點染亮。
“好美啊……”沐浴在春風與晨光之中,範凱正放下鐮刀,伸了個懶腰。
他的外套系在腰間,身上只穿了件薄長袖,陽光穿透了衣服,勁瘦的腰線朦朦胧胧的顯現出來。
“咔嚓——”廖佳凡嘴角輕揚,按下快門,看了看顯示屏,說,“是好美。”
他走到範凱正身邊,說:“媳婦兒,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範凱正挑眉道:“什麽?”
廖佳凡說:“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範凱正狐疑地看着他,又在他嘴角飛快地親了一下,“快說。”
晨光照在了廖佳凡的側臉,将他英俊的面龐勾勒得又添了幾分魅力。他清了清嗓子,注視着範凱正,一臉嚴肅又深情地說:
“想幹你。”
範凱正:“……”
“你不覺得這棵樹,很适合嗎?”廖佳凡邊說邊拉着範凱正往樹邊走,“你扶着樹,我從後面,這樣那樣,啧啧……”
“你能不能別成天就想着這些,诶,等等等等!”範凱正拽了拽廖佳凡,”你看那邊。”
廖佳凡兀自說道:“多浪漫啊,看日出,看完日出再日你。”
“你別鬧了!!看那邊!”
廖佳凡繼續拉着範凱正走:“哼哼,我不看,休想騙我。昨天就沒做,一天一炮,你已經欠了我一次。”
範凱正掙不脫他,說:“不是!真的有情況!”
廖佳凡一臉欲求不滿加沒睡醒的煩躁:“先讓我來一發再說。”
“廖!佳!凡!你再這樣我——”
廖佳凡:“我艹————!”
範凱正:“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他們就被一張網,兜着吊在了樹上。
廖佳凡:“……”
範凱正:“……”
“這是……什麽情況?”廖佳凡在網兜裏抱着範凱正,兩個人一起蕩來蕩去。
範凱正也懵住了,他迷茫地看着廖佳凡:“這是陷阱?”
廖佳凡點了點頭。
範凱正徹底無語了,更加讓他無語的是——
“為什麽這樣你也硬的起來?”
廖佳凡唔了一聲,摟着範凱正的腰,說:“其實這麽做也挺刺激的……這很像吊床啊!”
“明天咱們就去醫院看看吧,挂個精神科,”範凱正揪着他的耳朵,示意他往山下看,“先幹正事,你看那兒。”
廖佳凡看見山腳下,來了好幾輛車,他拿起相機,拉長焦距,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們在幹什麽?”範凱正問。
“我也不知道,他們拿的那些機器我不認識,”廖佳凡将相機遞給範凱正,蹙眉道,“媳婦兒,你看看。”
範凱正就着取景器看了看,半晌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相機,疑惑地說:“我認識他們……這是郭教授還有吳教授啊……”
廖佳凡看了看表,“現在還不到7點,他們來做什麽?”
範凱正:“不知道,好像要勘測什麽……我得去找程紳說一下。”
廖佳凡看他認真思考的樣子,被勾得心癢,嘴唇湊上去,舌頭強勢地伸了進去。
“唔……嗯……”範凱正想要推開他,卻被廖佳凡牢牢地箍在懷裏,吻得更加深入。
陽光逐漸照進山間,春風卷攜着花木的香氣,兩個人被困在樹下,在輕輕晃動的兜網裏,擁抱着接吻。
下午五點,華仁市第一醫院。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範凱正坐在另一張病床上,對程紳說了說早上的見聞,當然,略過了廖佳凡耍流氓的那一段。
程紳好奇道:“其實,我比較關心最後你們是怎麽下來的。”
“哦,被村民放下來的,”廖佳凡說,“看是兩個人,他還挺失望。問了他我們才知道,這山裏真的能獵到東西,還挺後怕。”
範凱正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在山上呆了幾個小時吧,下山的時候,那群人已經不見了。”
董咚咚邊給程紳削蘋果,邊說:“你們是在說四盛村,對吧?”
範凱正點了點頭,然後,他突然頓了一下,正要說些什麽,就被廖佳凡搶了先——
“诶?你看着好眼熟,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你?”
董咚咚不置可否。
程紳:“!!!”
衆裏尋她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功夫!
“你們是去做什麽啊……能告訴我嗎?”程紳小心地問。
董咚咚戳了戳他的腦袋,說:“你這是什麽記性啊!我不是和你說過了麽!”
程紳迷茫地看着他。
董咚咚把蘋果塞到程紳手裏,埋怨道:“小紳紳,你變了,我說的事你都不認真聽哦……”
程紳:“???”
他努力回想董咚咚說過什麽事兒,還是沒什麽印象。除了被一個肌肉壯零強上以外,實在沒什麽印象深刻的事了。
董咚咚無語了,他把電腦從包裏拿了出來,打開了個桌面上的文件給程紳看:“想起來了嗎?”
程紳接過電腦,看了看,恍然大悟。
“哦!這個啊!你當時不是說還不确定嗎?”
“确定了啊,沒準過一陣你就能看見報道了,不過可能還要有段時間吧。”
廖佳凡突然不耐煩地插嘴:“你們打什麽啞謎?我媳婦兒替你忙活了這麽半天,你沒看好奇的脖子都長了嗎?還不給他看看!”
範凱正拍了下廖佳凡的腿,瞪了他一眼,又沖程紳和董咚咚笑了笑:“能告訴我們嗎?”
程紳給董咚咚遞了個尋問的眼神,董咚咚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你們聽說過頁岩氣和頁岩油嗎?”
範凱正點了點頭。
董咚咚:“那頁岩油氣呢?”
廖佳凡蹙眉道:“那不就是這兩個加一塊嗎?”
董咚咚瞄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從頁岩中開采頁岩氣時,确實經常會有與頁岩氣共生、伴生的原油産生,那個實際上是致密油,不是頁岩油。”
“開采方式不同,質地也不太一樣。”範凱正說。
董咚咚點了點頭,繼續說:“四盛村甚至整個陽躍區,底下預測有龐大的頁岩氣儲備,我是大概半年前聽說的,但是可能老板他們知道的更早。”
範凱正說:“怎麽完全沒聽到消息?”
“我也覺得很奇怪,老板他們說再等等,”董咚咚也面帶不解,“其實我覺得,那裏地貌太複雜了,要在這種條件下,獲取頁岩天然氣資源,難度系數太大。”
範凱正也贊同:“本來就在地震帶周圍。”
“對呀……頁岩氣後面總是跟着’地震’這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聽着他們的對話,程紳的腦海裏有一個想法在逐漸成型。但他為自己的推理感到駭然。如果建鑫集團早就得到了消息,那麽這一次的征地,是不是就是打着建工廠的名義,抱着開采的目的?
地一旦賣出,就會完全變成私有土地,如果真的是這樣,到時候就沒有人能幹涉他們了,是要建工廠還是要開采,都是他們的自由。程紳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真的是無意中圈到這片地方也就罷了,但如果本來就知情呢?那這件事情性質就嚴重了。
可教授們為什麽要壓着消息?這個消息又是誰告訴建鑫集團的?這裏面難道還有什麽問題?
想着想着,程紳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簡直太複雜了!!!他有一種縮回龜殼裏什麽都不管了的沖動,但是責任使然,又絕不能退縮。
轉眼到了出院那天,晏子桉跑上跑下辦好手續,就拎着大包小包,帶程紳回家。
天氣正好,陽光明媚,春風溫暖又蕩漾。
晏子桉一手搭在方向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