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清涵本就是內向得很,一路上曲墨觞在想事情沒有主動搭話,兩人也就安靜地走了一路。
等到到了林清涵家,後座的人才小聲說了句:“我到了。”
曲墨觞嗯了聲,停下車子。林清涵下車後也不動就在那拽着書包帶子,眼睛盯着腳底下。
曲墨觞看她那副等着家長發話才會走的的乖巧模樣,眼裏忍不住有些笑意:“怎麽不上去,傻站在這幹什麽?”
林清涵擡起頭白皙的臉上又染了紅色,說話也結巴了:“哦……我,我馬上上去。你……”
曲墨觞擡眼看了下這片老城區,外面建築牆皮都剝脫了,許多房子都被熏黑了,看起來破亂不堪。想到些什麽,她開口問林清涵:“你爸媽這時候回家了嗎?”
林清涵沒料到她突然問這個,愣了片刻才抿着唇低聲道:“媽媽還在上班,要晚點回來。”說完她剛剛有的那絲活力似乎全被被淹沒了,低着頭不吭聲了。
只有媽媽,沒有提爸爸,再加上她眼裏的黯然,曲墨觞已經大概了解了,這人還真可能就是孔益祥的女兒,但她沒必要因為這一點疑慮去戳這個小姑娘的痛處。
曲墨觞不想她陷入這種頹然中,扯了個話頭:“那你晚飯怎麽辦呢?”
林清涵這才又擡起頭:“我自己做。”
“你會做飯?”曲墨觞眼裏帶了絲驚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種情況下林清涵肯定早早就承擔了許多事。
和她聊了幾句,曲墨觞準備走,踩上自行車後她又回過頭認真道:“你下午有點犯困,以後中午還是要休息一會兒,不然有些得不償失。”
林清涵沒料到她竟然注意到了這個事,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乖乖點了下頭。
她看着曲墨觞從小區落下的陰影中騎着她的自行車一路穿過夕陽,消失在她的視野裏,随後默默轉身回家。
她家住在二樓,是租的一個小房子。不過二十多平的地方,一個狹窄逼仄的廚房,旁邊一個只有一個便池的廁所,僅有的一個房間裏擺了兩張床,一個是房東留下的木床,還有一個單人床。
她和她媽媽就睡在這裏,林清涵媽媽有時上夜班回來太晚,怕吵着她睡覺索性分開睡。
廚房裏雖然破舊,但是收拾的很幹淨,案板上擺着砧板菜刀,幾個碗碟,還有一個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油的油壺。煤氣竈已經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外面的塗層已經剝脫,露出鏽跡斑斑的鐵皮。林清涵在廚房看了看,沒有動手做飯,而是拿了蛇皮編織袋就出門了。
林清涵媽媽在一個箱包加工廠打零工,每天早出晚歸,林媽媽身體不好有哮喘,所以箱包廠不肯讓她成為正式工。迫于生計,她和廠長軟磨硬泡了很久,才得到了這份工作,但是只是零工,所以沒有基本工資,一個月好的時候才勉強兩千。
林清涵從小和媽媽相依為命,缺少了父親角色,她變得敏感自卑,但也十分聽話懂事,所以一放學她都是要去找點事做,幫家裏補貼家用。但是她年紀太小,很多地方兼職都不要她,所以她做的最多的就是撿塑膠瓶廢紙盒。
這邊靠近大市場,只要勤快,一周下來也能有二三十元,夠她自己在學校裏的開銷了。最近旁邊拆遷重建,工地裏丢棄了很多麻袋和水泥袋,這些都是可以回收的,收購站可以出到兩毛一個,她得抓緊去,不然要被搶先了。
等到她在外面搜羅一圈回來,已經到了八點,匆忙趕回家後,她又趕緊把髒兮兮的手洗幹淨,去廚房準備晚飯,夜裏媽媽要回來吃的。
她将放在櫥櫃裏的一把青菜拿了出來,準備炒份青菜,青菜并不是很新鮮,有點蔫黃,零散的葉片被收拾的很整齊,她将菜葉子一片片清洗幹淨,然後熟練的淘米炒菜,準備今晚這頓簡單的晚飯。
林清涵将飯菜留出來一份蓋好,就開始洗澡洗衣服,等到她收拾完已經快9點30了。坐在房裏,她趴在一張折疊桌上面開始完成今天的作業。
中午沒休息,再加上晚上忙活了那麽久,她又開始精力不濟,練習冊上的題本來就有些做起來費勁,這一來效率就更低了。
看着那道已經想了十幾分鐘的題林清涵越發沮喪,她現在處于一個很窘迫的位置,全心投入學習意味着媽媽會更加辛苦,可是再這樣下去她只能考上普通高中。盯着寫滿了的草稿紙,她想起了曲墨觞,按照她的成績,肯定是會去燕京附中的,手中筆在紙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發出悶響,在這小屋裏沉悶的猶如她的心情。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曲墨觞迎來了她回到初三後的第一個周末,她已經以一個初中生身份上了四天課了。這幾天她和林清涵交集并不多,但是每晚必然會送她回家。陳瑤和佘佳怡已經習慣她放學後陪着林清涵了,偶爾也會在碰到林清涵時主動搭上幾句話。
而那天過後,曲墨觞就和班長衛生委員提了值日的事,她做了份值日表,每天安排兩個人值日,按照學號輪流。
當然有人會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坐在後面經常讓林清涵替他們值日,跑腿買東西的幾個人。但是現在每天一放學,曲墨觞就會帶着林清涵走,剩下沒做值日直接按值日表追責任,他們也只能老老實實做。
這個周除了完成學校作業,其他時間曲墨觞都在整理筆記。她是參加過中考的人了,雖然當年中考的題目早就記不清了,但是考察的類型,尤其是最後兩道壓軸題,她還是有一些印象。于是找了近六年中考以及調考的卷子,把數學,物理,化學卷子,一個個分析考察的題型對應知識點,然後進行歸納總結。平時刷題遇到類似的都會深入研究,彙總成具體可行的解題步驟。
這個時候補習班不是那麽盛行,大多公立學校老師都是就題講題,很少會總結這些解題套路,更多是讓學生自己領悟理解。
現在曲墨觞去看中考題,更多是以局外人的角度去看,跳出作為學生的思維局限,她看問題要清晰深刻的多。
到了周末,曲墨觞也沒打算徹底放松,她要整理的東西很多,再加上已經活了那麽多年,也不是真正的孩子,比起玩樂,她習慣是先處理工作。
在書房待了一上午,曲墨觞都在整理資料,還是黃姨看不下去了,給她送了杯牛奶:“小觞,不要太辛苦了,這都11點了,你吃完飯到現在都沒休息下。先喝杯牛奶,然後去走走,別總悶在房裏。”
黃姨有些擔心她,以往周末曲墨觞很少這樣大段時間浸在作業裏,她向來早早就完成裏功課,然後在周末出去逛逛。這段時間她明顯感覺到了曲墨觞的變化,以往和她說話時大多是嬌俏可愛的模樣,愛撒嬌。但是這幾天撒嬌少了,和她說話時溫和有禮,很多事都會自己獨立做,又能拿主意,看起來跟個大人似的。
這種轉變無疑是好的,可是曲墨觞仿佛一夕間就長大了,言行舉止都像個從容淡然的成年人,那種少女天真爛漫的笑容都變成了那種淡淡的微笑,又讓黃姨擔憂不已。
曲墨觞看着這個慈愛的女人眼裏的關心,心頭發暖,乖乖喝完牛奶她老老實實點頭:“好的黃姨,我還差一點就弄好了。你不要忙活了,休息一下吧。”
黃姨眯眼笑了起來:“好,我也打掃完了,我不吵你了,做完下來吃水果,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紅提。”
“謝謝黃姨。”看着鬓角有了白發的人輕輕關上門下樓,曲墨觞眼裏有絲痛色,只希望這輩子黃姨可以好好的,不會這麽突然就……想到這裏,她皺了下眉,該勸黃姨去檢查身體了,也提早注意下。
微微吸了口氣,曲墨觞靜下心把這一專題整理完,就站起身下樓去了。黃姨洗好了提子,還切了蘋果,正在沙發上坐着織毛衣。
“黃姨,不是讓你休息嗎?怎麽織起毛衣了?”
黃姨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快冬天了,外面買的毛衣你總是穿着癢癢,黃姨給你織一件,花色我特意學的,很漂亮不比外面的差。”
曲墨觞摸了摸毛衣,眼裏有些發酸:“這多費神。”
黃姨搖了搖頭:“你這麽乖,黃姨都不用操心許多事,閑着的時候剛好織毛衣打發時間,我慢慢來,不費神。”
曲墨觞沒再勸,只是叮囑她不要太久,傷眼睛。看了看表,差不多十一點半了,看着茶幾上空了的餅幹盒,她想起一件事,開口道:“黃姨,我想去西街那家點心店看一下。”
黃姨似乎習以為常,笑得和藹:“又饞了?”說完看了看餅幹盒,點了點頭:“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待會兒給你做午飯。”
曲墨觞應了,推着自己的自行車出了門。曲家日子之前算是小康,基本是不愁生計的,曲父開始經商後已經算的上富足了,在兩年前搬到了這個新小區。
但是曲盛對曲墨觞要求嚴格,也不會縱容她亂花錢,所以基本上和平常家庭沒多大區別。唯一算是破例的是請黃姨照顧她生活起居,其他方面并沒有讓曲墨觞過的很奢侈。所以那時候的曲墨觞也和平常孩子一樣,喜歡去西街哪邊搜尋好吃的零食,而那家點心店,是曲墨觞最中意的。雖然後來搬走了很多年沒去過,但到現在她還有印象。
騎上車按照腦海中朦胧的記憶在街口轉着,很多年沒來過,有些東西在記憶中無處可尋,但是親眼看到了,那種熟悉感就開始湧了上來。
西街旁邊是一個農貿市場,周圍住戶需要的瓜果時蔬,如果不選擇大超市,基本都是來這裏,記憶中黃姨就是來這裏買菜。雖然是農貿市場,但是規劃得很好,各種菜品擺放的很整齊。
但是各種蔬菜放在一起難免雖有一些味道,曲墨觞不大喜歡,快速騎車從裏面穿了過去。那家點心店老顧客很多,經常是排着長龍,曲墨觞記不清,問了個路人才找到了地方。
站在店面門口她立刻聞到了熟悉的香味,站在門口有些嘆惘地看了片刻,她快步進去排好隊,最後買了些餅幹還買了一個吐司面包。臨近中午,人越來越多,而這些東西都是現烤的,面包外面一層烤得酥香微焦,淡淡金黃色十分漂亮,聞起來更是誘人。
自從長大後,曲墨觞很少有機會這麽閑适單純的去享受這種小店鋪裏的美食,吐司她吃的不少,但是卻也不是這種氛圍了。她看着烤的金黃微焦的面包,輕輕吸了口氣,眼裏也帶了絲愉悅和滿足。
買好了東西,她也沒多停留,騎着車準備回去,她原本打算繞過那個農貿市場,但是拐彎的時候,一個身影攫住了她的視線。她用腳撐住自行車,目光随着那個身影定格在一個攤販那裏。
女孩穿着一件淡藍色的外套,紮着幹淨利落的馬尾正在和賣菜的大媽說話。離得不是很遠,曲墨觞大致聽到她們在争論什麽,也從背後看到了女孩已經通紅的耳朵。她心下微微一頓,人已經推着自行車過去了,林清涵遇到麻煩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寫林清涵這個角色并不完全是誇大,作者君在上學的時候也就碰到過很多家裏拮據的學生,真是很悲慘。我們學校有一個窗口,飯菜只要1.5,是學校專門設的,就是照顧家裏條件不好的。
記憶中見過幾個家庭,零幾年還是窮的勉強溫飽。
所以林清涵現在真的是小苦瓜,哭兮兮。
曲墨觞的出現雖然是小說設定,但是也是作者君比較希望那些悲慘的人在那個時候能夠有人救贖她。這也是為什麽我的設定裏,主角大多扮演的絕色,我也偏愛這種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