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回答時語氣過于沉靜, 佘佳怡隐隐察覺到其中的一絲沉重，雖然不大明白，但也立刻轉移了話題, 轉而看着此刻正凝眉看曲墨觞的林清涵：“清涵, 你呢？你要和墨觞報一所大學嗎？”

林清涵神色一僵, 而曲墨觞也是下意識轉頭去看她。

林清涵手中筷子微緊, 然後淡淡笑開了：“我還不知道呢，這種事我已經做不了主了。”

雖然是笑着, 但是佘佳怡卻覺得這個笑容有些涼, 林清涵又變了好多。開學來話越來越少, 哪怕是曲墨觞在她也不怎麽說話了，安靜得很。

她仿佛又回到最開始和她們相處的時候，只是那時候她是怯懦自卑，現在卻是沉郁冷靜了許多, 眼裏也沒有了那時候的探尋專注。

佘佳怡隐隐覺得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可是他問了曲墨觞很多次, 曲墨觞都沒說。

到了高三的關鍵時刻，曲墨觞有些擔心林清涵受影響, 幸好幾次調考下來, 她依舊名列前茅, 只是越來越沉默寡言，一門心思全撲在了學習上。

就這樣，她們維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高三上學期結束。新年, 又到了。

這些年為了打下燕京市場，曲盛和蕭雲英越發忙碌，只是不同于以前被動讓曲墨觞接受，曲盛在妻子勸說下，都會隔一兩天打電話給她，向她解釋他們忙的事。

而現在，不同于剛重生那段時間的擔心，曲盛對于自己女兒懂事冷靜越來越贊賞。眼看高考近了，心裏那個打算也開始冒頭了。

在趕回來過年時，父女兩正式談到了以後大學的選擇和安排上。

原本曲盛有些忐忑，雖然曲墨觞懂事了很多，對他們的事業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但是他們因為公司沒有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多陪伴她也是不争的事實。

只是出乎意料的，曲墨觞所規劃的完全是他想的，這讓他十分開心，而處于他的考慮，也和曲墨觞細致談了，提出了他心裏的打算。

除夕夜曲墨觞看着忙碌的黃姨，想到曲盛那天和她說的話。出國留學，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而曲墨觞自己也早就做了這方面的打算。國內大學不能說不夠好，但是論鍛煉和培養人才的方式，國外的确更适合她。而且有些人她不想遇到，有些人又不得不避開。

重生回來，她并沒有做太多事，如果說真的有意義的，那應該是參與了林清涵的人生，以及提前讓黃姨去醫院檢查身體，避免了那次意外的發生。

黃姨上一世在曲墨觞高二的時候就去世了，就因為她和曲盛大吵了一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晚上随便找了家網吧通宵。那是她第一次這麽放肆，但是後果卻讓她一輩子都沒辦法釋懷。

黃姨擔心她找了很久，半路卻突發心髒病，夜裏沒人注意，等到路人發現送醫院早就晚了。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曲墨觞和曲盛徹底鬧僵，她怪自己，可是也更怪曲盛，那些痛苦和愧疚壓得她喘不過氣，除了轉嫁給曲盛，她找不到救贖。以至于直到曲盛病重，兩人都沒有好好說過話，這也是曲墨觞最為後悔的一件事。

紛亂的思緒混雜而來，她神情有些沉重，許久後她微微吐出一口氣，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眸子裏帶上淡淡笑意，她走下樓去給黃姨幫忙，待會兒蕭雲英也該回來了。

年夜飯依舊豐盛，曲盛似乎很開心，開了瓶紅酒喝了不少。在飯桌上他看着曲墨觞，一貫嚴肅的臉上有了一些慈愛，随後對着家裏人宣布：“我和墨觞商量好了，等到高考結束，就送她去美國留學，等到畢業直接回來公司歷練。”

黃姨聽得一愣，就連蕭雲英也有些驚訝，她講目光落在曲墨觞身上，随後才溫聲道：“墨觞自己決定好了嗎？”

曲墨觞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你和爸忙了這麽久也很辛苦了，我畢業後可以分擔些。出國學習也是增加見聞，那邊也可以很好鍛煉自己。”

蕭雲英神色複雜，看了女兒半晌點了點頭：“決定了就好，只是我和你爸精力還有餘，你不用這麽着急，好好學習就好了。”

“我知道的，其實我之前就做了這方面的打算。”只是她一直沒有真正下定決心。

除夕夜曲墨觞沒心思出去了，這大概是她重生回來第一個沒有林清涵的除夕夜了，以往出去都是帶着林清涵。萬家燈火燦爛，人群歡騰的夜景她其實并不再喜歡了，所以她之所以出去大概是比較喜歡林清涵臉上壓抑不住的喜悅。

年輕女孩身上還有着對于熱鬧繁華的單純喜歡，擡頭看煙花時眸子都亮晶晶的，那是她最有生機活力的時候，在曲墨觞眼裏，她比煙火更好看。

她看着窗外遠處奧山廣場上空絢爛的煙火，腦海裏想着去年這時候，林清涵繞了幾公裏路來到奧山廣場，和她長源大廈上看煙花。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她認真看着窗外捧着手在許願，對着煙花許願。

她只聽說過對着流星許願會靈驗，卻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對着煙花許願，問了她，她卻只是笑。

想到當時的場景，曲墨觞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唇角已經勾了起來，倒是蕭雲英看自家女兒看透滄桑一般看着窗外，随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勾起唇角笑得溫暖得很。

蕭雲英很久沒看到女兒這樣笑了，心裏有些酸疼，但是又忍不住好奇，笑着問她：“想到什麽了，笑得這麽開心？”

聽到媽媽的話，曲墨觞有些愣，她眉頭蹙了下，随後有些狐疑：“我笑了嗎？”

蕭雲英看她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墨觞，你還不到17歲，可是媽媽已經很久沒看到你暢快地笑了。之前問你你總說沒事，可是我總覺得你壓了很多事。這兩年突然轉性關注起公司的事，現在又這麽突然聽你爸的安排去國外留學，到底發生了什麽？”

曲墨觞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該怎麽和蕭雲英說，難道要直接說自己已經28歲了，在經歷公司危機，曲盛病重後重生回來了？她要真這麽說，按照蕭雲英擔憂的，估計以為她心理出問題了。

曲墨觞看着自己的媽媽，微微笑了起來：“媽，我真的沒事，我只是習慣這樣了。我每天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是故意壓抑，也沒覺得不開心。我是真的想幫家裏，但是也沒有強逼自己，現在的狀态我很喜歡，也覺得很舒服。去國外留學雖然不是我自己主動提的，但是爸的提議我很贊同，就這樣而已。”

蕭雲英看了她很久，可是女兒眼神清亮，神情自若，的确不是撒謊，她嘆了口氣：“你開心就好，但是有爸媽在，有事都可以和我們說，不要憋在心裏。”

“好。”

相比起曲家的忙碌溫馨，孔家情況要複雜很多。周斯琴只有孔益祥一個兒子，但是周斯琴爸媽還健在。她有個弟弟，小她十三歲，一對兒女一個大學畢業，一個才大一，和周斯琴感情很好。周斯琴中年守寡，孔家人丁不興，要說親戚也只有娘家人了，所以過年都是一起。

當初爆出孔益祥的兒子不是親生的事讓他倍好屈辱，所以這些日子沒有勤聯系。林清涵被找回來後，他們在生日宴上出現過一次，其他時間大多是周斯琴私下聯系他們。現在到了年關，不可避免得還是按照慣例聚在了一起。

周文昌兄妹兩并怎麽喜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表侄女，因為林清涵對他們太冷漠了，除了第一天周斯琴介紹時，林清涵和他們打了招呼，此後基本上一言不發，看他們的眼神也是古井無波看不出一絲情緒。

周文昌還好，畢竟已經24歲了，又是個男孩子，不至于和一個小姑娘在這點事上去計較。但是周文琪從小被家裏寵大的，周斯琴也疼她，養的刁難嬌縱，很看不慣林清涵。

尤其是她很善于會察言觀色，知道姑姑不喜歡這個孫女，所以總會找茬。

大年夜，樓下廚房裏請的廚師已經在如火如荼準備飯菜，孔益祥也難得閑了下來，周斯頌還有周文昌坐在客廳喝茶聊天。

周斯琴則和弟妹在內廳說着一些瑣事，周文琪有些無聊在一邊聽着，等到聽姑姑和媽媽話題引到了林清涵身上，她才饒有興致開了口：“大年夜家裏人都聚在一起聊天，開心又熱鬧，一年裏也是很難得。怎麽清涵總是不見人影，又在書房做功課嗎？”

周斯琴聽了眉頭擰了起來，臉色有些不好：“哪裏有那麽多作業，即使高三了，也用不着大過年不出房門。就是不懂規矩，跟着她那個媽孤僻慣了。”

“姑姑您別生氣，她不是還小，才回到這裏很多都需要學，再說有姑姑和表哥培養，清涵以後不會差到哪去了的。我去叫她出來，一個人呆房裏多不好。”

“你這丫頭，平時嬌氣，但是總能明事理。你也才比她大兩三歲，比她懂事多了。”周斯琴笑眯眯摸了摸她的腦袋，誇她。

周文琪笑得甜得很，轉身就換了個臉色走到林清涵房前，她停了下也沒敲門直接擰開房門進去了。

林清涵此刻正拿着鉛筆呆呆坐在書桌前，門突然被打開驚醒了她，她立刻講書壓在面前的白紙上，轉頭淡漠看着周文琪。

“什麽東西藏那麽快，還怕表姑看？”她湊過來瞥了眼，林清涵來不及遮嚴實，依稀能看是一副畫。

林清涵眉頭微擰：“你該敲門，這是禮貌。”

周文琪挑了下眉，渾不在意：“我是你長輩，再說了你一直不門不吭聲，就想看看你怎麽了。”

林清涵沒有接話，只是淡漠看着她。

周文琪不喜歡她這種看起來什麽都不在意，又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看着窗外張燈結彩的街道，自顧自感慨：“過年真熱鬧啊，各家各戶都團圓了。你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和爸爸還有奶奶過年，怎麽能躲在房裏。”說着她似乎突然想到了，有些同情地看着林清涵：“不過，今年就沒辦法和你媽媽過年了，你不想她嗎？她是回老家過年了嗎？”

林清涵原本是微垂着眼，此刻倏然上擡，墨色眼睛微殇着看着周文琪，神色中暗沉淩厲：“我們并不熟，我媽更和你無關，不用在我這裏找存在感，請你出去。”

周文琪被她那眼神看的心頭一緊，一時間能言善辯的她都沒說出話，最後滿腔怒火：“你媽賣女求榮，把你送到表哥這來，你還有什麽不滿足，整天這幅模樣，大過年惹人煩。”

林清涵深吸了口氣，冷聲道：“閉嘴。”

周文琪氣得臉色鐵青，她聲調提高，半惱怒半委屈：“你怎麽這麽說話，大過年的家裏人都在一起聊天，其樂融融。我看你一個人待在房裏冷冷清清，才來叫你出來。打擾你了，你直說就是，犯得着這樣嗎。我知道你想媽媽，但是表哥和姑姑陪着你，不好嗎？”

周文琪話音剛落，周斯琴就一臉怒容走了進來：“沒規矩，誰允許你這麽和你表姑姑說話，她雖然只比之大三歲，但是是長輩，教了你這麽久，怎麽都學不會！還有，你是孔家的種，那個女人把你丢在這裏，拿了三十萬離開了，我和你爸爸苦心培養你，我們孔家也沒虧待你半分，你怎麽就養不熟！”

林清涵站在那看着她們，手捏得死緊。孔益祥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媽，怎麽又發脾氣了，今天是除夕。”

“除夕，她怎麽不知道今天是除夕，都多大了，一點事都不懂！不想出來，那就別出來了，好好反省下！”說完帶着周文琪下了樓。

孔益祥看着在屋裏站得筆直的女兒，那雙酷似她媽媽的眼睛裏，斂着一層暗光，明明才十幾歲，卻內斂沉郁得像個飽經世事的成年人。

“我以為過了這麽久，你能長進，現在看來，我高估你了。”孔益祥打量着她，淡淡開了口。

林清涵看着他，片刻後收回目光，在孔益祥轉身離開時，開口道：“她說你們沒有虧待我，可是在這裏，你女兒的地位比不上你的表妹。”

孔益祥眉頭一擰，眼裏光暗了幾分：“我讓管家給你送飯。”

“嗯，新年快樂。爸。”

最後一個字在孔益祥準備關上門時從身後傳了過來，孔益祥手一緊，動作也頓了下，他眼裏有絲詫異，也有一閃而過的驚喜，最後他低低應了聲還是關上了門。

林清涵看着他的背影，嘲諷般冷笑了下。

作者有話要說：  無論曲墨觞是不是接受林清涵，她在曲墨觞眼裏是很特別的

接下來出國留學會拉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