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捉蟲】
楚國公夫人林氏近來發現自家兒子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似乎多了些人味兒。
先是在某個早晨問安的時候, 他竟然誇了一句自己氣色好, 衣服搭配的很顯年輕。要知道這麽多年,林氏可從來沒聽過兒子這麽誇自己。再就是一起用晚膳的時候,從來只當吃飯是填飽肚子的兒子, 居然也會說某道菜味道不錯,甚至還給做菜的廚子打了賞。
自己生得兒子自己知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自從上次發現楚淩寒褲子上的秘密後, 林氏便去護國寺求了簽, 了緣大師親自解的簽,說是淩寒紅鸾星已動, 姻緣就在今年。這可把林氏給高興壞了,再結合楚淩寒這些日子的反常,林氏愈發相信兒子這必定是有情況了。
旁敲側擊楚淩寒未果,林氏只好叫來墨痕詢問。作為世子爺的貼身小厮, 墨痕心裏當然有所猜測,只是別說這還只是個猜測,就算是真的板上釘釘的事情,借他幾個膽他也不敢說啊。開玩笑, 世子爺和阮大夫, 他都不敢想象夫人知道之後的反應。
這不,眼下他家世子爺已經不知多少次走神了。從來看書工作都是一絲不茍的世子爺, 還是頭一次變得這麽心不在焉,也真是活久見了。
不知多少次走神之後的楚淩寒, 放下手中的書。
這些天,他腦子裏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女人。她救人療傷時的聰明狡黠;在背後說他壞話時的滔滔不絕;摔倒在他懷裏時的柔軟嬌羞;維護他時的義正言辭;幫他安撫楚霄時的溫柔耐心,一點一滴,似乎就這麽進入他的心裏,牽動着他的情緒。讓他好奇期待,讓他生氣郁悶,又讓他愉悅興奮。
這麽多年,她還是一個,會對他這麽有影響的女人。楚淩寒現在已經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喜歡上那個女人了。不是沒想到兩人的身份差,更何況,那女人還是和離之身,聽說,還不能生育。
不過,這些他并不在乎。既然已經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這些對他就不是什麽問題。論對身份差距的介意,楚淩寒是為不屑的。當初,若不是因為這個,他最親近的姐姐,就不會那麽年輕便香消玉殒。不能生育,這個他就更不介意了,反正有楚霄在。這輩子,楚霄就是他的兒子了。而且,楚霄對她似乎也依戀信賴。
思及此,楚淩寒腦中又浮現出阮思妍溫言軟語哄着楚霄的樣子。不由問身後的墨痕:“楚霄的休沐日還有幾天?”
“回世子爺,小公子還有四天才休沐。”墨痕答道。
還有四天啊,楚淩寒皺眉,從未覺得日子過得如此慢過。以往讀書時,經常看到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總是嗤之以鼻,如今看來倒真是自己狹隘了,古人誠不欺我!
墨痕看到自家主子略帶失落的表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家世子爺什麽時候主動和問起過小公子的休沐啊,這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某個到時才會見到的人呀!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也為了給主子分憂,墨痕試探着道:“世子爺,您處理了一上午的公務,也該用膳了。蓬萊居的掌櫃說,近日新研制了幾道新菜譜,還搜羅了一種好酒。世子您不如去蓬萊居坐坐,吃杯好酒,臨窗賞景,也好放松放松。”
墨痕特意在“臨窗賞景”幾個字上加重讀音,果然,只見楚淩寒揚了揚眉,繼而臉上露出笑容:“主意不錯,正好我也餓了,這便去吧。”
說完,便立即起身,一刻也不耽誤的走了。身後的墨痕則是一臉我真機靈的得意,這天下間還有比他更聰明、更會為主人分憂解難的小厮嗎?
阮思妍可不知道楚淩寒的心思,現在她正忙着新鋪子開張的大小時宜。
她的程氏藥鋪現在名聲越來越大,生意也越來越好。最受影響的便是羅氏把持在手的義安堂了。
在這之前,義安堂是這京城的藥鋪中翹楚,無論是名氣,還是生意都不是其他藥鋪所能比拟的,說是日進都進也不為過。但是現在,程氏藥鋪顯然已經危及到它的地位。
同是藥鋪,自然避免不了競争和對比。但程氏藥鋪不僅有阮思妍、柳意衡這兩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更重要的王牌在于藥材。原本義安堂最賴以聞名的便是它的藥材質量,就這還是歸功于那些跟過程老太爺的藥材師傅。但如今,程氏藥鋪的藥材竟然還要好上不少,且價格更為公道。一時之間,原本不少屬于義安堂的客戶,如今都更加青睐程氏藥鋪,義安堂的生意自然是大受影響,就一個程氏藥鋪已經讓義安堂如此狼狽,更別提阮思妍現在還在着手于開分店,料想羅氏不會坐以待斃。
聽聞義安堂如今正在不僅在遍尋名醫坐診,還在大量招幕炮制藥材的師傅。
阮思妍正在教授新店的學徒炮制藥材,便見半夏興沖沖的跑來道:“小姐,果然如您所料。那義安堂竟然真的打上了柳大夫的主意!”
“哦?那柳大夫是什麽反應?”阮思妍笑着問道,其實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半夏哼聲道:“柳大夫當然是嚴詞拒絕了!想那義安堂的大掌櫃臉皮也真是厚,也不想想當初是怎麽将柳大夫趕出來,還那麽敗壞柳大夫的名聲的。如今竟然也好意思腆着臉求柳大夫回去,真是可笑。任是對方開雙倍的月銀,柳大夫只說小姐對他有知遇之恩,如再生父母,這一生都只會給咱們程氏藥鋪坐診。說的那掌櫃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真是好生解氣。”
“柳大夫是知恩圖報之人,我沒有看錯。”阮思妍道。而後沉思一陣,又道:“只怕對方是先禮後兵,畢竟只要咱們藥鋪出了事,那得利的就是義安堂。所以,你去告訴柳大夫一聲,今後出診務必要小心,注意安全。”
“小姐,您是怕?”半夏問,繼而又道:“應該不能吧,如今咱們程氏藥鋪也是小有名氣的,且義勇伯、國公府還有昌華郡主都對咱們關照有加,難不成他們竟然還敢對咱們不利?”
阮思妍點頭:“防患于未然吧,那家人的手段,咱又不是沒見識過。總之,一切小心為妙。”
而且,以她對羅氏的了解,恐怕羅氏還有後招。不過她已經在調查那件事了,若是那件事成了,直接來一招釜底抽薪,羅氏他們也就不能蹦跶了,也只有那時,她才能真正安心。
所以,阮思妍現在決定開分店,搶占義安堂的生意,未必沒有想讓羅氏母子分心,她好聲東擊西的意圖。
阮思妍叮囑了一番柳意衡之後,又檢查了一番藥櫃裏的藥材,就遇到匆匆而來的周承安。
半夏很識趣的溜到了一邊,阮思妍只好笑着上前問:“周大哥怎麽現在有空過來?”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周承安來藥鋪找她了,好像從端午節回來之後,周承安就顯見的比之前來的更殷勤了。有時是打着給他母親拿藥的幌子,有時是說順路,有時是說給元清送一些小玩意,總之,每次都是恰好遇到阮思妍。蓬萊居和程氏藥鋪臨街對望,呈斜對面而立,相隔不過二十來米。蓬萊居三樓臨窗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程氏藥鋪店面裏的一舉一動。
楚淩寒此時就看着那邊。原本她看到阮思妍在藥鋪忙碌的身影,還覺得此行不虛,哪怕不能說上話,能看到人也是不錯的。其實他還在想着,若是能找到借口,去藥鋪說上幾句話,就更好了。
誰知還未等他行動,就看到周承安過來,心情頓時就不那麽美麗了。
周承安撓着頭,略帶腼腆道:“妍娘,我,我是剛好巡街路過這裏。看見你在店裏,就過來看看,怕你的藥鋪有人生事。”
其實他是尋着中午的空隙特意過來的,這幾天他一到中午就在這附近來回晃蕩,就是為了能見阮思妍一面。因為端午節那日的經歷,周承安感受到來自楚淩寒的壓力,所以這些日子愈發殷勤,就是希望能早日贏得美人心。
“有勞周大哥關心了,”阮思妍也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幹巴巴的道謝,一時兩人相對無話,有些尴尬。
周承安欲言又止,然後從懷裏掏出個木頭盒子,“那日聽元清說你後日的生辰,這個是我巡街是無意中看到的,覺得很适合你,希望,希望你能喜歡。”
坑坑巴巴說完,周承安耳根都燒紅了,根本不敢看阮思妍的眼睛,将盒子塞到阮思妍手裏,便借口還有公務在身,迅速跑了。
望着周承安落荒而逃的身影,阮思妍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周承安的心意昭然若揭,且關鍵她一介和離的身份,又不能生育,有這樣一個男人願意如此對她,是在是沒什麽可挑剔了。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阮思妍才更不能答應他。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楚淩寒看到周承安送阮思妍東西時,不高興之餘也愈發懊惱。這些日子,他自覺改變了不少,笑容多了,脾氣也改好了,甜言蜜語更是沒少練習。如今對比周承安,他還是覺得自己弱爆了。
他怎麽就沒想到送禮物呢,看看阮思妍現在那依依不舍的表情,就知道這招肯定好使。
楚淩寒神色郁郁的喝了一口悶酒。墨痕看在眼裏,也為自家主子着急。這光看不行動怎麽行呢,哪怕主子您長的好看,可好看能當飯吃麽?都說烈女怕纏郎,主子您好歹拿出點行動來啊!
樓下阮思妍手裏捏着盒子,半晌還是打開了,裏面是一根碧綠的玉簪,上面雕刻了一朵薔薇花。
阮思妍失笑,周承安連她喜歡薔薇花都知道,還說是無意看到的。而且看這成色,應該也花不少銀子呢。他一個月月銀也不多,估計得攢一兩個月呢。
這還是阮思妍幾輩子以來,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禮物。若說不感動實在是假的,嘆了口氣,阮思妍收起盒子,想着找機會再還給他吧。
楚淩寒看着阮思妍眼裏流露出的感動,眼眸閃了閃,面上神色不明,心裏卻是有了主意。周承安是吧?聽說在大理寺當差,看來差事很閑啊?還有空來找女人說話,看來,他少不得給他多找些事做做了。
墨痕看着樓下阮大夫臉上的笑容與感動,再對比自家主子悶聲喝酒,一臉不快的表情。直到喝完最後一口酒,楚淩寒一言不發便走。
墨痕跟在身後,以為他家世子爺這是被打擊到傷了心了,結果看着自家世子爺走的方向,前面是…千金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