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雙更二合一】

當然, 阮思妍不敢也不能直接問。其實就連剛才那委婉的試探, 她都不應該問。畢竟, 她沒有任何資格與立場。不過,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或許是楚淩寒這些日子以來的轉變, 又或是剛剛看到他少見的落寞的一幕?反正就一個沖動,問了自己不該問的問題。

楚淩寒沒說話, 一直沉默。阮思妍心裏直打鼓, 一時間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直到阮思妍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他說:“皇太孫身子一直不好, 體弱多病。雖說這次疫病後來研制出了藥方,但還是晚了些時日,病情來勢洶洶,那孩子沒熬過去。”

楚淩寒語氣平和, 語調也很平緩,但阮思妍卻還是能透過那平靜的面容下一窺其中暗藏的隐憂。

皇太孫沒了,太子唯一的嫡子沒了,若是讓他知道了楚霄的存在, 那結果可真就不是楚淩寒能控制的了。雖然, 阮思妍知道這一天遲早就會來臨,可不知怎的, 她突然有些不想見到那個場景了。

原因麽,她也說不清。

惆悵的話題沒有再繼續, 一行人又繼續趕路。

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終于到達雲江府。

雲江府的知府姚樂章早早在外等候,四十多歲,體态微胖,走路帶喘,見到他們一行人到來,熱情歡迎,那架勢,像把他們當天神一樣供奉。也是,他們的到來,無異于救星。

阮思妍坐在馬車裏,觀察着城裏的情形。出來之前就聽過雲江府疫情嚴重,一路上阮思妍也設想過可能會見到的場景,可一切都沒有親眼見到來的震驚。

路道兩邊門戶緊閉,她都能聽見那裏面傳來的陣陣哀戚聲,原本繁華熱鬧的街道上,此時也是也空空蕩蕩,只有那偶爾幾個神色匆匆,像是去尋醫問藥的行人出沒。

時值六月,本該是一年中最熱烈最蓬勃的盛夏,如今倒像是被烈火炙烤過的原野一般,只餘殘存的灰燼。而那偶爾冒起的幾縷青煙,才顯示出幾線殘存生機。

外面傳來姚知府略帶愁苦的聲音:

“傳染的太快,一開始沒有應對的法子,只能盡力控制。”

“等京城傳來藥方,已經擴散到全城,病死無數。”

“大夫都病倒好些個,藥材供應也跟不上,實在是無能為力。”

“如今總算是把大人您給盼來了,楚大人,我替雲江府所有的老百姓感謝你們。”

楚淩寒全程靜靜聽着,面上無波無瀾,只在最後道:“姚大人不必如此,雲江府百姓都是我大晟朝的子民。聖上愛民如子,子民有難,當然不會坐視不理,我等也定會全力以赴。”

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安撫着漂浮的人心。

一行人的住宿安頓在知府的別院,阮思妍從馬車上下來。

還未來得及站定,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一個婦人。一下子撲到她面前,聲嘶力竭的哭喊:“你們就是從京城過來的大夫對不對?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她快不行了,求求你們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阮思妍根本還來不及反應,身形便被這婦人的一股大力給撲的向後倒去,半夏也懵了懵,再要來扶她卻也慢了半拍,卻見一個身影如疾風般閃過。阮思妍便落入一個堅硬而不失溫暖的懷抱。

“沒事吧?”

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溫熱的氣流灑在耳邊,阮思妍身子便像過了電一般,蘇蘇麻麻的,耳根也悄然紅透。

“沒事。多謝楚世子出手相助。”阮思妍好半晌回過神,趕緊站直身子,面上佯裝淡定的道謝,心下卻是起伏不定。

媽耶,大庭廣衆之下,這可真是夠難為情的,關鍵也不知楚淩寒怎麽想的,男女授受不清不知道啊,你是什麽身份不知道啊,還不如摔倒呢,這要傳出去什麽是非,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不只阮思妍多想,在場之人也無不驚訝。

半夏先是懊惱自己護主不利,被楚世子眼疾手快占了先。而後則想到楚世子當時離小姐好像挺遠啊,居然還能想着過來扶她家小姐一把,其他幾位太醫則是再一次發現,楚世子對這程氏藥鋪的阮娘子很看重,從一路過來的差別待遇就知道了。不過幾人也都知道阮思妍現在是楚霄治病,只當楚淩寒是愛屋及烏而已,也就沒有多想。那姚知府直到此時才重點将目光放到阮思妍身上。他知道這次随行的有一位女大夫,也知道這女大夫醫術高超,卻也并未過多關注。此時,竟見到一向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楚世子會這樣不顧男女之妨,并且還能從楚淩寒那一成不變的臉上看出一種名為緊張的神色,這就讓他不得不對阮思妍打點起精神了。

只有立在不遠處的墨痕心裏門兒清,死死控制着自己不笑出來,臉都快抽搐了。

“還不快把人拉走。阮大夫一路奔波勞累,如今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哪裏由得你這婦人如此沖撞。”姚知府也是個人精,他看出楚淩寒對阮思妍的關心,這會兒自然要表現出讨好,便立即吩咐人要将這婦人拖走。

那撲倒在地上的婦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莽撞了,生怕惹來貴人的不快,卻還是不願放棄,當下便一個勁的磕頭,“求大夫救救我的孩子,只要你救我的孩子,我來生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人命關天,阮思妍哪裏真的見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人被拉走,她下意識的看向楚淩寒,卻見楚淩寒也在看她。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見,心下一暖,朝他點點頭,便向姚知府道:“多謝姚大人體恤,只是人命關天。我等來此本就是為救人,眼下正好從這婦人的小孩開始,也好了解一番雲江府的疫情。”

“阮大夫慈悲為懷,是我雲江府百姓之幸。”姚知府恭維道,他可沒錯過那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

其他幾位太醫嘴角微抽:呵呵,合着就她阮思妍慈悲為懷了,我們都是擺設麽?

一行人便先去了這婦人家裏。因為暫時不用這麽多人跟去,姚知府便先帶那幾位太醫先去安頓,只阮思妍主仆去這婦人家,卻沒想楚淩寒竟也跟了過來。

很小的一間屋子,家徒四壁,殘餘着藥味。除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氣息奄奄的躺在木板床上外,不見其他人。

“家裏太窮了,僅有的錢都給他買了藥,沒錢請大夫。”

“孩子他爹一年前過世了,就我一個人帶着孩子。”

“若是他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沒法活了!”

從婦人斷斷續續的解釋中,阮思妍大致明白了這家的情況。

因怕情況兇險,阮思妍便讓半夏和其他人先留在外面,她有玉葫蘆護體自然不要緊,可沒想到楚淩寒也跟着進來。

“楚世子,您還是現在外面吧,疫病不比其他,還是小心為上。”阮思妍看着楚淩寒道。

楚淩寒只當做是關心,道:“無妨。”

“可、”阮思妍想說你玉體尊貴,萬一出了事,我可沒法向天下人交代,又被楚淩寒駁回:“我心裏有數,你只管自己便是。”

阮思妍無法,只好解開随身攜帶的藥囊,拿出一粒藥丸遞給他,“這是避毒丸,服下可妨百毒入侵。”

楚淩寒接過,卻在阮思妍轉身的一霎又将藥丸緊緊捏在手裏,并未服下。

小孩臉上一片清灰之色,身上卻滾燙,脖子腫大,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這已經是病入膏肓,也難怪這婦人如此焦急,若不是她現在趕來,怕是要熬不過今晚了。

阮思妍将藥丸用水化開,正準備交代那婦人,卻見楚淩寒已經過來,将小孩的脖子擡了起來,一手捏着小孩的下颚,迫使他張開嘴,方便阮思妍将藥水喂入。

動作熟練到位,一看就是做過不少遍的樣子。阮思妍挑眉,心中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難為金尊玉貴的楚世子居然會照顧病人,更難得的事願意放下身段。

兩人配合默契,将手中藥水喂完之後,阮思妍便拿出銀針,開始施針。小孩病情嚴重,光靠藥物已經太慢。必須雙管齊下,輔以靈力,才能發揮藥效。

楚淩寒站在一邊,目不轉睛看着阮思妍施針,十指翻飛,動作靈巧,眼神專注,只覺說不出的好看。

一刻鐘之後,施針完畢,阮思妍才輕呼出一口氣,靈力耗費太多,夏天本來就悶熱,此時額頭上、鼻尖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阮思妍自己還未察覺,就見楚淩寒已經伸過手,遞來一方潔白的手帕。

阮思妍微愣,看向楚淩寒,杏眼圓瞪的樣子有些呆。

“擦汗。”楚淩寒被她看的有些心跳加快,面上有些尴尬,便直接将手帕直接塞到阮思妍手裏,便別過頭轉身出去了,。

“額,謝謝。”阮思妍誠惶誠恐道。

她自己有手帕啊!

來不及想楚淩寒這又是唱的哪一出,便見楚淩寒已經出去了,小孩的母親又正好進來。阮思妍便将剛才的事抛諸腦後,跟婦人交代起後續的注意事項。

等一切忙完出來時,已經不見楚淩寒了。半夏說楚世子有事要處理已經先回去了,阮思妍不好說什麽,只捏了捏藏在袖口裏的帕子。

在這之後,一連幾天,阮思妍都沒有再見到過楚淩寒。雲江府的疫情比京城更為嚴重複雜,楚淩寒一直忙着調度人手、分配藥材,忙得整天都不見人影。

阮思妍也忙。雖然楚淩寒說是請她,只負責給些意見即可,不用多勞累。可親眼見過這裏百姓被病痛折磨的場景,阮思妍又如何能坐得住,只盼能多出點時間來,好讓她能多救一些人。

所以,兩人俱是早出晚歸,竟一面都沒碰到過。只在每天晚上回來時,阮思妍都能享用到專門給她預留的美食,不管多晚都是熱騰騰的,而且味道很不錯,據半夏說,這也是楚世子吩咐的。

額,捏着手裏一直沒還回去的那方手帕,阮思妍心裏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世子爺,您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墨痕輕聲道。

楚淩寒卻像是沒聽到一般,手裏一直把玩着一個小木盒,明明累及了的身體,精神确實亢奮。這些日子有意無意沒見着她,心中某種情感卻是強,似要已經破土而出。

墨痕認得那個木盒子,那正是他家世子千挑萬選,卻遲遲沒有送出去的禮物啊。心知自家主子的性子,于是道:“世子,我觀您面色不太好,以防染上疫症,不如我去請阮大夫過來幫您診治一下吧?正巧阮大夫今日回來的也早。”

“咳、”楚淩寒輕咳一聲,也不知被說中了心事,還是配合着真的身體不舒服,又咳了幾下,當真便撫着頭躺在了椅子上,道:“也好。”

“好嘞,小的這就去。”

墨痕知道他家主子這是終于下定了決心,趕緊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像是怕楚淩寒反悔似得。

楚淩寒:“…”

“楚世子身體不适?”阮思妍問道。

墨痕點頭,面上一片焦急:“是啊,世子爺這些天一直忙着不歇,身子本來就吃不消,我怕他染上疫病,這可就麻煩了。阮娘子,您趕緊去看看吧。”

“好。”阮思妍不疑有他,本來這每天就跟疫病打交道,當然有感染的可能,況且,她想着正好可以借機将手帕還給楚淩寒,便答應了。

拿起藥箱,阮思妍便匆匆往楚淩寒住的地方去。

身後墨痕不緊不慢的跟着,臉上卻實在憋不住,露出得逞的笑。

“喂,你可別讓我知道你打什麽壞主意!”一旁的半夏警告道。

墨痕心虛:“什麽壞主意,你這丫頭瞎說什麽呢?”

半夏眯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好幾次見你對着我家小姐笑的賊兮兮的了。”

墨痕抹鼻子,有那麽明顯麽,還是嘴硬道:“哪裏,你一定看錯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憑你也想打我家小姐的主意,你可醒醒吧。”半夏仰着下巴哼聲道。她家小姐如今這麽漂亮,醫術有這麽高,雖然是和離之身,卻已不是什麽人都配肖想的。

墨痕:“…”

“喂,你說清楚,我什麽時候打你家小姐的主意了?”墨痕朝着小跑着的半夏的身影嚷道。

他可不敢打她家小姐的主意好麽!

“喂,你拉着我幹嘛?”半夏不爽的問道。

好不容易追上來的墨痕,摸着鼻子道:“那啥,我看那邊花開的挺好的,一起去看看呗?”

半夏翻了個白眼,:“這天都快黑了,還看什麽花啊?”說完便要往前走。

“額,”墨痕又道:“我回來的時候帶了只燒雞,還熱乎着呢,一起去吃?”

“不吃,我得去給小姐幫忙。”半夏道,雖是這麽說,嘴裏卻吞了吞口水。

“你去了也是幫倒忙,還是去吃燒□□,不然就冷了。” 一看有戲,墨痕便不由分說拉起她向廚房的方向走去。開玩笑,他家世子可是要表白了,可不能讓不相幹的人去打擾。

抵不過美食的誘惑的半夏,被連拖帶拉着,嘴裏猶自嘟囔:“喂,你拉我做什麽,男女授受不清你不知道啊?還有,什麽叫我也是幫倒忙啊?”

這邊,阮思妍見兩人半天沒跟上,只好自己敲門。

“進來。”楚淩寒的聲音傳來。

阮思妍推開門,就見楚淩寒躺在靠椅上,當真一副虛弱憔悴的模樣,便走近了些問道:“世子,聽說你身子不适?”

“嗯,”楚淩寒應道。

阮思妍:“那我給世子診脈吧。”

楚淩寒騎虎難下,只能順從的伸出手。

阮思妍診脈,發現除了脈搏跳動較平常要快以外,并沒有發現感染上時疫的症狀。

心下到底是松了口氣,阮思妍笑道:“世子并未染上時疫,只是身子勞累的緣故,不過還是得多加休息才是。”

“好。”楚淩寒嘴裏應道,藏在袖子裏的手卻是捏着木盒,一直醞釀着開口。

一時間房間裏安靜仿佛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那個”

“那個”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卻又在聽見彼此開口的同時,都停頓下來。

最後還是阮思妍先開口:“世子要說什麽?”不知為何,她心裏的那股不對勁越來越強烈,直覺楚淩寒要說的話,會不同于以往。

果然,只見楚淩寒慢慢站起身,走到自己面前。他比自己要高一個頭,此刻低下頭看着自己,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神色,有幾分激動,似乎有幾分緊張,阮阮思妍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下一瞬,右手便被楚淩寒拉起,手中被他放入一個小木盒。楚淩寒看着阮思妍的眼睛,臉上溫柔之色盡顯,道:“這個是送給你的。”

阮思妍早已愣住,楚淩寒送她東西,還用這樣溫柔的眼神看着她,到底幾個意思?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楚淩寒又道,神色中更添一份期待,本就俊美無暇的臉龐,此刻更是愈發吸引人。

可阮思妍卻沒工夫欣賞,她手裏握着東西,哪敢收楚淩寒的禮物啊,當下便将木盒子還給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世子,無功不受祿,這東西,我不能要。”

“你還沒看是什麽呢?”楚淩寒皺眉道,似乎對于讓她打開看這個問題格外執着。

“不管是什麽,我都不能要。”阮思妍實在不無直視楚淩寒那雙盈滿疑問的眼睛,轉身便向門外跑去。

楚淩寒看着手裏去而複返的木盒,不甘心就這麽算了,擡腳便追了過去,将人攔在門口處,道:“這個就是送給你的,我留着沒用。你若是不喜歡,扔了便是。”

楚淩寒說完,便不待阮思妍拒絕,直接反身關上了門。

阮思妍:“…”這樣也行?

阮思妍手裏捏着木盒子,看着緊閉的房門,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猶豫不決之時,走廊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阮大夫,你這在楚世子門前做什麽?”

說話的是此次随行的其中一位大夫,姓邱。邱大夫此刻眼帶懷疑,語氣也頗為好奇,說着還要往這邊走,似乎想一探究竟。

“額,沒,沒什麽。”阮思妍握着木盒子的手迅速背過身去,幹笑道:“就是楚世子身子不适,我來給診個脈,沒什麽問題。那啥,邱大夫,我先回去了。”

“哎。”邱大夫看着阮思妍似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撓撓頭,嘟囔道:“不對啊,剛才似乎看到楚世子塞了個什麽東西到阮大夫手裏呢。”

阮思妍一路小跑回到房間,半夏還沒回來。她将門迅速關了起來,而後方才小心翼翼的拿出楚淩寒給的木盒子。

他說是送給自己的,還問她喜不喜歡。

四四方方的檀木盒,葡萄紋雕花,幽幽散發着香味,光是盒子就已經這麽精美,不知道裏面的東西?

阮思妍定定的看了半晌,撫了撫狂亂的心跳,終于還是打了開來。

一對粉潤剔透的耳墜,半開的薔薇花式樣。

盒蓋下面刻着千金閣的标志,腦中自然而然想起昌華郡主那日說的,楚淩寒買了這樣一對芙蓉玉薔薇花的耳墜,不知道要送給那個姑娘。

而現在,這對耳墜就靜靜的躺在她手裏。結合楚淩寒這些日子的種種不尋常的舉動,還有他剛才的一言一行。

有什麽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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