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阮思妍呆了呆:“啊?”

實在不怪阮思妍會愣住, 因為楚淩寒根本沒想過阮思妍将那禮物還給自己, 是因為她不喜歡他這個人, 而是一廂情願的認為,她只是不喜歡,或者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禮物而已。或者用阮思妍自己話說, 無功不受祿。

阮思妍汗,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楚世子, 我不是不喜歡那個禮物。實在是因為我不能接受, 也不會接受。”

“你, 什麽意思?”楚淩寒咬着牙,眼睛死死的看着阮思妍問道。

阮思妍仰起頭, 直視楚淩寒,道:“民女自認鄙薄,當不起世子爺的厚愛。”

明白了阮思妍話裏的意思,楚淩寒臉上的表情終于支撐不住了, 心也慌亂起來。慌亂之餘他咀嚼了一番阮思妍的那句話,她說當不起,而不是不願意。像找到漏洞般,楚淩寒最後還是抱着僥幸, 又問:“你是怕我們身份懸殊, 會遭到反對?”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阮思妍狠了狠心, 只得再下痛手:“世子誤會了,民女對世子只有感激和敬仰, 并無其他。”

“是因為那個周承安嗎?”楚淩寒冷不丁問道。

阮思妍知道楚淩寒這是誤會了,不過這樣也好,便低着頭沒有說話,只當是默認。

這一幕落在楚淩寒眼裏就更不悅了,這女人居然喜歡一個小捕頭也不喜歡他,實在太打擊人了。楚淩寒一邊生氣阮思妍看人的眼光,一邊嫉妒自己居然比不上一個捕頭。

氣急之下,便有些口不擇言:“哼,那大塊頭現在還在岷州待着呢,你還惦記着他?信不信我把他調得更遠的地方去,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他!”

阮思妍就是再遲鈍,也聽出了楚淩寒話裏的意思,她猛地擡頭,質問道:“是你把他調到岷州去的?”

楚淩寒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但他不覺自己有錯,當下也不說話,神色也沒有絲毫的內疚。

沉默就是默認。

阮思妍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哪怕她對周承安沒有那種男女之情,可到底也算是朋友,更何況,他還救過她一次,卻到頭來反受了她的連累。這一刻,阮思妍真是無比恨死了楚淩寒臉上這種高高在上的神色。

“呵。”阮思妍紅着眼,一字一句道:“楚世子,您高高在上,或許永遠不懂我們這種底層小人物苦苦奮鬥的不容易。生殺予奪,不過是您這種大人物一句話的事,可對于我們這種小人來說,或許就是萬劫不複。就像剛才,您不顧我的感受,就這樣直接拉着我進來,可有想過,會讓我陷入怎樣的輿論當中;還有周承安,他有多不容易才能進大理寺當差,可就因為您的一廂情願,就将他發配到那種地方,之前的努力也付諸東流。如果,這就是您的喜歡。那這種幼稚、自私而又高高在上的喜歡,恕我無法接受,也不願意接受。”

阮思妍說完,便再沒有看楚淩寒一眼,轉身便走。

楚淩寒終于急了,她追上去要拉阮思妍的手,卻被她輕巧而決絕的避過,只留一個倔強而冷然的背影給他。

出得帳篷,阮思妍的心底還是氣血翻湧。可外面的人早已是伸長了脖子看着這邊,這會兒見她終于出來,早已抑制不住心裏的八卦之魂。

深吸一口氣,阮思妍勉強壓下心底的那股子煩悶,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般,神色自若的朝前方走去。

“小姐,你沒事吧?”半夏此刻終于掙脫墨痕的阻攔,急忙過來問道,眼睛卻朝着帳篷那邊看去。

阮思妍極力控制着自己,笑的毫無破綻:“沒事。就是楚世子有些急事找我,現在說完了。”

說完,阮思妍便又接着剛才沒做完的事,繼續做了起來。無視周圍人的眼光和議論,淡定自如,一切就如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連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呢,繼拒絕了高嶺之花楚世子的示愛,又将他罵的狗血淋頭之後,還能跟沒事人一樣,也是很棒棒呢!

阮思妍的淡定并沒有熄滅其他人的八卦之火,他們又将被目光投向帳篷,楚世子可是還沒出來哩!

楚淩寒卻是沒想到,自己不僅被拒絕了,就連他這二十六年來,唯一一次心動和喜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表白,會被她不屑至此,甚至被貶低為幼稚、自私和高高在上,這不可謂不打擊人。心裏的失落、憤怒、不甘相互交雜着,楚淩寒失魂落魄的走出帳篷,他急需一場療傷,才能治愈此刻的心傷。眼睛下意識的向某個方向掃去,卻只見那女人依舊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還在那繼續之前的工作,連一絲異樣都沒有!

這才是致命一擊,楚淩寒此刻心裏所有的失落、憤怒與不甘,全都化為了一潭死水般的沉靜。他平靜地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走了。

楚淩寒一走,這些人的好奇心再也控制不住,紛紛過來旁敲側擊。阮思妍扶額,這些人到底是不是太醫啊,為什麽會如此八卦。

盡管如此,阮思妍還不得不跟他們一一解釋,畢竟有些事你越是避之不談,越是代表有事。不過這些人可也不是好糊弄的,哪裏會相信阮思妍說的就是急事相商的蹩腳解釋,他們可沒有錯過剛才楚世子臉上那生無可戀般的神情哩!

阮思妍也只得随他們去,這種事越解釋越描不清。只盼這次治療任務幹淨結束,她才能徹底松一口氣。

不過,也不知道楚淩寒用了什麽法子,到了第二日,便沒有人再試圖套她的話了,一切真的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而從這日起,一連好多天,阮思妍也沒有再見到楚淩寒。

也許是真的被她打擊到了,阮思妍想,這樣也好,省的見面尴尬。松了一口氣之餘,心裏多少也有些愧疚。畢竟,她那日說的話可真不算客氣。

**

墨痕可太心疼他家世子爺了。

第一次喜歡一個女人,就這麽無疾而終就算了,如今還要靠不停的忙碌來分散注意力。這都多少天了,再這樣勞碌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這眼見着人都瘦了一大圈了,還不願意停下來。

“世子,您還是早些歇息吧。”墨痕第n次勸楚淩寒。

“不用,事情還沒做完。”

楚淩寒淡淡道,卻忽然眼前一黑,身體也忍不住向後倒去。

“世子!”

“你家世子又病了?”阮思妍看着急匆匆趕來墨痕,問道。

“世子這些日子一直忙碌,身子實在受不住。”沒有注意到阮思妍口中的“又”字,墨痕狂點頭,臉上的焦急是掩飾不出來的,“此刻昏迷不醒在,身子也是忽冷忽熱的,怕是真的感染上了時疫。”

不過,阮思妍卻是不相信他了,上次他不就是用這借口把自己匡過去的麽。當下只道:“我此刻有些勞累了,你去找其他的太醫吧。”

“可-”

“男女收受不清。”阮思妍沒等墨痕說完,便直接挑明了态度:“畢竟天色已晚,我一個婦人,總不好去你家世子房裏。況且此次随行的都是太醫院的大夫,經驗和醫術都比我高,你還是直接去請太醫們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墨痕也不再強求,只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覺得這個阮娘子心腸實在夠冷,他家世子都因為她病了,竟然連看都願意去看一眼。于是,難免帶上了一些不好的情緒。

“小姐,楚世子不會是染上疫病了吧?”墨痕走後,半夏弱弱的問道。

她不是傻子,雖然小姐說那日楚世子只是有急事找她,可那時楚世子的眼神和舉動,分明不像是一般有事相商的那種樣子。何況,這些日子這兩人之間急劇淡化的交集,倒像是故意的一般,就更顯的可疑了。

阮思妍閉了閉眼,她可沒錯過剛才墨痕臉上那一霎失望的眼神,是在怪她冷血無情麽?這樣也好,反正長痛不如短痛。

“沒事,這不是還有那麽多太醫在麽,不會有事的。”

阮思妍面上無波無瀾,說完,便關起了房門。

楚淩寒這次果然是染上了疫病,且病情來勢洶洶,短短兩日的功夫,就已經湯藥不進了。

這可吓壞了一衆太醫和姚知府。

那可是楚世子啊,還是堂堂吏部侍郎,未來前途無量的人物,這次要是有什麽好歹,估計把他們殺了都不夠的。

太醫們誠惶誠恐,一刻也敢離開。可饒是他們使勁渾身解數,施針、喂藥都統統不管用。

墨痕就更着急了,他有幾次都想直接去将阮思妍拉來算了,可一想到她那日的冷然,就還是心裏替他家世子不值,也更拉不下臉面去求他,他還就不信了,這麽多太醫,還治不好世子爺的病!

事實證明,還真不能。

所以,哪怕再不情願,墨痕也只得來請阮思妍。

阮思妍這幾天沒有刻意關注楚淩寒的病情,甚至還有些故意回避這個話題。有幾次半夏想說到楚淩寒,都被她不着痕跡的給岔開了。何況,她之前給過楚淩寒一粒防毒的藥丸,想着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事。

“你家世子真得了疫病?”阮思妍是被墨痕強拉過來的,可見到楚淩寒的樣子,還是吓了一跳。

這床上躺着的,病入膏肓,不省人事的男人,真的是楚淩寒?

墨痕沒有回答,一副你都已經看到了,難不成我還會騙你的表情。

阮思妍還是不解:“可我早就給過你家世子解毒丸,怎麽還會得疫病呢?”

墨痕哪裏知道,“阮大夫還是給主子治病吧。”

阮思妍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便開始治病。

楚淩寒的病情必想象的還要嚴重,強行喂下藥之後,阮思妍便要開始施針。

只是這施針就得扒開楚淩寒的衣服,這就有點尴尬了,畢竟兩人現在的關系…可有不能讓別人代替,只有她能灌注靈力。

“阮大夫,有什麽問題嗎?”墨痕見阮思妍停下動作,問道。

默默的做了會兒思想鬥争,阮思妍還是決定病者為重,大夫眼中無男女,其他神馬都是浮雲。阮思妍道:“你幫忙把你家世子的上衣脫了吧,我要開始施針了。”

墨痕照做,便開始脫起楚淩寒的衣服,卻不知一旁阮思妍的眼睛越睜越大。

當然,阮思妍并不是被楚淩寒掩藏在衣服下完美的身材與肌肉所驚嘆,而是,他、他、他肩膀下那一道傷疤,實在太過熟悉。

分明是那晚,潛入他家院子,要挾她作掩護,最後還被她了一命的那個蒙面黑衣人!

阮思妍坐近了些,再次确認沒有看錯,那被胸口處還留有暗器所傷的刀疤呢,大約半指長,月牙形,即便傷口早已愈合,可那留下的疤卻是騙不了人的。

這楚淩寒,居然是那毛賊!

阮思妍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見阮思妍緊緊盯着他家世子的裸身,那眼神毫不掩飾的熾熱,墨痕心底得意,哼,知道我家世子身材好了吧,後悔了吧!

為了讓阮思妍看個夠,也為了能讓她後悔而回心轉意,墨痕決定大度的将地方留給阮思妍。

阮思妍不知道墨痕什麽時候出去的,待她平複下心情,才能心平氣和的開始給楚淩寒施針。

一如那晚,他傷勢嚴重,只能任由她診治的樣子。世事還真是難料,原來她和楚淩寒的交集,竟從那個時候便開始了。不過,從那晚看來,這位世子爺,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面啊。

楚淩寒病情異常兇險,阮思妍施完針,便守在床前,以觀他的反應。

真不知他怎麽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現在的他,這樣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倒是和平時那驕傲的不可一世樣子相去甚遠,少了幾分高不可攀,多了幾分乖巧與柔和。

阮思妍看着看着,最後眼皮也開始打架,實在只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楚淩寒醒來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心裏一直惦記,卻又不敢再見的女人,此刻便乖順的趴在床沿,臉朝着他,細膩的肌膚,柔和的眉眼,微微嘟起的粉唇,似乎正等待他親吻一般。

楚淩寒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不然阮思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還這樣親密的貼在他的身邊。

既然是做夢,那就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楚淩寒便遵從自己的心意,而恰好身上也恢複了力氣,于是直起身子,頭開始朝阮思妍臉龐靠近。

心跳不由自主的較快,似乎就要跳出胸口來,嘴唇越來與靠近,眼見就要吻上心心念念的櫻唇,可下一秒,便對阮思妍睜開的雙眼。

四眼相對,空氣突然安靜。

“嗯。”偷親未遂的楚淩寒被阮思妍突然醒來的動作給吓了一跳,重重摔倒在床上,悶哼一聲。

阮思妍明白過來剛才的囧狀,輕咳一聲,問道:“你好點了沒?”

她是在關心他!楚淩寒眼睛一亮,牽起嘴角道:“好多了,是你幫我醫治的?”

“嗯。”阮思妍淡淡回應。

楚淩寒卻愈發高興,連身上的病痛都感覺不到了。

不過,阮思妍似乎不想他那麽好過,問道:“你就是那晚的蒙面黑衣人吧?”

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楚淩寒卻一下子聽懂了,也不隐瞞,只頗為尴尬解釋:“那晚事出突然,我也是情急之下躲到你家的,也是巧了正好遇上你。”

“這沒什麽,便是遇到其他人,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就像這次一樣。”阮思妍面無表情道,說完便站起身準備走。

楚淩寒伸手要拉她,還是像上次一樣被她躲過,“既然世子爺已經好了,那民女便不多打擾了。世子爺若還有不适,其他太醫們都可以診治。”

楚淩寒躺在床上,靜靜看着阮思妍頭也不回的背影,自嘲的笑了起來,原來女人是真的不喜歡自己,不過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

阮思妍越發忙碌,那日早晨從楚淩寒房間出來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去看過楚淩寒,墨痕也沒有再來找過他。不過,從半夏的口中,她也知道,楚淩寒的身子已經漸漸好了。

眼見來到這雲江府已經一月有餘,疫情也終于控制住了,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他們一行也可以返回京城了。

回去這日,阮思妍才在時隔多日之後見到楚淩寒。他還是一如來時那樣,騎着馬,面色雖還有些蒼白,精神确實不錯。

見到阮思妍也沒有多餘的眼神,就像最開始兩人之間的那種狀态。

隊伍正準備出發,卻見墨痕神色驚慌的來到楚淩寒身邊,耳語了幾句。便見楚淩寒神色大變,是阮思妍從未見過的淩厲與嚴肅。

楚淩寒匆匆吩咐讓墨痕負責保護他們回去之人的安全,便夾緊馬腹,揮着鞭子率先絕塵而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大事,尤其是阮思妍因為離得較近,偶爾聽到的幾個詞:“小公子”、“身份”、“太子”。

聯系前後,阮思妍不難猜測,應該是楚霄的身份暴露,已經被太子知曉了。看來,這京城,馬上就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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