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在場之人不算少, 原本都是存着看熱鬧的心思過來的。不料現在竟鬧出個孕婦難産, 即将要一屍兩命的悲劇, 也都歇了看熱鬧的心思。于是,安撫家屬的安撫家屬,幫忙想辦法的想辦法。
而就在這火燒眉毛之際, 忽然聽到一道女聲:“我或許可以試一試。”
這聲音不大,在此時卻不啻于一道仙樂, 傳入每個人耳朵裏。衆人尋聲望去, 第一反應都是大喜過望:“哎呀, 怎麽把阮大夫這個神醫給忘了!”
而驚喜過後,所有人又都安靜下來。想到阮大夫和這義勇伯二房之間的尴尬關系, 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麽事情一發生,大家都統一忽略了作為大夫、且醫術還高明的阮大夫了。
衆所周知,阮大夫可是這趙二公子的前妻啊, 還是一個不受寵愛、不能生育、被迫和離的前妻,且在和離之後,趙二公子便火速迎娶佳人。
現在這前妻要不計前嫌,給前夫的現任妻子救命?這是真的醫者仁心呢, 還是要借機報複呢?這就由不得大家不揣測了。
就連其他人都這麽想, 當事人羅氏母子,就更加懷疑了。且不說她阮思妍有沒有這個能力, 以他們和阮思妍之間的新仇舊恨,阮思妍不站在一邊看好戲就不錯了, 她難道還會真心幫忙?
羅氏和趙志傑都沒有說話,只緊緊盯着阮思妍,上下打量。
阮思妍說完那句話之後,也就站在那裏,任由人打量,八風不動,臉上挂着淡定從容的微笑,怎麽看怎麽一副真心實意的模樣。
阮思妍不着急,羅氏母子也遲遲不敢決定,其他人也自然不好說什麽。可形勢不等人啊,産婆又急慌慌出來道:“還有沒有大夫來幫忙啊?産婦快不行了,還是個男孩呢,這一屍兩命的,真是可惜咯!”
男孩?羅氏和趙世傑對望一眼,他們盼望已久的男孩!不行,決不能讓孩子出事!兩人再沒有顧慮,只能破釜沉舟,請阮思妍幫忙。
反正是沒救了,不若賭一把。且裏面有那麽多大夫在,外面又有這麽多人看着,若結果還是一屍兩命,即便她阮思妍不耍手段,也擋不住其他人的揣度,他們不相信阮思妍會那麽蠢的趟這趟渾水。
看着兩人急切又充滿忌憚的神色,阮思妍微微一笑:“兩位放心,醫者仁心,哪怕往日有什麽冤仇,但人命關天的大事,誰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我定會盡全力幫忙。”
她不僅要幫忙,還要讓這孩子平安的活下來呢!
阮思妍毫無阻攔的進入了産房。
外面的人在焦急的等待,羅氏和趙世傑更是提心吊膽,眼也不眨的盯着産房。
原本趙月琴的及笄禮就這麽被耽擱了下來,畢竟人命關天,又是一家人,哪裏還有什麽心思辦禮呢。
一個時辰過去,還是沒有動靜,不過好歹也沒什麽壞消息傳出來。
二個時辰過去,三個時辰過去。轉眼已經到了下午,随着太陽從雲層中露出,天地間光亮大盛,終于傳來一聲嬰孩的響亮啼哭,随即産房門被打開,産婆喜聲道:“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恭喜恭喜!”
羅氏和趙世傑母子俱是大喜過望,衆人都紛紛上前來恭喜。
作為大功臣的阮思妍一身疲憊的走出來,衆人無不稱贊,無不欽佩。阮大夫真是醫者仁心,不僅醫術這麽高,心地還這麽善良。
而羅氏母子,盡管看阮思妍的眼神再複雜,此時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不得不感謝阮思妍,不僅如此,還得奉上大禮相謝。
阮思妍自是毫無愧疚的笑納。
如此,盡管今日的及笄禮被耽誤了,但如今好歹是母子平安,義勇伯府也算是雙喜臨門,如果忽略這孩子母親偷情被抓現行的話。
“抱歉了,月琴,你好好的及笄禮被耽擱了。”臨走時,阮思妍向趙月琴致歉。
趙月琴不甚在意的擺手,笑道:“這算什麽,相比較而言,今日這一出好戲才是看的過瘾呢!”
阮思妍抿嘴輕笑:“我原本也是臨時起意,沒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而且,還是一舉兩得呢!”
之所以說是一舉兩得,是因為既給趙世傑妥妥的戴了一頂綠帽子,還幫他留下了那個他當做命根子般的孩子。若說沒人懷疑這孩子不是趙世傑的,也是因為大家都以為秦玉瑤和這琴師是在有孕之後才認識的,只是單純的偷人而已。
所以,盡管現在趙世傑對秦玉瑤再怨恨,看在她母家還有這孩子的份上,也不能耐她如何。
啧啧啧,真是想想都替趙世傑憋屈呀!
趙月琴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只差拍手稱快了:“一開始我爹娘還不明白,阮姐姐你為何會出手相助,後來我跟他們說了其中內情,他們差點沒笑暈過去。哈哈哈,若是以後等我那叔叔知道了這個,還不知怎樣發瘋呢!如今大家都說你不僅醫術高明,為人更是再善良不過的了。這哪裏是一舉兩得,簡直是一舉三得呢!哈哈哈…”
兩人偷笑了一番,阮思妍臨走之時,再次叮囑趙月琴:“義勇伯夫人産期就在下個月底,況且,如今趙世傑得了兒子,倒是必定孤注一擲,這一個月的時間,你們務必要小心再小心。”
“嗯。”趙月琴神色嚴肅,堅定點頭。
趙月琴說的不錯,第二天,這滿京城無不在談論昨日發生在義勇伯府的兩件大事。
這一件事嘛,當然是義勇伯府二公子趙世傑,被其寵愛無比的嬌妻,戴了一頂天大的綠帽子,成為滿京城的笑柄。第二件,便是程氏藥鋪的東家,趙世傑的前妻阮娘子,在千鈞一發之際,不計前嫌出手相助,保住了前夫的妻兒平安。
棄之敝履的前妻深明大義,不計前嫌;千嬌百寵的現任妻子卻當衆偷人,這兩廂一對比,趙世傑在被綠雲壓頂的群嘲中,又被人诟病識人不清。
而阮思妍卻因此舉,又大大出了一次風頭。現在誰不說她阮娘子醫術出神入化,品行更是無可挑剔呢!
這種踩着前夫的痛腳上位的感覺,真是不要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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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秋闱如期舉行。
作為這段時間茶餘飯後的綠帽子男主角,趙世傑顯然心态已經完全崩潰,不僅名落孫山不說,還因為考場上作弊的小動作,被這屆最嚴監考官--楚淩寒抓了個現行,毫不留情的被趕出考場,并在三年內不許再參加科考。
不得不說,趙世傑如今真算是黴運沖天,倒黴之餘,少不了又給京城街頭巷尾添了一大笑料。
阮思妍如今就坐在茶寮裏,一邊喝茶,一邊聽着周圍人的八卦。
甲:“要說,這義勇伯府二公子真是慘,先是被當衆戴綠帽子,現在居然又鬧出考場作弊的的醜事,啧啧啧,男人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夠失敗的了!”
乙:“黃兄此言差矣,他這哪裏是慘啊,分明是自作自受,定是他自己品行不端,他夫人才會與他離心離德,如今又被趕出考場。現在遭了報應,真是大快人心呢!”
甲:“說的也是。哎,倒是可惜了他那個前妻阮娘子了。你說這阮娘子多好的一個女人啊,醫術好不說,心地還那麽善良。想那趙世傑如今定是悔之晚矣。”
乙:“确實。可惜,可惜咯!”
“哼,小姐,這就是你想聽到的?就為了搏一個好名聲,居然去救那負心薄幸之人的孩子!那種人渣,難道不是該讓他斷子絕孫嗎?”半夏在一旁不滿的小聲叨叨。
因為阮思妍并沒有和她說過內情,所以,這些日子可沒少聽她抱怨。阮思妍也不惱,只笑而不語,她來此可不是為聽趙世傑的笑話的。
而是在幾天前,楚霄被正式寫入皇家玉牒,冊封為皇太孫之後,三皇黨一派便頻繁動作,與太子一系之間的暗流湧動已經快到鬧到明面上了。
阮思妍記得前世也是在這個時間段左右,宮中突然傳出楚霄舊疾複發的消息。據說昏迷了很久,直到三皇黨一派處于上風,而□□因為楚霄的昏迷不醒而式微,就在皇上決定改立儲君的前夕,楚霄才被救了回來。
而前世因為沒有阮思妍的參與,所以她也不知道楚霄确實是舊疾複發,還是遭了暗算。若真的舊疾複發,那這一世因為她的診治,就不會再次發生這樣的事。可若是遭人暗害呢,阮思妍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阮思妍這些天每日都往這茶寮跑,就是因為此處魚龍混雜,消息最為靈通。
身後那幾人的話題,從趙世傑身上又轉移到了朝堂紛争。
甲:“當今聖上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
乙:“是啊,如今雖說太子找回了嫡子,可到底三皇子一派實力太過強大,這最後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甲: “不過如今皇太孫是楚國公府的公子,那楚國公府也算是太子一系了吧,這可是添了不少的助力。”
乙:“我看未必,聽聞楚世子早年便和太子不對付,如今小公子隐藏多年的身世被發現,不過是礙于皇族權勢罷了,哪裏是心甘情願的呢!”
甲:“不管怎麽說,因為皇太孫,這楚國公府哪怕再不情願,也是和太子綁在了一條船上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真是讓三皇子一派得了大為,那皇太子的結局可想而知。”
兩人正說的熱火朝天,等了許久的丙終于姍姍來遲。
甲:“都等你半天了,怎麽現在才來?遲到者請客哈!”
乙:“說得對,遲到者請客。”
丙:“抱歉抱歉,這頓我請了。不過小弟來遲,可是有原因的,你們知道剛剛發生了一件什麽大事麽?”
甲、乙異口同聲:“什麽大事?”
阮思妍直覺不好,當即側耳傾聽。
果然,只聽丙低下聲道:“聽說剛剛被冊封的皇太孫,也就是原先那楚小公子,舊疾複發,如今已經是人事不省啦!”
“哐當!”阮思妍手中的杯子被摔到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半夏結賬,我先回去一步!”阮思妍回過神,匆忙吩咐了一句,便朝家中趕去。
果然,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阮思妍一路上都在自責。她是有可能阻止這件事發生的,或是事先提醒一聲楚淩寒,或是預先給楚霄準備急救的藥丸,可她沒有。
就因為她矯情的不敢面對楚淩寒,更因為她抱着僥幸的心理,以為這一世有了她的介入,楚霄斷然不會再有什麽舊疾複發的可能。
可事實證明,她錯了。楚霄不是什麽舊疾複發,根本就是遭人暗害。她早該想到的,如今楚霄作為皇太孫,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阮思妍跑的發髻都亂了,跑的汗流浃背。她也不知道楚淩寒會不會找她求助,畢竟宮中禦醫那麽多,療傷聖藥更是不少,上輩子楚淩寒最後不就将楚霄救回來了麽?
但她的第一反應還是趕回家,她怕楚淩寒真得來找她求助,不能第一時間見到她。
一刻鐘之後,阮思妍終于趕到家,一秒鐘也不耽誤的開始收拾治病的工具與藥材。
而似乎冥冥中自有感應,等她收拾完東西,堪堪才踏出房門,便見楚淩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進了她家院子,此時正朝她疾步走來。
“楚世子,哎--!”阮思妍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楚淩寒一把拽住手腕,二話不說,往外拉出去了。
阮思妍知道此事刻不容緩,便也沒掙紮,甚至還配合的快步跟上,可卻驚呆了阮府中一衆不明真相的其他人。、“綿綿,這是誰啊,你們這是要去哪裏?”阮母追在後面問道。
阮思妍只能來得及說一句:“娘,人命關天,我回來再跟你解釋!”
直到阮思妍被拉出院門,看到楚淩寒只騎了一匹馬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準備吩咐人去套馬車。
不過顯然她又失算了,楚淩寒還是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翻身上馬之後,長臂一提,便輕輕松松将阮思妍帶了上去---以無比親密的姿勢,便被圈坐在了楚淩寒身前。
阮思妍:“…楚淩寒!”
所有的驚呼和羞窘統統消逝在耳邊飒飒作響的風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