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阮思妍沒想到楚淩寒這麽混不吝。
她不會騎術, 只能任由楚淩寒這樣緊箍着她, 才不至于被颠下馬去。可因為速度太快, 加上幾次縱馬跨越障礙物,阮思妍還是免不了被迫倒向楚淩寒懷中,就像投懷送抱一般, 後背緊緊貼住他火熱堅硬的胸膛。
之前兩人還是尴尬無比的關系,現在突然以這麽親密的姿态坐在一起, 又是光天化日之下, 阮思妍自問做不到心如止水。尤其在經過一片鬧市區的時候, 阮思妍就更着急了。
楚淩寒的身份擺在那,位高權重, 又是男兒身,可以不計較這種事,可她不行啊,她一介和離之身, 又是弱勢女流之輩,這名聲掙起來難,毀掉可就太容易了。阮思妍不得不為自己考慮,匆忙之下也只能用袖子遮住臉, 還歹遮掩一點是一點吧。
只是這樣的話, 就只剩一只手抓住馬鞍了,颠簸之下, 身子便開始東倒西歪的。阮思妍現在就像是全身赤裸,被誤闖房中的男子看個正着一般, 捂住了上面便顧不了下面,很是狼狽。
一個轉彎之際,因為離心力的作用,阮思妍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右栽下去,正要摔下,被楚淩寒鐵壁一彎,又給撈了回來,緊緊給固定在了身前。
“別再亂動,我現在可沒空功夫占你便宜!”楚淩寒隐忍而克制的斥責聲在阮思妍耳邊響起。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脖頸之間,阮思妍是又羞又惱。
這話說的,到成了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楚淩寒說的也沒錯,楚霄現在人事不省在,他哪裏還有心思分心想那些有的沒的啊!算了算了,事急從權,确實也顧不了太多。
阮思妍枉做小人,暗自唾棄自己一番後,便老老實實坐好了,不再亂動。卻忘記了楚淩寒的手臂,還一直橫在她腰上,再沒有松開過。
到太子府的路程不算短,可因為楚淩寒速度夠快,不到一刻鐘,便到了太子府大門。
而到了地方之後,當楚淩寒再次想阮思妍伸出手要搭她下馬時,阮思妍也沒有再扭捏,任由楚淩寒牽着她的手,虛攏着她的腰下了馬。即便又驚呆了一衆太子府的下人,阮思妍也能面不改色了---畢竟破罐子破摔,她都已經麻木了。
太子府邸面積很大,比之國公府,多了幾分肅穆與恢弘,少了幾分雅致與精巧。想是之前的皇太孫感剛離世,現在的皇太孫又陷入昏迷,太子府上下皆被哀傷所籠罩,更顯陰沉與不安。
阮思妍跟在楚淩寒後面,直奔楚霄所在的住處,遠遠便聽到太醫的争執聲。
太醫甲:“皇太孫這是受寒導致的舊疾複發,眼下昏迷不醒,脈象微弱,須得耐心等待醒來,之後再靜心調養。”
太醫乙不認同:“昏迷不醒又如何調養?哪裏又是舊疾複發,這分明就是中毒所致。”
太醫甲辯駁:“那這是何毒?為何沒有中毒之兆?為何皇太孫除了昏迷不醒、脈象微弱之外,便沒有其他症狀?”
太醫乙詞窮:“這、這…”
“好了!孤請兩位來,不是來聽你們争執的,若是你們不能拿出個解決方案來,孤便拿你們是問!”
阮思妍跟着楚淩寒進到楚霄的院子,便聽到太子段钰乾的怒斥聲。
“淩寒,你将阮娘子帶來了?”段钰乾神色一亮,語帶驚喜,顯然也是對阮思妍保有很大期望的。
楚淩寒淡淡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阮思妍向太子,還有站在太子身邊,神色寡淡的太子妃鐘婉秀,俯身行禮。
“還行那些虛禮做什麽,耽誤時間!”楚淩寒冷冷說完,便直接進了楚霄卧房。
太子對楚淩寒的無禮也不着腦,急急應道:“是是是,治病要緊,阮大夫不必多禮,還請随孤進去快看看霄兒的病情吧!”
阮思妍點頭,轉身跟上。
往日活潑可愛的小人兒,如今正緊緊閉着眼,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哪有一絲生氣?縱然是素不相識,也會心生憐惜。更別提阮思妍和這小家夥相處日久,早就将她視為弟弟一般了。
阮思妍是又驚又憐,放下藥箱便開始診脈。脈搏雖虛弱無力,卻也規律平緩。面色雖然蒼白,卻并未呈現異色。表面上看,确實很像受了寒涼引發舊疾一般。可越是這樣才越可怕,阮思妍另一只手握住腰上的玉葫蘆,運足靈力,這才發現,原來楚霄心口處,有一個米粒大小的黑點,正在像四周發散,不斷吸食着精血。
“皇太孫這是中毒。”阮思妍收回手,對衆人道。
楚淩寒眯了眯眼,面色微沉,沒有說話。
“果真是中毒?”太子段钰乾當即色變,有些不可置信。自從接回楚霄,他便将太子府看得如同鐵桶一般,府中所用之人無不調查再調查,如今卻還是被人得了逞,難保讓他不懷疑是府中之人所致。思及此,他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太子妃。
鐘婉秀被段钰乾這一眼看的心拔涼,九月的天,如同置身寒窖。
“太子懷疑妾身所為麽?”鐘婉秀凄聲質問,臉上雖強撐着,身子卻是搖搖欲墜:“我與你夫妻一體,害了他對我有何好處?”
鐘婉秀如今真是對這個稱之為夫君的男人失望至極。可笑她還以為只要時間夠長,她夠懂事,這男人總是會又被自己感動的一天。卻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在他心裏,連那女人一絲一毫也不比不上,而她的兒子,更是連那女人的兒子的一根頭發絲都不如。
想她的睿兒生病之時,這男人何嘗有現在這麽急切恐慌?甚至在睿兒病重之時,這男人就已經在查那個私生子的身份了。睿兒一去,她尚在悲痛中不能自拔,這男人卻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宣布了這私生子的身份。
而她,縱是再不甘心,再憤怒,也只能顧全大局,隐忍不發。
可他又是怎麽回報她的呢?他竟懷疑是她下的毒手?呵,鐘婉秀只覺得心死了也不過如此。
阮思妍雖然從未見過鐘婉秀,不過她心裏明白,楚霄不會是太子妃所害。
畢竟太子妃是東宮正室,日後若太子登記,她便是中宮皇後;楚霄如今作為嫡子,也是記在她的名下。楚霄出事,東宮一派必然大受打擊,太子前路未蔔,她也不可能獨善其身。這種百害而無一利的事,阮思妍不相信自小長在侯門大院,見慣權勢紛争的太子妃會想不明白。
況且麽,阮思妍接着道:“此毒無色無味,表面看無任何征兆,其實內裏卻在不斷消耗病人精血,非行走江湖、深谙毒理之流不能所致。”
意思是,不是老江湖或者是手眼通天之輩,還搞不到這種毒。阮思妍一句話,便将太子妃的嫌疑給洗掉了。
鐘婉秀卻是意外的看了一眼阮思妍,她以為這阮娘子與楚國公府交好,定然是站在楚國公府一邊,卻沒想到還會替她說話。而她的枕邊人呢?卻是第一個懷疑他,這讓她如何不心生悲涼。
“你看我就說是中毒吧,你還不信我。”太醫乙小聲向旁邊的太醫甲叨叨,全然忘記了之前是如何對阮思妍鄙視的了。
太醫甲嗤了聲,問道:“那阮娘子有可知這是所中何毒呢?又如何解毒呢?”
阮思妍沒有說話,眼睛看了一圈房中衆人,欲言又止。
“妾身還是出去吧,免得日後又懷疑到妾身身上。”鐘婉秀道,說完便起身欲走。
段钰乾自知剛才理虧,急忙拉住鐘婉秀,将她按在身邊,安撫的拍了拍手,方對阮思妍道:“阮娘子大可直言,房中之人都是孤的親信之人。”
其實他剛才只是出于身居高位之人的多疑心理,細想一番後,也明白過來鐘婉秀不會做這種事。此刻,他對阮思妍的分析很是信服,也對她的謹慎很是欣賞。
阮思妍點頭,這才道:“其實這應該稱之為蠱,名為噬心蠱。出自南疆瘴毒之地,如今已很少聽聞,卻不想竟在皇太孫身上看到。噬心蠱,顧名思義,便是靠吸食人的精血為生,直至耗幹人體精血為止。”
“蠱毒?南疆?老三手下有個副将,便是來自南疆!”段钰乾睚眦欲裂,恨聲道:“孤定要将他千刀萬剮!”
衆人皆是膽寒,沒想到對方竟如此狠厲,對一個十歲小兒下此毒手。更憐惜楚霄小小年紀,便成為權勢紛争的犧牲品。
楚淩寒看着阮思妍,出聲道:“這蠱毒可有解法?”
阮思妍點頭:“有,只是--”
“只是什麽?”楚淩寒又問。
段钰乾也道:“阮娘子什麽要求請直說,孤一定替你辦到。”
阮思妍點頭:“我可以通過施針,将蠱蟲引出來。只是需要一位藥引,充當誘餌。問題便在這藥引,不太好找。”
“不知阮娘子所說藥引是何物?”兩位太醫詢問,他們也都沒想到阮思妍年紀輕輕,且又是女流之輩,卻果然有幾分真本事,此時也忍不住不恥下問。
“是一種叫牽心草的藥材,植株矮小,葉片頗似心型,葉片反面呈淡淡的暗紅色。”阮思妍道。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皆道:“從未聽過此種藥草。”
段钰乾失望之極:“連兩位太醫都沒聽過?阮娘子可知哪裏尋找?”
“萬物相生相克,既然這蠱毒出自南疆,想必牽心草南疆也會有。不過此去南疆一來一回,時間太過漫長,且還不一定能找到此物。讓我想想其他地方可有。”阮思妍道。
她之所以知道此毒,也是因為在晉江世界博覽醫書看到的。當時她便有些驚訝,居然會有關她本來世界南疆蠱毒的記載,因此便留了心,沒想到現在倒真是派上了用場。她開始回憶當時書中所關于牽心草的記載,說是牽心草喜涼耐陰,多生于峭壁邊緣的石縫中,善于隐藏,附近必得有山泉或瀑布流淌。
峭壁,山泉,阮思妍腦海中開始回憶京城哪裏有符合要求的地方。突然,阮思妍眼睛一亮,想到了!
楚淩寒這時又問道:“是想到哪裏有了嗎?”
阮思妍:“…”
這人,要不要這麽敏銳。阮思妍心中腹诽,點頭道:“玉指山或許能找到。”
段钰乾道:“那事不宜遲,我多派些人手,趕緊出去找。”
“太子殿下且慢。”阮思妍出言阻止,道:“對方可能正在暗中觀察我們,此時還是不宜打草驚蛇。且此草必須得小心采摘,迅速煉制,否則便會失了藥性。”
“阮大夫言之有理,這些日子,一定要對外做出霄兒昏迷不醒,我們束手無策的樣子。這不僅是保護霄兒,也是保護其他人。”楚淩寒出言道。
其他人,指的就是她了吧,阮思妍想。畢竟如果阮思妍幫楚霄解了毒,就是站在三皇子一派的對立面,壞了他們的好事,難免不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日後很有可能會被對方除之而後快。
阮思妍得承認,楚淩寒能為她想到這些,她意外之餘,心裏更有幾分感動。
所以,就在最後,楚淩寒提出和她一起去采藥時,阮思妍也迷迷糊糊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