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家中最小的兒子的獨生子,父親備受寵愛,我亦是如此。
或者說,我比父親還要受寵,因為我是早産兒,體弱多病,他們都怕我活不到長大,生怕一場病就要了我的命。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經常吃藥。
聽堂姐們說,我小時候啊!特別讨嫌,吃飯時碗裏的飯不滿就不吃鬧脾氣,有次某個堂姐做蛋炒飯,沒有給我舀滿飯碗,我就哭鬧,堂姐也寒心了!就搶走我的碗,“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那碗是爺爺去趕集買給我的,粉色的膠碗,耐摔,不像瓷碗一樣,落地即破,所以碗只是在地上滾了幾圈,裏面的蛋炒飯撒了一地,我看見自己的寶貝飯碗被這樣對待,哭的更大聲。
這樣更惹怒了堂姐,她又撿起碗來,使勁的摔,還是沒有破,她也是和那碗杠上了!擡腳就把我的碗給踩爛了!還不停手,舉起小木板凳使勁的錘,直把碗給錘成碎片,期間伴随着我的鬼哭狼嚎。
大人們來了,堂姐被狠狠的說教,還被打了!後來,爺爺又給我買了一個粉色的膠碗碗,我清楚的記得當時我很開心的接過碗,可是,對于這個新碗,我只記得爺爺交給我的那一刻的模樣,倒是對被堂姐砸爛的那個記憶頗深,天天抱着它吃飯,可是它終究還是離開了我。
堂姐們是大孩子,我總喜歡跟在她們身後跑,可是姐姐們并不喜歡我跟着她們,覺得我很麻煩,不能打更不能罵,她們會嚴聲的阻止我跟着她,我害怕她們,就不敢跟的太緊,她們一群人出去玩,把我給甩開了!
我走路不小心,摔破了臉,流了很多紅色的血,哭着回家,那天晚上,堂姐們又被打了!其中一個鼻血都被打出來,她恨恨的盯着我,像鬼一樣,很恐怖,她們被打的理由是沒有帶好我,那天晚上,堂姐們哄我睡覺,掐了我的手臂很多下,還不準我哭。
又有一次,爺爺給了堂姐們一人一塊餅幹,給了我三塊,一邊荷包裏揣着一塊,手裏握着一塊,其中一個堂姐就帶着我出去玩,手裏的餅幹只吃了一半,堂姐說她餓了!把半塊餅幹拿去自己吃了!我去拿荷包裏的餅幹時,卻發現餅幹沒有了!
哭着告訴堂姐說餅幹不見了?堂姐對我說,餅幹丢了!爺爺會打你的,我信了!然後和堂姐在餅幹不見了的那顆石榴樹下找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找到。
堂姐們常常在大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欺負我,所以我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希望母親再生一個小孩,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欺負他了!強者可以欺負弱者,不會變。
……
那年我讀一年級,才六歲,因為年紀小,堂姐們又讀了初中,不能帶我,就跟着兩個讀六年級二伯家的兩個堂哥一起去上下學。
他們一直在路上逗留,我卻想着趕緊回家,肚子餓了!還要做作業。
馬路對面走過來一個小男孩,個子比我還高不少,背上沒有書包,我在學校裏也沒有見過他。
堂哥們看見他後,就随手折斷路邊的樹幹,連躍大堂哥拿着樹幹指着小男孩的腦門,氣勢嚣張的說:“喂!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很傲氣,一個字也不說,憤怒的皺眉盯着連躍,連絡看了,趕緊扇風點火的慫恿:“連躍你看,他那什麽眼神?不服氣啊!揍他。”
連躍揚起下巴,用樹幹打了小男孩的手臂,我聽見樹幹打在骨頭上的清脆聲音,應該很痛吧!我皺緊了眉頭。
小男孩咬牙切齒,就是不說話,兩個堂哥把人欺負夠了!二堂哥連絡又慫恿我:“你去打他一拳。”
我趕緊搖頭。
跟着堂哥們走了幾步,我回頭看,男孩還站在那裏,仇視着我們!可能是想,我和他們一樣壞,就算我沒有打他,但因為我和他們一起,所以,他就把我們一起恨了!大概是我的袖手旁觀惹惱了他。
六一兒童節,我們學校要去小鎮上的中心校演出,我沒有節目,剛好又是周末,我就跟着堂哥他們去了!
堂哥他們在表演,我激動的踮起腳尖去看,都沒有看見,輾轉了好幾個位置,才看見了一個角,人實在太多了!
這時,我被人踩了一腳,我去看那踩我腳的人,是那個被欺負的男孩,他看着我,居然沒有道歉的意思?我怒了!就去踩回他一腳,他又踩我一腳,我心下更氣,擡腳要去再踩他一腳,一個女人跑了過來,把男孩拉到一邊,怒道:“你幹什麽踩我的學生?”
我抿着嘴看着她,如實回答:“是他先踩我腳的!”
“幹什麽?連懷玉。”王老師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你的學生欺負了我的學生。”那個女老師說。
我忍不了這口氣,一下就濕了眼眶,那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眼淚不管用,可憐巴巴的看着王老師:“是他先踩我腳的。”
“道歉,連懷玉,快點道歉,說對不起。”王老師威嚴道。
眼睛在王老師,小男孩和他的老師身上轉了幾圈,他們都在等我說對不起,迫不得已的,我只得哽咽着說:“對不起!”
王老師又道:“回去再收拾你!”
我呼吸一滞,慘了……
都散了後,我跑去找堂哥他們了!一起回到家,我都在害怕,星期一去讀書,王老師會不會打我的手心,打手心可是很痛的,小手會腫的很高。
如此擔驚受怕到星期一,王老師沒有提那件事,很多天後也沒有,我猜,王老師一定是忘記了!?
……
人生總有那麽多的無奈,夏天過去,秋天到來,兩個堂哥都去鎮上讀初中了。
所以讀書時的三人行變成了我一個人,讓人意外的是,那個踩我腳的男孩居然成為了我的同桌,我看見他寫在課本上的名字——顧陌寥
那時候,我不認識他的名字,只得從老師點名時才知道他的名字怎麽讀,顧陌寥……顧陌寥,真好聽。
對于我來說,和誰同桌都一樣,我并沒有在意他踩我腳的事,本着和他打好同桌關系的想法,我先說了話:“我知道你叫顧陌寥,我叫連懷玉。”說着,我從領口處揪出一條紅繩,摸到一塊溫暖的硬/物後,我拿出來,解釋道:“連懷玉,就是懷中有玉的意思,是我媽媽告訴我的,爸爸也這麽說,爺爺奶奶……。”我幾乎把家裏的親人都說了一遍。
顧陌寥卻沒有理我,顧自拿着鉛筆亂塗亂畫,我是敏感的人,能感覺的到,他并不喜歡我,不過沒關系,我挺喜歡他的,人比我高,鉛筆也比我的長,擦頭也比我的大。
一上課,顧陌寥就會揪我的衣服一下,我去看他,他卻不再看我了,我又繼續聽課,他又拍我的肩膀,……不一會兒,他又搶我的書……用筆頭戳我的腋窩……一節課下來,我被他折磨的心裏火特大,偏生又不能把他怎麽的。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我背着書包往家裏趕,顧陌寥卻從後面追趕上我,他手裏拿着一根很長的棍棒,嬌縱的揚起下巴,故意把聲音放粗:“連懷玉,我可沒忘記你哥哥們打過我的事,現在,我要打你打回來。”
“憑什麽?”我又怕又氣:“我根本沒有打過你,只有六一兒童節時踩過你的腳,還是你先踩我,我才踩你的。”
顧陌寥用棍棒戳我的胸口,道:“屁話真多,我為了欺負你,可是留了一個級,從小鎮上跑到這窮鄉僻壤來上學。”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顧陌寥要這麽惦記着我。
他說完話,眼睛睜的老大,像是眼睛睜大,他的樣子就會很兇很兇的樣子。
抓緊單肩包的背系,我一咬牙,轉身就跑,顧陌寥舉着棍棒在後面追我,像一條惡犬一樣。
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顧陌寥離我更近了,我跑的更快,不敢再回頭,生怕他抓住我。
太累了!我停下來喘氣兒,回頭看時,顧陌寥已經不見了!松了口氣,我悻悻的往回走。
誰知道,半路裏顧陌寥不知從那個旮旯裏沖出來,一下就把我撲倒了!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什麽?顧陌寥的拳頭就呼到我的臉上,我被他一拳給揍懵了!也不知道反抗。
“流血了!”顧陌寥從我身上起開,眼神有些慌亂,大概是覺得,我怎麽會這麽的脆弱。
我下意識的去摸鼻子,一看,媽媽,還真的是血,急的都哭了!
翻轱辘爬起來就往家裏跑,顧陌寥從後面抓住我的後衣領,他緊張道:“別跑,跟我來。”
他拉着我的左手,我用右手捂住鼻子,防止血流的更多,跟着他的步伐,我竟該死的有些安心。
顧陌寥讓我彎着腰,他去小溪裏捧了水,拍在我的後腦勺上,一本正經的說:“大人們說,用水拍在後腦勺,可以止鼻血。”
我點頭認可,可這似乎沒有多大的用,我的鼻血還在流,顧陌寥也慌了!抓起路邊的野草,揉成一團就塞進我的鼻子裏,這下,血才終于止住。
再看顧陌寥,我心中竟生出一絲後怕,他真的好怕人,我差點被他打死了,我小時候的認知,流血即死亡。
有人死的時候,他們家裏的靈堂裏會挂着很多恐怖的畫布,上面描繪着上刀山下油鍋,吊死的,火燒死的,腰斬,砍頭……渾身是血的人畫……
我害怕我死後會這樣!
衣服上全是血,怎麽也擦不掉,鼻子,臉上特別的痛,我在想,回家去,大人問起,我是說真話呢?還是假話?
顧陌寥倒是先說話了,盡管很別扭:“喂!連懷玉,你是不是要告訴大人啊!”我不說話,他又恨恨的道:“你要是告訴大人,我就打斷你的腿。”他威脅的握緊拳頭看我。
我徑直往前走,遠處的那個小點,就是家了!顧陌寥沒有再跟着我,他停在路邊,隔了我老遠,喊:“不準告訴大人,我會打你的。”
我回頭大呼:“留級生,不講衛生。”
這是小學裏罵那麽留級的學生的。
“連懷玉你給我等着。別跑!”顧陌寥在後面追。
鬼才等着他,我趕緊跑,回家後,母親,爺爺奶奶問個不停,說我是不是被欺負了!我搖頭,說走路不小心,撞到鼻子了!
爺爺去拿了冰糖給我吃,我歪着頭笑,堂姐戳了我一下,讓我給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