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下第一的逆襲(10)
物換星移,又是一日。
姜夏癡癡拿着他的劍。
劍尖還沾着少年的血,已經幹了,卻仍很刺眼。
她暗暗發誓,會把這條命還給他。等她做完該做的事情後。
桓鏡已經昏迷了許多天,也許還會昏迷更久。
醫術最好的白夜卻沒有辦法。
他剛剛廢了自己的手,找了個絕佳的不去打擂的借口。
那麽剩下來的,妹妹要面對的,就只有八部部首,四司司命,還有他的老搭檔,右使明媚。
共十三,卻并不如何吉利的一個數字。
白夜狠狠皺着眉,那副驚為天人的好相貌都折損了。
他的臉色很難看,即便如此,也還是吩咐門中下屬有條不紊地做該做的事。
活着就意味着責任,并不能因為痛苦,磨折…而懈怠。
·
姜夏亦是這樣想的。
她進入打擂的生死門之前,先去看了纏·綿病榻的桓鏡一眼。
她把他的那柄劍擦拭得一塵不染,然後放到了少年身側。
随後,取下那頭墨發上的雪白發帶,握在了手心。
甚至開玩笑地對眼眸緊閉的少年說:“如果你醒了,我們就連夜成婚,好不好?”
卻無人應她。
她苦澀一笑,把發帶環在手腕,最後深深看了少年一眼,看了他眼角淚痣一眼,轉身離去。
不知,有沒有歸期。
所謂希望,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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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門,一入紅塵,生死不知。
“紅塵”,便是打擂的地方。
這是一間接一間環環相套的練武場,石門由機關控制開閉,內裏光線黯淡,只有過一關,才會石門開,入下一關。
但建築設計得十分精巧,環環相扣的練武場都有部首、司命等坐鎮,挑戰者只有兩個結果,生或死。這亦是最終出口生死門的由來,兩道石門,分為生死門,一路走到最後的生者會從生門出來,而死者,不論死于哪一場都會從死門出來,只是早晚。
因為桓鏡,姜夏避免了數十長老,一路走在暢通無阻的幽閉空間裏,靜得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她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模樣,外面的人也不知她生死。
便是這樣的互相煎熬。
公子始終是沒有出現的,所有人都以為,他似乎是已經放棄了這柄“利刃”。
只有白夜和阮苓守在生死門前,一個面無神色,一個潸然淚下,痛,卻是一樣的。
阮苓甚至在昨夜要把體內五十年的功力渡給妹妹,卻被姜夏拒絕了,她這無疑是一場賭注,便不必再加大籌碼,影響身邊人。
她再也不想看見…因為自己的決定,無意或有意,影響傷害到別人。
白夜阮苓是這樣,桓鏡是這樣,就連…戚生,也曾是這樣。
她拔刀出鞘,凜然劃過身前,随石門慢慢打開,也一并看到了坐鎮的八部首之一。
帶着面具,只能從精致的衣服紋飾上看出是哪位部首,但這對姜夏并不重要。她抱拳恭請,警惕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似乎是個中年男子,他十分沉穩,像在消磨姜夏和逼着她無時無刻把自己處在緊繃的狀态下一樣。
額際的汗越來越密,姜夏眸光凝止,等剔透的汗珠滾到長睫上時,也一并淩空而起,她悄無聲息的,像鬼魅一般掠到男人身後,雪白長刀落下。
然而——
刀鋒卻被男人兩指夾住。
可就在這時,她借力騰躍而起,松開劍的剎那也用雙腳鎖住了部首的脖子,輕輕一扭,已使對方陷入昏迷。
女孩子亦頹然地跌坐在地,并無半分喜悅。
這只是一個開始,開始已是如此不易。更要命的是,她不可以和這些有頭有臉的部首、司命動真格,對方卻可以輕易捏死她。
這就是打擂難的終極原因。
抹了一把汗,姜夏稍作休息,她平緩着自己的心跳聲,等前方門開——
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就這麽一路往前,“紅塵”外面已是晝夜變幻幾輪,滴水未進的姜夏也幾經生死邊緣。
她純白的外裳已是道道血痕,卻沒有幹涸,仍舊往外滲着新鮮的血液,那些傷口大大小小,肩上有一刀最深,壓得她走路都有跛,往前一步,後方盡是血滴。
雙手更是猙獰,血·肉·磨盡已見白骨,甚至白骨上還有冷兵器的刻痕,這雙手,是無數次接住、從各部首的致命一擊下逃生的代價。
同時,她唇色發紫,已有毒入骨髓的跡象。心跳也漸漸微弱。
只是那雙眸,仍舊熠熠生輝,眉宇間的疲倦,亦通通被倔強壓下,她繼續往前,前方還有四位司命,以及右使明媚。
……
卻在這時,面前的石門卻遲遲未打開,仿佛□□控機關的人刻意壓下,讓她不能往前。
她只好、稍微松了松血跡·斑斑的刀,艱難地挨着石門往下坐,脊背滑過的地方,都是一片血污。
黑暗中,似乎有雙眸炙熱地追逐着她,從先前到現在,越來越明顯。
她張了張唇,無力地吐出兩個字:公子。
除了他,修羅門裏還有誰可以掌控着機關,暗中觀察呢?
“是我。”清清朗朗的聲線從空氣中傳來,不見其人,但聞其聲。
姜夏低垂着頭,氣息奄奄,沒有說話。
就這樣靜靜僵持着,待空氣中血·腥味越來越重,那一貫冷血無情的少年公子才道:“你…認輸了嗎?”
他說這話時,聲線微顫,甚至含着一抹自己都數不清的期待。
“沒有!”
姜夏斬釘截鐵,定定望着黑暗,她扶劍起身,說:“開門。”
“癡心妄想!”
話音将落,空氣中便無端打來一枚蓮花細釘,封住了她的睡穴。
在女孩子失力往後倒時,一個微暖的懷抱适時接應。
楚懷瑜揭下緋色的狐貍面具,把她抱緊在懷中。
內力亦随之渡入她身體。
溫熱的暖流過後,少年公子又取出傷藥替她細細包紮,無微不至,及至那雙手時,楚懷瑜漂亮的桃花眼底才微微染紅。
他咬了咬唇角,仍舊迅速包紮着,眸光卻不知不覺擡高,竭力忍住暈血的不适感。
他的指尖是微微顫抖着的,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可沒有辦法,這“紅塵”裏的暗道只有他一人知曉,也只能由他一人來放水。
楚懷瑜,到底舍不得。
可那又如何?
少年公子苦澀一笑,門規便是門規,他如今做的,也已是自己全部,等最後一絲內力從身體裏流失殆盡後,少年松開手,取出蓮花釘,決絕地離開。
石門開,司命之一在等候。
殺氣便是撲面而來。
本能地,那閉着眼眸的女子內力突然一震懾,便擋下這擊。
随即她單手撐地而起,睜開了眼,內力一引,那柄名為“第二”的雪白長刀便到了她手心,不過幾個淩旋前進,司命便被逼退。
很快,又被姜夏打暈。
及至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的內力有了空前的突破。
而那些充盈的內力,絕不屬于她自己。就這樣,她一路通行無阻,最後擊敗右使明媚,立在了生門前。
白晝的光亮頃刻間潮湧而來,逼得姜夏閉上眼。
她卻笑了笑,笑裏有從容,有放下,唯獨沒有輕松。
她知道,自己又欠了一個人的債。
話別阮苓和白夜後,姜夏迅速換了身衣衫,也顧不上養傷,只是不帶着任何血跡,去見那少年公子。
去見那,暈血的少年公子。
·
浮雲缭繞的樹屋中,那一貫天青薄衫的少年終于把自己裹得很厚實,沒了周身內力的楚懷瑜,便像普通人一樣畏寒。
他哈了口氣,搓着養尊處優的那雙漂亮的手,不停翻閱卷宗,處理各項事宜,偶爾也會提起逼用隽永的字批注幾句。
在堆放卷宗的角落,有一幅畫軸,依稀可見雪白的宣紙嵌在緞面裏,還若隐若現有個精致的輪廓,恰巧和前來求見的女孩子吻和。
見到姜夏時,少年下意識拿東西擋住了那幅畫卷。
他的語氣十分不善,甚至帶着惡邪,趕人般道:“還不快走?”
他似乎忘了,曾說過:下次再見時,要教眼前的女孩子寫字……
姜夏卻忽然跪下,鄭重對眼前的少年叩首道:“謝懷瑜公子。”
“滾。”他還是語氣不善。
女孩子卻笑了笑,眸光寂寥。
“我已經是天下第一了。”她說,走到那少年公子眼前,忽地扣住他那只漂亮的手,源源不斷的內力便從這小小的身軀還回去。
不僅如此,她還親手震碎了全身經脈,以自損的方式,将那五十年的丹藥內力傳給了眼前少年。
代價是,殘軀一具,終身再不能習武,易早逝。
天下第一,不過爾爾。
姜夏抹去嘴角的血跡,在少年詫異的目光中笑了笑。她在心底輕輕說:廢物的自我修養,第四式、面對難償的恩情,加倍奉還。
假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得失而已,永遠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