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節課,小女孩在發呆,她在想她的兔子

第五節課,老師給他們發糖果,每人兩顆,所有的孩子都開心得蹦蹦跳跳,除了她。即使老師額外再給了她一粒糖。

她拆開了糖紙,粉紅色的糖果圍起來很香很誘人。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把糖撿了起來,先輕輕舔了舔,再放進了嘴裏,含了一陣子後,才慢慢地嚼碎,眼神沒有焦點。

很淡,她不喜歡,沒有她想象中的好吃,但也許姐姐會喜歡。把口中的糖果徹底咽下後,小女孩把剩下的糖果都收了起來,放進了口袋,偷偷藏了起來。

終于熬到了放學,她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獻寶一般地把糖都給了姐姐。回到家時,家裏很熱鬧,原來是大叔和二叔兩家人來家裏做客了。大人一堆,小孩子一堆,帶着節日的喜慶,連身上都仿佛散發着紅光。

小女孩注意到大表姐頭上綁了條紅絲帶,二表姐背了個紅書包還穿了條紅色的連衣裙。紅豔豔的,有點刺眼,但很漂亮,至少是比只有一身綠色校服的她好看多了。

“萌萌。”她們把她喊了過去,還有姐姐,4個人一起玩扔沙袋。大表姐說:“我們待會兒要去看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小女孩微颦着眉,坐在一旁,看着他們玩,眼睛定在了沙袋上。沙袋動了,她的眼珠子也跟着轉。

“小表妹,你記性怎麽這麽差,不是上周才見過嗎?”二表姐捉緊了機會取笑她。

“哦。”小女孩呆呆地點點頭。原來她有爺爺奶奶。

她在努力地想他們的模樣,跟一開始想爸爸媽媽的樣子一樣,慢慢地勾勒出一個輪廓,然後往裏面填鼻子和眼睛。她能感覺到他們在對着她在笑,眉目漸漸地清晰起來,心卻莫名地空了一處,漏着風。

準備出發了。

小女孩被催促着回到了房裏換衣服,拉開衣櫃,裏面有一條粉紅色的公主裙,很漂亮。然而,她拿着衣服一回頭,卻發現床上的布偶不見了。

“兔子,兔子,你在哪啊?”她脫了鞋,爬上了粉紅色的公主床翻找着。

沒找着。她撈起了床單,從床上往下探頭,長長的雙馬尾,垂在了地上。

“原來你在這兒,怎麽躲到床下了?”小女孩把兔子布偶從床底下撈了起來,擺弄着,小心地抱在懷裏,哄着。但是她發現布偶的耳朵處掉線了,原本直直豎起的長耳朵垂落下來,接口處爆出了雪白的棉花。

“姐姐,我的布偶壞了!”她立刻抱起了她的娃娃,赤着腳,跑到隔壁房間敲門。

“別急,給我看看。”少女套着寬松的襯衫從門後探出了頭,似乎是換衣服才換到一半。她從小女孩手裏接過了布娃娃,仔細地打量了一陣子後,低頭看着小女孩,問:“萌萌,是哪裏壞了,我怎麽沒發現?”

“耳朵。”小女孩指着布偶的耳朵,眨了眨眼,難以置信地把兔子布偶從姐姐手中搶了回來,上下打量着,特別是耳朵。

“哦,我看錯了。”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清脆卻迷惘。

“是不是緊張了?”少女摸了摸她的頭,說,“別怕,爺爺奶奶只是喜歡板着臉,其實他們都很喜歡你的。”

聽到有人喜歡自己,她覺得好開心。

“哦。”小女孩點點頭,把布偶抱回了房裏,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枕頭旁,摸了摸它的耳朵,說:“乖,不要亂跑了。外面有大灰狼,有好多壞人,你會受傷的。我不在的話,沒人能保護你了。”

她和姐姐坐二叔的車,爸爸媽媽坐大叔的車,一起去爺爺奶奶家。一上車,她自覺地扣上了安全帶。坐在另一側的二表姐,又在取笑她。

“你一定很少坐私家車吧。”二表姐把窗子都搖了下來,風吹了進來,頭發貼着紅裙飛起,模糊了她的臉,還有二叔二嬸的臉。

風越來越大,就在被吹得快受不了時,他們到了。

姐姐牽着她的手,一起走進了屋裏。

一踏進去,她就覺得很冷,很冷,像進了冰窖一樣,骨子裏透出了寒意。她不由地打了個抖。

“怎麽了?”姐姐好奇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小女孩搖了搖頭,強制抵住自己的不适。

“萌萌,快過來,讓奶奶抱抱你。”一只枯瘦、疊滿了老人斑和皺紋的手,朝她伸了過來。褐薄的皮膚下猙獰的骨頭仿佛随時會破皮而出。

這是奶奶,旁邊的是爺爺。

小女孩沒動,停在了原地,睜大了杏眼,好奇地打量着着他們。

“萌萌,過去啊。”大表姐和二表姐早就聚到了二老身邊,向她招手。

“萌萌,爺爺奶奶等着你呢。”爸爸媽媽似乎對她的不配合感到疑惑。

“別怕,去吧。”姐姐眨眨眼,用唇語比劃着,推了她一把。

小女孩因為慣性,往前沖了幾步,才穩住,一步一步地朝那只枯瘦的手走去。

快碰到時,她停了下來,四顧打量着。

“你們聽到了哭聲嗎?”小女孩撲閃撲閃着大眼睛,四處張望着。

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搖頭,只慈祥地催促着她走完最後一步。

然而,她轉身便去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萌萌,你怎麽了?”爸爸媽媽,還有姐姐都跟在她身後轉着,非常不解,“你在找什麽?別找了,我們都在等你。”

小女孩沒有搭理,豎着耳朵,繼續找。最後,她在沙發底下,摸出了一個兔子布偶。髒兮兮的,耳朵處掉線了,爆出了雪白的棉花。

“我的布偶真的壞了。”她捉着布偶回頭,所有人都不見了,凳子上的爺爺奶奶、大表姐、二表姐、大叔、二叔……爸爸媽媽都不見了,只除了姐姐。

只除了姐姐。

“姐姐,你過得還好嗎?”她抱着哭泣的布偶,習慣性地想擡頭,卻發現自己長高了,不用擡頭也能看着姐姐了。

左額上有點鈍痛。她伸手去摸索,在留海下發現了一個豆大的傷疤。

原來是這樣。她記起來了。

那是她剛滿5歲,抱着生日得到的兔子玩偶去公園玩時,被那些經常欺負她的孩子從障礙木上推下來時砸到的。當時的口子開得很大,血一下子流了很多。姐姐慌慌張張地抱着她跑回家,想找大叔大嬸幫忙。

然而,才到樓下,6樓煤氣罐爆炸,火燒了起來。7樓的大表姐掀開了防盜網,跳了下來,剛好砸在她們面前。“啵”地一聲,血如絲帶般散開,黏在了她的發上。而那只兔子玩偶被姐姐找回來時,已經破得縫補不來,被丢了……

“姐姐……”

面前的姐姐,臉色有點蒼白,但是笑得很美,很溫柔。她笑了笑,也消失了。

都消失了,只剩她一個了……

眼睛、鼻子,都酸疼得厲害,簡以萌閉上了眼,再睜開時,手裏的布偶不見了,額上的傷疤還在,摸起來凹凸不平,不痛了,卻時刻提醒着她過往抹不去的黑灰色。

一擡頭,她發現自己面對這一個無字的墓碑站着,她在坑裏,頭與碑平齊,褐黃的土埋到她膝蓋上。一旁還有一堆未填的土,在悄悄地往下滑。

粗糙的墓碑上隐約印出了她的臉,呆滞而木讷,仿佛是個缺了魂的木偶娃娃。

“我小時候曾經想過,如果一覺醒來,有了一個完美的家庭,所有人都愛我,那該多好。”她低聲自言自語,“四代同堂,家庭美滿。每天早上,姐姐會來叫我起床。爸爸在沙發上看報紙,媽媽會給我和姐姐做早餐。到了學校,老師會給我發糖,同學們都不會欺負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我和姐姐也不用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大叔和二叔家都沒死,姐姐不用辍學打工……”

“我們都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那該多好……”

那該多好,只是這沒用。她的表情越來越迷惘,眼裏的神采漸漸地暗淡,眼神卻越來越清明。

“簡以萌,你怎麽在這個鬼地方?”一個背着弓箭,腰上挂着箭囊年約20的青年,從不遠處跑到了墓坑前,看到她後,誇張地大叫。

“來,把手給我。我拉你出來。”他蹲下來,朝她伸出了手。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光被擋住了,簡以萌停下了低語,抿着唇,愣愣地擡頭,看着那個逆着光、向她伸出手的少年,後退了一步。

“那個……你那麽出名,當然是從報紙上看到的。”青年摸摸頭,憨笑了兩聲。

“我不相信你。”直覺告訴她,這不是那個會搶她箱子的人。事實上,除了自己,她已經不相信任何人。

簡以萌搖了搖頭,雖然還是呆呆的,卻異常地倔強。

仿佛印證了她的話,下一刻,她再睜開眼時,那個青年消失了,就像他出現時那般的突然。

她還是在那個墓坑裏。才過了一陣子,土已經沒到了她的大腿處。

把腿從疏松的泥裏拔|出來,簡以萌摸索着土壁上凹凸不平的地方,手腳|交替攀爬。嘗試了幾次,等她順利爬出了墓坑時,褲子小腿處被刮破了,全身髒兮兮地都是泥。

站直後,她拍淨了身上沾着的褐土,擡眼四顧。只一眼,心仿佛莫名地遭到了一錘,傳來了壓抑的鈍痛,讓她卡在眼眶中的眼淚一下子溢出了眼眶,膝蓋一軟,差點又栽回坑裏。

墓,到處都是冰冷的墓碑,有序地排列着,成千上萬,如此肅穆,如此沉寂,滄桑而悲茫。這裏是一座墓的林,墓的城,墓的國度。

每一座墓碑上都刻着古老的文字,又潦草地像是圖畫,然而墓的左上角都刻着把歪歪斜斜的鐮刀,支離破碎地想被砸碎了還努力粘附在一起的玻璃。

廢了好大的力氣才重新站穩,原地打量了好一陣子後,簡以萌選了一條路,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動靜,慢慢地往前走。

然而,每當她路過一座墓碑時,都能聽到“嗡嗡”的顫抖聲,從離她最近的地方開始喧嚣,然後一直蔓延到遠方。仿佛,即使她走得再小心,也阻止不了死寂在墓碑裏的“生靈”蘇醒。

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墓碑顫得仿佛土地在抖。簡以萌堵上了耳朵,餘光一瞥,她瞪大了眼睛——古老的墓碑仿佛是哭泣的人臉,絲絲縷縷的血從裂開的古字中流出,彙入了土壤,越來越多,直至身後一片紅土,散發着鐵鏽般的甜腥味,朝她蜿蜒而來。粘稠且濃烈,仿佛是最強烈的思念,最不舍的挽留。

心一下子懸空,卡在了嗓子眼裏,莫名的悲戚和深切的恐懼,讓她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得呼吸困難,壓抑得難受,膝蓋又像灌了鉛似的,想往下墜。

不能留下,要逃,離開這,她要活下去……活下去!

簡以萌再也忍不住了,發足狂奔,悶着頭皮往前沖。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腳踏黃土,嗡鳴聲不再,直到剛才的一切遙遠得像是幻覺,直到她聽到了一聲爆粗從右前方傳來。

在這個詭異、死寂的環境,這一聲突兀的“卧槽”顯得那麽的親切和友好,如同親人般溫情的問候,讓她浮躁繁亂的心平順了不少。

原地喘息着,把氣理順後,她抿抿唇,循聲找了過去,入眼是一座未填的墳墓,那個搶她箱子的青年躺在了裏頭,眉緊颦着,一邊嘴角勾起,嘴裏罵罵咧咧的,非常欠扁。然而,他的姿勢卻相反,雙手交叉疊放在胸前,手指間還惡趣味地插着朵小黃花。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經歷過那樣的險境後,突然想到了這句話,簡以萌只覺得好笑。

而事實上,她真的笑了出來,沙啞的笑聲伴着淚水,如發洩般一起湧出。

這個應該是真的了吧?

終于平靜了下來,擦幹了淚,簡以萌在坑上觀察了一陣子後,喊了他幾聲,奈何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歪着頭想了想,她小心地爬了下去,蹲到他身旁,搓了搓手預熱後,一巴掌扇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目前最喜歡的一章!

相信大家都看出了萌萌是在幻境裏噠(≧▽≦)/,但還是解釋點細節~

①一大堆的粉紅色→→粉紅色意味着童年,女孩子共有的公主夢

②除了姐姐,其他人面目不清→→因為萌萌一出生父母就失蹤,也沒有爺爺奶奶

③兔子代表着萌萌在幻境中的真實自我,所以不斷出現,與幻境抗衡

④兔子哭,代表着幻境裏的再美好也是假的,是為了防止萌萌陷入幻境潛意識的自我提醒

⑤糖果不甜,因為小時候越是得不到的越美好,可得到後就再也沒那種感覺

⑥大表姐的紅絲帶→→大表姐是煤氣包紮時跳樓死的

⑦二表姐的紅書包、連衣裙→→二表姐是出游時出車禍死的

☆、正式認識

這人的臉皮怎麽這麽厚?

她手都打疼了,還沒醒……

簡以萌抱膝坐在墓坑角落處,側着臉擱在手臂上,郁結了。

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她睡眼惺忪地看着那朵小黃花因主人胸膛劇烈起伏而左搖右晃,像磕了藥似的。

“少爺我是宇宙最強的,就是這麽強,哈哈哈!”小黃花一個激靈,90度鞠躬。

醒不來就算了,還喊什麽亂七八糟的夢話。

受不了了。簡以萌雙手捂住耳朵,一頭磕在膝蓋上,多聽一句都覺得難受。

突然,一聲暴喝,她猛地擡起頭,身體緊繃。

只見,那個原本還躺在地上的青年,屈腿,向空中一蹬,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指着前方的空氣大罵。

完了後,他往四周,掃了兩眼,看到自己手上的小黃花後,疑惑了沒一陣子,就“切”了一聲甩開了。活動了一下筋骨,他往後退了幾步,稍微俯低了下身子,抓好了背上的弓箭往前沖,竟然踩着坑壁,一下子就躍了上去,輕巧得像只小燕子。

什麽情況?

簡以萌懵了,看到對方想走了,她才反應過來。

“喂,這裏還有人。”她站起來,努力地往上跳,但坑壁比她至少高一半,怎麽跳都不露頭。

她體力本來就不強,沒多久就累了,也沒見對方伸手拉她一把,幹脆坐到地上休息,留意起坑壁的凹凸處,琢磨着自己能從哪處爬出去。

求人不如求己,她早該明白的。

“你怎麽不跳了?”

聽到聲響重回坑旁的唐少炎,蹲了下來,只見一個灰頭土臉的女人在下頭兔子跳。

洞裏太暗了,他看不清她的長相。觀察了下四周的情況,确定沒什麽危險後,他手一撐,又跳回坑裏。落地前,他做了緩沖,只磨了下腳跟。

他輕輕松松地走到簡以萌身旁,正巧對方也擡起了頭,一雙萌萌的大眼睛對了上來,安靜地像一潭湖水。

唐少炎有點說不出話。她臉上沾了幾抹泥,妝容也花了,頭發更是亂糟糟的,整個人像遭了難的災民。偏偏看不出一絲窘迫,而且眼睛看着你的時候,那麽的專注,感覺自己像她世界裏的唯一似的。

這……不會對他一見鐘情了吧?o(*////▽////*)q嘿嘿,他就知道自己長得帥。

“我們先出去。”這人做事有點……不按理出牌。簡以萌半垂下了眼簾,只簡明地說了決定。

她先前還是沒能平靜下來,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像樣的人,一激動就爬下來了。但過了那麽久,腦袋早清醒了,待在坑裏太危險了。特別是兩個人都在裏頭,一遭難,就是被活埋,連挖墳的機會都沒有。

唐少炎點點頭,下意識磨了下腳尖,就想往上跳,但還好退了一步就想起旁邊還有個人。

“我先幫你上去。”他比劃了下,自己的高度,加上簡以萌的,估計正好能摸到坑上。

兩人合計好了。唐少炎先蹲下來,抱住簡以萌的腿,讓她的手先撐他胳膊上,然後再站起來,走到坑壁上。簡以萌穩住了,便直起腰來,手臂剛好能趴到泥地上。

泥地很硬,能借得上力。簡以萌趴在上面,探出頭來。外頭似乎還是她來時的模樣,沒有變暗,也沒有轉亮,靜得連風都停滞了。

唐少炎改成了讓她踩着他的手,兩人一起喊“一二三”,“三”一落,他的手用力往上抛,簡以萌也順勢摁住了泥地,一撐,憑着自己腰部的柔軟度,腹部貼着壁頂滾了出來,勉強翻出了坑。

終于出來了。滿身是泥,也沒心思清理,簡以萌坐在了地上,沒說話,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裏,發起了呆。

一腳踩在坑壁上借力後,唐少炎也順利出來了。他拍拍身上的泥,檢查一下自己的情況,除了臉頰有點刺痛外,整個人能跑能跳,沒什麽大問題。

“你是……簡以萌?”外頭的光線相對明亮一點,他端詳了一陣子,終于能認出人來了。

“你是誰?”她點點頭,擡起頭,同樣也在觀察。他的臉頰有點浮腫,臉上蒙了點土,估計是她剛才手上沾了泥的緣故。

簡以萌的眼皮突然一跳,心虛地別開了眼。

可唐少炎根本沒注意到,正自我介紹到興頭上,說到箭術,他反手摸了下箭囊,發現裏面是空的,這才想起似乎是先前為了順利進攝影棚,而把箭藏了起來。

“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他腿一彎,盤起腿來,和簡以萌面對面坐着,手慣性托着下巴,手指才碰到臉頰就立刻縮了回去,痛得倒抽了口氣。他立馬換了個姿勢,挺直了腰,雙手搭在膝蓋上,吹了聲口哨,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兩人互相交流了下信息,似乎也沒什麽用。雖說算得上是“難友”,先前也勉強算是“幹”過一架,但也不見得會與一個陌生人坦誠相對,加上各自的際遇都有很大的差別,唯一能達成共識的是——他們被一本書……吞了,吞了,吞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遇到這種事,他都有點懵。

簡以萌搖了搖頭,站起來。唐少炎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也跟着站了起來,四處看一下。

“那裏有一個山洞。”他擡手指向了9點鐘方向,有點興奮。

“在哪裏?”簡以萌努力地辨認唐少炎指着的方向。那是她來時的路,怎麽會有山洞?

“我看不到。”她搖了搖頭。

她能看到的除了墓碑,還是墓碑,順着山勢蔓延,一層一層,像魚鱗,像龍甲。

“就在那裏,特別明顯。”唐少炎專門比劃了一下,看簡以萌一臉呆滞的樣子,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也不見她眼珠子會跟着轉,忍不住問道,“你近視多少度?今天出門沒帶隐形眼鏡嗎?”

“我沒近視。”簡以萌拍開了他的手,“估計我看到的跟你看到的不一樣。之前不是剛從幻境裏醒過來嗎?也不知道這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幻境。”

說道這裏,她眼珠子終于轉了,後退了兩步,跟唐少炎拉開了距離,“或許我是假的,或許你是假的。幻境裏,一切都可能是假,一切都信不過。”

估計也是被幻境坑慘了,唐少炎聞言,立刻往後蹦了好幾步,膝蓋微曲,壓低了下盤,手往後摸到了弓,差點就要拔|出來了。

“不對,你是真的。”唐少炎收回了架勢,主動靠近唐以萌,雙手一合,拍在她雙頰上,用力一搓,樂了,“哈哈哈,有溫度的。”

絲毫沒意識到這個舉動有多不合适,他又像搓面團似的搓了兩搓,眼裏神采飛揚:“幻境裏的那些人一開始都不讓碰,後來讓我動了手,才發現都是涼的,假透了。要被這個東西騙了,都對不起我的智商。”

對方手勁大,簡以萌使勁往下拉都扯不動,臉上幹癟癟地發熱,估計早被搓紅了。也不知道是誰在幻境裏呆了那麽久,還向傻子似的瘋瘋癫癫地大喊大叫。

簡以萌杏眼圓睜,使勁地瞪着他。兩人的臉都紅了,加上搶箱子的仇,算是扯平了,她絕不會向他道歉的。

“等下!”好不容易等唐少炎松了手,她又主動拉了上去,看向了他剛才指的方向。方才掙紮中,她餘光瞥到那個地方,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但現在卻是看真切了。“我看到了你說的那個山洞。”

在山底下,四處都是裸岩,寸草不生。山洞約兩米高,兩人寬,但洞口被碎石堵上,新裂開的縫隙,如貓頭鷹漆黑的眼睛,估計只能讓一個人勉強通過。

想了想,她推開了唐少炎,眼睛一直盯着山洞方向,眨眨眼,她又拉住了他的手,接着又放開。

這次,唐少炎大概能猜出她在做實驗,便識趣地不打擾了。

只是她的手比他的要小得多,而且很軟很暖,每次掃過都能觸碰他手上因練箭而長起的薄繭。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從她被劉海半擋着的額頭往下移,長而翹的睫毛,如深潭般沉靜而神秘的杏眼,小巧的鼻子,鼻尖有點圓,接着……還有被他搓紅的臉,紅彤彤的,很可愛。她真人要比平板無趣的照片漂亮多了。

瞎想什麽呢!

唐少炎猛地甩甩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走,甚至心虛地用餘光掃了掃簡以萌,但是卻發現對方全神貫注地盯着山洞,又是那種“你是唯一”、容不下其他東西的眼神。他一下子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還說不是近視,這眼神怎麽看誰都一個樣!

“我們過去。”簡以萌沒想那麽多,一把拉住了唐少炎就往山洞處走。

只有這樣,她看到的才不是墓碑,而是路,真正的路。

“嗯。”被拉着的手越來越癢,他不敢動。傷還沒好,唐少炎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神經被猛地一扯,那種脹痛感讓他覺得牙肉都有點酸痛。

“這裏一切都很詭異,可能是被什麽咬了。”簡以萌用餘光悄悄瞥了他一眼,心虛地擡頭看向了天幕。

這裏沒有太陽,沒有月亮,一直宛若維持着黃昏時的暗橙色,也就沒有了黑夜和白晝。

真是奇了個怪了!

“咕——”一聲怪異的聲響在近處響起。簡以萌猛地呼吸窒住了,全身緊繃,如臨大敵。

然而,這次,唐少炎沒有習慣性地摸弓,而是探向了寬松的褲袋。在簡以萌灼灼的目光下,掏出了兩個雞蛋大小的棕黃色布丁。

“我沒吃午飯。連早飯也沒吃。”摸摸頭,他還是解釋了一句。畢竟時差沒倒過來,起床起晚了,還趕着出門。

然而,簡以萌的目光還是沒有放松,死盯着他,咬牙切齒。

“行了,我分你一個還不成嗎?”唐少炎深吸了一口氣,壯士斷臂般的把其中一個布丁硬塞進簡以萌手裏,“這是卡若琪布丁,專門定做的。我就帶了兩個,再多也沒有了!”

能不能用來砸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少爺:萌萌,沒想到你那麽早就開始喜歡我o(*////▽////*)q好激動怎麽破?

萌萌:乖,別說夢話……

☆、自己找死

簡以萌最終還是沒拿布丁砸死他。

兩人解決完了下午茶。唐少炎空手虛握成拳,放在唇前假咳了一聲,摸了摸鼻子,交握的手往後拉,向前跨了一大步,走在了簡以萌前頭。

“你跟着我,一有不對勁,立刻跑。”

回頭看了一眼,确定簡以萌有乖乖地跟着以後,他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步伐為了遷就以萌,也為了排除陷阱,幅度不大,前腳踩實了,後腳才跟上。

眼光六路,耳聽八方。他的視力不差,耳力更好。

當年,他的師傅蒙着條四指寬的紅布帶,指縫中插着三支箭,雀鳴齊發,弦靜時地上落了四只鳥,帥呆了。師傅還沒把蒙眼布拉下來,他就撲了上去,歪管老爸提什麽條件了,也歪管自己是怎麽被提着衣領揪過來的,死拉着面前人的褲帶,“師傅,師傅”地喊上了。

真正拜師後,他練的是傳統弓,師門傳授的方法是最原始,也是最講究的,光是射箭的站姿就被訓了半年有多。然而,基礎打牢了,後來練習盲射時就少了許多困難。

只是,師傅卻像是刻意刁難他,玩的不是正常的靶子,而是一個黑木制成的架子,自上而下三排鈴铛,每排60個,間隔還不足2個箭位。每個鈴铛上頭都連着條繩子,一拉就響一個。

一開始,聽聲辨位,5個錯3個就別吃飯了,若是5個都對了,就繼續來另外5個,總得把他的午飯扣了,才安心。直到他再也錯不了了,就開始做撒放練習,射錯了鈴铛,午飯沒了,一次響2個,晚飯也沒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熬到出師,也沒變成一根排骨條被剁去了煨湯的。

雖然他的本事比不上師傅,但耳力定然不輸那老頭子。

這一路上,他的耳朵一直警惕地豎着提防。可是,周圍靜谧得不像話。

唐少炎絕好的聽力,只能聽到自己的,和簡以萌的呼吸聲。

一開始有點亂,後來漸漸同步了,變得悠長而平順,伴随着交握的手,骨血中傳來的脈搏聲,他覺得方才随手丢掉的小黃花好似又活了過來,在心裏頭紮了根,輕輕地搖擺,還對着他微笑。

總而言之,耳力太好也不容易。

終于到了山洞口,他如釋重負般地松了口氣。一直強打起精神,他的太陽穴像針刺般有點痛。

“似乎……太過順利了?”唐少炎有點難以置信。他都準備大幹一場了,卻發現自己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嗯。”簡以萌點點頭,擡眼打量着四周,同樣地疑惑。

他們先前的“特制雞蛋布丁座談會”中預想過這一路上的太多可能,本一方山洞一方墓碑的視覺幻境就非同尋常,尤其是把他們扯進書中的黑霧觸手,這隐患一直未現,如同纏伏的惡獸,讓人無法心安。

然而,什麽危險都沒有,新生的嫩草如它外表般稚嫩無害,直至它盡頭的裸岩,也一直安靜地沉睡。

一個被掩埋了大半的山洞,就這麽展露在他們面前,暗黑無光,透着點點涼氣,還有點潮濕的青苔的腥味。

簡以萌把手輕輕地擱在岩壁上,石頭上的寒氣立刻通過手掌心竄進了皮膚。她打了抖,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眼睛裏莫名的竄出了淚。

“冷了嗎?”唐少炎想把手掌收攏,但是簡以萌卻先一步把手抽了出來。一下子空落的掌心,還有殘餘的點點溫度,只是收攏後只能摸到自己粗糙的繭,一股小失落在心裏轉着。

簡以萌收回了交握的手,眨了眨眼,即使冷,手還是捉住了岩壁。

“我能看到了,這是真的。”直到現在,她才敢确認。

回頭對唐少炎笑了笑,她像極了個撿到糖的孩子。只是,一轉回頭,她本來不大的笑,很快就散了,眼睛專注地盯着洞裏,思量着。

“這裏面有東西。”她能感覺得到,雖然黑黑的,看不清。

從未如此強烈過的直覺,讓她看到一塊不起眼的碎石塊都覺得親切。

“那進去?”唐少炎摸了摸鼻子。

憑空冒出一個山洞,就有點不同尋常,但似乎,除了進山洞,他們也無處可去。相比于坐下來糾結來糾結去的,他更喜歡直截了當地提刀上。

可惜點火的工具都沒帶在身上,一片荒地也沒有可以鑽木取火的道具。但靠在洞口,能感覺到裏頭的氧氣尚且充足。

試了試重量,選了幾塊小石子,唐少炎側着手腕,一個後拉借力往裏扔。耳朵細聽着裏頭的動靜,沒發現什麽異樣後,他選了稍大一點的,接連又扔了幾個。

等了一陣子,洞裏也沒冒出些什麽。石子進洞,得隔了好長一陣子才能聽到回音,估計裏頭別有洞天。

彼此對視了一眼,唐少炎重新把簡以萌拉回身後,從背上卸下了弓,交給她暫行保管後,嘗試擠進洞裏。

被掩埋了大半的山洞對于有着一米八個子的他來說,還是有點勉強。唐少炎才把胳膊和頭伸了進去,再想擡腳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卡住了,絲毫挪不動。

“你怎樣了?”

進退不得。頭探進了裏頭,又冷又悶,胸膛又被卡住了,呼吸不順暢,唐少炎正煩躁着的時候,後頭傳來一個溫溫糯糯的聲音。

“沒事,你往後退一點,別靠那麽近。”獨行慣了,他剛又忘自己不是一個人。

咬咬牙,他左腳踩上岩壁借力,洞裏的胳膊盡量護頭貼着臉,右腳使勁一蹬,整個人終于從洞裏彈了出來。

只是情況也糟糕,不僅灰頭土臉,身上、手上、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其中手臂上的傷最嚴重,左手手臂處有一道一指寬、15公分左右的劃痕,皮肉翻了開來,血珠子不停地往外滲,裏頭混雜了些黑色的碎石。

簡以萌瞳孔縮了縮,愣了一下後,伸手想幫忙。

“沒事,小傷而已。”唐少炎錯開了手,不讓她碰,自己簡單把傷口清理一下後,從弓上包裹的布中拆下了一條,咬着一頭,幾下就把傷口捆好,還打了個漂亮的死結,“我以前練箭的時候,經常受傷,這個還真不算什麽。”

手收了回來,她尴尬地別開了眼。沒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