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起風了。

開着窗的綠皮卡車疾馳在根本不成形的路上。

這裏是果敢,一個與雲南相望的地方,還有三個小時,康音韻就可以進入中國境內。

康音韻靜靜地看着窗外,她落下的發絲随風飛舞,像是掙紮,像是妥協。她實在受不了那飛舞的發絲在自己臉上,索性将頭發一攏,所有的頭發乖巧地束縛在腦後。

看着倒退的一切,康音韻的心裏無比平靜。如果魏曾悠是為了她的安全着想,那麽她就應該乖乖聽話回去中國。她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她手無縛雞之力,即便有心,也只是耽誤別人。她不會埋怨魏曾悠的安排不妥當,也不會倔強地要回去那個地方。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要回頭看看。魏曾悠,你似乎是第一次這樣扔下我。

抿着唇駕車的柴巫緊縮着眉頭,這個大男孩無比陽光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陰霾。

康音韻只是因為車子的強烈颠簸轉頭看一眼這個男孩,随後又将視線放置窗外。山路十八彎,如果不是青翠養眼的樹林吸引人眼球,大概真會讓人覺得有些害怕,怕前頭會有什麽兇險。

康音韻輕輕閉上眼,卻不料突然一個急剎車讓她的身體慣性向前傾斜。下意識是擡起頭觀察車前的情況,但意外四周根本沒有任何阻礙。

康音韻轉頭看着柴巫,問怎麽了。

柴巫側臉線條硬朗,慢慢轉過頭對上康音韻疑問的視線。

即便是看着康音韻,但柴巫的視線似乎根本沒有焦距,他的神情明顯還是一副在思考的狀态。

突然一個恍然大悟,柴巫說:“玫瑰園!邵卿和魏君瀚昨晚又回到了玫瑰園!”

康音韻不解。

“昨晚魏少和您是先走的,邵卿與魏君瀚回到老宅拿完東西的時候說過有樣東西落在玫瑰園裏!”

“你的意思是邵卿與魏君瀚很有可能是被羅仕榮囚禁?”

柴巫搖頭,于此同時快速拿出口袋裏的手機,“不一定,但人消失在玫瑰園裏是不争的事實。”

羅仕榮這個表面上看起來無害的人,其實很有可能是他主導的一切。更讓人戰栗的是,他可能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雖然這一切都還只是柴巫的個人猜想,但是這些也不是不無可能。一旦這一切真如柴巫所想,那麽魏曾悠的處境就非常危險。

沒信號。

“我必須要提醒魏少小心羅仕榮。”柴巫着急地一遍一遍撥電話,奈何都是無信號狀态,“該死的,我怎麽忘了邵卿說過自己要回去的?我當時在想什麽?”

“別自暴自棄,最糟糕的下場是什麽?”康音韻問。

柴巫認真想了想,回答:“不知道。”他不敢說出那個字,那樣的話他就該萬劫不複。

“掉頭吧。”康音韻冷靜道。

按照柴巫之前的說法,從這裏到達中國境內少說還需要三個多小時,而從這裏返回果敢只需要一個多小時。

耽誤不起的是時間。

柴巫咬牙敲打着手上的手機,最後無奈地一掌拍在方向盤上。

“你要清楚,回去,很有可能面對的是什麽。”柴巫說。

康音韻點頭,大不了一死,“我小小賤命一條,會是誰感興趣的?”

柴巫搖頭,正色道:“不是賤命,你是魏少的女人!”

康音韻一笑,拍拍柴巫的肩膀,“所以魏少的女人命令你,掉頭。”

路不好走,不管是掉頭還是前行。

回到果敢時豔陽已經沒有那麽強烈,但依舊讓人有些口幹舌燥。

康音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般淡定,她不敢看着窗外,深怕不小心對上的視線就有可能引火上身。

柴巫将車棄之路邊不顧,攬住康音韻的肩道:“我們只是普通的當地居民,知道嗎?”

康音韻點點頭,“我們要去哪兒?”

柴巫拿着手機仍舊在撥打電話,這個動作他重複了至少二三十次,但無論是誰,都沒有接聽。

“我們只有去尋找。”柴巫說。

康音韻只知道跟着這個認識不過兩天的男孩向前走,人多的地方他們慢慢向前,就像是一般的情侶般。但一到無人的小巷子,柴巫的步伐定是康音韻跟不上的。

果敢內的街道遠沒有康音韻在鬧市看到的那般。

路邊随意堆放的垃圾,建築到一半放棄的爛尾樓……柴巫停下腳步的時候,康音韻的眼前是一棟再普通不過的居民樓。

生鏽的大門上貼着各式各樣的小廣告,柴巫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慢慢地打開這扇門。

“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音,康音韻仿佛都能感覺到這附近沉重的呼吸聲。

“聽我說。”柴巫重新牽起康音韻的手,“不要轉頭,自然地把腦袋靠在我身上。”

康音韻依言。

柴巫牽起康音韻的手進門。

幾乎是一踏進門的時候康音韻就被一股刺鼻的味道嗆到,柴巫顯然是熟悉這股味道的,他說這是硫酸。一樓的住戶是一名電瓶車經銷商,所以經常會将廢棄的電瓶帶回來。

這一帶經常會停電,那聰明的商人會利用電瓶儲存好電來備用。

眼前的好這個男孩似乎退去了早前的稚氣,在這一刻幻化成一位勇敢的騎士。康音韻的手被這個男孩牽着,他手心的汗她已經感受到。

窄小的樓道要走兩個人其實并不容易,但柴巫似乎是忘了放開康音韻的手。

“你在緊張麽?”康音韻小聲地問。

柴巫聞言手一松,有些尴尬地将手放在褲子上抹了抹,說:“不好意思。”

康音韻淡淡一笑。

到達六樓頂層。

柴巫又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鑰匙快速地打開房門。

與這棟房子的破舊不同,這個房間好像是經過特地的裝飾,顯得非常溫馨。房間不大,但好再也是一個套間,三十多平米的地方,挂着珠簾的那扇門裏頭就是一個小卧室。

柴巫關了門之後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個望遠鏡,随後幾步走到窗邊隐秘的位置查看。

“人都不在。”柴巫說。

“什麽人?”康音韻問。

“我們的人。算是一個小基地,我們的兄弟都在那一棟樓裏。”柴巫并沒有詳細指出到底是哪一棟房子,只是這裏的房子長相大抵破舊,想必也不是什麽好地方。

柴巫轉身倒了一杯水給康音韻,說自己去換一件衣服。

康音韻點點頭,也放松地靠在沙發上。

柴巫一身簡單裝束出來的時候一并交給康音韻一把槍,“你會用的對麽?”

康音韻說會。

柴巫勾起唇淡淡一笑,“準頭夠麽?”

“沒有九也有十。”

“很好。”柴巫說着一并扔給康音韻一件外套,“入夜之後比較冷,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留在這裏,一個是今晚跟着我。”

“我可以選擇?”康音韻有些意外。但手上的外套早就已經是柴巫的選擇,她以為他會怕受她拖累。

“你當然可以選擇,就像是魏少給我的選擇一樣。”柴巫說着,不經意露出脖子上的文身。

康音韻看了一會兒柴巫,說:“我以為你會怕我拖累。”

畢竟她是一個女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不會。”柴巫将槍塞好後擡起頭,“你是一個勇敢的人,比我還要勇敢,沒準我還需要你的指引。”

康音韻難為情地擺擺手,又說:“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先吃東西。”柴巫頑皮一笑。

康音韻不由得有些吃驚,顯然如此緊張的氛圍下,她根本沒有想到要吃什麽東西。

“魏少說過,人活着就為一口飯吃,即便再怎麽忙,再怎麽累,也不能做一只餓死鬼。”柴巫拿出冰箱裏的泡面幹糧,凳子一拉,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桌子上。

康音韻難免要說柴巫烏鴉嘴,但也沒有拒絕坐下來等着泡面變熟。

寂靜的屋子裏聽到的居然是窗外的汽車喇叭聲,康音韻直勾勾地盯着泡面,想着魏曾悠似乎從來不讓自己吃這種東西。

魏曾悠說人活為一口飯吃,即便再怎麽忙,再怎麽累,也不能做一只餓死鬼。康音韻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這話倒真是他說過的。他這個人怎麽能這樣呢?即便天塌下來了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笑起來很不一樣。”柴巫說。

靜谧的房間內因為柴巫的一句話變得更加寂靜。

康音韻唇角的微笑已經不在,她看着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人,問:“什麽不一樣?”

“不笑的時候像是全世界都欠你。”柴巫說。好像又覺得自己的表達有些欠妥當,又說:“就是比較冷酷一些。”

泡面的香味已經溢出,康音韻掀開泡面紙聞了聞,故意一笑,說自己要開吃了。

“慢慢吃。”柴巫說。

像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平靜,康音韻很清楚之後要面對的是什麽。

慢慢吃,吃完這一碗面,她也擁有十足的勇氣來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夜幕下的果敢更像是中國的農村小鎮,這裏的夜生活集中在昨天康音韻看到過的賓館旁邊,但比起國內的某些大型錢櫃、購物商場,顯然這裏像是落寞的九十年代。鎮中心不像是康音韻下午看到的郊外,這裏有點像國內經濟較為落後的鄉鎮,這裏談不上美,最多會讓人忘卻都市裏的快節奏。

柴巫将車扔在鎮上之後便沒有打算再使用這樣交通工具。柴巫說車子行駛在路上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在這種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注目禮。

夜幕已經降臨,康音韻跟在柴巫的身邊急速走着。

“兄弟們分散的地方不一樣,現在重要的是找到自己人。”柴巫說。找到自己人才能了解情況,才能有目标進行下一步的行動。但情況不樂觀的是現在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個所謂的自己人。

至少已經找過兩個聚集點,但是一個鬼影都沒有。

賓館,茶樓,會所……最不起眼的是街上的小賣部。

“他們都去了哪兒?”康音韻問。

柴巫搖搖頭,“不但聯系不上,而且找不到,這種情況非常不樂觀。”

所有人像是人間蒸發,連一個交頭的記號都沒有留下。

柴巫帶着康音韻走出一家小賣部,随後在街角無奈地蹲下身子。

這個男孩的意志力仿佛已經癱瘓,找不到同盟軍的感覺就像是一輛失去方向盤的汽車,該怎麽前行?這個柴巫無比熟悉的地方此時此刻竟然顯得有些陌生。

行人甚少的街頭,康音韻蹲下身子輕輕地拍了拍柴巫的肩膀,“我們接下去該怎麽辦?”

“去找羅仕榮!”柴巫說着擡起頭,眼底仿佛帶着某種決心。

“你想清楚了?”康音韻問。

康音韻突然想起每次魏曾悠拉自己的下棋的時候,每每潰不成軍的都是她。這個時候魏曾悠都會耐心的教導,如果兵損将殘,唯有茍延殘喘奮力去将帥。康音韻倒是贏過幾回,但都是魏曾悠手把手教,甚至無數次的悔棋重來。但是這一次,沒有人教,不可以悔棋,更不能重來。

柴巫突然站起來,還讓人來不及反應的功夫就将康音韻拉進一個巷子,随後捂住她的嘴。

怎麽了?

“是陌生人。”柴巫輕聲地說。

在暗處的康音韻與柴巫能夠清楚看到一行人往來。

路燈下的那行人穿戴看起來與果敢當地的人并無異樣,從康音韻這個角度看不清楚那些人的面容。而柴巫剛才的反應明顯是比一般人要敏感許多的。

正想着,突然一道強烈的光束照射在康音韻與柴巫的眼前。

猝不及防的一瞬間柴巫拉起康音韻的手就準備逃跑。只是那些人的速度要更快,他們幾步奔馳到康音韻的面前,随後一把扭住她的脖子,按住她的身子。

倒在地上的柴巫在一衆的大漢面前也顯得手無縛雞之力。這些人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竟将這個小巷子堵得水洩不通。

不應該逃跑。這是倒在地上的柴巫下意識的感覺。回來果敢的時候他就盤算着要與康音韻裝作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來躲避別人的視線,但到底是太年輕,在那束強光打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反應是逃跑。

倒地的那一刻柴巫的思緒還在飛快地運轉,甚至那一霎還想過時間倒流。該死的他,為什麽那麽不小心?

此時此刻康音韻的腦袋裏還是空白的,只是在見到地上的柴巫時才驚覺事情的嚴重性。幾秒鐘之前她的腳步根本不由自主,而現在她被人牢牢按住。人的感官在那一剎那有點懵,好像這件事情的發生再平常不過,但細一想,尤其是感受到脖子上的那股力道,手心才漸漸生出冷汗。

手心愈發寒冷,一動不敢動。

康音韻沒有真正想過被人抓到後會是什麽下場,就連此時這種場景也來不及想象。回來的一路她根本沒有這種被人“抓住”之後該怎麽辦的假設,因為她從來也不覺得自己有可能會身處險境。只是這一刻沒法解釋,也沒法去估計。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人找到了,通知Boss.”康音韻身後的人用英文道。

随後康音韻眼前一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