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課

寧楚克覺得她這晚恐怕睡不好,結果睡得挺香,就連一直壓不下去的大兄弟也在睡夢中放軟了身子。

她上床那會兒是亥時初刻,還在夢中就聽見有說話的聲音:

“主子,該起身了。”

寧楚克平時不容易發火,沒睡夠一點就炸,在提督府,因為太多血的教訓,只要不是必須早起都沒人敢從睡夢中喊醒她,胤禟這貼身太監一來就踩了雷,得虧寧楚克在半夢半醒之間想起了自個兒的處境,她如今仿佛實在阿哥所……想到這兒,她才把火氣壓了下去。

炕上睡了一夜,初初醒轉,她嗓子還有些幹,啞聲問:“幾時了?”

貼身太監名喚錢方,伺候胤禟有幾年了,很有顏色,也挺會讨主子歡心,聽主子問起時辰,他立刻回說:“五更天了。”

那不是挺早的?寧楚克順勢放下她好不容易撐起的眼皮,還想再睡一覺。錢方都要急哭了,又是一陣好勸:“您再睡下去耽誤了去上書房的時間,陳大人一狀告到禦前,皇上又要罰您!”

這九阿哥都十好幾歲了,竟然還要去上書房!

才五更天!五更天就早起讀書!堂堂皇子起得咋比雞還早呢?

寧楚克格外艱難的從暖烘烘的被窩裏坐起來,擁着被子坐了好一會兒,她先哀悼了自己可以肆無忌憚睡懶覺的美好時光,又詛咒了胤禟本尊,要不是他那一鞭子,哪有這些事?

既然注定要早起,那往後得早點睡,用過晚膳就睡!

從起床到出門,從阿哥所到上書房,這一路寧楚克都是困過去的,她腦子裏是一團漿糊,好幾次忍不住擡頭看向烏漆嘛黑的天,她心裏有三個問題在盤旋——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麽?

這人一旦困起來哪能注意那麽多?寧楚克昨個兒才關上門練習過純爺們的走姿,這會兒全忘了,于是乎,很幸運的……先到上書房的皇子都親眼目睹了他清新脫俗的步态,一衆伴讀自然也看到了。

胤誐正在為他九哥心痛,那邊十四阿哥已經笑瘋了。

“昨個兒聽說九哥上了子孫根,我還不信,如今看來還真不是謠傳!”他說着,整個人笑得更歡,“學問什麽時候都能做,既然傷了那玩意兒,怎麽不好生躺着仔細養傷?這可是關乎傳宗接代的大事!不能輕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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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克只想進去坐下,趁師傅沒來打會兒瞌睡,她壓根沒注意十四阿哥說了什麽,只是覺得前方攔路這人叽叽喳喳說不停真是煩,正想繞過去,就被人一把拽住胳膊。

“九哥這是怎麽了?弟弟同你說話呢?”

寧楚克擰眉:“放手。”

“……啥玩意兒?”

十四阿哥還沒聽明白,寧楚克一腳踹他膝蓋上:“讓你放手沒聽見啊?唧唧歪歪跟個娘們似的!”

被踹了個正着的十四阿哥揉了揉膝蓋,心道老九今兒個挺橫!被這麽多人盯着看,他也不能認慫,兩步趕上前去,再次把人攔下。

“弟弟好心關心你,你什麽意思?”

他剛說完,寧楚克又是一腳踹上去——

“就這個意思。”

寧楚克好歹是在後宅裏摸爬滾打的,女人使起壞來比大老爺們陰毒多了,他這麽直白的惡意生怕人覺察不出?要是今早睡足了,她說不準有那個心情同對方掰扯掰扯,困成這樣還有什麽好說的?

寧楚克踹完還沒停下來,又接着往裏走,背後十四阿哥惱羞成怒,揮着拳頭就要揍他,被老十挺身攔住。

“九哥遭了天大的罪十四弟你還口出惡言!你這心咋就那麽黑呢?”

“怎麽你還要動手?”

“我這就告訴皇阿瑪去!”

……

這天的早課就這麽泡湯了,寧楚克以及挨了兩腳揣的胤祯排排跪在乾清宮裏,本來胤誐也同他們一起跪着,他跪下就是好一番的幫親不幫理,說起這事各種添油加醋。照他的意思,問題全出在老十四身上,都是這王八蛋羞辱胤禟……

康熙已經了解過情況了,還能信他說的?被這小兔崽子鬧得煩了就直接轟他出去,只留下兩個當事人。

雖然是寧楚克先動手,十四自覺理虧,想到這事瞞不了皇阿瑪,不由得後悔起自己沖動的行為來,他斟酌再三,決定以退為進搶着認錯。

“是兒臣不好,兒臣說話不講究揭了九哥的傷疤!”

當了這麽多年皇帝,康熙什麽花樣沒見過?聽老十四的措辭,再看他的姿态就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根本不是誠心賠禮……不過這也算是給了個臺階下,康熙順勢問道:“老九你怎麽說?”

跪這麽會兒寧楚克都要睡着了,被點名之後她也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而是頓了一下,而後才慢吞吞擡起頭。

她眉心微微皺起,因為困意眼神看起來十分潤澤,濕漉漉的像無害的小動物,從她的神态裏,康熙看到的是滿滿的可憐和無辜。往常沒見過胤禟這樣,他登時一愣,而後在心裏嘆口氣,感慨道:難得看老九示弱于人,這回恐怕是真遭罪了。

康熙已經信了老十的說法,默認他的确傷了子孫根,十四當衆奚落的行為就顯得更不友好。

在發落之前,他還是想聽胤禟的,又道:“老九你說說看。”

寧楚克一本正經的颔首:“兒子同意十四弟的說法,是他不好,他攔我的路還當衆笑話我!”

……!!!

此時此刻,胤祯只想發自肺腑的說一句:你麻痹!

再說康熙,饒是再能耐也沒料到寧楚克是這個反應。

她壓根沒有退一步的想法。

你說是你不好……

那還算你還有點良心!你說得對!

只要想到老九受的苦,康熙真狠不下心罰他,這事高高拿起然後輕輕放下,連踹了兩腳的寧楚克只是挨了幾句說,十四就沒那麽好命了。也不知道康熙那腦子是怎麽長的,他愣是覺得十四陰險老九率直,這麽一想,就罰十四回去寫一百篇大字,讓他磨磨性子穩穩心,并且還讓十四的親哥老四做監督。

說也說了,罰也罰了,康熙就揮退兩個兒子,準備繼續埋首政務。

老十四一臉不忿走在前頭,至于寧楚克,經此一事她看康熙猛地就親切了,想着皇帝之于九阿哥就像她阿瑪之于她,外頭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可他對于諸位皇子而言就是爹,兒子用得着怕爹?

這麽想,她臨退下之前還停住腳步說:“皇阿瑪日理萬機,這麽辛勞,兒子往後一定不給您添麻煩,您別生氣,千萬顧惜身體!”

康熙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寧楚克已經退出去了,他反複回味這話,心裏蒸騰出些許暖意,笑罵說:“慣會說好聽的,他還能真不給朕惹事?”

一旁的梁九功看出皇帝心情好,遂應和說:“九阿哥是關心您呢。”

這一整天康熙興致都挺高,心裏想着老九,晚些時候他還去了宜妃的翊坤宮,這是後話。眼前的情況是,兩位阿哥前後腳從乾清宮出來,老十四黑着一張臉誰看了都得繞道走。寧楚克笑眯眯地,她這會兒瞌睡也醒了些,出來就看見老八老十以及另一個不認識的等在外頭。

老十見着她就跟見着親人一樣,麻溜的迎上前來:“我讓皇阿瑪轟出來立刻去尋了五哥八哥,咱們緊趕慢趕來給你求情,結果過來都完事了,皇阿瑪怎麽說的?”

寧楚克心想,原來那是五阿哥。

她又想起來,五阿哥仿佛是九阿哥胤禟的親哥,他倆都是宜妃生的。

既然是親哥,那就得親近些,寧楚克順勢同五阿哥胤祺搭起話來,胤祺忍不住說了她兩句,要是胤禟本尊鐵定不高興了,寧楚克還是虛心在聽。

過去這十多年,她也經常這麽應付大哥福海,福海比胤祺還要唠叨。

根據寧楚克的經驗,做兄長的說教你就聽着,交代什麽你就答應,照不照辦另說,要是闖了禍只要服個軟親哥還是會幫忙收拾善後,聽說弟弟出事,胤祺這個親哥不就立刻趕過來了?

他倆聊得高興,時不時的胤誐也會插兩句話,唯獨胤禩,他和人相處挺被動的,經常聆聽,很少會搶話說,這種時候就難免感覺有些多餘。

胤禩心裏有些煩躁,總覺得這兩日老九很讓人琢磨不透,又覺得他認定的很多事情在不經意間發生了變化,那變化還不是他期待看到的。

胤祺有去注意胤禩的神情,至于胤誐,他提起了一件寧楚克正想知道的事。

“我聽說昨個兒那輛馬車是九門提督府的,裏頭坐着他們家格格。”

寧楚克聞聲轉過頭來,胤誐立刻來了精神,又繼續說:“還不是妾生的庶女,是他們府上正兒八經的嫡小姐,九哥你應該聽說過,就是那位名動京城的四全格格寧楚克。”

聽他當面誇自己,感覺咋就那麽舒坦呢?

寧楚克一面暗爽,一面打聽道:“她如何?可有傷着?”

“想來沒事,否則九門提督崇禮得鬧進宮來。”

這麽說也沒錯,畢竟阿瑪最疼她!然寧楚克沒半點得意,因為她猜到了……猜到了那可怕的真相!

人都在九阿哥這頭醒來了,還能沒事?

她要沒事就一種可能——

也有其他人頂替了她。

這個人最有可能就是九阿哥胤禟。

寧楚克想到自己經歷的種種尴尬事,以己度人,九阿哥該不會也脫了她的貼身小褲?該不會也把她看光了?

這可真他娘的!!!

內心有點崩潰,可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寧楚克想了想說:“十弟你跟我去提督府,就算她傷得不重,咱們也得登門賠罪,不能落人口實。”

胤誐不敢相信這麽正直是他九哥。

“九哥你怎麽想的就直說吧,咱們兄弟別打那些馬虎眼。”

“你該不是看上那位寧楚克格格了?早先聽人說起我看你就挺惦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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