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設套

主意定了, 麻煩事還是沒解決,康熙真後悔他口風透得太早, 又慶幸當初沒挑明說, 只要沒挑明事情就有轉圜餘地。

看皇上靜坐了半天,奏折也不看, 手邊的茶也沒品一口, 梁九功試探着插了句嘴:“皇上是在為九阿哥犯愁?”

康熙登基前就是梁九功伺候的,早年經的事少, 哪怕有太皇太後維護也中過旁人的套,每當這種時候, 梁九功這貼身太監能頂就頂能扛就扛。要不是他, 當初得多吃許多苦頭。正因為這段患難情, 康熙對其格外信任,就嘆口氣說:“董鄂家篤定認為她家格格做定了胤禟福晉,這該怎麽處理?”

“皇上是金口玉言不假, 可這事您也沒許諾過,實在不必為難。”

“總得叫董鄂家知道朕改了主意, 否則鬧起來豈不是觸了黴頭?胤禟一輩子就成這一回親,我這做阿瑪的不為他想想?”

“是奴才思慮不周,不若同宜妃娘娘商議?皇上您心裏裝的是天下大事, 娘娘心裏更多想的是皇上以及兩位阿哥,這種事,還是娘娘更有心得。”

康熙眼前一亮:“你這奴才倒是會想轍兒,走吧, 去宜妃那頭坐坐。”

梁九功立刻吩咐擺駕翊坤宮。翊坤宮是內廷西六宮之一,很靠近中軸線,距離乾清宮并不遠。這個翊字可以解釋為輔佐,坤就是坤寧宮,指代中宮皇後,這樣就知道宜妃在宮中的地位。她和德妃一樣,榮寵二十幾年,哪怕康熙出巡沒帶她,也總記得捎東西回來,從沒把人抛腦後過。

康熙到的時候,宜妃斜倚在美人榻上,用着蜜餞果子聽小太監說書呢。聽說皇上來了,她接過濕帕子擦了擦手,又整了整旗服下擺,這才帶着人迎出去。

“這個點皇上怎麽有空來?”宜妃行過禮,又跟在康熙身後進屋,待康熙坐下,又招呼傻站在旁邊的宮女,“杵這兒幹啥?去給皇上沏茶。”

“行了,朕還缺你這一口茶?別忙活,過來陪朕坐會兒。”

宜妃立在後宮這麽多年,眼力勁兒從來不缺,她看出康熙心裏揣着事,就擺手将閑雜人等打發出去,這才移步到旁邊坐下:“皇上有話同臣妾說?”

康熙給她個贊許的眼神:“知朕者,愛妃也。”

“您就別吊臣妾胃口了,直說吧。”

“還不是為老九,朕才知道他看上的是崇禮家的閨女。”

宜妃心中一跳,面上倒是沉得住,她颦眉說:“先前臣妾問過他,他是說提督府的格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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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就捏了捏執着的手:“你聽過之後也不同朕說說?”

“臣妾想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他挑揀?董鄂格格不是挺好的,皇上都說好,皇上還能坑他?”

“話是這麽說,他瞧不上,硬湊一塊兒豈不得成怨侶?”

宜妃眨眨眼:“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思來想去福晉還是得挑他中意的,日子才能過得和順,來同愛妃商量,看怎麽打發董鄂家。”

宜妃果真琢磨起來,康熙也不催,一邊打量屋裏的陳設一邊肯定宜妃的眼光,又覺得這扇屏風用得有些久了,底下新貢來那扇花梨木屏風挺好,回頭讓梁九功送來。他走神這會兒,宜妃已經想明白了:“您要是放心這事就交給臣妾,篤定辦得妥妥帖帖。”

康熙問她是怎麽個想法,宜妃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讓他等着看。

晚些時候,她就使人去請娘家嫂嫂進宮。

借口好尋得很,就說近日裏無聊極了,讓嫂子進宮來陪着說說話。她嫂子沒敢耽擱,收拾妥當之後緊趕慢趕過來,以為娘娘有事情吩咐,結果還真是閑聊。

宜妃命人給看了座,又上了茶水點心,這才問起宮外的情況。

“兄長還好?侄兒們如何?”

“勞娘娘挂記,家中一切都好,您在宮裏可好?”

“本宮位列四妃,能有什麽不好?不說我,咱們郭絡羅家今年有幾個參選的?人怎麽樣?規矩學得如何?”

宜妃起了這個頭,她嫂子鈕钴祿氏才順着說:“老爺正在為此事犯愁,使我問娘娘,宮裏可要人幫襯?”

他們的心思宜妃能不懂?不就是看皇上稀罕那些年歲輕生得嬌俏的,怕翊坤宮立不穩,想送個人來以防萬一。宜妃壓根不想聽鈕钴祿氏多說,直接截了話:“後宮不是那麽容易進的,皇上的恩寵也不是那麽容易得的,哪怕得了寵,四妃六嫔更不是那麽容易撼動的。你回去同兄長說明白,讓他仔細想想,如今得寵的幾位庶妃誰敢橫行霸道?皇上是喜歡新鮮,同時也最念舊不過,且不說本宮還風光着,哪怕跟惠妃榮妃一樣恩寵不在了,本宮還有兩個阿哥。”

鈕钴祿氏心肝一顫,每回進宮她都能叫小姑的氣勢鎮住,真不愧是帝王寵妃,威儀懾人。

她連連應是,說一定把話帶回到,都聽娘娘安排,宜妃這才滿意了:“老九那頭也別想,他什麽脾氣誰都清楚,送去個不長眼的惹怒了他打死是輕的。老五性子好,他府上可以進一個,你看誰生得好性子讨喜有眼力勁兒會說話就說個名兒來。”

要同娘家保持密切聯系,這也是必須的,老五性子好,他塔喇氏也好相處,送去他那頭日子好過。

說到這兒,宜妃就是一聲輕笑:“我們胤禟今年也該娶福晉了,皇上給看了董鄂家的,本宮瞧着還成,就同他提了一嘴,你猜怎麽着?”

鈕钴祿氏搖頭。

“他聽說董鄂格格前些時候在胡同口鬧的誤會,怎麽說都不答應,還同本宮講道理,說盤靓不靓條順不順另說,遇上事就這反應,怎麽做皇子福晉?”

“娘娘都說是誤會了……”

“本宮說了有什麽用?我兩個兒子,老五是個聽話的,老九比混世魔王也不差,他從翊坤宮出去就往乾清宮去了,非讓皇上給他挑個聰明的,還說什麽娶個蠢貨不怕生出來也是蠢貨?”

鈕钴祿氏同宜妃打交道也不是一兩回,知她詞鋒犀利,卻沒想到能犀利成這樣。說這些聽似勸她打消念頭,從腦子裏過上兩趟總覺得背後還有深意。

又聊了幾句,鈕钴祿氏就出宮去了,王嬷嬷疑惑了半晌,這才尋着機會問:“老奴沒看明白,娘娘這麽說和直接告訴董鄂家有什麽不同?”

宜妃也沒解釋,只說等着看就知道。

鈕钴祿氏出宮這一路都是糊塗的,等回去之後,她将聽來的話原封不動說給自家老爺,老爺立刻就猜到妹子的意思,趕緊安排下去。

“我記得你娘家才遞了帖子來?”

鈕钴祿氏颔首,家裏人多了,年年有人出生,月月有人過生辰,席面隔三岔五總是有的,忙不開的話人可以不去,禮送到就成。

“我沒記錯的話你二嫂是董鄂家的?你備上禮親自走一趟,假意問問她胡同口那事,再遞個話去,就說因那事九阿哥對董鄂格格有些看法。”

鈕钴祿氏還沒想明白,追問說這是幹啥,說這多尴尬,回頭讓宮裏娘娘知道下回見面又該怎麽交代?長舌婦總沒好下場。

“真是豬腦子!娘娘要是沒點深意,會廢話這麽多?你想想她從前哪回和你說過這些?”

“是這樣?那老爺你說娘娘是啥意思?”

“不是都告訴你了,還能有啥意思?早先皇上相中董鄂格格做九福晉,仿佛還暗示過她阿瑪,現在九阿哥對這樁喜事不滿意,皇上允了又不好改口,這是要董鄂家主動低頭,讓董鄂格格她阿瑪進宮去請罪,說自家閨女配不上九阿哥,請皇上另擇佳媛。”

董鄂格格好不好鈕钴祿氏管不着,她就是想不明白:“咱們這麽做了董鄂家就能會意?”

“能不能會意都不妨事,最後娘娘總會如願,我同你說大道理你聽不明白,我只問你,假如皇上想把咱閨女指給九阿哥,可九阿哥對咱閨女不滿意,你怎麽說?”

鈕钴祿氏悶頭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想明白了。

這要是四阿哥五阿哥,就算不喜歡嫡福晉,也不會糟蹋人,體面和尊重總是會給的。換成九阿哥……誰知道他能幹出什麽事來?誰知道閨女嫁過去能活幾天?說不準就是下一個郎格格。

本來九阿哥就沒可能繼承大統,董鄂家真沒必要賭這一把,與其把人給他禍害,不如撂牌子許給手握實權的宗室子弟,或者權臣之子。

要培養一個貴女不容易,他們在董鄂氏身上下了那麽多本錢,總不能直接虧出去。

想明白之後,鈕钴祿氏還感慨說娘娘這腦子真好使。

“就咱們這個背景,妹子要是不聰明能位列四妃?你當人人都跟你似的?”

鈕钴祿氏也不惱,她就是笑,笑罷又說:“我聽了半天也沒勘破,老爺一下就聽明白了。”

“那不然呢?本老爺可是宜妃娘娘她親哥!咱們兄妹從小親厚着。”

……

話分兩頭,寧楚克和胤禟他爹一番談話,說完就回了阿哥所,他人剛進院裏就聽見裏頭有說話的聲音。

“喜寶我問你,九哥去哪兒了?等這麽半天咋還沒回來?”

這是老十在發問,跟着就是一連串的嘲諷:“九哥出門前又沒和鳥報告,你問鳥,鳥咋知道?”

“毛給你梳了,菜也給你吃了,問啥啥不知道,我要你何用?”

“廢物蛋子你才沒用!”

胤誐拿着匹青菜葉子,站在鳥架子前頭同喜寶聊得挺開心,他手裏那匹鮮嫩多汁的菜葉子已經被啃缺了一大塊。喜寶噴完又吃了一嘴,就發現美人飼主回來了,它趕緊撲騰着出去迎接,翅膀上的毛險些扇到胤誐臉上。

胤誐正想罵這個沒良心的扁毛畜生,吃飽了就不認人,他順着喜寶那方一看,“喲,九哥回來了。”

寧楚克擺手讓喜寶回鳥架子上去,自個兒邁過門檻進屋,她一面吩咐錢方送吃的來,一面同老十打了個招呼:“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聊聊天?我聽說今兒個早朝上阿拜把你未來岳父給彈劾了。”

“胡說八道什麽?”

“那董鄂格格不是皇阿瑪給你挑的福晉?她阿瑪不是你岳父?”

寧楚克喝口熱茶暖了暖胃,感覺暖和些才說:“那都啥時候的老黃歷了。”

胤誐大驚:“啥意思?”

“意思就是皇阿瑪對董鄂家意見挺大,她或許大概可能沒機會嫁給本阿哥。”

“那是好事啊……你不高興?不慶祝慶祝?九哥你不是喜歡提督府的寧楚克格格?這下總能如願!”

寧楚克就着坐下的姿勢一腳朝他踹去:“又瞎說。”

胤誐更糊塗了:“難道你不想娶心上人?”

“人貴有自知之明,就我這麽個鬥雞走狗的纨绔子,哪怕占着皇子出身,哪配得上品貌雙全的寧楚克格格?”說着她把二郎腿一翹,還嫌棄得瞅了胤誐一眼,“我欣賞她行不行?就你想法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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