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爹啊
從戲園子出來, 兩人也沒回馬車上,徑直拐出百順胡同, 找了個酒館喝兩盅。看兩人衣着不凡, 跑堂的也機靈,溜着嘴皮子給介紹了幾樣招牌下酒菜。寧楚克還惦記着貴祿搞那一出, 看她走神, 胤誐就點頭說成,使跑堂的催一催, 趕緊把酒菜上了。
眼看跑堂的忙去了,胤誐就挪動尊臀靠寧楚克近些, 接着好聲好氣勸說:“哪怕九哥你是鐵了心想娶寧楚克格格, 那狗腿子也不過是咱九嫂一堂兄, 他算什麽,踹了就踹了,還念着作甚?”
寧楚克眉心還是沒舒展開, 黑着臉應說:“你不懂。”
“我打小就沒懂過你,有話直說呗, 真遇上麻煩兄弟替你想轍,多個人也多份力。”
“也不是什麽麻煩,就是氣不過。”
“氣不過啥?”
“在戲園子那種地方, 當着那麽多大老爺們的面他也敢說那種話,是沒把妹子當人?這種事傳開來,不得壞了聲譽?誰會娶他家格格?”
胤誐想了想,這話也在理, 平常這種玩笑都不能随便開,當衆拉皮條就算攀上了高枝也尴尬,攀不上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傳開來沒人敢上門提親。
你說格格是好的,只是攤上這等不着調的堂兄。
哪怕你句句在理也還是一樣,沒有誰會想要宛若攪屎棍的親家,使不上勁還拖你後腿,攤上這種人簡直倒黴。站在爺們的角度,除非像九哥對提督府格格死心塌地,那不用說。但凡心裏沒裝着人,那娶誰都一樣,你問他想要咋樣的福晉,篤定是端莊體面持家有道娘家得力……齊佳族內這麽多腦子不好使的親眷,他家格格,誰不是避猶不及?
想到這裏,胤誐也挺感慨:“要不是有崇禮頂着,那一家的格格還真不好許人。”
寧楚克很明白他的意思。
這說親吧,不怕你低門矮戶,怕的是你條件不咋地眼光還挺高,略有瑕疵的都看不中。
早先額娘給庶姐說親時就提過一嘴,不是天仙就別想謀十全十美的婚事,要過好日子第一不能做妾,其次男人須得前程可期,并且品性要過硬……這三點不讓步,哪怕其他方面不盡如意,好生操持總能過得紅紅火火。
前頭兩個庶姐就是這麽挑的,如今看來都還不錯。
而本家那頭想法就大相徑庭,老太太第一追求門第,能叫皇上賜婚最好,不幸給撂了牌子也得盯着皇族宗親以及當朝權臣。左右每樁親事都要給娘家帶來好處,能叫娘家兄弟占點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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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輩這麽教,小輩有樣學樣,時間長了就成蛇鼠一窩。
老太太想讓薩伊堪去攀高枝,薩伊堪也很願意,她沒想想高門妾日子多難過,自信一定受寵,還應說假使真能如願定不會忘了娘家人,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
就是頭年,幾個堂姐妹閑聊時說起選秀,薩伊堪就表露出野心來,寧楚克說全憑阿瑪額娘做主還讓她逮着說教一通。具體說了些啥記不得了,只知道她挺有志氣。
寧楚克不怎麽喜歡另兩房的姐妹,從小到大她們就說不到一起,薩伊堪能站得多高是她的事,本來各有各的命,就是沒料到那頭要作死還不忘記捎帶上她。
阿瑪說她那些堂兄弟讀書就讀傻了,今兒個看來人家才不傻,還知道踩着她往上爬。
只不過想得太簡單,手段不高明。
寧楚克邊琢磨邊飲,沒多會兒就悶掉一整壺,看她還嫌不夠,又要招跑堂的過來,老十趕緊叫了停。
“行了,別喝了。”
寧楚克偏過頭看他:“再來一壺,我還沒嘗出味兒。”
這是出門沒翻黃歷啊,胤誐已經頭疼起來,說:“咱們回宮去,回去再接着喝,醉倒在外頭多難看。”
說起來,寧楚克那酒量是真的好,她灌酒跟灌水似的……可她如今是九阿哥胤禟,胤禟酒量也不壞,只灌下一壺當然沒醉,不過微醺的感覺已經上來了,對寧楚克來說這還挺新鮮。
她就是不走,叼着個鴨腿同胤俄講條件,講着講着就聽見臨街一聲吆喝:“九弟十弟怎麽在這兒?”
胤俄扭頭一看,只見老大騎着馬立在門口。
寧楚克稍慢一拍,也偏過頭去,就看見胤褆旁邊的中年猛漢,正是她阿瑪!
寧楚克眼前一亮,笑眯眯沖外頭招手,瞧着親爹她心裏踏實,還想唠幾句,崇禮身上一僵,他沖旁邊的胤褆低語一句,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已經竄出去幾條街,崇禮才伸手拍拍胸口。
那小白臉方才笑得跟他閨女似的,多看一眼都要做噩夢!辣眼睛!真辣眼睛!
崇禮确信自己從胤禟臉上讀到了兩個大字——爹啊!
心道兔崽子果真早有預謀,他早盯上了自家心肝,這還沒指婚呢入戲挺快!
……
崇禮一面嫌棄胤禟,一面騎馬往本家那頭去,方才老爺子使人去衙門傳話給他,說有急事,讓他趕緊回去。崇禮同下屬交代幾句,出了衙門就翻身上馬,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見大貝勒。
胤褆同朝中武将關系還湊合,遇上崇禮,發現兩人同路,就結伴一起走,之後途徑酒館,就有方才那一出。
崇禮差點陷入被未來女婿支配的恐懼之中,連甩了好幾下頭才冷靜下來,接着琢磨老爺子催他回去是為什麽。
是磕着碰着病重了還是有事相商?或者哪個兔崽子又闖禍了等他回去擦屁股?
他反複琢磨,要是病了來傳話時就該挑明說,有事相商不用急成這樣,那就是有人闖禍并且把事情鬧大了,本家一群廢物蛋子誰也解決不了,等着他去出錢出力。
想到這兒,崇禮氣得肝疼,他老早想問自己是不是親生的,又感覺問不問都沒差,左右他就是好使喚的冤大頭。
這年頭,一家子人一榮俱榮一損皆損,要真撒手不管也不成,崇禮想着是該聽聽他們又鬧出什麽事,看事大事小會不會牽連到他提督府。要是牽連不上,就磨一磨,總得讓那些蠢貨記住教訓。
他差不多想明白,人也到了大門前,外院管家在門口來回踱步,聽見馬蹄聲猛的一機靈:“二爺您可算回來了,老太爺等半天了。”
平常吧,這家的奴才對他都不算熱絡,今兒個這麽客氣,崇禮心裏在打鼓,只恨不能回身就走,又想着事到臨頭左右躲不過,不如主動一些。
他跟在管家身後走,同時在心裏敲響警鐘,這回事比前頭那幾次可能還要嚴重一些。
很快,他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老太爺見着他也沒給個好臉色,黑着臉吩咐說:“都是你閨女搞出來的事,你想想該怎麽解決?趁早給他擺平了!”
崇禮有點懵:“您說寧楚克?她咋了?”
“她是沒咋的,她讓你侄兒丢了個大臉還吃盡了苦頭!”
老太爺言罷,三太太就抹起眼淚來,哽咽道:“可都是為了你閨女,我們貴祿頭都撞破了,腰腹上青了好大一片,這會兒還躺着起不來!”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三媳婦,讓她消停點,又說:“她就是個禍害,前頭她得罪了工部尚書府那頭,工部尚書轉身就給老三小鞋穿;後來她又招惹上董鄂家,咱們近來出個門都灰頭土臉的;如今倒好,就為了幫襯她,貴祿成啥樣了?我的貴祿,我的乖孫子啊!”
崇禮都給氣樂了:“什麽事都往我閨女身上推,我就問您虧不虧心?”
他一開口,老太爺就一掌拍在扶手上:“怎麽同你額娘說話的!老二你反了天了!”
崇禮進門之前就勸過自己,能忍則忍,眼下這一家子攀扯上他閨女,能忍得下來他就是龜孫子!
“您就算要去登聞鼓告禦狀也得把話說明白,我閨女咋了?我閨女哪裏對不起你們?都上趕着想污她名聲!還排着隊來責問我,我不服氣!”崇禮黑着臉看向崇文福晉,“你嚷嚷得最大聲,你來說!非得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我閨女怎麽害了你家貴祿,說不明白我今兒個非得打折他的腿!”
老太爺順手抄起裝點心的盤子朝他砸去:“你敢!”
崇禮擡起一腳将那盤子反踹回去,直直砸在崇文家大兒子身上,砸得他哎喲一聲。
看侄子遭了難,崇禮還吹了個口哨,他順手拽起一個坐旁邊瞧熱鬧的,騰出張圈椅自個兒坐下,又感覺罵了一通有點渴,讓低垂着頭裝聾裝瞎的奴才上茶水來。
都安排好了才說:“阿瑪您也不是今兒個才知道兒子是什麽人,我有啥不敢?了不起這官不當了,今兒個誰認慫誰是龜孫子!說啊,我閨女怎麽拖累你家貴祿了?”
三太太想的是将屎盆子扣在寧楚克身上,這樣推崇禮出面順理成章,催着他趕緊把事情擺平,別叫兩位阿哥惦記她家貴祿。
很顯然,這計劃進行得并不順利,她這會兒都吓懵了,只得避重就輕的把事情解釋了一遍。照她說的,貴祿是為了促成寧楚克的好事,穩固她和九阿哥之間的感情,确保她能當上九福晉,這才為她出面說話,誰知道九阿哥當場就翻了臉,九阿哥壓根不稀罕寧楚克!外頭說他非寧楚克不娶都是騙人的!
“我們貴祿是為了誰啊?要不是為了你閨女才惹禍上身?鬧成這樣你怎麽能撒手不管?”
崇禮聽她說完,蹭得站起身來,拔腿就往外走。
老太爺氣得指着他罵:“你個混賬又往哪兒去?我讓你走了?”
崇禮正要過門檻,聽得這話停下來,回說:“阿瑪您等等,等我去打死了貴祿回來咱們慢慢掰扯。”
三太太嚎哭出聲,直說不活了。
崇禮不吃這套,當即冷笑道:“死了也好,死了少禍害人。”
……
本家這頭鬧了足足半日,最後三房上下都跪下來求他,老太太不停嚷嚷:“造孽啊!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混賬來?”“我對不起祖宗!”“貴祿遭了這麽大罪你還想逼死他?就算他擅作主張,那也是為了你閨女!”“是不是要老婆子我也給你跪下你才肯罷休!”
崇禮也發洩夠了,就端起冷茶灌上一口:“額娘說笑了,兒子我也沒想怎麽着,這樣好了,讓貴祿去我府上給我閨女賠不是,只要我閨女點頭,我就幫他。”
崇禮說完就走,他還氣着就沒回衙門去,徑直回了府。
他一進屋就擡腳踹翻了常坐的那張圈椅,覺羅氏也沒急着收拾,擺手讓丫鬟退出去,跟着迎上前挽着崇禮的手:“這麽大火氣,哪個不長眼的招惹你了?”
覺羅氏一邊說,一邊撫他胸口,替他順氣。崇禮自然不會甩臉子給家裏婆娘看,回說:“我剛從老太爺那邊回來。”
“還是為老三升遷那事?”
“那事能氣着老爺我?是貴祿那混賬,今兒個出去聽戲遇上九阿哥十阿哥,他迎上去拍馬屁推銷咱閨女,讓九阿哥收拾了,當衆丢了個大臉。”
覺羅氏聽過也改了臉色:“他是豬腦子,這種事也敢做?”
九阿哥要是不中意寧楚克,府上丢臉;要是中意,看他那麽卑賤心裏也不會痛快,想都知道結果的事他怎麽做得出?
覺羅氏越想越覺得胸悶,崇禮反過來替她拍背順氣,又接着說:“還不止,他闖了禍回來還怪咱閨女,說是咱閨女把他害成那樣。”
覺羅氏跟着就捶了崇禮一拳:“這就是你侄子!你這一家子個個都是禍害!我不管,你給我把事情擺平了,但凡影響到我閨女,我和你沒完!”覺羅氏說完就進了裏間,面朝裏躺上床去。
崇禮就後悔了,早知道回來還要遭罪他就不該輕饒了貴祿,該打死他!
這麽大動靜瞞得住誰呢?聽說正院這邊鬧起來,胤禟去寬慰寧楚克她娘,覺羅氏一把将他摟進懷裏,眼淚啪嗒啪嗒流。
“閨女,我苦命的閨女啊,你受了那麽大委屈,你阿瑪連個公道都讨不回!”
“你阿瑪靠不住,趕明額娘就帶你回娘家,咱們找你郭羅瑪法去!”
胤禟愣了愣,這皇城根下誰能給他委屈受?
“額娘快別哭了,到底咋回事您直說吧。”
“還說什麽?咱們娘倆就是不遭人待見,咱們要給人欺負死了!”
胤禟費了老大勁才把事情打聽出來,弄明白之後他真服氣。
寧楚克能耐!她領着老十去聽淫詞豔曲,還叫了條子伺候!
貴祿那小王八羔子更能耐,他真想得出,竟然當着寧楚克的面推銷寧楚克自己……就寧楚克那性子,他不挨揍誰挨揍?沒給他從二樓官座上丢下去都是輕的!
自從被交換來這頭,每隔三五日胤禟都要大開眼界。這一家子真的厲害,個個都是能耐人,他家正常過日子就比戲臺子上演的還精彩!
作者有話要說: 九公主:我能說什麽呢?我太小看你們一家人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