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活該

就寝之前, 覺羅氏還在犯愁,崇禮想了想, 就坐到旁邊去安慰她說:“白日裏我騎馬臨街而過, 遇見了九阿哥,他不僅沖我招手, 還恨不得撲上前來叫爹……想來還是很中意咱家閨女的, 你別聽那頭瞎說。”

覺羅氏趕緊轉過身來,問他:“你就沒去探探口風?”

崇禮撓頭:“瞧那小白臉笑得跟咱親兒子似的, 我心裏慌啊,我就沒搭理他, 一夾馬腹趕緊跑了。”

覺羅氏方才緩過來些許, 又讓他氣着:“我怎麽就嫁了你這麽個榆木腦袋?”

“這麽說就過分了!我遇見九阿哥時還不知道這茬, 那會兒正在往本家趕。”崇禮想擺當家老爺的威風,叫婆娘知道厲害,結果才開了個頭又慫回去, 他端過安神茶來遞到覺羅氏手裏,好言好語勸說, “福晉放心,九阿哥鐵定稀罕咱閨女,甭管鬧成啥樣咱閨女篤定能嫁出去的。眼下千萬不能慌神, 可不能急急吼吼去找門路,還是先冷着本家那頭,讓他們急上一回,吃過教訓往後再要胡鬧總得掂量掂量。”

“我只怕一拖沓就害了寧楚克。”

覺羅氏還在猶豫, 崇禮就擺擺手:“福晉你不懂,你遠不如我了解那些王八蛋。要我說,這回貴祿篤定沒講實話,假如真像他說的,該着急的是咱們,他咋能急成那樣?他今兒個恨不得逼迫我把事情扛下來,這背後能沒隐情?要我說,事情既然出在戲園子裏,撞見的人多了去,瞞是瞞不住的,過兩日篤定有風言風語傳出來,到那會兒才知道是咋回事。”

打死崇禮也不相信他們是在為寧楚克憂心。

道理很簡單,寧楚克要是真做了九福晉,也輪不到本家那頭沾光。

所以急什麽呢?

他們到底在急什麽?

這裏頭能沒點門道?

崇禮都這麽說,覺羅氏就把顧慮壓下去,準備頂住了等兩天看。下了決心之後心裏就踏實很多,不像先前那麽着急,她趕緊梳洗一番準備上床,臨睡過去之前還聽見崇禮在嘀咕:“這點小事本老爺還能擺不平?你別去勞煩岳父大人,別回娘家去!”

事實上都沒等到兩天,後一日,本家又鬧起來,這回鬧得更大。根據未經證實的傳言,大太太指着三太太的鼻子破口大罵,三太太氣得要死,撲上去撓了大太太一臉,她倆就這麽撕破臉,誰都勸不住,就有人去請老太太過來,剛把事情一說,老太太直接氣暈過去。

簡單說來,這日一早,大太太娘家捎了口信過來,問她怎麽如此糊塗。大太太起先沒聽明白,問過之後就氣壞了,原來三房的貴祿昨日沒說實話,他會傷成那樣因為替寧楚克說好話,而是踩着寧楚克推銷薩伊堪,這做派将九阿哥惹惱了。

大太太佟佳氏是薩伊堪的親娘,能受得住這個刺激?聽說之後就感覺頭上一陣眩暈,她撐着桌面勉強站住,緩過勁來就帶着人去了三房,非要讓貴祿出來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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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謊話穿幫,三太太破罐子破摔,直接将責任往薩伊堪身上推——

“還不是為了她!是她吵着要做人上人,貴祿才幫襯了一把,結果呢?做好事沒好下場,她命賤入不了貴人的眼反倒拖累了我們貴祿,我還沒問大嫂讨說法,你竟然鬧上門來。”

“出去,你出去,我們貴祿還在養傷呢,別吵着他!”

這下就把馬蜂窩捅了,大太太出身還不低,是佟家旁支的,也直接化身為潑婦,指着三太太就罵了回去,然後就像先前說的那樣,看她倆越鬧越大誰也勸不住,只得搬救兵請老太太來。

三個兒子裏頭老太太最疼長子崇善,三個媳婦裏頭她最疼長媳佟佳氏,所有三房的孫女裏頭她最看好薩伊堪……她能受得住這個刺激?當時就仰面倒下,人事不知。

吵得這麽兇,薩伊堪那頭也聽見動靜,她羞得無地自容,就想一頭撞死在牆上,好險讓奶嬷嬷攔了下來。丫鬟們也是一陣好勸,卻不見效,只得通報上去。

至此,本家亂成一鍋粥,老太爺強撐着讓貴祿滾過來解釋清楚。

貴祿先前心存僥幸,眼看着事情捅破了,哪裏還敢隐瞞,就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邊說一邊表功,還夾雜有訴苦。

“孫兒當時是有欠考慮,那不是想着機不可失?我也是想為祖父祖母分憂,萬萬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我是為了薩伊堪妹妹!都是為了薩伊堪妹妹!”

他跪在老太爺跟前哭得好不凄慘,他頭上還包着棉布,老太爺于心不忍,就扭頭看向匆匆趕來的兩個兒子:“老大老三,你們怎麽說?”

崇文沒給崇善開口的機會,噗通朝他跪下,拱手道:“弟弟替那不孝子向大哥賠罪,大哥息怒。”

崇善叫老三将了一軍,既不甘心松口原諒他,咬住不放又顯得小氣,心裏堵得不行,他勉強擠出個笑臉,親手扶住崇文:“男兒膝下有黃金,三弟起來。”

“那混賬闖了這麽大禍,我是他阿瑪,我沒臉起來。”

他倆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老太爺開口:“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們兄弟倒是想想這事該如何解決。”

崇善推說乍逢此難心亂如麻,崇文說他人微言輕想不出法子。

老太爺嘆一口氣:“管家你去,讓老二過來見我。”

讓本家那頭惦記上的崇禮在幹啥呢?他在衙門裏頭待了沒多會兒,就聽說了貴祿事件的真相,當時穩着沒說什麽,将手邊幾件事安排下去轉身就策馬回了府,他直奔覺羅氏的院子去,邊說邊笑,差點沒笑死。

“我想到貴祿那小兔崽子沒說實話,萬萬沒想到他隐瞞的是這個!”

“好!真是太好了!”

“老大老三從來都是一條心,只會聯合起來給我下套,貴祿這一手當真漂亮,我就不信他倆還不翻臉!”

“報應!真是報應!”

他拍手稱快的同時還不忘記接着笑,笑到肚子疼才停下來,喝口水緩了緩。

覺羅氏先前挺懵,這會兒轉過來了,沒好氣說:“收一收,別傳到那頭,否則老太太又該跳起來罵你不孝子!”

崇禮嘿嘿嘿:“誰敢罵老爺我!她罵我一句我就撒手不管了,急不死她!”崇禮還在做美夢,他這回非得讓本家那頭排着隊來道歉,覺羅氏沒那閑工夫配合他,她伸手捏了捏鼻梁,感嘆道:“老爺您也別幸災樂禍,咱閨女暫時是摘出來了,可假如薩伊堪名聲壞了族裏恐怕都要受牽連,咱們是分出來了,叫外人看來還是一家子,撇不清的。”

這時候,崇禮就想起胤禟的好來:“左右壞不了我們寧楚克,你看看九阿哥多稀罕她?至于別人,左右他們也不待見老爺我,還指望我記挂他們?我巴不得他們鬧翻天,省得窮極無聊見天盯着咱們這頭。”

覺羅氏點點頭:“話是這麽說,本家那頭還能不來找你?”

“反正是他着急,不是我着急,現在是我擺譜的時候了。”

“擺譜之前先把栖霞院的安撫好,素月可沒有咱們寧楚克那麽好命,這事鬧開來高氏不得急瘋過去?”

覺羅氏一語中的,晚些時候,就有丫鬟急沖沖趕來讓崇禮去栖霞院瞧瞧,說高姨娘暈倒了。

這提督府因為只有四房妾室,就沒讓小妾擠在一起,她們各自都有個小院兒,高氏分到的就是栖霞院。高氏沒生兒子,就只得素月一個閨女,素月比寧楚克稍大一些,也是今年選秀。高氏就指望素月留牌子,希望她當娘娘當貴人,還做着美夢呢,百日一道驚雷,聽說長房那頭薩伊堪把名聲壞了,連帶讓族裏的姑娘都成了笑話,高氏哪受得住這個刺激?急火攻心,當時就喘不上氣,跟着就暈倒了,這才有丫鬟過來報信。

崇禮卻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聽底下說完擺擺手:“你找我,我又不是大夫,拿名帖請大夫去啊。”

那丫鬟抿唇,退下去了,崇禮還想同福晉唠兩句,又聽說本家那頭來了人,老太爺有請。

崇禮當上九門提督之後,皇上給賜了宅邸,二房順理成章就分了出來。分家呢,并不代表你能清清靜靜過日子,至少二老活着一天,那頭叫一聲你就得過去,逢年過節也得過去,孝敬還不能少。

分家對于崇禮來說就意味着以後有好處你別沾,有麻煩就找你。

這不,貴祿闖的禍牽連到大房那頭,最後老太爺想起來的就是這個二兒子,逼也要逼他出頭。

崇禮猜都能猜到後面的事,卻不能不去,他想着後面有得糾纏,就任由傳話的等着,吩咐膳房去下碗豬腳面來,要一海碗面,并且多放豬腳。他吃了個飽,又灌了兩口茶漱口,随手擦了擦嘴邊的油這才跟着往本家那頭去。

這一耽擱,還在本家那頭撞見不少來讨說法的三姑六婆,家家都有閨女,家家都受了牽連,老爺子額圖渾和老太太佟佳氏不得給個說法?

瞧着這些人,崇禮還逐一打了招呼,人家逮着他一陣訴苦,他邊聽邊點頭,聽高興了還跟着罵貴祿不是東西,造孽啊!

對方一聽這話也跟着激動起來,拽着他說:“二侄子,你說咋辦?這該咋辦啊?”

“別急,我帶你們去找崇文,去找貴祿,讓他們爺倆給個說法!他闖下這樣的大禍,敢不出面解決!”崇禮說着,手一揮,帶着三姑六婆就去找他爹了。

額圖渾左等右等沒等來二兒子,正想開罵,就聽見外頭老大動靜,跟出來一看——

好家夥,那混賬還帶了人來。

沒等額圖渾發作,三姑六婆先發了瘋:“你們貴祿害死人了!”“還有薩伊堪,沒那能耐淨想攀高枝,她自個兒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牽連咱們!”“今兒個必須給個說法,你準備怎麽解決?解決不了那咱就鬧到族老跟前去,開宗祠驅逐你們一家!總不能叫你拖累我們孫女!”“額圖渾你怎麽說?”“早說了別娶佟佳氏那喪門星,幾十年了,你家裏就沒清淨過!”……

崇禮在他爹面前還算收斂,族裏這些女性長輩就不那麽客氣了,一個個都是杵着拐杖來的,說到激動時恨不得抄起拐杖往額圖渾身上砸去。

得虧額圖渾還是自家人,要是佟佳氏沒暈,跟着站在旁邊,這會兒篤定已經挨打了。

娶個攪事精婆娘,家門不幸!

崇禮跟着看了場大戲,看他阿瑪敢怒不敢言,最後還得一個個将人安撫好,保證會圓滿解決,絕不牽連到族裏的姑娘。他這麽說,三姑六婆稍稍消氣,又道:“你怎麽想的?這事兒要怎麽解決?”

額圖渾啥想法也沒有,就想把事情推給老二,他沒臉這麽說,只得黑着臉承諾道:“這就備上重禮讓老三帶貴祿去給九阿哥賠不是,九阿哥堂堂皇子,想來不會斤斤計較。”

“我管他九阿哥計不計較,你只說怎麽才能挽回名譽?”

額圖渾傻眼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挽回名譽。

倒是崇禮,這會兒站出來了,拍胸脯說篤定讓寧楚克嫁得好,只要寧楚克說上體面的親事,謠言不攻自破,無需擔心。他沒挑明,三姑六婆聽懂了,意思就是只要寧楚克能當上九福晉,什麽問題都不是問題。幾個老太太就精神起來,拉着崇禮的手翻着花兒鼓勵他。

“二侄子你可得上點心,給寧楚克說門貴親,咱們族裏給她一份厚厚的添妝,保她風光大嫁。”

“齊佳一族就數你最能耐!你閨女生得俏,規矩也好,她的婚事可不能輕慢了!”

她們說一句,崇禮就點頭說好,又說把空間留給老三,讓他趕緊去備禮想想怎麽賠不是,說完領着三姑六婆就往外走。

這時候,額圖渾還沒察覺出哪裏不對,等崇禮将三姑六婆帶出府,自己也跟着一去不回,他才把事情想明白。

那不孝子!

那混賬!

他竟敢開溜!

老太爺氣炸肝的時候,崇禮已經回到提督府了,他回去又是一番吹噓:“真是笑話,本老爺縱橫官場這麽多年,能讓那群蠢貨坑了?我在門口瞧見那群老太太,領着她們就進去了?你何時見過老太爺挨揍?今兒個我就開眼界了!那群老太太輪着拐杖往咱爹背上抽,咱爹壓根不敢還手!”

說着,崇禮換了口大氣:“我當時差點笑出聲來,好不容易才忍住!”

覺羅氏心裏好奇,問說:“你忍了一場笑就回來了?老太爺肯放人?”

說到這個崇禮更得意:“看那個情況,我主動承擔起安撫老太太們的責任,一邊寬慰她們一邊帶着人往外走,好言好語将她們都送走了我就回來了。”

“那要是老太爺再使人來該咋說?”

“就說老爺我堂堂二品大員,領朝廷俸祿為皇上分憂,我忙得很,哪能見天瞎跑?讓他們該送禮送禮該道歉道歉,禍事是貴祿捅出來的,叫他自個兒把窟窿填上,誰還能幫他?”

賠禮道歉的确是要自個兒去才有誠意,老太爺還想讓崇禮從中牽線,派人過來就吃了閉門羹,他只得走佟家的門路,找上四阿哥,請四阿哥幫忙約胤禟出來。

胤禛是孝懿皇後撫養的,孝懿皇後是佟家人,這門路沒走錯,四阿哥也幫了忙,幫忙的同時在心裏記了額圖渾及他兒孫一筆,鬧出這種事,簡直荒唐。

再一看崇禮雖然奇葩,生在這種環境下也算出淤泥而不染,他不錯了。

提督府裏,胤禟聽說本家那頭走了四哥的門路差點讓一口茶嗆死。

哪怕聽說門路走通了,他也還是連連搖頭。

難怪這一家子能把到手的好牌打得稀爛,長着個豬腦子你還能指望他什麽?

賠什麽禮道什麽歉啊!

寧楚克就算病得不輕也不至于把自家人怼死,她那口氣當時就出了,趕着去賠禮豈不是坐實了坊間傳言?

最正确的做法是裝傻!拒不承認!義正言辭辟謠!

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那頭是寧楚克,這都是命!

就這場戲讓胤禟大開眼界,他早先還納悶,提督府咋能養出這麽個戲精格格,如今看來,估計是家傳的。

本家那頭戲也不少,崇禮也是真能耐。

崇文帶着貴祿去給寧楚克賠禮道歉了,具體是怎麽個經過胤禟就沒聽說,只知道後來崇文就挨了上司一頓訓,讓他不用急着為朝廷分憂,工部這邊有其他人頂着,趕緊回去把兒子教好了。

雖然官職沒丢,誰知道要反省到什麽時候?

他回去就氣了好幾天,見誰都沒給好臉色,大太太佟佳氏看了直說活該,誰讓老三沒教好貴祿,薩伊堪被連累致斯,他們不該付點代價?

薩伊堪這回是受了不小的打擊,她出了一次門,去的是佟家那頭,本來想洗白,結果讓人看了笑話。那之後她整個人陰郁了不少,成日悶在房裏不樂意出去走動。

這些事,胤禟聽一回樂一回,就薩伊堪那樣還想給他做妾,他堂堂皇阿哥有這麽饑渴?

誠然,薩伊堪長得不錯,偏她除夕那回給胤禟留下了深刻印象,哪怕美若天仙,走進了就感覺臭不可聞。

這些事寧楚克也一件不落全聽說了,都是閑得發慌的老十轉述的,目的是想提醒他:“九哥你回頭娶了九嫂千萬和這一家子劃清界限,讓他們沾上你甩都甩不掉的!”

說着他又是一番好言相勸:“不然還是再考慮考慮,那麽多秀女,咋就非要他家的?”

寧楚克懶得廢話,擡腳将胤誐踹出門去,胤誐是滾蛋了,喜寶還不消停:“九哥你咋的就想不開?娶他還不如娶鳥!鳥比他聰明!鳥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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