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謀劃

九福晉提前發動進産房苦熬四個時辰豁出去命最後生下個七斤重大胖閨女的消息已經在宮中傳開了, 三妃聽說以後笑了個夠本,一邊笑還琢磨着趕明見了宜妃非得好好恭喜她, 她早先不是說孫女也照樣疼, 如今算是求仁得仁,喜事一樁。

因為知道胤禟對別人提不起性趣, 在宜妃這邊, 寧楚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姑且不說交換過後寧楚克就頂着胤禟的身份給她做過心理鋪墊, 哪怕沒那出,宜妃也想過, 老九福晉開懷早應該挺能生, 這胎是格格也不打緊, 日子還長着,接着生呗。

這麽想,她對這個孫女心無抵觸, 非但如此還反過來擔心起兒媳婦,怕老九福晉因為頭胎沒生出兒子心中惶恐, 為了撫慰她,宜妃在接到喜報之後立刻發下賞賜,先是給來傳話的小太監打發了金锞子, 又讓王嬷嬷親自走了一趟,送了好些東西往阿哥所去,也沒忘記讓她告訴老九福晉,生完千萬好生調養, 這會兒天熱,坐月子是不好受,咬牙忍忍。還吩咐好生照看着格格,剛生出來身子骨弱別往外抱,過個把月再帶去翊坤宮給她瞧瞧,這不用着急……

王嬷嬷說了一大堆,将話傳到了,才問起胤禟這邊的情況,問太醫怎麽說,又看了小格格一眼。

不得了,才剛出生的奶娃娃就已經能看出漂亮的輪廓了,有這樣的好底子,長大以後篤定跟她額娘一樣是個美人,她真沒辜負自己的出身,阿瑪額娘都好看,她說不準能青出于藍勝于藍。

“小格格模樣真真是俊!回頭娘娘見了不知道多稀罕!”

曹嬷嬷就在邊上,她是翊坤宮出來的人,同王嬷嬷老熟悉了,一聽這話就笑道:“老姐姐可得同娘娘學上一學,小格格底子是真好,長大了八旗俊傑怕是能踏破咱府上的門檻。”

早先,裏外伺候的都是心有惴惴,做奴才的要想有出息就得跟對主子,福晉進門就是隆寵不斷,起點很高,要是折在這兒豈不讓人吐血?

王嬷嬷一來,再聽她說的這些話,就知道娘娘很重視福晉,哪怕頭胎是格格也沒有任何不滿。

這就好,這就好啊。

懸着的心放下來以後,那些有幸見過小格格的就閑聊起來。

說小格格長得俊真不是恭維,宮裏頭最不缺新生兒,像這種生下來就能看出長大之後定是個美人的,着實很少。

當然也有“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情況,有些幼時玉雪可愛,誰見了都說是美人胚子,結果長開之後也就是個胚子到死都沒美起來……不過她們相信小格格絕不是那樣的,宜妃娘娘就是經年不敗的美人,九爺更是男生女相,福晉就不說了,出閣之前她芳名就傳遍了京城,姑且不提那性子,至少這臉美得毫無争議,有這樣的阿瑪額娘,小格格能平庸了?

跟着她們就想到十數年後八旗男兒競相求娶的盛景,長得美,招人疼,格格的未來好着呢。

閑聊幾句的功夫,兩位嬷嬷也已談完,王嬷嬷準備回翊坤宮複命了,臨走之前叮囑了一句:“你記得,娘娘最疼貝勒爺,很看重福晉,也喜歡小格格。頭一胎生了閨女,可能是要聽些閑話,咱堵不住別人的嘴,卻能裝聾不去聽。任他們說啥都別放在心上,你約束好底下的奴才別和其他宮裏的起争執,讓他唱獨角戲去,他說得沒勁了自然會閉嘴。”

曹嬷嬷進宮多少年了,這道理自然不是說給她聽得,這是在提醒那些小太監小宮女。

看大家夥兒都聽進去了,王嬷嬷這才出了院子,帶着人原路返回,待她走後,才有個小太監笑道:“咱們是不會出去惹事,就怕有人眼瞎非要撞刀口……”話說了一半,大家夥兒都聽懂了,跟着嘿嘿一陣笑。

就怕有傻子忍不住當着爺的面胡說八道。

他們做奴才的受了氣是白受,換做是爺,能灌副藥把人毒啞了,既然管不住嘴以後就別說話。

王嬷嬷剛走,寧楚克就趕着忙完手邊的活從書房出來了,她先吩咐錢方将額娘送來的東西登記入庫,接着徑直去了胤禟坐月子那屋。

胤禟人醒着,靠坐在床頭走神呢,聽到腳步身就扭頭看了一眼,接着就看到依然頂着他那副皮囊的寧楚克。

寧楚克一眼便知他有話說,擺手讓房裏伺候的退下,等人退下去了,她先去小床邊看了一眼,閨女正握着小拳拳睡得噴香,那乖巧可人的模樣叫她滿心喜愛,後知後覺想到這是胤禟拼老命生下來的,是他們血脈的延續以及白首之約紅葉之盟的證明。

寧楚克想抱一抱她,又怕把睡得噴香的小姑娘吵醒了,更擔心自己下手沒輕沒重讓她不舒服,這麽想着,她又把手收了回來,多看了一眼,接着退到大床邊坐下。

“辛苦爺了,頭胎就是這麽個小胖墩,一定很不好生。”她說着就把手搭在胤禟的手背上,握了握,“昨個兒我在産房外站了那麽一會兒就感覺手腳冰涼,哪怕你從頭到尾都沒怎麽喊痛,還是怕死了。”

胤禟順手掐他一把,掐出個紅印子來才想起那是自己的身體,跟着就洩氣了。

“是啊,爺在産房裏頭也感覺死過一回,你說說,天老爺咋就那麽疼你呢?十月懷胎的罪讓爺受了,分娩時的痛也讓爺替了,爺睡過去之前還在感謝額娘只叫我男生女相沒真給我個女兒身,并且發誓說這種罪絕不要再受第二次。你聽到沒,我有女萬事足,往後再不生了。”

這兩口子說來挺像的,主意都大,都很任性。

寧楚克沒同胤禟打個招呼就能收拾了劉氏郎氏并且打發周氏去燒火,還能淡定自若的忽悠一衆皇子,并且在禦前攬過一堆事。很多事發生的時候胤禟壓根不知道,回頭才聽說。

所幸什麽鍋配什麽蓋,寧楚克是這樣,胤禟也沒好到哪兒去,天老爺讓他經歷了別家爺們想都不敢想的事,逼得他多出一堆人生感悟,進而從個什麽都不想只顧自己爽的霸道爺們變成了能為額娘福晉着想的霸道爺們……本質還是霸道的。

昨天痛得要命的時候,他慶幸這罪自己受了,沒叫寧楚克吃苦。

現在痛過了,他又任性起來。

是,我舍不得你吃苦,看你遭罪我心疼。但寶貝兒我也不想再來一次,所以咱們幹脆一點,永絕後患呗。

胤禟有想過,這世上就有那種奇葩,像前頭的大福晉,豁出去命也要兒子,不怕連續懷胎虧空身體寧肯死在産房裏頭也要生個兒子……萬一寧楚克也是這種呢?

他翻來覆去琢磨,想着別家婆娘死活要生兒子那是因為誰也不能保證能永遠得寵生個兒子後半生才有依靠,兒子能頂門戶,閨女養大了是別人家的。

這個問題也好解決,一來她想也沒有失寵那天;二來讓閨女做靠山,閨女頂門戶,那不就得了。

胤禟同寧楚克相處那麽久,明白她不是能困在後院這一方天地裏的賢妻良母;也明白她雖然能打,其實蠻嬌氣的,對懷孕生孩子這種事也有恐懼……将方方面面都想過之後,胤禟覺得在這個問題上能同寧楚克達成共識。

假如萬一要是她瘋了,非要多幾個。

這種可能胤禟拒絕去想。

偏他又怕好的不靈壞的靈,索性就挑明說了。

寧楚克還愣了愣,想到前頭同幾位皇子開玩笑說生閨女也不怕,了不起等以後封王了請皇阿瑪立女世子,叫她襲爵。看兄弟幾個吓得不輕,她還半開玩笑說:“前有花木蘭從軍,後有穆桂英挂帥,女狀元女夫子也不是沒有,女世子就把你們驚住了?”

她就是這麽一說,等這胎生下來她同胤禟交換回去,該咋樣不還是咋樣?她做回九福晉去這種事哪由得了她做主?

這會兒聽胤禟說不生了,寧楚克猛的想起那日的說笑,她心裏有兩分波瀾,沒明着擺到臉上,還皺着眉頭說:“額娘說,嫁做人婦就得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只一個閨女哪行?總不能讓爺斷了香火。”

說着她還咕哝道:“過繼來的我可不想要,不然我忍一忍,替爺生一個?你痛過了,我也痛一回,這樣公平。”

聽到這話,胤禟就知道有戲。

他先瞥寧楚克一眼,叫他別頂着大老爺們的模樣嘟嘴撒嬌,看了辣眼睛,又道:“誰說一定要過繼?這麽小看咱閨女?咱閨女跟福晉你一樣,何愁頂不起門戶?”說這話時,胤禟滿是促狹,只差沒明說你到底哪裏像個依附相公兒子過日子的內宅婦人?你忒麽和老子對調之後都沒人看出來的!閨女像你這樣,她不襲爵真埋沒了人才。

要不是到歲數必須選秀,嫁人這一項都不在寧楚克的人生規劃裏,更別說懷孕生孩子。

她這會兒心跳都加快了些,又問:“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閨女像我是一定的,她往後一定能耐,只可惜皇家沒有女世子女親王這一說。”

胤禟聽罷,笑了。

“你就知道一定沒有?”

“人人都覺得宮裏是天底下規矩最大的地方,這麽說沒錯,同時,它也是天底下最不講規矩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是咱皇阿瑪說了算,規矩就是他定的,他老人家開的先河還少了?聽說太皇太後身故之前時常同皇阿瑪置氣,總勸說要遵循舊制,皇阿瑪聽過沒有?”

寧楚克畢竟生在大臣家中,她這眼界同胤禟總歸是有差距。

聽了這段,她問說:“這真能行?”

她平素很有想法,也不甘心女人只能困在後院裏頭,但是呢,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小了,你最多只能做到不妄自菲薄,盡可能自己能潇灑一些,要動搖別人根本不可能。

就像娘家那頭,額娘樂意寵她慣她,放任她的同時也會要求她經營形象名聲。為什麽經營名聲?不就是要嫁個好人。嫁個好人,生下嫡子,這在幾乎所有女人看來就是使命。

聽胤禟說讓閨女頂門戶,寧楚克發自內心期待,但這個事,真的難。

她想着是爽快,可皇阿瑪又沒瘋,能點頭?

偏胤禟就告訴她,能行,就看有多大決心,夠不夠狠。

“以前那些朝代,除去太子之外,諸王成年以後就要去封地待着,無诏不得回京。這樣藩王容易圈養私兵威脅皇權,所以說,本朝一改舊制,将皇子通通拘在京中,沒上頭許可不得随意出京,等于說,頂着個親王頭銜食俸祿領米糧可你威脅不了朝廷,咱閨女要襲爵不是不可能,左右就是有爵位無官身。”

說到這裏,胤禟擡了擡下巴,讓她端水來。

寧楚克聽得正精彩,突然沒了,見胤禟說得口幹要喝水,她趕緊沖了杯溫熱的蜂蜜水來遞他手上。見胤禟喝了兩口,複又道:“照這麽說是有可能,可皇阿瑪也不傻,看咱們頭胎生了閨女就準你開這種先河?”

“不是頭胎,咱們統共只得一個閨女,你說皇阿瑪準不準?”

寧楚克沒完全理解胤禟的意思。

也不能怪她,正常人都想不到給自己下藥這種事情。

她滿是困惑,問:“為了讓閨女襲爵私下服用避子湯,皇阿瑪知道只會動怒吧?難道你打算告訴他老人家七斤是你生的你怕再讓我懷孕後頭還要造孽所以不想要了?”

“出什麽瞎主意呢……”

“這也不是,那也不對,你倒是直說啊,急死個人了!!!”

胤禟鼓起勇氣将自己的打算說了——

“我準備給自己下毒,永絕後患。”

寧楚克俨然已經驚呆了,胤禟還在說呢:“左右每旬都有太醫來請平安脈,爺出了這麽大事他敢瞞着?篤定要告訴皇阿瑪。皇阿瑪總不會想到爺自個兒下毒絕自個兒的嗣,咱倆是絕無嫌疑的。假如福晉不能生,上頭沒準還會打其他主意,爺不能生,他能怎麽着?”

“過繼啊,萬一讓其他兄弟過繼一個來?”

“你傻不傻?到時候爺因為斷子絕孫性情大變,誰敢給我送兒子我就敢打破誰的頭,皇阿瑪還得心疼我,主動權在我手裏,過繼也得我松口,我偏不松口,就要咱們七斤!皇阿瑪能眼睜睜看着他親兒子郁郁而終英年早逝?”

寧楚克覺得吧,皇帝兒子那麽多,死一個問題還真不大。

不過,假如兒子是因為絕嗣郁郁而終,皇帝心裏篤定難受,到時候還真有可能開這個先例。左右只給爵位不許官身,讓七斤招婿上門,生了兒子再繼承胤禟這一支,這樣肯定會引發争議,但也有操作空間。

在這個事情上,胤禟贏一手,贏一手自己給自己下毒,還要讓親爹以為他被害了轉而心疼他。

為了這個十月懷胎親自生出來的閨女,他夠狠。

假如對調一下,皇阿瑪像她爹崇禮那樣,寧楚克一定攔着,親爹這麽疼你,這麽搞他,太不是人了。不過他爹是皇上,他不折騰親爹,親爹也會反過來折騰親兒子,這麽想想寧楚克就不勸了,只是問他想清楚沒有,別事到臨頭後悔,又問他萬一這麽幹了最後還是不成呢?

“皇阿瑪會不會讓咱閨女襲爵我沒把握;但有一點,我是七斤她爹,我要讓她繼承家業誰攔得住?了不起就讓爵位斷在我這兒,沒爵位咱閨女照樣當家,我回頭就給她積攢家業,不領朝廷的米糧也能讓她痛快過一生。”

皇家沒聽說有女子襲爵,但是女戶在民間自古就有,能騙個爵位是最好,騙不到就讓她做女家主呗,她不是女世子不是女親王堂兄弟們就不認這個人了?

寧楚克聽完真的很意外,沒想到才過去一夜他就想了這麽多。

瞧他這樣真不是在開玩笑,他鐵了心。

進一步如何,退一步又如何都想過了。

寧楚克颔首:“我是你福晉,總歸是支持你的,需要做戲我陪你做戲,別的不妨事,只是額娘那頭,就怕她受不住刺激。”

才醒悟過來準備當個大孝子的胤禟自然想過這一茬。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七斤的洗三禮額娘總歸不會錯過,屆時我同額娘聊兩句。”

他倆如今是對調的狀态,胤禟現在是九福晉寧楚克,他以這個身份見宜妃還要說服對方,猜也猜到要怎麽說服了。

“你準備将咱倆這情況告訴額娘?告訴她七斤是你親生的,你不想再生,還準備把這閨女寵上天去?”只要胤禟過得去心裏那道坎,告訴額娘不妨事,照寧楚克看來,宜妃娘娘是天底下最疼胤禟的人,讓她知道沒關系,以後要是再有個什麽狀況還能幫着打掩護,“可你早先不是寧死也不想讓人知道?”

胤禟揉揉太陽穴,是啊,從八尺男兒變成個女人,這種事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別人知道。

傳出去丢人還是其次,就怕有心人拿這點對付他。

當然額娘不算在“別人”之列,胤禟本來瞞着也有不想讓她擔心的考量。前一次交換的時候,誰也不敢保證能換回來,也不好說什麽時候換回來,心裏沒譜,說給額娘聽了她不得天天記挂日日操心?假如操心之後有好結果倒也罷了,這種事,盡人事都沒用,主要是聽天命,所以沒必要的。

如今就不同了,他把這事告訴額娘,并且要添油加醋說,說是因為小看了女人,對不起十月懷胎辛苦生下自己并且為他謀劃至今的額娘,這是天老爺給的教訓。

胤禟堅信,對于不争帝位的他而言,兒子不是必須的,這一點額娘篤定想得通。

甚至于說額娘會直接把孫子的問題抛到腦後,關心起他這個不同尋常的狀況來。

再讓福晉懷孕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他又要吃苦受罪。

對宜妃來說,兒子和孫子當然是兒子重要,胤禟親自生下來的七斤憑什麽比不上別家阿哥?

七斤當然能頂門戶!她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她和別家阿哥沒有區別!

胤禟堅信額娘會心疼他,給自己下藥這個事,他們最親密的三個人一定能達成共識,然後一起唱大戲忽悠皇阿瑪。

……

這些細節寧楚克沒問,她在關心胤禟一通之後就為七斤準備洗三禮去了。既然只得這麽個獨苗苗,洗三滿月百日抓周一個也不能少,都要好好操持。

寧楚克在忙活的時候,胤禟又開始思考起人生來,坐月子這段時間除了胡思亂想他還真幹不了什麽。

他先思考了怎麽才能取信于額娘,打好腹稿又猜想老天爺是什麽用意,都生完了咋還沒回去呢?

難道說還得把親自吃起來這身肉減下去才能回自個兒那頭?還是因為剛生完身上又酸又軟又疼,天老爺是要他挨過這段時期?

要是這樣真造了孽了。

胤禟正想着,就感覺一對乳兒有些發熱,沒一會兒就漲得難受起來,他熟門熟路揉一把,這觸感渾然不似先前的綿軟,摸着硬邦邦的,堅挺得很。

這又是見了什麽鬼啊!

胤禟起先沒反應過來,痛着痛着忽然想到吃奶這回事……這該不會是漲奶了吧?

在經歷過蹲下解手、每月按時放污血、懷孕、分娩等等一系列問題之後,他現在漲奶了?

難怪生完孩子也沒換回去,敢情是還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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