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擋箭

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蘇珏吃過早飯,在書案旁坐下,為師父的《縱橫計》做評注。

楚雲祁忙着修河渠之事沒來煩他,他正好可以靜下心來将師父一生之學加以整理。

蘇珏本是楚國東南邊陳城富商蘇信的獨子,七歲時一場大火終結了他錦衣玉食的生活,父親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災難,一病不起,沒有一個月便撒手歸西。

他的母親改嫁一販茶葉的小商,丢下他一個七歲大的孩子,從此他便成了流浪在楚國街頭的小乞丐。

十歲那年遇到雲游四方的逍遞子,逍遞子見這孩子雖處處受人欺淩卻如空谷幽蘭般溫雅,待人接物有着自己獨特的溫和,絲毫沒有絕境之人身上的戾氣,雖衣不蔽體,蓬頭垢面,但那雙眼眸卻清絕出塵。

逍遙子嘆道:“小小年紀,看盡這世态炎涼,卻依舊溫雅和煦,難得難得!”遂收他為徒,并将他的名字改為蘇珏。

逍遙子一生只收過兩人為徒,一人鳳清,一人蘇珏,蘇珏拜師時,鳳清已入師門,且長他兩歲,故蘇珏喚鳳清為師兄。

自那以後,蘇珏便跟着逍遙子隐居在逍遙谷中,逍遙子嘔心瀝血将自己畢生之學術著成書籍,每日傳授于他們師兄弟兩。

鳳清聰慧卻心高氣傲,學了五成便覺自己可以名震天下,于是背着師父迫不及待地出了逍遙谷。

蘇珏天性溫雅,學習五行八卦、排兵布陣、縱橫捭阖、治國理政也就聊以消遣,這些年靜心陪在師父身邊,倒在不知不覺間學的逍遙論之精髓所在。

後來鳳清私自出谷,憑借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合縱四國,南鎮楚北懾熙,讓天下震驚,一時之間,逍遙家成為各國君王關注的焦點,一天之內進入逍造谷請逍遙子出山的使臣絡繹不絕。

然令各國大為不解的是,逍遙谷屬楚地,楚王卻從未提及逍遞子半分,更明令禁止朝臣說起。

而那逍遙子脾氣古怪,任憑各國如何許以高官厚祿也不願抛頭露面,各國使臣費盡周折也難尋其蹤跡。

師徒二人以為此事就此作罷,怎奈鳳清派傾國使臣前來,意欲接二人去傾,如此一折騰,各國均知逍遞子還有另外一個弟子是蘇珏,一時間紛紛來打聽蘇珏的住處。

蘇珏回過神嘆了口氣,提筆繼續整理老師逍遙子之言論,他甚是仔細,紫色竹簡刻正文大字,綠色竹簡寫點評小字,這一整理便是一上午。

待他整理完,已是未正二刻,雲兒去城東竹林師父處還未回來,蘇珏起身,白玉般的手指輕揉眉心,撂下逍遙論已有一些時日,此番花功夫廢精力整理這些,只為楚雲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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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和鳳清入師門的第一件事,便是當着天地人神發誓此生絕不用畢生所學輔佐君王。

蘇珏本就生性恬淡,立誓倒也沒多少抗拒,而今為一人入世趟渾水,蘇珏想至此,心倏地收緊――違背誓言,日後該如何面對師父

蘇珏垂眸,在書案旁跪下,祈求如此能得到師父的寬恕。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拍門聲,蘇珏起身拍了拍膝蓋處的灰,開門看到一群身着華服的男人站在門外。

“蘇公子在下為熙國使臣,奉王命請公子入熙。”為首的那名男子道。

“還是找到這裏了。”蘇珏默嘆,擡眸對人笑了笑道:“熙王盛情,蘇某感激不盡,然芳蘇某本就是個山野村夫,逍遙慣了,閣下還是請回吧。”

熙國使臣笑了笑道:“公子平日裏能幫助的也就是方圓兩三裏百姓,而今入熙做相國,可救萬民于水火,公子不願意麽”

蘇珏淡淡一笑:“大人請回,蘇某不願随大人入熙。”

熙國使臣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拱了拱手冷冷道: 在下告辭。”

蘇珏也不惱,向人拱手行了一禮,待人離去,輕嘆一聲,看來此地是不能呆了,心下想到楚雲祁,一吋間萬般滋味湧上心尖,怔怔然靠在門上出神。

楚雲祁剛忙完河渠之事,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風塵仆仆趕來,然後就看見恍若谪仙一般的人靠在冂上發呆,當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喚道:“蘭君?蘭君?”

蘇珏回過神,見是楚雲祁溫軟一笑道:“候斧進屋坐。”

楚雲祁點點頭随着他進屋,目光落在書案上的《縱橫計》笑了笑便移開了目光,散漫地在木椅上坐下道:“這幾日甚是思念蘭君,這不忙完河渠一事便趕來了。"

蘇珏愣了愣,他轉身看向楚雲祁,欲言又止,最終将眼眸那絲溫情沉了下去,蘇珏垂眸,如蝶翼般的睫毛遮去了如水眸光。

楚雲祁皺了皺眉,他沒有看懂蘇珏的表情又不好發問,只能另起一話題道:“蘭君不願去他國作相國?”

蘇珏搖搖頭,低聲道:“不願。”

楚雲祁挑了挑眉,斟酌了一下語句,續道:“既如此,蘭君不妨搬去我府上,這樣也省得他國使臣糾纏。”

“不去。”蘇珏搖搖頭。

楚雲祁嘴角抽了抽,有些啼笑皆非,眼下只能将這事先放放,于是他便若無其事地伸了伸懶腰道:“乏了乏了,本侯要睡會。”說着面皮很厚地走進蘇惠芳卧房,倒頭就睡。

蘇珏不語,就那麽靜靜地坐了一會,然後起身走進卧房在床邊坐了下來。

楚雲祁睡得很熟,熟睡中的他仿佛還有千萬斤重擔壓着般,劍眉緊皺。

蘇珏輕嘆一聲,楚雲祁孤身一人站在高處,千般寒冷,萬般寂寥,又無知已相陪,自古王者孤寂,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蘇珏伸出手,輕撫他眉眼,就那麽盯着他,靜靜地守着他,直到夕陽西下。

夜幕降臨,熙國使臣召集手下,燭火打在他的臉上,透着陰冷,他低聲道:“王有吩咐,那逍遙子弟子若是不肯入熙,便殺了永絕後患!”

那黑衣人點點頭,摸黑朝蘇惠芳住所奔去。

楚雲祁一覺醒來,蘇珏正挑燈夜讀,見他醒來,放下書簡起身到了杯沏好的茶遞給他道:“适才範夤将軍過來了,見侯爺睡着便說晚間再過來,有事找你相商。”

“嗯。”楚雲祁點點頭,嘆道:“而今傾國鳳清合縱中原三國南抗楚國,甚是讓人擔憂啊。”

蘇珏聽罷,頓了頓道:“楚國所懼實不在傾、宋衛、陳、姬四國合縱,在于東邊的熙國趁着四國想要攻楚的當兒從中撈利。”

“那麽該怎樣化解危難?”

“四國合縱也有些時日,然四國對熙、楚态度仍模糊不清,原因在于四國各懷心思,都想從合縱中獲得更大的利益,東邊的陳國,宋衛國想要合縱攻打熙國,而南面的姬國想要攻打楚國,傾國為縱約長,自是想牽制熙、楚。而今,趁着四國為先攻打哪一國争得不可開交之時,我們不妨派遣使臣與熙締結盟約,在震懾四國的同時,防止四國攻楚時熙國趁虛而入。”

“妙!”楚雲祁拍手稱快。

忽然,一枚羽箭破窗直向蘇珏射去,楚雲祁身形一閃,擋在蘇珏面前,一把将他推開。

“你 !”蘇珏被他推倒在地,那枚羽箭刺進楚雲祁左肩,楚雲祁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一黑衣人破門而入,楚雲祁見狀不妙,掙紮着起身從懷裏拿出一柄短劍低聲對蘇珏道: “這裏交給我,你從窗戶快逃。”

話音剛落,那黑衣人便進了卧房,在看道楚雲祁後愣住了,他沒有想到穎樂侯也在。楚雲祁見那黑衣人眼神閃爍似乎沒有料到自己在此,心生一計朗聲道:“壯士好功夫,就是不知本侯因何事得罪了閣下,閣下要大開殺戒?”

那黑衣人不語,後退幾步,仿佛在猶豫什麽。

楚雲祁笑了笑起身道:“壯士來刺殺本侯,現今本侯首級唾手可得,我也不做無謂的掙紮,壯士不妨坐下來于本侯痛飲一番。”說着便在桌邊坐下。

楚雲祁捏着茶杯,盯着黑衣人,他在賭。左肩的血一股股地順着衣袖流下,傷口随着心跳一陣一陣地疼,楚雲祁絲毫察覺不到疼痛一般,一臉雲淡風輕,轉頭看着蘇珏道:“你還愣着幹什麽去取酒來。”

蘇珏垂眸,緩緩起身,向外走去,楚雲祁拉着黑衣人笑道:”壯士莫要擔心,本侯是不會跑的,壯士安心坐下來喝酒便是。”

那黑衣人不敢誤傷楚雲祁,只得無奈坐下來,看着楚雲祁走出卧房。

蘇珏剛走出卧房,範夤便走進屋子,看見蘇珏正好問道:“公子,我家侯爺可是醒了?”

楚雲祁聽到範夤的聲音,朗聲道;“範夤進來說話。”

範夤應了一聲,走進來,看到自家侯爺負傷還笑吟吟地和黑衣人喝茶,範夤一臉不解,回頭看向走進來的蘇珏。

“這位壯士想試試我這颍樂侯功夫如何,便前來切磋一番,無妨無妨。”楚雲祁拍了拍那黑衣人的肩膀。

那黑衣人将臉上的黑布拉了下來,單膝跪地拱手行禮道: “颍樂侯铮铮硬骨,敝人敬佩,我本是熙國使臣派來刺殺蘇公子的死士,既然無法完成任務,唯以死謝罪!”說完,還未等楚雲祁阻止便拔劍自刎。

楚雲祁嘆道: “壯哉!如能為我大楚所用豈不妙也!”話音剛落,楚雲祁只覺喉嚨湧上一股腥甜,便吐出血來,楚雲祁在意識昏迷前,看到的是蘇珏擔心憂慮的臉,于是他沒事人一樣安慰道:“蘭君莫急,我沒事,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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