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襲嶺國
有馮高做向導,楚軍沒有遇到“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的狼蟲虎豹,以及殺人于無形的沼澤地。
大軍雖日行不到百裏,但幾乎沒有損失,楚雲祁放下心來,他最怕的就是将士們還沒有與敵軍拼殺便葬身在這座可怕的山中。
這日楚軍行至一條及其狹窄的棧道前,人工開鑿的棧道,一個人只能背貼着山向前走,稍不留神便能墜下山對面的深淵中去。
楚雲祁下令讓士兵在原地稍作休息,吃飽喝足了走棧道。
“王上,吃點東西。”範夤将大餅遞過來道。
楚雲祁搖了搖頭,他盯着那狹窄陡峭的棧道,轉頭問馮高:“還有別的路可走麽?”
“沒有了,這條相比其他的路是最好走的了。”馮高搖了搖頭。
楚雲祁聽罷皺了皺眉,這條棧道在天氣晴朗的時候走都十分危險,若是再起了霧,他簡直不敢想楚國的士兵們該怎麽走下去。
“怕個屁!老子是來砍嶺賊的狗頭的,這路算什麽!”軍中有士卒氣勢恢宏地喊了一嗓子,打破了壓抑的氛圍。
“對!二虎說得對!”立刻便有人附和道:“怕個屁!”
一時間,楚軍人聲鼎沸,士氣高漲,衆人紛紛向棧道上擠了去。
楚雲祁皺了皺眉,拔劍對着身旁的一塊巨石削了下去,如同雷霆般的聲音吓得衆人立住看向楚雲祁這邊。
“軍中不得喧嘩,都當做耳旁風麽?”
楚雲祁沉着臉,擡高了聲音道:“這裏是軍營不是三尺陋巷,諸位身在軍隊,就應該知道軍法是什麽,如此不懂軍規,還談什麽上陣殺敵?”
士卒們面面相觑,才意識到就這麽毫無組織亂哄哄地擠上棧道會有多危險,衆人低下頭,緩緩退了回來,不知是誰帶頭,嘩啦啦跪在楚雲祁面前。
楚雲祁掃了一眼衆人道:“本帥知道諸位都是我大楚的熱血男兒,只是這麽你争我搶地過去太危險,我大楚的銳士是要為楚國在戰場上抛頭顱,灑熱血的,怎能葬身在這吃人的山中?!适才擠過去的士卒班師回朝後依據軍法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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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衆人應聲。
“本帥開路,各軍司馬編排好順序跟着本帥,副将範夤斷後。不得喧嘩鬧事,違令者,本帥刀劍伺候!”楚雲祁冷冷掃了衆人一眼道。
“諾!”範夤和各路司馬抱拳行禮道。
很快,衆士卒便一字排開,由楚雲祁領着緩慢卻平穩地踏上棧道。
楚雲祁後背緊緊貼合山崖,面前便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便會墜崖摔的粉身碎骨,将士們都凝神看着腳邊的路,隊伍靜的出奇,只有風吹刮山谷的呼呼聲和不知在那個山頭的猿猴啼鳴聲。
嶺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巅。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勾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标,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萦岩巒。
楚雲祁在班師回朝後,每每想起攀爬棧道的過程都會唏噓好一陣,他用誇張的語言向蘇珏陳述,而白衣相國總是淺笑着靜靜傾聽。
大軍走過棧道,每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被山風一吹都瑟瑟發着抖。
楚雲祁也是一身冷汗,身上穿着的玄鐵铠甲壓在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上,冰冷似鐵。他吩咐各路司馬清點人數後朗聲道:
“将士們,嶺國的國都就在眼前,今夜便攻占川渝,斬敵多者,重重有賞!”
“諾!”山谷間傳來衆人的呼聲。
嶺王自恃大庾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塹地勢無人能翻越,便将都城設在大庾嶺山前的平原地帶,連城牆都懶得修建。
于是,那還抱着美人溫存的嶺王還沒來得及穿好衣服,寝宮的門便被一腳踹開,兩名楚國将士架着他出了寝宮。
宮門外楚雲祁領着三千将士站在門外,火把在黑夜中噼噼剝剝作響,長五尺、高三尺,繪有“楚”字的大纛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嶺王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他指着楚雲祁難以置信道:“你不是南巡了麽?”
楚雲祁眯了眯眼睛,壓低了聲音慢條斯理道:“寡人南巡路過貴國進來坐坐,嶺君不會不歡迎吧。”
“你、你們!”帶着寒意的夜風将嶺王最後的睡意吹盡,他瞪大眼睛指着楚雲祁,堆滿肥肉的臉扭曲着,他破口大罵道:“楚王小子,你不得好死!論輩分你父親還要叫我一聲叔,你算什麽東西?!”
楚雲祁挑了挑眉,笑道:“您還是留點力氣走黃泉吧,慢走不送。”
說着,楚雲祁向嶺王慢條斯理地行了一禮,起身時向身旁的楚國将士點了點頭,那位将士手起刀落,嶺王還沒來得及罵他“烏龜王八蛋”,便身首異處。
此次夜襲嶺國,楚雲祁率軍直奔嶺國王宮,于是嶺國的百姓在酣睡的同時,嶺國王室早已經成為楚軍的刀下鬼了。
“王上,這個......”一個雙手沾着鮮血的士兵抱着一個正在哇哇啼哭的嬰兒前來。
楚雲祁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他頓了頓道:“孩子留下吧,寡人抱着。”
“諾。”士兵行了一禮,将哇哇啼哭的嬰兒交給楚雲祁,提劍離去。
這一夜,王宮內殺聲四起,王宮外卻是格外的安詳。
楚雲祁抱着已經哭睡過去的嬰兒靜靜站在十六階白玉臺上,看着楚軍殺紅了眼,将年輕的王子、女兒以及美麗的妃子一個個殺死,月光灑在他的臉龐,那黑玉般的眼眸沉沉的,波瀾不驚。
雄雞高唱,金紅色的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沉寂的嶺國嘈雜起來。
百姓們都揉着惺忪的睡眼開門,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快去王宮車馬廣場!”衆人紛紛湧上街頭,向王宮奔去。
金色的陽光灑在恢弘壯麗的宮殿上,絲毫沒有昨夜的腥風血雨,楚雲祁身着華服面南而立,百姓越聚越多,對這陌生的楚王指指點點。
待川渝城中的百姓聚的差不多了,楚雲祁緩緩開口道:“諸位,我乃當今楚國之君主,嶺王昏聩,苦民久矣。今我大楚替天行道殺了這暴君!自此,寡人宣布,嶺地歸我大楚,改為嶺安郡,廢除奴隸,每家每戶按人口分給田地,賦稅減至三成,免去三年兵役!”
衆人聽完,面面相觑,怎麽睡了一覺醒來,自家國君就死了,來了個楚王,說要廢除奴隸制,怕是在做夢吧。
不知是誰說了句:“管他國君是誰,我們只要能過上好日子,誰當王上都一個樣!”話音剛落,百姓紛紛随聲附和,不一會大家都擁到臺階前,齊聲道:“楚王萬年!”
“列位,安靜!”楚雲祁擡手制止道:“現在諸位便至王宮殿內挨個報上每家人口,登記在冊後,為諸位分配田地。”
衆人一聽有田種了,都前赴後繼地湧向宮殿門口,只剩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恨恨地盯着楚雲祁。
楚雲祁挑了挑眉,走下臺階行了一禮道:“閣下可是對此策有不滿?”
“狗賊!竊國之賊!”少年罵道。
楚雲祁笑了笑道:“大争之世,強則強,弱則亡。嶺王沒有能力護國,本王竊之又何妨?”
“你!”布衣書生恨恨道:“農人不知亡國之恥,甘願做你國子民,我陸雲不屑為你這狗賊賣命!”
“我呸!”從軍中郎跳出來指着陸雲罵道:“就是你們這些假清高們最是害國!不懂百姓耕織之艱苦,不懂一國之君之操勞,整日裏只知抱着書卷,說什麽仁義禮智,統統都是狗屁!而今禮樂崩壞,戰場上你試試你那一套治國之術,看行得通不?別整日懷才不遇,高呼君王無能,也不上秤稱稱自己,幾斤幾兩?!”
楚雲祁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地看着這位平日不怎麽說話的從軍中郎,這一番話說來還真是辛辣,
陸豐本還想義正言辭地斥責楚雲祁竊人國家違背天德,結果被從事中郎一陣搶白,頓時臉漲得通紅,哼哧半天,憋出一句:“無可救藥!”
楚雲祁走時是桃花灼灼的三月,這時已是稻穗金黃的七月中旬。
嶺國的夜晚彌漫着薄薄的霧氣,一輪圓月貼在黝黑的夜空中,滟滟的月光在薄霧的氤氲下添了絲柔軟。
屋內楚雲祁緩緩鋪開帛紙,月光從推開的窗戶外透進來,和橘黃色的燭光混合在一起,在他深邃的眼底一點點蕩漾開來,楚雲祁鋪開帛紙後微微側身捏起墨碇開始研墨。
幾個月的征戰給那雙修長的手添了薄薄的繭,在橘黃色的光暈中,手背手指上細細的傷口竟帶了些許柔和,不多時,淡淡的墨香漫延開來,他放下墨碇,執筆點了點墨水,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人,落筆前擡頭望向窗外的明月,整個表情都溫柔下來。
《遺蘭君書。》
楚雲祁拜言:昔我往矣,桃之夭夭,今我來思,稻之祁祁。君于鄢城安否?四月未見如隔春秋,吾甚是思念。嶺國已盡在我楚掌控之中,百廢待興,君速遣德才兼備之人前來治理。明月皎皎,天涯共此時,不久當歸,雲祁再拜。
起筆藏鋒頓,行筆向下較輕,至末頓後向上回帶收筆,“拜”字垂露映在帛紙上,楚雲祁收筆,俯身吹了吹未幹的筆墨。
本應是一封君王诏書,然在想起蘇珏溫潤清秀的面容時,整顆心頓時柔軟起來,落筆時,一直以來他對蘇珏那種自己也弄不清的情感盡數化作思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明月皎皎,天涯共此時。
寥寥數語,沉澱着他對蘇珏纏綿悱恻的思念。
半月後,嶺安郡郡守帶着楚相昭文君的書信前來上任。
楚雲祁接過郡守遞上來的銅管,拔開管蓋,蘇珏清秀隽永的字映入眼簾:上大夫楚平門下周燮深谙新法體系,通曉嶺南風俗民情,乃嶺安郡郡守最佳人選,望我王明察。臣蘇珏頓首。
楚雲祁将書信反複看了多遍,無奈笑了笑,将帛書放回銅管,掐了掐眉心,擡眸看向執劍立于下首的範夤道:“整頓軍隊,随寡人即日啓程回鄢。”
“諾。”範夤抱拳行禮,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