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君埋泉下泥銷骨

商烈王三年十二月,就在陳、姬、宋衛三國忙着登記所侵占熙國的土地與財富的時候,傾王惠文打着“借道三國返傾”的幌子,掉頭就率領二十萬傾軍與惠瑜所率三十萬傾軍兵分三路攻打陳、姬、宋衛三國。

傾國經犀首景明“胡服騎射”後,兵力大增,當身着胡服,佩戴勁弩的騎兵揮舞着手中的長劍向陳、姬、宋衛三國軍營攻來時,三國士卒有那麽一刻是愣住的,三王根本沒有想到,原本只是借道返傾的傾王會中途變卦,倉促應戰的結果只能是三國士卒節節敗退,大片大片的土地落入傾王惠文手中,大量的士卒死在傾軍的鐵騎之下,三王又驚又怒,連連派遣使臣入楚請求救援。

楚雲祁于楚宮偏殿一臉悠閑地一邊喝着茶,一邊接見火急火燎的三國使臣,待三國使臣争先恐後嚷嚷着将自家王上的求救國書一股腦地說完後,楚雲祁挑了挑眉,他笑道:“諸位使臣莫急,爾等這麽搶着說,寡人也聽不明白,一個一個說吧。”

姬國使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拱手行禮道:“傾王惠文言而無信,陰險狡詐,楚王應替天行道,讨伐暴虐無道的傾國!”

“對!傾國無恥!傾王該殺!”陳使附和道。

“我王願追随楚王共同讨伐傾國!”宋衛國使臣義憤填膺道。

楚雲祁冷笑一聲,類似的話,前不久他在六國伐熙的會議中也聽到過。

春秋亂世,唯有強者才是規則的制定者,唯有強者才是天道仁義的代名詞,古人所言“成王敗寇”果真妙哉。

“我楚剛經過大戰,将士們都疲乏之至,須得歇息些許時日,爾等回去告知諸王,就說,待我楚士卒吃飽喝足,休息夠了,寡人定會好好教訓教訓傾國,讓他知道什麽才是強國。”楚雲祁笑了笑道。

“這......”三國使臣一臉焦急。

“諸位使臣請回吧。”楚雲祁擺擺手道。

話音剛落,一小縱隊侍便進入偏殿內,侍衛長對三位使臣行禮道:“使臣大人,請——”

三國使臣無奈之下,只得拱手向楚雲祁行了一禮後,垂頭喪氣地離開。

商烈王三年十二月底,傾王惠文率軍攻占了三國近千裏土地後,這才意猶未盡地收手回國,坐在王座上開始盤點登記侵占的土地和財富,看着那一箱又一箱的黃金白璧,傾王惠文樂的合不攏嘴,他每日都要去國庫裏轉一圈,臉上挂着一副“與攬天下入我懷中”的笑容。

就在傾王惠文還沉浸在飄飄然的喜悅之中時,楚墨兩國共八十萬精兵分別從傾國的西邊和南邊攻來。

傾國先是攻伐熙國,士卒本就疲憊不堪,接着有馬不停蹄地掉頭攻伐陳、姬、宋衛三國,窮兵黩武之下,幾乎耗光了傾國自景明胡服騎射以來創建的所有精銳士卒,沒日沒夜的戰争拖累的百姓将士苦不堪言,所以當楚墨聯軍攻來時,傾軍大多繳械投降,楚墨聯軍根本不用損失多少士卒便可攻占下一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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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楚軍攻破我傾陳城,正在向北部的絡城進發!”

“王上,墨軍渡過汾河,已經攻占秦城,正在向東部的荟原一帶進發!”

“王上,我傾新城郡守未迎戰便投降楚軍,新城失守!”

每日都會有傾軍戰敗的消息傳入傾國國都曲陽,惠文的臉一天陰沉勝過一天,他鐵青着臉将奏折甩到前來通報戰況的斥候臉上罵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寡人要你們都有什麽用!”

“王上......”斥候顫抖着身子将奏折拾起來,跪着遞給惠文道。

“都去死吧!”惠文拔出腰間的王劍直接刺向斥候胸膛,斥候悶哼一聲倒下,鮮血濺在惠文的王服上,燭光打在他臉龐,帶着猙獰的可怖。

“王上何苦生他的氣?這斥候也不過是來通報戰況的小兵而已。”鳳清身着一襲紅衣踏進殿內拱手行禮道。

“你來幹甚?寡人傳召你了麽?”惠文看了他一眼冷聲道。

“王上,臣曾随犀首景明出征北漠,學了不少景明用兵之法,若王上信得過臣下,臣願率軍抵禦楚墨聯軍。”鳳清拱手行禮道。

“你?”惠文挑了挑眉,三角眼裏閃着疑問。

“王上若是信不過臣下,那臣只能告退了。”鳳清聳了聳肩,說着便要離開。

“等等。”惠文上前拉住鳳清,笑道:“先生這是什麽話,先生乃逍遙子弟子,寡人怎會信不過你?寡人這便下令,封你為安定侯,率領我傾十萬士卒鎮守曲陽。”

“鳳清謝我王信任,吾為傾國萬死不辭!”鳳清拱手行禮到。

惠文嘆了口氣,楚墨聯軍轉眼間便會攻入曲陽,眼前只能将鳳清送出去能擋一陣便是一陣,自己好帶着金銀珠寶逃離,當下他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諾!”鳳清拱了拱手離開。

天空中又飄起鵝毛般的大雪,鳳清穿着一身緋烈如火的紅衣,一步一步來至一座孤墳旁,墓碑上沒有刻任何字,雪将隆起的黃土覆蓋在一片潔白之下,鳳清緩緩坐了下來,他伸出顫抖的手輕撫墓碑,那雙眼眸早已沒了當年的風采,他勾唇笑了笑,柔軟了目光輕聲道:“蠻牙子,你在奈何橋邊再等等我,鳳清很快就下來陪你。”

千山暮雪,孤鴻掠過天空,只留下凄涼哀怨的鳴叫聲,鳳清靠在墓碑上,仰頭看着漫天紛飛的大雪,淚水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地滲入灰白的鬓發裏。

大雪白了他的頭,也白了整個世界。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商烈王四年一月,傾上卿鳳清率領十萬傾兵鎮守曲陽,楚墨聯軍于曲陽城外安逸紮寨。

傾王惠文知大勢已去,連夜帶着滿車的黃金珠寶,攜家眷慌忙從曲陽城北門逃離。

“快些!再快些!”惠文不住地催促車夫。

車夫埋怨了一句,揚鞭抽了馬兒一下,馬兒長嘶一聲,鼻息見噴出的熱氣很快便凝結成白霧,馬蹄在官道上敲擊着,發出沉悶的聲響,惠文看了眼東方天空中閃爍着的長庚星,焦急地不斷催促道:“快些!給寡人再快些!”

馬兒突然嘶鳴了一聲,車夫猛地一拉缰繩,巨大的沖力将惠文猛地往前一推,他的腦袋撞在了車門框上,很快便腫起一個大包,惠文怒氣沖沖地掀開簾子,正欲破口大罵,在看到馬車前的情境時,他愣住了。

鳳清身着繪有鳳凰圖紋的朱紅華服坐于馬上,他的身後是一縱隊騎兵,只聽得鳳清笑道:“王上,您這是要去哪?”

一股惡寒從惠文脊梁骨湧了上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看錯,以為鳳清是來護送自己,當下慌忙道:“快!護送寡人離開曲陽!”

“這鳳清可做不到。”鳳清笑了笑道。

“你要作甚?!”惠文看着一襲紅衣的鳳清翻身下馬,唇邊帶着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他失聲喊道:“鳳清你要謀殺寡人麽?!”

“說的沒錯,我就是來取你狗命的。”鳳清聳了聳肩。

“混賬!”惠文額頭冷汗淋淋,他一拍車廂壁怒吼。

鳳清轉頭道:“給我把傾王請下馬車。”

“諾!”他身後的兩位近身侍衛紛紛翻身下馬,迅速上前,架着惠文的胳膊将他拖下馬車摁在地上。

“你、你要幹什麽?別殺我,黃金珠寶都給你,通通都給你,你要什麽盡管和寡人說,別殺我!”惠文掙紮求饒。

鳳清恍若未聞,他上前緩緩拔出短劍,松手将劍鞘扔在一邊,蹲下身道:“在你殺了景明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明白,遲早有一日會死的比他還慘。”

“不,不,鳳清,你不是說不為景明報仇麽?!”惠文的身體抖動和篩糠一樣,他顫聲道。

“在你當着我的面将景明分屍烹煮的時候,你有沒有想到我忍着喝下的那碗肉湯足以讓我将你千刀萬剮?”鳳清抓着他的衣領一字一句道:“在你下令将景明亂箭射殺的時候,你知不知道我在秦城立下毒誓要讓惠氏滅族?”

“饒命啊,鳳上卿!”惠文連連搖頭道。

“嗤——一只狗而已。”鳳清将他扔在地上,站起身道:“惠文,我要先挑斷你的腳筋,再挑斷你的手筋,然後搗爛你的眼睛,最後一道一道将你淩遲。”

灰蒙蒙的天際間,是誰的慘叫聲響徹雲霄,驚起的鳥兒撲棱着翅膀飛向一望無際的蒼穹,雪又開始自天空中飄落,一開始還只是小小的雪花,後來越下越大,北風卷着鵝毛般的大雪在天地間形成了一道茫茫的雪幕,鳳清渾身是血,那是惠文、惠瑜以及他們的妻兒的鮮血,鳳清仍穿着那件緋烈如火的紅衣,未束冠,墨色的長發盡數披在腦後,他手裏的短劍還在往下滴着血,順着他的腳印,在冰天雪地中留下一行孤單的印記。

“蠻牙子,鳳清來找你了,你要是敢記不起我,我定要你好看。”鳳清看着墓碑,柔聲道。

揚手擡臂,毫不猶豫劃向自己的咽喉,一縷細長的血絲順着他白皙的脖頸緩緩淌下,鳳清晃了晃身子,撲到在地,他緩緩爬向墓碑,那雙鳳眸緩緩閉上,眼角的最後一滴淚滑落。

蠻牙子,你在黃泉路上走慢些,鳳清來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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