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難嗎
10.很難嗎
方得月從小辦公室出來,一切就很順利了,一切按照正常流程走,期間工作人員提醒他們是否要辦婚前財産公證以及婚前債務的材料,景哲眨眨眼,秒答:“我不需要公證。”他熱心地扭頭問方得月,“你需要嗎,需要我們先去做公證?”
他先前信誓旦旦的話全被狗吃了。方得月覺得他的天真有些好笑,又覺得他的問題好笑。景哲沒長眼睛嗎,那堆破銅爛鐵,每個月300塊房租的小隔間裏論斤賣的經年輔導書,忘了買洗潔精索性一直廢棄在一旁,結了一層白色油膩的小鍋,時而跳閘漏電,顯示屏已經模糊不清的電磁爐,景哲看得上哪個?還有,萬一,他們辦離婚的時候方得月提出要分割財産,景哲到底要怎麽辦?
他也搖頭,板着一張公事公辦的臉,說:“快點辦完吧。”
最後一步是在大紅絲絨布前拍照。此前他們都只光顧着領證,忘了還有拍照這一茬,不過也不打緊,走個形式罷了,又不是真的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景哲出于基佬的職業修養,日常着裝廣受公司女同事歡迎,至少清爽幹淨,打扮入時,不穿拖鞋不露肚腩,已經是天底下難得的齊頭整臉的男人了。遺憾的是,景哲如此花枝招展,釣來的男人卻沒多少,讓他很是懷疑自己的穿衣品味是不是跑偏了。
而方得月穿着一件套頭衫就跑出來了,再看看隔壁正在互相整理領結,系着雪白襯衫的金袖扣的同道中人,猶有一種相形見绌感。景哲總心裏暗暗疑惑他是不是不怕冷,可真不怕冷的人,比如商業街上那些女孩子,好像比他又多那麽一口鮮活熱氣。方得月如同嚴冬裏注定要被花農們剪去的臘梅餘枝,只見盤桓曲折,枝節嶙峋的骨骼,卻半個花骨朵也見不着。
攝像師從鏡頭後歪出一個頭,“那什麽,兩位新人靠近點。”
方得月便拉了拉他,景哲剛從走神中□□,兀地被抓拍,洗出來的成像裏,他好像是穿戴好行頭衣冠楚楚的演員跑錯了片場,自帶一種猝不及防的茫然和尴尬,成了這樁虛假婚姻裏唯一一絲真實的氣息。
領完證出門,方得月口袋裏手機震動了幾下,他掏出來一看,轉賬信息到了。景哲果然說話算話,他盯着那2後面跟着的一串0,熱辣辣地燎着他的眼球,讓他有些數不下去。無所謂,景哲那點伎倆,也不至于能算計到自己頭上。他把手機重新揣到兜子裏,呼出一口氣,被冬天的風一擋,白蒙蒙蓬在臉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嗯,審查組一周後回到,關于怎麽過關的事情,明天再聯系。”他說。
後面的事情說麻煩也算不上太麻煩,錢到手了,便什麽都好說。
現在公交人還不多,路上不塞車的話,六點半到大學城,再去找周茵茵。他人生中一個沉甸甸的,生鏽發黴的核終于沙化飛逝,這種成就感讓他覺得值得——當然是值得,什麽都不用做,二十萬便到手了,天底下還有這樣好的買賣嗎?方得月大大地松弛了下來,不自覺深呼吸,肺裏吸入一口涼氣,那一口涼氣把他的身體切成兩半,足尖輕飄飄的,仿佛能點地而起,腦子裏眼眶裏卻滾着炙熱的岩漿,滋滋冒氣。
“我們現在去機場。”景哲回答他的話牛頭不對馬嘴。
“什麽?”
“去機場。”景哲扭頭看了看民政局後面中心廣場上一座仿古的鐘樓,分針剛剛震動了一下,往前挪了一小格。五點了。沒有太陽可以觀測,只有氣溫在成塊成塊往下掉。
“我買了七點的飛機票。”他的手指輕輕拉住方得月的一角,那麽一點點,好像會雪崩似的。“我和你的。”
“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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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票百分之四十手續費。”
方得月沉吟了。
他見錢眼開,同樣也見不得浪費,尤其是浪費錢。就算不是他的錢。
“……你哪來我的身份證買票?”
景哲斜觑他一眼,目光裏有一種孩子般天真的炫耀,他擰着脖子以牙還牙以眼還眼,“18位數字,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