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神明，變成好人
五百年前，戰國時代。
耳中嗡鳴，體內的妖氣混亂不堪，遠遠的便聽聞人類聚集在一起的聲音，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山林一角，遠遠看去讓他本就煩躁的內心更為陰郁。
如若不是他事先中了暗算，現在又何必去管他一向不以為意的普通人類。
“往這邊搜一下！”
不知道人群中的誰喊了一嗓子，他狐耳一動，臉色微沉，自然聽出了腳步聲是朝着他來的。
步伐逐漸不穩，意識也緩緩遠離。他用妖術将自己變成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便再也跑不動地倒在了河邊的小叢中。
有人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自己，他雙眼有些模糊，即使想再有動作也沒有那個力氣。
“果然是你，”有些陌生的少女聲線，讓他戒備起來，“巴衛。”
即使被叫出名字，巴衛也沒有放下戒備。他感覺到來人的氣息很是平穩，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是妖怪，又是否會将現在無力的他交給那群恨妖怪之入骨的人類。
“哎，每次見你這幅樣子都挺狼狽呀。”少女自然是用時回香爐來到過去的星川蒼水，而她在選擇用身體穿越時，因為學會了幻術，便沒有準備換身符合時代的衣裳。來時夜深，她在林子裏聽到了騷動，想着過去瞧瞧，順便摸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沒曾想正巧瞟見巴衛變成小孩子的樣子。
想到上次他變成小孩子時的模樣，星川蒼水不由感慨了句，随後蹲下身瞧着外表絕對看不出是妖怪的巴衛，伸手想瞧瞧他什麽情況，卻沒想到被巴衛排斥地揮開了手。
感覺到手上傳來的沒什麽力氣的力度，星川蒼水有些好笑地挑眉，也沒在意地将手心放在巴衛的額頭，再對比了自己的。
“……果然發燒了。”心裏想着果然如此，星川蒼水瞧着巴衛即使意識不甚清醒卻還因為她的舉動而皺眉，心裏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随後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我對你沒有惡意，巴衛。”
巴衛沒有回答，眉頭也沒有放松，只是也沒有再想揮開她的手，雖然可能是他連揮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聽着腳步聲逐漸靠近，星川蒼水将小孩子樣的巴衛抱在懷裏，而巴衛有掙紮的想法，但最終礙于身體狀況什麽也沒做。
“你什麽也別做。”因為不清楚巴衛現在的确切情況，星川蒼水小聲提醒懷裏的他，“有人來了，由我打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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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有沒有看見妖怪往這邊來？”馬上，為首的人類舉着火把到星川蒼水跟前，很顯然有些意外這個時辰還有人會在林子裏，但沒有忘記他們一行的目的。
右眼提前點燃了霧之炎，為的就是不讓這些人看到她用能力時的異象，提前做好幻術的假象，順便給了懷裏的巴衛做了個幻覺，讓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以為他和她一樣是普通的黑發黑眸。
露出一絲驚慌，但馬上強自鎮靜的表情，星川蒼水的語氣故意透着慌張和後怕，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舉着火把的衆人，聲音不同與往日的淡然，而是一種小女人的怯懦，“我……我本因為……發熱的弟弟來河邊打水……沒，沒想到方才突然竄出來個奇怪的黑影……我一慌跌坐在地上……也……也沒有看清那是不是妖怪……”
幻術下的星川蒼水一身破舊衣裳，臉上也髒兮兮的，懷裏的巴衛也和她的形象差不了多少。而在知道有人來時，星川蒼水幹脆抱着巴衛倒坐在河邊，來人看着他們也不由相信了些許她的說辭。
“這麽晚了，怎麽就你一個小丫頭來這林子裏照顧你那弟弟？”雖然相信她的說辭，但她和她弟弟出現的地點太過巧合不得不讓人懷疑。
“……我和弟弟相依為命，本就沒個歸宿。”星川蒼水眼中似有淚光，适時地低下頭，擺足了她将脆弱隐藏起來的堅強，倒是讓人群中竊竊私語了起來，“本想今日在林子裏找個隐蔽的地方過夜……沒想到弟弟突然發熱……還遇見……我……我也……”
話沒說完，星川蒼水适可而止反而更為合适。
恰當地表達了同情，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為首的男人算是相信了她的話，沒有再為難，反而告訴了她哪裏有醫師，并因為她狼狽的樣子語氣也友善了不少，“你可看清了那身影往哪裏去了？”
“我那時正巧捧水……只是隐約看見從那邊掠過去了。”随手指了指更為深邃的密林，星川蒼水臉不紅心不跳地騙了他們。
“都給我追！不能讓那受傷的妖怪跑了！”見星川蒼水指了路，他馬上沖後面喊了聲，随即對星川蒼水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沖後面的人一個臉色，後面便又給了他一個火把，而他将火把遞給了星川蒼水就走了。
“謝……謝謝。”見他們離開，星川蒼水在後面道了謝，便又回到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在她懷裏的巴衛聽到這一切覺得這女人挺奇怪，但她沒有做出傷害他的舉動，便也略放下了心，昏迷了過去。
黑暗中沒有一絲聲音，巴衛靜靜倒在這片黑暗之中，少有的感覺到了痛苦。
如同身在火場，連身體都要被灼傷。妖力也不聽使喚，讓他只能默默地承受那種惡心的眩暈感與混亂。
突然，清涼敷上了額頭，帶來了火熱中唯一的涼意。他被這清涼驚得清醒了些許，但那種無力的酸痛還保留在意識，讓他只能被動受病痛宰割。
『只有睡着的時候才會這麽可愛。』
黑暗中隐隐約約有聲音傳來，但暈眩的混亂讓他聽不真切。
『身為病人就安心睡吧，我在。』
涼涼的嗓音也帶上了些許憐愛的安慰，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感覺，不由産生留戀。
『……好吧，我不走。』
感覺到溫暖的手輕輕地撫摸他的發，帶來安撫的溫度，那是不同于難受的舒适。
等巴衛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是那個林子，而是一所破舊的小屋，而自己正躺在一看便有些年歲的木地板上，身上搭着不知道哪裏來的小破草席。
微微坐起身子，額頭已經溫熱的濕布掉在他懷裏，視線随之往下，他偏頭打量着四周，最終回到了那塊已經涼了的布。這一切，讓他對這陌生的狀況有些茫然。
……對了，那個不知道為什麽救了他的女人。
“呀，醒了麽。”正想着呢，星川蒼水就捧着大葉子進了房間，“小孩子太難照顧了，我手頭也沒什麽可用的，只能抓點魚來湊合湊合了。”将葉子放在他跟前，散開的葉子裏是烤熟了的河魚。想着他頭次變小說過的話，星川蒼水就順道捉了幾只魚烤了。雖然沒有作料的烤魚味道不怎麽樣，但她曾經更難吃的不也吃過麽，就是不知道巴衛這樣的願不願意吃了。
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這個讓他摸不清楚狀況的少女，巴衛頓了很久，才嫌棄地啃了一口。
“難吃。”毫不留情的評價。
“我也這麽覺得。”倒也不因為他的話生氣，說實話她自己都覺得難吃的東西怎麽可能以為身為大妖怪的巴衛會覺得好吃呢。
“……”心裏默念了句奇怪的女人，但肚子确實餓了，即便這魚烤的确不怎麽樣，他還是為了填飽肚子恢複妖力吃了下去。
見他吃完，星川蒼水将附近簡單收拾了一下，心裏不詫異他會選擇吃完的。如果不吃，餓着肚子怎麽恢複實力？不恢複實力，現在再怎麽安全的環境也會感到難以安心吧。更何況現在他身處環境未知，還有被他警戒着的她。
說完全不介意巴衛對她這樣态度的話有些太沒心沒肺了，不過對于巴衛的舉措，星川蒼水是最有認同的。
如果角色互換，說不定她在昨天晚上就會拼死不落入他手。
“喂，你為什麽救我？”向來直來直往的妖狐巴衛見她收拾完就坐在一邊看着窗外，一點也沒有理他的意思，不由徑自開口。
有些意外他會主動找自己講話，星川蒼水收回對外界的感知，分了點心給巴衛，但回答的話卻避重就輕，“估計你不記得了，我見過你……在你是妖狐形态的時候。”
因為她的話讓巴衛眯起了暗紫色的雙眼，他不經回憶哪裏見過這麽個奇怪的女人。
“……啊。”見到星川蒼水用蔚藍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明明清澈的雙眼卻什麽感情也看不出來，巴衛突然有了點印象，“那個時候的女人。”因為兄弟的作風，他去收尾的時候，遇見的那個面對他不悲不懼的奇怪少女。
“能被記起不勝榮幸。”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想起來，但星川蒼水還是禮貌地微笑點頭，随後又轉回腦袋，表面看着風景，實則檢查周圍的安全。
巴衛見此也沒有再開口，他瞧着星川蒼水的舉動，思索着什麽。
“由于條件限制，雖然燒退了，但估計還得一兩天損失的妖力才能回。”星川蒼水環視着這間有幸被她找到的破舊小屋，其實也不太想待在這裏，但帶着小孩子巴衛她也不好直接去找惡羅王，誰知道一路會遇見什麽，“這裏是我無意找到的房子，說實話安不安全我不敢保證，不過應付一兩天應該不成問題。”雖是她多事救了他，不過看在現世和巴衛交情還算良好的份上，她還是願意幫忙的。
“……知道了。”見星川蒼水對他解釋，巴衛看着她，随後移開視線淡淡地回答，什麽也不問了。
對于他難得的配合，星川蒼水還是覺得很舒心的。
又一個深夜，因為巴衛還是病人，所以唯一的草席一直都留給了巴衛，每個晚上都是星川蒼水獨自靠坐在窗邊，就那麽就着月光入睡的，今天也是一樣。
快轉入初夏的夜晚沒有那麽多的寒涼，但不可否認的還是有些冷意，星川蒼水和巴衛一人占着小房子的一邊，從不越線。只是這個夜晚，巴衛獨自一人醒來。
他悄無聲息地挪開草席，不知是用什麽眼光望向了靠在窗邊，抱坐着睡着的星川蒼水。
小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剩下的是露出狐耳狐尾明顯已經從變身狀态恢複回去的大妖怪巴衛。
就着明亮的月光，巴衛可以清楚的看到星川蒼水的樣子。若單從外表看，星川蒼水無疑是那種丢到人群裏就沒多少人在意的類型吧？然而想到了她用那雙蔚藍的雙眼專注看着什麽，平和而淡漠的樣子，又感覺心裏一癢，不是滋味。
沒有聲音地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熟睡的少女，巴衛不自覺收斂了氣息，沒有驚動她。
『奇怪的女人，更奇怪的卻是自己。』
人類脆弱而無知，所以巴衛向來讨厭人類，也從不在乎人類的性命，而因為他被暗算後導致那些村民追殺，落得現在這樣後，他更對人類視如草芥。但他無法理解，為什麽眼前這個少女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輕描淡寫地救了他，還每天幫他覓食，就連休息也以他為先。
明明比起身為妖怪的他，她更為脆弱。
脆弱到……他現在只要用力，就能扭斷她的脖子，結束她的生命。
想來，第一次見到她時也是這樣。明明見到了村子的慘狀，還能以那種欣喜的目光看着他。他曾嗤笑她無情，現在想來，如果是他，面對與自己無關的人也不會有多餘的感情吧——這樣也不錯。
只是……那樣的目光，真的是因為他才顯露的嗎？是因為站在那裏的，身為大妖怪的他嗎？
就如不自覺掐住她脖子那樣，想着想着，巴衛又不自覺的松開，倒顯得有些怔然。
“名字……算了。”想到她知曉他的名字，而他對她卻一無所知，巴衛覺得心裏有些悶得慌，後又覺得自己何必去在乎一個人類叫什麽，“反正……人類很脆弱。”所以沒關系，如果她有什麽不好的心思，再毫不留情地殺掉就好。
越想越覺得自己小題大做的巴衛，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門，獨留下對他一番舉動毫無感知的星川蒼水。
然而就在巴衛離開屋子一定距離後，原本應該是睡着的星川蒼水睜開了雙眼。
她緩緩地伸了個懶腰，望着巴衛離開的地方，這才用左手虛扶了扶方才被他掐住的脖頸，輕聲笑了出來。
早在巴衛變回妖怪狀态時，星川蒼水就已經清醒，那是曾經遺留下來的壞毛病，到現在還改不了。但她面對巴衛的舉動，沒有任何的動作。
為什麽呢？即使這個巴衛并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她依舊能夠如此信任。
被月光照耀下，星川蒼水的微笑也變得聖潔起來，然而星川蒼水本人從未有過那樣的品質。
她無聲的吐出幾個字，便又坐着睡下了。
『真是個傻狐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