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善良的人比比皆是,我沒有那麽好命。】
從燈下到她房間門口是三大步距離。
或許是因為多年的習慣,申夏習慣了觀察周圍的環境,習慣了不輕信任何人。她心裏明白這裏不是樂園,不用再提心吊膽過日子,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得當,哪件事做的欠妥當被打回當實驗者。
從走下樂園那條破舊不堪的路開始,她的人生就不一樣了。
可就算她心裏面知道,但是多年習慣,不是輕易能改掉的。
申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側耳去聽門外的聲音,遺憾的是沒有聽不到任何聲音,可以說這個房間是非常隔音的。
也許只是她多心了,申夏這樣想。多年習慣讓她放不下時刻保持警惕的心,一點風吹草動被她看在眼裏都如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一般危險。
她端着餐盤到床邊,放在既是矮櫃也是桌子上面,搬過來椅子坐上去。椅子似乎有很多年頭了,申夏冷不丁坐上出現輕微的嘎吱聲,她猛地站起來轉頭去看椅子,并沒有心裏所想會碎掉,可是她卻不敢再坐這把椅子,繞過它坐到床邊。
她瞄了一眼這把陳舊的椅子,完好無損的放在那裏,明明不久前老板還坐過,但申夏心裏生出的恐懼讓她無法再像沒事人一般坐在上面。只要坐上去,心裏面總有一種它随時會碎掉的恐懼,那種恐懼會随着她坐在上面的時間增長而擴大。
申夏是第一次吃飯菜,才吃一點就感覺到了飽意,她把它推開放在桌角,保證自己不會碰到後起身去到門口。
門是鐵的,但是沒有她夢裏的鐵窗。似乎是多年生活環境的影響,就算離開了那裏,記憶深層還是脫離不了那裏。
她把門開了一點縫隙,很細微,足夠她隐藏自己,還能聽清外面的聲音。走廊很安靜,是那種針掉地下都能聽見的安靜。
不久,外面傳來了很輕微的聲音,有點像腳步聲。
聲音很小,和她這裏似乎有些距離。它的移動速度很快,申夏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到它的靠近。她屏住呼吸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聽着外面傳來噠噠噠的聲音。
她憋氣聽着外面,可外面的聲音又沒有了,又變回了安靜的走廊。她心裏一突,猛地擡頭被吓得倒退一步,心髒砰砰直跳,手也被吓得不停顫抖。
門外老板的臉正好貼在門縫隙處,他表情不明,露出的那一條臉沒有笑意也沒有怒意,給申夏的感覺他就像一個死人,已經變僵硬的死人的表情,與剛剛熱絡的老板仿若兩人。
“想要什麽可以敲門和我說,你敲門我就知道了。”門外老板開口,說完後似是後知後覺一般補了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比剛剛不笑時還要恐怖,申夏只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身上冷汗直冒,她想開口回應,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來聲音,只好點點頭,轉身拖着發虛的雙腿回去桌邊把餐盤端到門口,一只手手指顫抖着勾開門,深吸口氣讓自己聲音盡量平穩:“我只是想把這個給你。”低頭看着餐盤裏的飯菜又一臉歉意:“對不起我沒有全部吃完。”
“沒關系。”老板非常理解的擺擺手:“你之前不吃這些可能會吃不慣,過段時間适應了就好了。”
門敞開一半,足夠把餐盤拿出去:“時間不早了,趕緊睡吧。”說完關上了門。
那一刻不知怎麽,申夏的直覺告訴她要離開這個地方,越快越好。
第二天申夏被外面的動靜吵醒。
她躺在床上聽了一小會兒,居然是對面發出來的。現在時間還早,老板不可能這麽早下來,申夏想了想決定出去看一看。
白天地下室的燈不會亮,她循着剛剛聽見的聲音摸黑過去。走了差不多五步左右才摸上一堵牆。她敲了一下輕聲開口試探一句:“誰在那裏?你……是不是人?”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申夏猜想可能真的是她的錯覺,也許就如老板所說是食人鼠。
她轉身摸着黑返回去。
才走兩步後面突然又傳來聲音,兩聲有節奏的敲門聲音。聲音是從她正背後傳來的,但是她剛剛摸到的地方是一睹牆,并不是金屬類的門。
她剛想再轉身過去看看,就聽到上面傳來鐵門打開的聲音,申夏對這裏根本不熟悉不敢冒險,快步回去自己房間。又躺回去床上。
她屏氣聽外面的動靜,不知道這邊的構造怎麽回事,越是靠近門越是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反而是躺在床上外面細小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楚。
她聽着老板的腳步聲傳過來,似乎在一個地方停留了一下,然後又走了,過了一兩秒敲門聲響起:“申夏,醒了嗎?”
申夏眉頭微皺起,這扇門似乎有古怪。
她等了幾秒後才有動作,從床上起來揉揉還沒有掙開的眼睛:“恩?……老板有什麽事情嗎?”
“剛剛看新聞說國警局的人通知你去領獎金,讓你看到今天就過去崖城國警局。”門外老板再次開口。
“恩,我知道了,謝謝老板。”又過了兩秒,申夏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猛地從床上下去跑到門口,一臉欣喜的看着老板:“您剛剛說什麽?”
“國警局讓你今天去崖城領獎金。”老板耐心的重複了一遍。
“啊啊啊!!!”申夏興奮地原地轉圈圈:“謝謝謝謝老板!”
看着申夏這麽開心,老板也跟着笑着:“再告訴你個好消息,昨天我幫你聯系了一下水閣那邊,現在還在招人,等你領了獎金回來我帶你過去看工作。”
“真的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謝謝老板你了,真的太感謝了,我以為我會在大街上流浪,沒想到會碰到像老板您這麽好的人!”
“哎呀可別這麽說了,我也是舉手之勞而已,你要是真感謝我,就好好工作,補上房費就行了。”
“恩恩。”申夏答應:“那時間應該不早了,我現在就去崖城,晚上應該就能回來了。”
“我帶你去一樓洗漱吃飯。”
“好。”
關門前她停了一下,視線不自覺的轉去對面。現在是早上,走廊裏面昨天那幾盞不太亮的燈又開了,看樣子應該是有開關的,但是申夏并沒有找到。
周圍依舊黑暗,根本看不到對面的情況。申夏走在燈下,只能隐約的看清她房間的門。
貧民區不像崖城和貴族城那樣,出門有代步工具,他們只有雙腳,去哪裏都靠走。因為國律規定骷城人的活動範圍就只有骷城,倒是不需要太大型的代步工具。
一早吃過早飯後申夏就出發去了崖城。
只隔一晚,換了一身衣服的申夏走在街上再也沒有人躲着她了。有一瞬間申夏恍惚覺得自己已經融入到了這個城市了,再也不會有人會用異樣眼光看她了。
去崖城就必須路過樂園,再次站在上山的石子路時申夏竟不知道心裏面什麽感想,路過樂園時裏面冷冷清清,以往這個時候她在監督那些新來的小孩子做早操,然後是吃早飯。
她在樂園前停頓了幾秒,心底越發的不是滋味。那些罵她的人裏有一部分是曾經的朋友,他們不懂為什麽她會舉報樂園,讓他們失去了這個溫暖的大家庭。
可他們也不知道,一旦過了二十三歲,所有器官發育結束時,就是他們沒有性命的時候。申夏以為是在救他們救自己,卻不想那些人根本就不領情。
那裏于申夏來說是随時會朝不保夕的死牢,對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來說,是不至于流離失所的天堂。
相比下山時破敗不堪的路,越是向上路越順,樂園就像是一個地獄與天堂的分界線,劃開貧窮與富足。
才到中午申夏走就到了老板說的五彩大樓,背靠一幢幢白色大樓的貴族城。
她在國警局門前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也不知道進去之後要去找誰。因為她誰也不認識。
正猶豫時,過來一個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你是骷城人?”
“我不是……不對……我是……”申夏也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算是哪個城的人。
還沒說完,白色制服的男人又問:“來這裏有什麽事嗎?”
“我來領獎金。”申夏如實說。
對方打量了申夏半天恍然大悟一般:“你就是那個舉報帝國樂園的吧?跟我進來吧。”
領取手續很麻煩,也因為沒有貧民證的原因耽擱很久,協商了一下午才把所有審批手續弄全,等申夏從國警局出來時,已經傍晚了。
擡頭去看天空已經變成藍色,應該快八點了。
現在從崖城回到骷城大概也要三個小時吧,那就要到深夜了。申夏有些猶豫不定,下去骷城的路是沒有燈的,也就是說她可能才出去崖城就要摸黑走剩下的路。
但是如果不回去骷城,她也不可能住在崖城,就算現在她手裏面有錢,也改變不了國律。
正猶豫呢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叫她,申夏回頭就看到給她辦手續的國警,她站在原地等他:“蕭警官?我是不是還有手續沒辦全?”
“沒有沒有。”來人擺擺手:“有外派任務到骷城附近,正巧順路,你不是要回去骷城嗎?這麽晚了也不安全。”
“恩……”申夏猶豫。
“別愣着了,走吧。”
申夏垂眸想了幾秒後答應:“謝謝蕭警官。”
“別別別,我就是一個實習的可擔不起警官這倆字,你叫我蕭炎就行了。”
申夏點頭:“恩恩,好。”她知道蕭炎是可憐她所以才會提出來送她。這也算解決了申夏現在的難題。
被送去樂園後,這是申夏第一次坐飛行車,她坐在上面有些不自在,不停的調整坐姿。
“是坐着不舒服嗎?”蕭炎問。
“有些……不習慣了。”申夏如實回答。
飛行車道和人行道是不同的路,一條從山上到山下的直線大路,沒有人行道那麽多彎彎繞繞。
飛行車停在骷城前申夏看着外面出神,被提醒了一句才注意到已經到了骷城外了。她急急的道了謝後下車去。
“喂,這幾天有時間去辦貧民證,過來國警局找我,我帶你去辦。”蕭炎對着申夏的方向開口說。
申夏點頭,等着飛行車離開後才走向骷城。
飛行車道和骷城還有些距離,這裏光線很暗,申夏有些看不清腳下的路。她擡頭看四周,有一個閃着五彩光亮的小樓,樓層不高,從這裏目測只有兩層樓高度,在骷城也挺常見的。可是外在裝修是五彩的,那個顏色是不屬于骷城的。申夏看着那個閃着五彩燈光的小樓,心裏疑惑,白天出來時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一處存在。
在距離五彩小樓還有一些距離時,前面突然出現幾個人,奔着申夏過來了。
申夏也沒在意,只看着這天越來越黑了,想快點回去。這裏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不敢在外面久留。
幾個人越來越近,快到申夏面前時突然快跑幾步把她攔下了:“你包裏是什麽?”
“沒什麽。”她攥着手裏面的布包鎮定開口,幾個人看樣子就來者不善。
“是錢吧?”其中一個開口:“從崖城方向過來,應該很有錢,不介意給我們哥兒幾個花點吧?”
“憑什麽?”申夏看着他們問。這些是她拼死換來的錢,是她接下來生活的救命錢,為什麽要給他們?!
“呵,等一下你就知道我們憑什麽了!”他說完一揮手,另外兩個就撲過來搶申夏手裏的布包。
她沒想到這幾個人會來搶,下意識的倒退,轉身就跑。
“還敢跑,給我搶過來。”後面的男人大喊。
申夏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現在這裏是崖城和骷城的交界,雖然天黑,但是憑借剛剛那一點的亮光也能看出來這幾個人是骷城人。而國律有規定,若無崖城以及貴族人員帶領,骷城人是不允許獨自出城的。
眼看着快到飛行車道,申夏心裏一喜加快速度。只是下一步還沒邁出去,申夏感覺頭皮一疼,下一秒人就被甩在了地上。
皮膚剮蹭在崎岖不平的地上,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劃破的聲音響起,接着是一陣鑽心的疼。申夏倒吸一口氣,想要爬起來時又被按在地上。
另外一個也追了上來,看到同伴按住了申夏後,轉去搶她手中的布包。
那一刻也不顧不上身上傷口有多疼了,只拼勁力氣抓着手上的布包,這是她的救命錢,她死都不可能給任何人的。
對方拽了幾下沒拽下來,有些惱羞成怒,揚起另一只手在申夏臉上就是一巴掌,接着又是一腳:“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你也不在這骷城打聽打聽我們白三少,敢反抗我們你就是在找死!”
“白凡,你廢話那麽多幹嘛,給我搶下來,人打死扔北山枯骨洞去。”
最後那個走到申夏身邊,說出的話很慢,可申夏聽在耳朵裏心都涼了。
她不能死,費了那麽大勁兒出來,還不到兩天就死了,那和在樂園等死有什麽區別?
“你們,你們放開我,我就把錢給你們。”申夏哆哆嗦嗦開口,再也沒有剛遇到這三個人時的硬氣了。
她說完,空氣中有那麽一秒的安靜,接着按着她的人突然一笑:“早這麽說不就好了,也少受些苦。”他的腳從申夏身上拿下來,向後退了一步。
周圍很黑,黑到申夏看不清幾個人的樣子,也看不清手上布包的樣子。只能感覺到這個包慢慢脫離她的手中。
“骷城現在都這麽肮髒不堪了?我今天還真是大開眼界了!”
黑暗中突然傳出來一個聲音,明明那麽冷清危險的聲音,于申夏就是救命稻草一般,她快要松開的手又抓緊布包。那個拽着布包的男人站起來,看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你誰啊?別多管閑……”話還沒說完一聲慘叫響起,人也摔在了地上。
申夏看準時機抓緊布包連滾帶爬的向前方跑。
前面就是飛行車道了,只要到了那裏就安全了。
才爬出去一點兒,前方突然亮起來,申夏下意識的擋住眼睛,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與此同時,她身後突然響起三聲尖叫:“宋……宋長官!!”
幾秒後她的眼睛漸漸适應光亮後,眼前多了一雙鞋,她擡頭,看到一身黑衣的人站在她面前,他身後發出光亮的是一輛銀白色的飛行車。
“站起來吧,你趴着擋路了。”
申夏才想起自己現在的姿勢。
去到骷城的路是人行路,沒有飛行車道那麽寬。最多也就四個人并排那個寬度。申夏爬起來,手裏的布包被人扯住,她用力扯回來。
對方微微皺眉,瞄了一眼布包的樣式:“這麽俗氣的袋子,裏面裝的是錢吧?”
申夏沒回答,對方松了手,越過她去到那三個男人面前。
此時三個男人全都跪在地上,不知道是吓得還是怎麽回事。申夏沒上前,站在原地觀察周圍的情況,尋找能順利逃跑的路線。
黑衣男人走到那三個男人面前,擡起手搖晃了幾下:“沒信號……”他嘆口氣認命放下手:“骷城什麽時候能向着崖城看齊???”
跪着的三個人沒有一個敢搭腔,反而抖的更厲害了。
黑衣男人自言自語後又開口:“你們有筆紙嗎?沒有紙用錢代替也行。”
等了幾秒沒人回答。黑衣男有些煩躁,錯過去一步到剛剛被他打傷的人面前,指了指他腿肚子上面:“幫忙把我的手術刀從你腿上拔下來呗。”
那人忍着疼痛哆嗦着手把腿上的到拔下來,雙手遞給黑衣男人。
對方擺擺手:“你們拿着這個連夜去國警局,就說殺人未遂來自首,我明天去國警局取刀。”
一說完地上三人哭聲響起:“宋長官,宋長官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我才不信你們的話呢!”黑衣男人撇撇嘴站起來:“我這也沒有能給你們寫證明的筆紙,那手術刀你們就将就用吧。”說完又催促道:“快點去啊!”
三人被黑衣男人喊的渾身一震,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相互扶着向崖城上山的路跑去。
三人路過申夏身邊時,她下意識的躲避,就聽黑衣男人又開口:“快點回家吧,這麽晚了不困啊?”
申夏:“……”她眯眼看過去,對方明明剛毅的一張臉,不知道為什麽說出話來語調可愛,有些像樂園裏的小朋友。
申夏點點頭,抱緊懷裏的布包向骷城城內走去,走到黑衣男人面前時停了一下:“謝謝你。”
男人擺擺手:“謝別人都有謝禮,看你也挺窮的就別謝我了。”
這男人說話怎麽這麽……:“我有能買謝禮的錢。”她指自己懷裏的小布包。
男人瞄了一眼:“有多少?幾十萬嗎”
“三……差不多。”雖然他救了她,但畢竟是陌生人。
“哦!”男人點頭:“算了算了,還不夠我喝兩頓酒的呢!你快點走吧,別耽誤我買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