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公園2338年，科技越來越發達，人工智能突然有了自我意識，開始尋求機會占領地球，科學家們意識到這種糟糕的情況，想要毀滅智能機器人時已經為時已晚，人類與人工智能的毀滅世界戰争徹底爆發。
毀滅戰争徹底結束，存留人類不足十萬。
帝國十年生活漸漸平穩，趨于正常，而此期間，帝國分為三大區。
【你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嗎？】
帝國二十年五月，經帝國樂園內員工舉報，帝國國警成功搗毀一所名為帝國樂園的非法買賣器官的福利院地下組織，其涉案人員衆多，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地下非法組織，經帝國樂園內部員工舉報說，此地一直以買賣人體器官為生，對外是收留孤兒的……
耳邊謾罵聲不斷，罵她狼心狗肺，罵她不知恩圖報，罵她不得好死，不會有好報，還有一些沖動的，不顧國警阻攔要沖過來撕爛她，臉上表情猙獰，如果有不明真相的，還真以為被殺了全家。
申夏就那麽面無表情的站在那些謾罵的人的對面，看着，聽着，沒有開口反駁一聲，沒有後退一步。任由他們吵鬧。
沒多久一個國警過來申夏身邊：“你提供給我們的證據非常充足，按照帝國國律我們将以舉報有功獎勵你三十萬國幣，等一下會派人送你去骷城，這兩天會通知你過來領取舉報獎金。”
申夏點頭：“不用麻煩了，我可以找到骷城的路。”說完轉身離開。
背後的聲音此起彼伏，那近百人的謾罵聲與國警的呵斥聲音摻雜在一起，聽得她腦仁疼。
順着這條只走過幾次的路下山，腳踩在地上發出的輕微響聲都是那麽悅耳。天空是二十年不變的灰色，但現在申夏看在眼裏，都是漂亮的風景。身邊不時走過制服筆挺的國警，一身白色裝扮精神抖擻，很是養眼，申夏看着看着笑了出來，忍不住想如果找這樣一個人人過一生該多好？
可是她心裏明白不可能。他們這種人，出去樂園外，根本沒有任何生存能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到外面就像是年事已高的人，只能養着，空有一個比健康的人還要健康的身體。
她們這樣無用的人，怎麽可能和崖城人在一起？
從舉報帝國樂園那一刻開始，她從一個非法地下組織人員變成普通貧民，苦心策劃十幾年，終于從那個随時會要人命的地方出來，正大光明的從這條崎岖的路走出來。
申夏六歲時她的父母在回去崖城的飛行車上面出了事故，無一存活，而就在她還沒有從傷心中走出來，叔叔家的人獨吞了事故賠償，轉手把她以四十萬國幣賣到了帝國樂園。
六歲的她與樂園的所有小朋友一樣，每天都要按照要求吃飯、上課、運動，甚至睡覺的時間、時長都有嚴格的規定。
在她進去樂園不久，偶然之間知道這間樂園的秘密。從六歲到到十八歲，她計劃十二年之久，在今天終于脫離樂園的控制，擺脫必須要死的命運。
轉個彎，隐約可以看到骷城了。
帝國建在一個山上，樂園在崖城和骷城的中間，向上半山處是富足的崖城，向下山底是破敗不堪的骷城。山頂是十四貴族和帝國女皇的貴族城、帝國宮。
骷城申夏從前知道，聽說最開始叫窟城，是因為靠在山邊，多山洞，所以叫窟城。而後來因為貧窮與動蕩的原因，不少人在這期間都死了，屍體橫在街上無人收，最後滿街都是骷髅骨頭。
去到骷城的路是一條單行道，很古老的石子路，應該是樂園的人開辟的道路。
老舊石子路在快到山底下時就斷了，下面是水泥路。坑坑窪窪的路硌的申夏腳上不舒服。
樂園的鞋是訂做，鞋底薄，只要多走些路便會磨破，這也是防止他們逃跑的一種方法。他們這些人從小沒有受過苦，而下山的路又那麽難走，如果腳磨破了，很多人就堅持不下去放棄了。
此刻申夏從山上走下來，鞋底早就磨破了。她咬着牙堅持着，心裏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堅持到骷城，就自由了，從此，災難疾病、生老病死全由她自己決定。
順着樂園的路下去就是骷城，中間隔着一個大概十米寬的飛行車道，她站在山腳處眼睛發酸，盡管面前的骷城破舊不堪，但是她自由了！從此以後就算是在骷城路邊乞讨她都是自由身。
走過飛行車道是一條窄小細長的人行小路，進了城中才是一條筆直大路，通往城南的農場。兩邊是居民區，中間有個大廣場，販賣日常用品和果蔬等等東西。現在時間三點左右，周圍好多人都去往大廣場買東西。
來來往往的人讓申夏看着心情就好，她心情極好，腳下的疼痛都被忽略，地面是平整的石板路。再擡頭時，卻看到前面的人看到她都躲到了兩邊，向前路上，只有她一個人走在中間。
心裏面又突然有些難過。
她咬牙強迫自己直視前方，不去看兩邊人躲避的人群。
她沒有錢，只在園長的辦公室裏胡亂拿了些可以抵錢的物件。但是現在，她想問都找不到人。
在骷城裏饒了大半天又走回去了骷城門口，腳上被磨出幾個水泡後才找到一個願意接待她的賓館。申夏激動的一直鞠躬。
老板坐在櫃臺後面擺擺手：“這麽可憐了我也不能把你趕出去。”說着遞過去一枚鑰匙：“帝國有規定，在沒有成為合法貧民時是不允許入住的。”頓了頓：“這鑰匙是地下室的，你先将就一下，過幾天有了貧民證就可以了。”
申夏點頭，從口袋裏面拿出來兩個小杯子遞過去給老板：“我沒有錢，你看這個可以抵房錢嗎？我之前看園長挺寶貝的，應該能值錢。”
申夏手上的兩個杯子小巧精致，上面花紋細膩，一看就不是骷城貧民能用的東西。這種東西出現在貧民區可是犯了大罪，追查起來輕則罰款，重則被關大牢。
顯然拿出來的人是不懂的。
老板看到櫃臺上的一對就被登時臉色大變，猛地奪過來塞到櫃臺的格子裏面，又慌張看向外面，确定沒人看到後才開口：“這種高級東西出現在貧民區是會死人的，你別再拿出來了。”又指了指那對杯子：“這個我暫時幫你保管，等你離開時過來我這裏拿，新聞上說你會有舉報獎，等你拿到後再給我房錢吧。”
申夏剛從樂園裏面逃出來，很多事情她都不懂，聽老板這麽說感激的不停鞠躬：“謝謝，謝謝老板。”
“舉手之勞而已你別這麽客氣，我先帶你去看看房間吧。”他從椅子上下來，瞬間矮了大半，申夏側面看只能看到老板的半個頭。
櫃臺很高，當時申夏就只露出一張臉來。巴掌大的一張臉，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說話時一眨一眨，長長的睫毛呼扇呼扇跟小扇子似的，老板也是看她小可憐兒的樣子才破例收留了。但是現在看她這一身穿着突然一驚，自己居然跟着一個身着彩色衣服的女孩站在門口聊了這麽久。
他拽過申夏的胳膊，快速的奔着地下室過去。邊走邊說：“貧民區的人只能穿灰色衣服，你這個彩色的是只有富人區崖城人或者十四貴族才可以穿的，你這一路過來沒被骷城執法者攔住要證件真是運氣好。”
申夏不懂這些穿衣規則，她對帝國認知還留在十幾年前，那時候毀滅戰争剛結束，女皇和十四貴族都在忙着處理戰争後的事情，沒有那些條條框框約束人。
申夏點頭表示知道了：“謝謝老板。”
“你不懂也正常，等會兒我帶一份骷城規定表過來給你，你多看看就記住了。”
申夏點頭，繼續道謝，直到說的老板都不好意思了才停嘴。
地下室走廊不長，但是很黑，地上三兩盞的燈像是随時都會壞掉一樣，發揮不出它的餘熱。
老板讓她暫時住的房間只有六平米大小，裏面一張床和一個小桌子，開了燈後一室昏黃。申夏過去，首先伸手摸的是被子，很潮濕，有種用力就會掐出水的感覺。
她手在上面放了幾秒後緩慢收回，轉頭看老板：“謝謝您收留我。”
老板自然看到申夏的動作，附身過去抱起被子：“這裏常年沒人住被子都潮了，等一下我再給你換一套，你現在就安心住在這裏。”
“謝謝。”申夏再次道謝。說完停頓一下又問：“請問我要去國警局怎麽走？”
“你是要去領獎金吧？”老板問，咽下一口唾沫：“國警局在崖城，你順着樂園的路上去，靠近貴族城的五彩大樓就是了。你現在貧民證還沒下來可以去崖城，如果有了貧民證就只能待在骷城了。”
“我知道了，謝謝。”申夏點頭，目送着老板出去後才回到床上。上面只有床墊和床單，也是濕的。申夏用力攥了一下，攤開手時已經有了濕意。她看了看手掌，最後抹在了身上，擦幹淨手。
老板去的快來的也快，沒一會兒就抱着全新的被子過來，進來時讓申夏把床上的床單和床墊都撤下來：“這個等一下也要換新的，不然睡了會生病的。”
老板來回跑了幾趟，又親力親為的幫她鋪了床後才起來：“你先坐，我這裏有套骷城衣服，你先穿着。”
“我……非常感謝你……”申夏不知道現在除了謝謝還能說什麽，從樂園逃出來時已經做好餓死街邊的打算，沒想到會碰到好心人。
“這麽客氣做什麽，我這開門做生意的，是客人都會接待的。”老板笑着，說完出去了。
申夏坐在床上，柔軟的棉被在掌中，她拿起來靠近鼻子，被子上還有一點陽光的味道，帝國十年的恒溫，摸在手中似乎還能感覺到吸收在裏面的溫度。
老板去了又回，手裏面多了一套淺灰色的衣服，很簡單的樣式短袖與長褲，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連個口袋都沒有。
不由讓申夏想起樂園的服裝，沒有任何等級差別，深色淺色或是五彩色随意穿，就是不能有口袋。
她手一抖，拿在手中的衣服掉在床上，老板趕緊開口詢問：“是穿不慣嗎？”
申夏搖搖頭：“沒有沒有，謝謝老板。”
老板笑着：“別這麽見外了，骷城這麽大遇見了也是緣分，”老板拉過床邊的椅子坐下：“這家店之前的老板人很好，我當初在街邊都快餓死了，就是這家店的老板救了我，給我一口飯吃。後來他走了後就把店留給了我。”說完似乎感覺自己書說多了，笑了一下。
申夏低頭抿着嘴笑：“老板你人真好，不像我。”說完，眼皮垂下，耳邊又響起那些指責與謾罵的聲音，她們與他們。
“小姑娘救了那麽孩子，這兩相比較我這點小幫小助就有些微不足道了。”支着桌角：“帝國這麽多年從來都沒有人舉報過，也沒有人出逃成功，你是第一個逃出來，而且舉報成功了。”
申夏擡頭去看老板，明明他在笑，可不知怎麽心裏突然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
申夏搖搖頭：“不是的，我這麽做只是為了我自己。舉報他們是想斷了再被抓回去的可能。”
“恩，這麽做很對。”老板站起來：“你先休息一下吧，這鞋櫃裏面有鞋你可以穿。”指着床邊的小櫃子：“這裏都是之前的人留下的，不要介意就好。”
“不介意不介意。”申夏趕緊搖頭：“謝謝老板，我已經很感激了怎麽還會介意呢？！”
“那就行。”老板點點頭：“之前我收留的人在水閣工作，下午我出去采買可以幫你看看還缺不缺職員，你可以現在那裏打工，那裏是唯一不需要貧民證的地方，等你辦下來貧民證後想換工作也可以。”
“好好好，謝謝老板。”從進了這家店之後申夏已經數不清說了多少遍謝謝，鞠了多少個躬。她想，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果然樂園的奶奶并沒有騙她。
腳上水泡不大，申夏用指甲挑開把裏面的水放出來，幹癟後只剩下薄薄的透明的皮貼在上面，看起來有些恐怖。對于從來沒有受過傷的申夏來說，就像是被一箭穿心了一般嚴重。
她小心翼翼的護着雙腳，傷口處開始發熱發疼，疼的她直抽氣，可又不能大聲哭出來。她忍着，咬着嘴唇，努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不驚動任何人。尤其是這家店的老板，他已經足夠照顧她了，申夏她不想再去給他添麻煩了。
一覺睡醒不知道多久，老板也沒有下來找她。她下床走到門口，門是鐵門，上面有個鐵柱間隔的窗口，外面燈影搖曳，猛然間讓申夏有種站在樂園的小黑屋裏面。
樂園裏很多都是小孩子，在不懂事的年紀很容易犯錯，而犯錯就要接受懲罰。在樂園是不存在體罰，犯了錯的孩子就被關進小黑屋裏面，輕的一天一夜，重一點的加上一天一夜，再重再加。小黑屋很恐怖，申夏從來進去過，但是她親手送過剛進來就犯錯的小朋友進去過，關上門還能聽見撕心裂肺的呼喊求救聲音。
她忍不住顫抖，雙手在空中胡亂摸索着，想要找到一個可以支撐的地方。周圍除了光禿禿的牆壁沒有任何，申夏腳下一軟跌在地上。那些年的回憶噩夢般的出現在眼前，像是設置了單曲循環的歌曲一般，不斷重複播放，她被親戚賣進去，被同伴欺負只能站在牆角睡覺，甚至剛開始去連一頓飽飯都沒吃過。
“小姑娘？小姑娘？”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申夏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人攥在手中，整個身體随着他的輕推不斷搖晃。她眼前的事物開始變化，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人漸漸遠去，頭發花白的老奶奶與她同走一個走廊，她笑着後退，最後消失在無盡的走廊之中。周圍的景物開始扭曲，一陣黑暗後眼前是刺眼的強光。
申夏不自覺的伸手去擋在眼前，一擡手沒擡起來，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她轉頭去看，居然是這家店的老板。
老板的樣子似乎很擔心，見她看過來才松了口氣：“剛剛你又叫又哭的吓死我了，差點就要送你去醫院了。”
“我哭了？”申夏反問，另一只手摸上臉才發現臉上是濕的，她一把抹幹淨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我只是做了個噩夢，給您添麻煩了。”
“你沒事就好。”老板松開申夏的手：“來了這麽久我都忘記問你叫什麽了？”
“申夏，我只記得我叫申夏，不記得姓什麽。”申夏報上名字又問：“現在什麽時間了？”
“下午八點。”老板自我介紹：“我叫李強，這裏的租客都叫我老板，或者李老板，你随意叫就可以。”介紹完自己指了指上面：“灰色是白天，從藍色變成黑色時，是晚上六點到早上八點。”
“哦，知道了。”申夏點點頭。
“那你起來吧，快到晚飯時間了。”
“好。”申夏答應，看着老板離開後才把視線轉移到自己的腳上，不知道是因為前十幾年養得好還是怎麽樣，傷了的地方已經好了大半，她沒受過傷，但是也挺驚訝這個回複速度的。
地上的鞋已經穿不了了，申夏赤着腳點着腳尖蹲在地上，打開床邊的矮櫃，裏面整齊擺放着幾雙鞋，深灰淺灰不一，借着燈光申夏挑了一雙和她身上穿的衣服差不多顏色的鞋，穿在腳上。
腳上的傷已經不疼了，她提上鞋出去。走廊寬大黑暗，每個燈之間隔得較遠，只能看清中間的路，根本看不清兩邊，申夏從房間出來一直看着光亮處走。
還沒到門口，前方突然傳來聲音，她下意識的躲避，等着人走近後看清是誰才出來，笑着對着老板：“我穿好鞋就先上來了。”
“我還以為你要在房間吃呢，我就直接給你端過來了。”
借着外面的燈光看過去，老板的手裏确實端着餐盤，裏面放着飯菜。這邊的飯菜和樂園的不同，樂園只有水果和替代飯菜的能量水，聽說只有崖城人才能喝到的。而這邊更像是樂園奶奶形容的毀滅戰争前的世界，吃五谷雜糧。
見申夏一直看着他手上的餐盤沒說話，老板抱歉一笑：“骷城這邊比較落後，只吃得起這些，我聽說你們都是喝能量水的，那個東西我們這邊是真沒有，崖城有我們這種貧民也弄不到……”
“看樣子挺好吃的。”申夏伸手接過來：“謝謝老板。”轉身走下臺階，向着她的房間走去。
“這裏光線不好，還是我帶你過去吧。”老板快走兩步到申夏面前，給她帶路。
申夏沒有拒絕，畢竟這裏不是自己的地界，而且老板人這麽好讓她不知道怎麽開口拒絕。
老板在前面帶路，申夏端着飯菜跟在後面。有人在前面，申夏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跟在後面時還會偷瞄一眼兩邊的情況，不過周圍太黑，依舊看不清這裏的具體情況。
兩人走了沒多遠就到了申夏暫住的房間，老板推開門笑着側身站在一邊：“你端着東西先進去吧。”
“好。”申夏點頭，邁出去一步。
剛走一步後面突然傳來一聲什麽東西撞擊牆壁的聲音，她停步回頭：“後面還有房間？”
“是倉庫，可能進來了食人鼠，在骷城很常見的。你先進去，我去看一下。”
“恩恩。”申夏點頭，端着東西進去。
老板沒有再進來，而是等她進來後關上了門。
房間的燈似乎是專門設定好時間的，從入夜開始就沒有關上過，出去前申夏找了一下開關，并沒有找到。
她站在原地聽着身後關門的聲音，很輕微，有一絲絲的摩擦聲音。那個聲音很熟悉，就像是……像極了曾經樂園的小黑屋。
“小黑屋……”申夏喃喃，轉過頭看向走廊，一片漆黑，猛然間讓申夏生出她被囚禁的錯覺。
她垂眸攥緊手裏面的餐盤：“距離有三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