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暖花開的季節,麗江小鎮的客棧天井裏花香撲鼻,帶着股遠離塵嚣的安靜與平和。正中央的石桌上擺了套紫砂壺,杯中冒着袅袅的熱氣,攤在桌面的書被翻過去一頁。
“秦萦,差不多了。”已經整理好行李的康敏從客房裏出來,朝秦萦笑了笑,“別看了,這大半個月的真的要超凡脫俗了?”
秦萦合上書,小口抿泡了很久的茶,“心曠神怡,一點都不想回去。”
她們來到雲南大半個月,只有前一個星期是在各個景點轉悠。然後,傅瑾璇回醫院銷假,她與康敏輾轉來到這個小鎮,住進安靜的小客棧過起悠閑卻無憂無慮的日子。
康敏聽了忍不住吐槽:“你說你一個大小姐,另類的對紙醉金迷的生活不屑一顧,偏偏就迷戀上了老年生活?”
“紙醉金迷那就是因為空虛。”她不客氣的反駁。
“行行行,随你大小姐高興。”
康敏聳肩,不置可否,卻恰好看到秦萦放在書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她了然:“又是餘醫生?”那位她們解決完秦萦爸爸的電話,匆匆趕到機場時,在安檢口看到的餘醫生。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她們的航班的。
秦萦快速抄起手機解鎖看。
【餘時安:今天回上海?】
【秦萦:嗯,準備去買點手劄,你有什麽想吃的嗎?鮮花餅不錯。】
餘時安回複得特別快:好,就鮮花餅,謝謝。
秦萦唇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右手滑過這半個月與他幾乎沒間斷過的短信記錄。
已經不記得是誰先起的頭,或是簡單的問候、或是科室裏又遇到的奇葩病人、或是她逛過的景點。交流的內容其實并不多,有時也不過是一句天氣變化的提醒,可就是讓人生不起排斥。
就連她自己都詫異,怎麽能跟一個人短信聊天聊這麽久?
康敏敏銳的捕捉到秦萦的情緒變化,拽着人起來,“好了好了,大小姐,別玩手機了行伐?不是說要去買特産的嗎?”
秦萦把手機扔包裏:“走吧走吧。”
“跟人聊這麽開心?诶,真是難得喲。”
面對康敏的揶揄,她不以為意,“我也能用短信跟你聊很久。”
“哦,我可不用短信,不過他對你挺上心。”
秦萦皺了下眉:“你想多了。”
“我只知道如果餘醫生能把你從龜殼裏拉出來,我會很高興。”康敏語氣忽然變得有些認真。
秦萦怔了怔,随即搖頭,“康老板,不要把我身邊的每一個漢子都往那個方向扯好伐?我們倆都沒那意思,純粹是十多年前類似同病相憐的經歷才有了那麽點不讓人讨厭的話題。”
她說得幾乎是義正言辭。
“可是秦萦,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爸爸。”
不是每個男人都這麽貪得無厭又無情無義。
康敏的嘆息毫無防備的砸在秦萦心上。
她動了動唇,沒能擠出一個字來。
康敏又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不過要等過兩天我确定了再告訴你。”
“什麽事這麽神神秘秘?”秦萦刻意忽略前一個話題。
康敏挽起她的手,兩人走出天井,離開客棧。
“過兩天你就知道了。對了,你外公秦院長要回來了?”
話題秒換。
秦萦出生就随母姓,比起一年都見不了兩次的爺爺奶奶,她與外公外婆感情尤為親厚。
提起外公,她臉上恢複笑容,“嗯,端午節跟我媽一起回來。”
“那到時候請他們吃火鍋,養生鍋。”
“好啊。”
心照不宣的各退一步跳過話題,兩人在附近的小店兜了一個多小時,滿載而歸。
在上海落地已經臨近飯點,秦萦卻沒有在外吃飯的心思,直接回家。
打掃衛生的鐘點工阿姨每隔兩天都會來家裏打掃,盡管屋子空了大半個月仍舊幹淨整潔。
她任幾個行李箱倒在客廳,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不想動彈。
過了許久,茶幾上的手機叮叮咚咚響,秦萦順手一撈,無聲的笑了笑。
果然,能給她發短信的也就是餘時安了。
【餘時安:回來了?有空請你吃個飯,謝謝你的鮮花餅。】
秦萦沒有回,繼續躺沙發,直接撥通他的電話。
“秦萦?”
男人的聲音低啞,比平時多了些疲倦,但仍掩蓋不了接到她電話的驚喜。
“剛從手術室出來?”她皺起眉頭,居然有些懊惱自己一時沖動給他打電話,“要不我先挂了?”
說完,秦萦自己先愣住了。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冷靜下來。
餘時安走出醫院大樓,外面依然陽光明媚。他步履輕快,眼睛裏是化不開的疲累,唇邊的笑卻好看極了。
“沒事,我下班了。”
秦萦哦了一聲,換個手拿手機,“今天這麽準時下班?”聲音比剛才少了些熱度。
他在車庫找到自己的車,戴上藍牙耳機,開車經過保安室時,他還朝值班的保安點了下頭,“下午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那就好,你明天什麽班?”
“白天的班。”
“好。”秦萦從沙發上起來,拉開裝滿特産的行李箱,“明天我最後一天休息,晚上會去找瑾璇吃飯,我順路過來把鮮花餅給你。”
不出意外的堵車,餘時安不急不躁,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電話上,“明天下午暫時沒有手術,我都會在自己的辦公室。”
聽到汽車喇叭聲,她從客廳抽屜裏找出耳機,索性坐在木地板開始整理滿箱子的特産。
“餘醫生,我拎着鮮花餅大搖大擺來找你,不會被誤認為是給你送禮的糖衣炮彈吧!”
耳機裏傳來餘時安的笑聲,低低的,很好聽。
然後,他說:“是糖衣炮彈才好。”
“什麽好?”她以為是自己沒聽清。
前面的車子移動,餘時安單手握住方向盤慢悠悠跟車,“沒什麽,改天請你吃飯。”
秦萦笑了下:“不用了,我都還欠着你一頓飯。”說的是她請吃飯,他因為手術沒來,晚上他反倒請她吃宵夜補償那回。
“不過餘醫生,上次說餘奶奶給我刻的鋼筆呢?打算什麽時候給我?”
“随時都可以。”
“這樣吧,明天一手交鮮花餅,一手交筆。”
“好。”餘時安抿唇笑。
這姑娘終于是想起鋼筆了。
“明天我大概下午三點半左右到。”她正想結束這個電話,手機裏傳來“嘟嘟”兩聲,有另外的電話進來,她順勢說,“我有電話,先不說了,拜。”
“明天見。”
挂斷電話,秦萦看了眼新進來的電話號碼。
沒有備注的熟悉的號碼,她眼神黯下來。
任憑手機響個不停,直至終于歸于平靜,秦萦都沒能接起這個屬于她爸爸的號碼。
半個月前,就是因為接他的電話,她才臨近起飛将将辦理登機,而這個小時候曾無數次抱着她玩舉高高游戲的爸爸早已不複當初。
秦萦把手機放在一邊,再也沒心思去打包特産。
翌日下午,秦萦拎着打包好的鮮花餅去醫院找餘時安和傅瑾璇。
正對着醫院大樓的停車場停滿了車,她把車停到住院部附近的車庫,穿過住院部一樓的服務臺往隔壁大樓走。
兩幢大樓相連的走廊格外長,走在秦萦前面的是兩個推着治療車的護士,看着裝顏色,該是實習護士。
“外科那位背景強大的護士徹底被KO了。”
“給餘醫生送情書那位?”
她本欲加快腳步超過她們,卻在聽到這句話後放慢步子,與她們隔着恰到好處的距離,饒有興致的準備聽牆角。
“除了她還能是誰?據說是餘醫生暗戀了一個姑娘十二年。”一個護士說。
秦萦腳步頓了頓,十二年,那就是他十八歲?
另一個護士驚訝:“厲害了,傳聞是真的?餘醫生用的簽字筆上刻的真是兩人的姓氏首字母?”
“可不是,之前隔壁科室的小黃看到過,就是梅花形狀的‘QY’。餘醫生是Y,就是不知道這個Q是誰了。”
果真是謠言止于智者,稍稍一想,她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此刻那兩個小護士還在叽叽喳喳的說八卦,秦萦一定憋不住笑出來。
明明是餘奶奶給她刻的鋼筆,怎麽就被歪成是定情信物了?
她在心中暗暗補充一句:QY不就是秦萦嘛!
不想再聽不靠譜的八卦,秦萦終于越過她們,拐過走廊先一步按下電梯按鈕。
回想了下,仍覺得好笑,她掏出手機發短信:餘醫生,據說,你暗戀我十二年了?
電梯一到,秦萦走到角落,給随後而來推治療車的護士騰出地方。兩人倒是顧忌着電梯裏空間小外加還有一個她,沒再肆無忌憚的繼續說八卦。
她看看手機,信號全無。
兩個護士到三樓下電梯,秦萦獨自坐到四樓。
剛出電梯,恢複信號的手機響了一聲。
她頓時僵在原地。
【餘時安:真巧,被你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