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尚未消磨殆盡的浪漫

車上的氣氛沉悶得令人困窘,華濃露看著身旁不發一語的男人,紅唇一噘,伸出手,狠狠的在他臉頰上一捏。

“露露!”藍崇吃了一驚,撫著自己被捏得發燙的臉頰。

“我最讨厭你這樣了,甚麽事情都瞞著我,死氣沉沉的,看了就心煩!”華濃露的腔調還夾著法文的柔軟滑膩,雖然不甚流利,卻也是惡狠狠的。

她一面說道,一面率性的翹起腿,線條美麗的曲線一覽無遺。

“我哪有瞞著你甚麽事情?”藍崇撫著自己疼痛不堪的臉頰,故作無辜的模樣。

“還想騙我!從小到大我們連洗澡都一塊兒洗,我會看不出來?!”女子纖長的手指端起藍崇的下巴,兩人的視線對上。

藍崇望著眼前那雙湛藍的貓瞳,嘆口氣,輕輕揮開女人的手。

“是因為剛才那女人說的話嗎?”華濃露玩著自己的卷發,不經意的說。

藍崇沒有回答,視線飄向窗外。

是啊,因為剛才那不堪入目的畫面,充滿了人性的醜惡,庸俗得令人作嘔。上個月還親膩的喊著“我愛你”,一旦沒了交集,攻讦、嘲諷,女人毫不手軟,盡往他傷口上灑鹽……多可笑啊!雖然藍崇對花想容的感覺稱不上愛情,但想起昔日的歡笑都建築在等價交換上,他就覺得荒謬。

我藍崇有的是錢,但甚麽東西都用錢買,也未免太可悲。

玻璃上忽然出現水珠,星星點點的。藍崇望著窗外的雨水,容芙那白皙冷漠的臉孔又浮現在眼前。自從容芙離開後,上海的雨就沒停過,下得令人心煩意亂。

令人沉不住氣的,不只是雨夜,還有那張雨珠般清冷得令人憐惜的臉孔。

“這是個能用鈔票買到愛情的世界,更何況是善於搬演愛情的女演員,可別對她當真了。”華濃露燃起一根菸,淡淡的說,眼裏是慣看風雨的蕭索。

“這還用你說?我又不是情窦初開的少年。”藍崇呀然失笑,但語氣盡是寂寥。

男人的強顏歡笑,讓華濃露心頭一揪,她輕嘆一聲,纖纖玉手撫上藍崇的面頰:“崇,在這世界上我只剩你一個親人了,我不要你痛苦。甚麽都別管,要做甚麽就去吧!我永遠支持你。”

她輕捧住藍崇的臉龐,眼底的溫柔母性展露無遺。

藍崇微微一笑,在女人頰上輕蹭:“別為我擔心,好妹妹。”

他将女人嬌小的身軀擁入懷中,将自己的臉枕向她柔軟的肩部,相互依偎的姿勢。

窗外的雨不知道何時停了,月光皎潔,照得藍崇心暖暖的。

因為華濃露的話,他作了個決定。

車子已經駛進藍宅花園,濃郁的玫瑰花香撲鼻,他擺擺手,車子停了下來。他打開車門,采了一朵豔紅欲滴的玫瑰。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出去兜兜風。”藍崇閉起眼睛,低語著。

華濃露當然沒遺漏掉藍崇藏在花朵後的微笑。

“上海王的頭銜還沒将你的浪漫消磨殆盡?”女人輕笑出聲。

“當然,多麽美麗的夜上海!”藍崇笑著,擺了擺手,車子駛離了花園。

連月的細雨霏霏,讓梧桐落了滿地,一樹的枯枒,看起來格外蕭瑟。容芙俯在窗邊,望著道路上濕漉漉的月影。即使是夜晚,他的腦子仍一片空白,懶洋洋的甚麽都不想作。但目前的力不從心,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每晚都夢見那條黑龍,豎著一身烏亮的硬麟,驕矜自大的在他身邊巡游,他赤裸裸的躺在牡丹花叢間,空氣是溫暖的。他一點都不害怕,靜靜的讓那條龍在自己身上磨蹭著。

車子停在暗巷入口,藍崇擡起眼,阒黑的巷弄裏唯一的光源,從容芙所住的洋房二樓撒下,替這寂靜無聲的黑暗增添一股若有似無的暖意。數株巨大的梧桐伫立在巷前,如容芙肩上披著的那襲保護色,冷淡卻美麗。藍崇靜靜的望著洋房窗玻璃上映出的人影,不發一語。

被車子輾過的梧桐葉,卻依然黃得鮮豔,因雨而潮濕,軟綿綿的鋪在地上,遍地的溫柔,藍崇緊揪的心也漸漸放松起來。

容芙百般無聊的在玻璃窗子上畫著圖案,一朵簡單的玫瑰成形,在冰冷的窗上盛開著。忽然間,有道刺眼的光線閃過,他低頭一看,有輛黑色轎車停在巷口的梧桐樹前,引擎熄火了,但并沒有人下車。過了許久,後座的車窗搖下,但一片阒黑,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孔。

他靜靜的站在窗邊,與車上的人對視。在黑暗中,他仍然感覺兩人的視線是交會的。後座的人忽然伸出緊握的拳頭,不明所以的。

容芙望著那只手,心中卻盪漾著不可言喻的澎湃情緒。對方慢慢将指尖舒緩開來,一把輕盈如羽毛的東西紛飛,容芙看往反射著月光的地面,豔紅如血,是玫瑰花瓣。

他捂住胸口,原本如一灘死水的地方躍動不已,強烈得連換氣都來不及。

他氣喘籲籲的站在窗邊,但眼神不再淩厲。

藍崇坐在車內,在黑暗中,他和容芙的眼神始終交會著。而在花瓣紛飛的當下,他看見容芙的眼神充滿了比玫瑰更美好的馥郁。

這欣然接受的反應讓藍崇欣喜若狂。

“在車上等我。”他低聲說道,迅速打開車門。

在他開門的同時,周圍傳來強烈的爆裂聲,他連忙躲回車裏。

機關槍的聲音不絕於耳,他緊抱住頭,四肢都中了好幾顆子彈,劇烈的疼痛感直沖腦門,但他咬著牙,使盡全身力氣踹開另一面的車門。過了許久,對方的攻擊似乎告一段落,四周彌漫著刺鼻的煙硝味。趁著濃煙尚未散去,他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身軀,慢慢爬出車外。

他俯在地上,吃力的張望著,忽然發現前面不遠處有條暗巷,正好隐匿於廢屋中間,若非他緊貼著地面,否則也不會察覺這窄若夾縫的存在。

他吃力的挪動著身體,但是受傷的四肢幾乎無法施力,藏身之處雖然近在咫尺,但他痛得連視線都開始模糊。他望著遠方數道急奔而來的人影,絕望的閉上雙眼。

忽然間,他感覺到有人拖著他的身體往眼前的巷弄移動,他吃力的睜開雙眼,卻不斷被額上流下的鮮血遮蔽住視線。對方将他緊擁入懷,小心翼翼擦拭著他臉上的血水。

對方身上的氣息,讓他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神啊,如果我能活下來,我一定将他緊擁入懷,再也不放手!

他失去知覺前,看見眼前那堆像蜂窩的廢鐵忽然爆炸,熊熊的火光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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