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你,萬事足矣(完結)

面對邪飛的威脅,藍崇卻像尊雕像,俊美的臉龐也僵硬著,并沒有動作。

“還不快點放下槍?你不怕我轟爛這家夥的腦袋嗎?”邪飛逸出輕笑,上勾的眼睛流轉著欣喜的光彩。

藍崇靜靜地望著男人,似乎在思考著甚麽,但槍口還是精準的對著邪飛,沒有絲毫偏離。

邪飛看著眼前那有如雕像般伫立不動的俊美男人,笑得更加猖狂。

“你看見了吧?這家夥根本就不把你當一回事,他只愛他自己。”邪飛在容芙耳邊低語,笑聲裏有著掩飾不了的譏諷。

不料,動作優雅有如雕像般無懈可擊的男人忽然開口,聲音很低:“站好,別動。”

容芙望著他的眼眸,忽然湧生一股力量,不再感到恐懼。

“相信我。”男人悠悠的開口。

即使在這攸關生死的關頭,藍崇那充滿磁性的嗓音依舊具有穩定人心的力量,如暮鼓晨鐘般悠揚動聽,更如神谕般令人難以抗拒。容芙望著眼前那堅定的表情,決心完全交付自己。

他閉上了雙眼。

邪飛緊揪住容芙的衣領,卻發現懷中的人質并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呈現出淡定的平靜,忽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正當他被兩人異常的冷靜激怒時,他聽見“達”的一聲。

在眨眼的瞬間,邪飛看見對方的槍口冒出火花,随即聽見“噗滋”的一聲悶響,所有思緒立即斷裂。

他緩緩放松手中的力道,向後仰倒。

在倒地的同時,他對上藍崇的眼眸,綠得如潭溫柔的湖泊。

“小飛……”

好像是藍崇的聲音,很柔很輕,也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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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飛慢慢閉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容芙跪倒在地,氣喘籲籲。邪飛倒在他的腳邊,光滑飽滿的額上有個黑孔,一絲血水緩緩流下。

他忽然一陣反胃,連忙掩住嘴。

藍崇呆立在原地,拿著槍的手無力的垂下,就這麽望著邪飛的屍體,不發一語。

容芙費力支起虛弱的身體,緩步走向男人。他伸出手,輕輕撫著藍崇的面頰,男人的視線慢慢移到容芙臉上,湛綠的眼眸有如透明的玻璃,甚麽也無法映照在其上,精致的臉龐像是被冰凍似的,面無表情。

此時,男人高大偉岸的身形顯得格外無助。

“想哭就哭吧。”

容芙踮起腳尖,将男人緊擁入懷。藍崇默默的讓人抱著,像具沒有意識的人偶。

窗外忽然下起雨來,雨勢滂沱。

男人低沉的嗚咽聲伴随著清冷的雨水,顯得格外悲戚。

原本高挂在天上的月,不知何時已隐去了。

濕漉漉的街道上,一輛人力車在雨夜裏急馳,“唰”的一聲,車輪所過之處濺起無數水花。

車上的男人一身黑衣,帽緣刻意壓得很低,只露出一張性感微翹的薄唇。他懷中的人兒一臉疲憊,清秀的小臉更顯蒼白。

“你不後悔?”他懷中的麗人輕喃著,聲音濕潤溫柔。

“有你,萬事足矣。”男人的笑容很蒼涼,但意志堅定。

五、四、三、二……

他在心中倒數計時。

一!

“碰”的一聲巨響,驚破了上海的夜空。車夫回頭一看,身後不遠處如皇宮般的西式建築已陷入火海。

“藍家失火了!”車夫停下腳步,驚慌的大叫著。

“別停,繼續走。”車上的男人低聲說道。

“……是。”車夫點點頭,繼續往碼頭的方向前進。

他瞥了瞥車上的乘客,路燈照射在黑衣男子的臉上,發出亮閃閃的微弱光芒。

像是水光潋滟。

-十年後-

雨後的香榭大道,格外清冷。

“顏師傅,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一名金發碧眼的少年朗聲說道。

“好,快去快回。”被稱做“師傅”的東方男人點了點頭,俊朗的眉目含笑。

男人的黑色眼眸望著窗外潮濕的午後街道,眼神卻飄向遠方。

十年了,他沒有一天不想容芙。

容芙跟藍崇遇襲的當天,顏郁因臨時充當華濃露的助理前往片廠,過了午夜才踏上歸途。他與華濃露在老遠的地方就看到陣陣濃煙,華麗無匹的藍宅已成火海。火勢之大,連燒了一天一夜,藍宅化成焦黑的斷垣殘壁,卻不見藍崇與容芙的蹤影。藍崇的下落不明與藍氏企業的分崩離析,瞬間成為上海灘的頭號新聞,經過媒體的渲染,沸沸揚揚,占據報紙版面長達數月。

不久後,日軍侵華,展開了為時八年的艱辛抗戰,顏郁随著華濃露來到法國,隐居在偏遠的鄉間,兩人相依為命,直到戰争結束才回到巴黎。戰後的巴黎百廢俱興,靠著華濃露的資助,顏郁開了間裁縫店,發揮了他的設計天分與獨到眼光,每天門庭若市,客戶應接不暇。

但是,每當雨後、嗅到空氣中潮濕的氣味時,他就會想起容芙那張清麗如水的臉孔。

第一次遇到容芙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十歲時,顏郁和父母從貧瘠的鄉下逃到上海,本想逃離荒災,不料父母卻在途中染上風寒,捱不過一個月就死了。他孤伶伶的在街上流浪,走到黃浦江邊時,好心的拉車夫給他幾個饅頭,他慌張的啃著,一副噎死也甘願的饞相。

中年發福的男人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排舊屋,低聲說道:“你若不怕鬼,那裏倒是個可以遮風蔽雨的地方。”

男人笑著說,又塞給他幾個饅頭。

那年頭,孤兒多如過江之鲫,男人能幫的僅限於此。顏郁領會他的心意,邁著大步前往好心人所指的鬼屋。

杳無人煙的巷弄前,有幾株高聳入雲的梧桐,遮蔽了大半的陽光,使得巷道陰暗無比。兩側的西式建築雖然陳舊,但建材與設計也算得上精致考究,只是年久失修,蔓生的野藤張狂的攀附在壁面,整個社區像廢墟似的。

但顏郁不以為意,他推開其中一扇大門。“吱呀”一聲,有點生鏽的樞軸發出刺耳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陽光撒落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泛起一層微光,顏郁微眯起眼。牆邊堆著幾個皮箱,看似破爛的桌椅還蓋著白布,零散的分布在不算小的空間裏,顯得格外陰森。

正當他環顧著四周時,樓梯間驀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把顏郁吓了一大跳。

“你是誰?”低沉好聽的嗓音。

他擡起頭,看見一個人影。

對方一身白衣,精致的臉龐也白得透光,表情很冷。那人緩步下樓,腳下沒有發出聲響。

顏郁不禁呆了。

“你是住在這裏的鬼嗎?”少年望著眼前那道緩緩靠近的白色身影,語氣很冷靜。

對方怔了怔,忽然發出一聲輕笑:“你這小家夥真有趣。”

那人緩緩走到陽光下,瘦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我可是有影子的喔。”

男人笑得很好看。

對方略微低沉的笑聲讓少年的心跳忽然荒腔走板,他看著男人的笑臉,覺得喉嚨乾澀,發不出一點聲音。

男人彎腰要拿起地上的箱子,纖細的手臂像是撐不住沉甸甸的重量,白皙的面皮因吃力而泛起紅潮,顏郁一個箭步上前,輕松扶住箱子并将其放到桌上。男人打開皮箱,炫麗奪目的色彩跳入顏郁眼中,美得讓他舍不得眨眼。

“好漂亮……”他輕聲贊嘆著,小手不禁伸出。

當他的指尖就要觸及那些色彩斑斓的衣服時,自己肮髒的手背驀然映入眼簾,他連忙縮回手,怯怯的垂下眼。

“摸摸看啊,別害怕。”

男人輕執起他肮髒的手,緩緩的放在那些美麗軟滑的錦緞上。少年擡起眼,對上那張清雅的臉龐,不禁羞赧起來。

“你力氣挺大的,能不能留下來幫我的忙?”男人的笑冷冷的,卻很溫柔。

不知道是指尖軟滑的觸感讓他留戀不已,或是被男人好看的笑臉所蠱惑,顏郁點了點頭,不明所以的。

年輕的男人輕嘆口氣,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那有如黑曜岩般的瞳孔正幽幽發著光,俊朗的臉龐上沒有一絲笑容。

往事,豈堪回首?

忽然間,門上的鈴聲發出清脆的聲響,顏郁瞥見兩個人影進入店中。較為高大的男人雖然一襲黑衣,但看得出衣物的做工精巧且剪裁合身,将男人颀長優雅的身形展露無遺。但他将帽沿壓得很低,只看得見對方形狀好看的薄唇微微上揚,像是在竊笑;另一人則身著深駝色大衣,背對著顏郁的身影清瘦,正随意浏覽著櫃上的布料。

“請問您有甚麽需要嗎?”顏郁走上前,對兩人笑了笑。

只見黑衣男子驀然擡起頭,嘴角的弧度更加張揚。

“好久不見了,小鬼。”男人的聲音低沉性感,使得他柔軟的上海腔格外迷人。

顏郁愣愣地望著那張依舊俊美的臉龐,驚訝得說不出話。歲月在藍崇的臉龐刻畫下幾道清淺,令他增添了成熟魅力。少了自負跟輕狂,男人的舉手投足都充滿優雅與自信。

此時,那體型較為瘦削的身影走到顏郁身前,寬大的帽緣遮住了臉,但顏郁仍可看出男人的膚質還是相當白皙,光滑得令人分辨不出年紀。

男人伸出纖長手指,緩緩取下禮帽。

“你長大了呢,小郁。”數十年如一日的好聽嗓音,仍舊是冷冷的溫柔。

窗外,雨後的彩虹正橫亘在清朗的藍天上。

作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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