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皇帝?”賀素芷有些驚訝,私下裏她與李臻已經很少見面了,更不要說李臻會親自來慈安宮。
李臻從榻上站了起來,對着賀素芷作揖行禮。
賀素芷面露疑惑,帶着笑意說道:“坐吧,在我宮裏不講究這些虛禮。”她看着榻幾上涼掉的茶,低聲道,“我身邊的人也越不精心了,也不知道給你換一盞熱茶。”
“沒事,是朕想一個人等着,就讓伺候的人下去了。”李臻手中握着溫潤的棋子,嘴角露出笑意,對着賀素芷溫和道。
“太後是想下棋嗎?朕可以陪太後你下一局。”李臻沒說他來的目的,忽然把話轉到下棋上。
賀素芷的視線落在趙延送來的棋子上,眉心一跳,李臻不會是知道這盤棋的來歷吧?
“秋池,去把我常用的那盒棋拿上來。”賀素芷對着候着外面的人吩咐,說完,轉過頭見李臻手上還捏着棋子,故作淡定的說道,“這盤棋才送來,我都還弄清楚玩法。今天怕是玩不成了。”
“無妨。”李臻淡淡說道,把秋池呈上來的黑子棋盒放在賀素芷那邊,“太後執黑子,先行吧。”
賀素芷看了李臻一眼,李臻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
賀素芷心裏嘆氣,還是小時候滿臉笑意、把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的李臻更為可愛。
賀素芷一面與李臻下棋,一面想着李臻的來意。只是李臻出乎意料的耐心,神色認真的看着棋局,似乎今日來真是為了與她下棋一般。
賀素芷落下一子,先開了口:“皇帝今日朝會上,似乎有些着急了。”
李臻想要坐穩皇位,自然不會容忍趙延這樣不效忠于他的權臣存在。只是現在趙延雖然位高權重,但也沒做太過越矩的事情。李臻本不應該采取如此的激進方式。
現在滿朝上下誰還看不出,李臻是想對趙延下手。
“有時候徐徐圖之方為上策。”賀素芷不可能次次出面化解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只是勸李臻的手段溫和一些。
說來這一切都怪不按常理出牌的周丞相,若不是他突然叛亂,賀素芷是有幾分把握讓她與她身後心腹大臣全身而退的。
“徐徐圖之?”李臻捏着白子,看着黑白交錯的棋局,面上露出深思,半晌對着賀素芷溫和笑道,“朕回去會好好想想的。”
賀素芷見李臻不再排斥,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不少。
能聽勸就好,她這個做太後的現在夾在兩人之間實在是難做。
“而且有些人,與其除之,不如用之。”賀素芷見今天的李臻尤其好說話,等他落下一子後,看向李臻的臉緩緩說道。
“比如——趙大人?”李臻似笑非笑的望着賀素芷。
賀素芷一嗆,捂着嘴咳了幾聲,她發誓她這句話沒有特指趙延,此時被李臻指出,倒像是她特意為趙延說情一般。
李臻見賀素芷咳得厲害,把一盞茶遞到賀素芷手邊。賀素芷喝了兩口茶後,穩了穩情緒,鎮定道:“趙大人确實是有才,只要皇帝能用好他,必定是大禹朝之大幸。”
李臻的嘴角的笑意退了下去,恩了一聲,把話題轉開,可見仍然沒放在心上。
賀素芷有時也在想,這幾年李臻與趙延的關系就怎麽惡化到這種地步。明明李臻小時候很喜歡趙延這個能文能武的老師。
好像是有一回,她去書房看了趙延一次後,李臻找了理由,堅決不讓趙延進宮講學了。
似乎那次之後,李臻對趙延的不喜就表現在明面上。
賀素芷無奈,有心想問,可惜時間過去太久,問了估計也不會有結果。
賀素芷沒再提趙延,神情認真的落在棋盤上,李臻盯着賀素芷的臉望了半晌,眼裏閃過迷茫。
賀素芷落下棋子,一擡眼就看見李臻疑惑茫然的眼神,與他小時候溫軟的眼神一般無二。
“怎麽了?”賀素芷溫聲問道。
李臻感慨:“只是好久沒這樣和你一起說話了,有些懷念。”
李臻羽翼漸豐了,皇位漸漸穩固。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年她這個太後就在李臻手上讨生活。落差太大,賀素芷也別扭過,只是路是她自己的選得,落子無悔這個道理她還是懂得。
所以除卻與李臻感情外,為了活得長一些好一些,賀素芷也樂得與李臻打好交道。
“若是日後,你政務上有疑惑或是心裏不開心了,只管來我這慈安宮就是。”
李臻嘴角慢慢展開一個笑容,刻意持重的表情變得輕松許多:“我還以為太後你會責怪我。”
李臻的聲音很小,賀素芷還是把話得清楚,她也有些感慨。當初她也失落過李臻對她防備,可如今兩人身份慢慢對換,賀素芷才明白,處在某些身份上,懷疑是免不了的。
就像現在,看起來她與李臻是冰釋前嫌了。可讓她再如同李臻小時候那樣,對他全然的放心與信任,卻是不可能了。
“我心裏确實一個問題,它困擾了我許久。我卻怎麽也解不開。恰好今天就拿出來讓您幫我解解惑。”李臻垂下眼,低聲說道。
“哦?你說吧。”賀素芷捏着棋子,面上露出些許興趣。心裏猜測,恐怕李臻後面的話,才是他今日來的目的。
“要是有些東西明知不屬于自己,卻忍不住肖想。不管出于身份還是人倫,這樣的感情都是不被接受的,可偏偏卻如同入了魔障一般,解脫不得。若是太後你,你會怎麽做?”
李臻話中帶着迷茫,只是說道一半後,視線卻停在賀素芷臉上,仿佛要把賀素芷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看透。
賀素芷心下一涼,手指之間沁出汗水,被攥緊的棋子一滑,滾在了棋盤上。
玉石相擊的聲音清脆悅耳,在靜谧的房間內顯得由為突兀。
賀素芷沒有去撿棋子,微微擡起頭,雙眼直視李臻探究的眼神,她認真道:“我會克制,絕不越矩半分。明知不該,就不會明知故犯。不論皇帝聽到了什麽,有一點我不會忘,我是大禹的太後。”
“這就是你的答案?”李臻低聲喃喃,他側開臉,望着窗外開得正好的花,出神半晌後,轉回頭時,面上帶着如釋重負的笑意,“兒臣受教了。”
賀素芷背脊微微一松,知道這個答案李臻算是滿意了。
只是李臻的試探,實在讓她喜歡不起來,賀素芷捏了鼻梁,淡淡道:“我有些乏了,這盤棋就下到這裏吧。”
李臻剛把落在棋盤中的棋子拾起來,聞言輕輕的把棋子放過棋盒,“那下次兒臣再來想母後讨教。”
說完,李臻從袖子取出一個雕刻精美的紫檀盒,他把盒子放在榻幾上,溫聲道:“聽聞太後喜佛,這是兒臣給母後的壽禮。”
賀素芷看着盒子沒有動,她心裏還有些生氣,沒人喜歡被試探。
李臻看着賀素芷的冷臉也沒有惱,反倒把話轉到方才賀素芷勸解的話上,“趙大人是有才幹,只是大丈夫當先成家後立業,若趙大人一直沒有顧忌,兒臣着實不敢用他。”
李臻走後,賀素芷一人靜坐了很久。
趙延竟然沒有成婚?
明明上一世在原本的威逼上,他都堅持娶了一位妻子。據說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原身還想派人毒殺這位趙夫人,只是被趙延攔下來了。
賀素芷從未限制過趙延什麽,再說按照古人三妻四妾的觀念,賀素芷從未想過趙延還未成親。
這不會是為了她吧?
賀素芷心裏有些沉重,手指碰到冰涼的木盒,賀素芷回過神把木盒打開,發現盒中安靜的躺着一串佛珠,一股蜜香從佛珠上傳出。
賀素芷捏着佛珠,神色複雜,她好歹也讀了幾本佛經,佛珠上雕刻的小像她還是能認出——阿難迦葉菩薩。
“小五,現在任務已經完成了,後面的時間就不能跳過嗎?”賀素芷握着佛珠問道。
“小賀賀,這樣是違法規定的。”
“那我該怎麽辦?這李臻分明是對我的警告,若我真安安分分,他願意與我母慈子孝,若我真的給先皇帶帽子,他說不準連我都不會放過!”
520明白賀素芷只是想要發洩,想不出辦法的它,安安靜靜的聽賀素芷抱怨。
“對了壽辰!小五原身是多久死的?”
“應該是去年年末的時候。”
“是嗎?”賀素芷閉目休息半晌,終于把情緒調整過來。
睜開眼時,看着手中的佛珠,還是一陣膈應,随手把這串價值連城的佛珠扔在榻上。
第二日,賀素芷召見趙延時,想了想賀素芷把安靜擺放在榻幾上的佛珠撚起,糾結了半晌,還是把佛珠戴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