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賀素芷把兩人的會見安排在慈安宮的正殿，宮人太監随侍在兩側沒有回避，場面難得的正式。

賀素芷坐着上首的玫瑰椅，手上握着串佛珠，見趙延進來，她擡擡手讓趙延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趙尚書，昨日朝堂上的事情，你是什麽看法？”賀素芷開門見山的問道。

趙延一進來，視線就在賀素芷的身上輕輕略過，昨日他就接到消息，李臻曾在慈安宮待了半個多時辰，李臻走後，賀素芷難得發了陣脾氣。

“王煥行兇殺人，按律當處死。”趙延心裏猜測皇帝是如何惹惱賀素芷，口中淡淡說道。

“趙尚書，王煥是你的人，若他出了事，後面的事情的很容易牽扯到你。”賀素芷沉着聲音，幹脆把話說開。

“臣知曉，”趙延輕撩眼皮，微黑的眸子看向賀素芷，他淡聲問道，“太後，是想臣怎麽做？”

賀素芷有些受不了趙延現在的眼神，沉靜無聲卻有帶着專注，像是山間溪裏的山石，溫潤卻又執拗，無論你如何對待，他都沉默的駐紮在溪底，仿佛能就此度過百年千年。

賀素芷手指撥弄着李臻送得佛珠，心上稍微冷靜下來，她避開趙延的視線，緩聲說道：“趙大人，大禹的江山是皇帝，而你是大禹的臣子，為皇帝效忠本就是臣子的本分。你和陛下不是對立的，你明白嗎？”

趙延聽後，搖頭笑了笑：“臣明白，只是太後你不明白。”若他不懂，當初就不會提出去做李臻的老師，那時他就開始在為自己謀後路了。

作為趙太後的侄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太後最多只有一朝風光，而且這一朝風光還是建立在把皇帝拿捏在手心的前提下。

賀素芷沒有這個心思，流着皇室血脈的李臻也不會甘于人下。

只是那時的他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太後認為陛下為何如此着急的想對臣下手？”趙延反問道。

“皇帝畢竟年輕，性子确實急了些。”賀素芷其實也看不透李臻此舉的含義，這幾年她慢慢放權，已經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按理說李臻不應該如此着急。

“性子急？”趙延玩味着三個字，“或許吧，太後你信任陛下，卻從未把臣的話放在心上。若是陛下對太後你下手呢？”

兩人都心知肚明。李臻中毒的事情，一直是賀素芷心中埋下的一根刺。

李臻到底怎麽想誰也不清楚，可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自從李臻中毒後，他就對賀素芷疏遠起來。

賀素芷進宮前年紀不大，之後又是說一不二的太後。她不像趙延，從小就看盡了先皇對趙太後的孝順與恭敬，他清楚的記得他六歲進宮時，姑母病了，先皇表現比他這個血親還着急，連學都不去了，依戀三天待在永瀾殿為姑母嘗藥侍疾。

當時趙家誰不欣慰，姑母選了個好兒子。李臻年幼時對賀素芷讨好與親近，在趙延眼裏拙劣的可笑。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家，越容易反目成仇，先皇如此，趙家也是如此。

李臻才剛掌權，就迫不及待對太後黨下手，他哪有半分顧忌賀素芷的表現。

只是賀家環境太單純了，賀素芷竟然還真的信了李臻。

賀素芷沒接話，若說李臻對她有芥蒂她信，若說李臻會殺她害她，賀素芷是不會信的。

“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這可不像是太後當年的作風。”賀素芷沒有嘗過束手無策求人的滋味，趙延他經歷過，放下尊嚴放下傲氣，當年的小侯爺差點沒有熬過去，現在的賀太後真能忍受這一切？

趙延寧願上首高位的賀素芷，離他萬裏之遙，也不願她高傲的眉眼沾惹霜雪，從雲端跌落。

這話聽起來讓賀素芷有些不舒服，賀素芷眉頭微皺，把話轉開：“總之，這次的事情我已經與陛下說過，你要好好約束手下的人，王煥的案子會盡快了結的。”

趙延端着茶，掩飾住嘴角的一縷淡笑，王煥殺人案他是會盡快了結，後面牽扯出來的化州安縣殺良案，朝中的人一旦咬住怕是輕易松口。

這就是她與李臻推心置腹談過之後的結果？

趙延眼裏閃過深思，若是往常賀素芷一定會察覺到王煥案背後的深意，可現在，趙延不動神色的環視了輝煌的慈安宮一眼。

李臻的勢力發展的太快了，這宮裏宮外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完全易主了。

不過瞞着她也好，趙延也不希望賀素芷插手。

“你畢竟是陛下的恩師，他與你之間總是多了幾分情誼。你若退一步，他必定不會再步步緊逼。”賀素芷勸道。

趙延沒有應，他和賀素芷永遠不能在李臻的事情上達成一致。

“太後今日就是為了和臣交代此事嗎？”

賀素芷手中撥弄佛珠的動作變快，李臻不能容忍趙延與她之間的流言，讓趙延成親确實是一個向李臻表态的好方式。

“我——”賀素芷微吸了一小口氣，心中多了些底氣後，她開口道，“哀家聽說趙大人竟然還未成親，算起來趙大人早過了而立之年，如今身居高位，也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賀素芷摩挲着佛珠上的紋路，盡可能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些。趙延的情況确實太過顯眼，三十多歲的人竟然還未娶親，特別是與她有些牽扯，不知情的看來，總會想到是她在後面做了什麽。

趙延微微一愣，面上露出些失态。十多年來，他都習慣與她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的想法他來實現，他的手段她能理解。

她借着各式的名頭，偷偷的來看他一眼，他裝作不知。朝會時，他透着輕薄的簾幕，暗自在心裏輕勾她的輪廓，她也不曉。

若不是李臻突然的發難，賀素芷慢慢隐居深宮。他竟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樣的日子會戛然而止。

成親？

趙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滿頭滾燙，他面上不露分毫。

趙延不接話，賀素芷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心底的情緒又有了浮動。她忙撥弄着佛珠，心裏默背了一段楞嚴經。

“你想要什麽？”口中疼痛褪去，趙延問。看不透的問題，只能由賀素芷給他解惑了。

明明是質問的話，出口卻變得柔軟。

賀素芷深吸一口氣，今日一定把話說透：“我想要四海承平，賀家昌盛，我想要朝政安穩，我能平安終老。”

這就是她來這個世界最真實的目的。

原來裏面沒有他，趙延眨了眨眼，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熱茶，把那句“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麽要來招惹我”燙回口中。

“趙延，我是太後。”

“我知道。”小侯爺與将軍之女是佳話，朝臣與太後是醜聞，百年後都會留在大禹的史書上被人恥笑。

他不在意身後的名聲，卻總不能不為她考慮。

在他還沒有與賀素芷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結束。

趙延注意到賀素芷手中握緊的佛珠，上面刻着阿難尊者的小像。

一切衆生，從無使際，由有種種恩愛貪欲，故有輪回。卵生胎生，濕生化生，皆因□□而正性命。是故衆生欲脫生死，免脫輪回，先斷貪欲，及除愛渴。

這是佛主勸解阿難尊者的舍棄□□愛戀時說的話。

他也知道賀素芷向佛，卻想過原來她要的是——先斷貪欲，及除愛渴。

“太後希望臣做什麽？”趙延輕聲問道。

“找一個喜歡的人，兒孫滿堂白頭到老。”如果沒有遇到原身，趙延過得就會是這樣的生活了吧。尋一位佳人，留一段佳話。

“臣遵旨。”

——

過了幾日，王煥在獄中自殺身亡，只留下了一封謝罪書。

王煥的死不簡單，朝中沒幾個人相信他是真的自殺，只是到底是誰下的手，衆人心中各有猜測。

那日與趙延交談後，賀素芷就病了一場。明明她現在是不會生病的，520檢查後說是她與原身的身體産生了強烈的排斥才會如此。

賀素芷靜默了半晌，她想原身有諸多不對，但有一點她比不上，原本是真愛着趙延。就連靈魂逝去，她的身體也牢牢記住了她的愛的人。

所以等賀素芷知道這個消息時，負責查案的三人都被貶斥了一番，不過王煥這個案件最後卻是不了了之了。

賀素芷猜測應該是趙延與李臻達成了協議，所以王煥這件事才被輕輕方下。

她心情沒好幾天，宣德門的登聞鼓被敲，有人上京告禦狀來了。

告得還是當今的兵部尚書趙延——濫殺良民假冒功績。

若最後查出來趙延真與此事有關聯，那趙延的官位怕是要做到頭了。

賀素芷得到消息後，立馬趕到紫宸殿。

“李臻，這就是你給趙延的後路嗎？”賀素芷指着李臻質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卡卡卡文，不好意思了，以後要是8點沒更，小天使們最好第二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