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日，賀素芷剛睜開眼，微亮的天光從隔扇中透了進來。

賀素芷揉了揉眼，外面的丫鬟聽見內室的動靜，端着熱水梳洗用品，屏聲斂息的走進來，生怕觸了賀素芷的黴頭。

梳洗好的賀素芷，剛走出內室，就見一位石青色長衫的男子坐在桌前，也不知等了多久。男子聽到聲響，轉過身，語氣溫和的開口：“你梳洗好了嗎？好了就和我去松鶴院，別讓娘他們等太久。”

男子一開口，賀素芷就知道他的身份——何家的四少爺何宕。

只是等男子的臉映入賀素芷眼簾時，賀素芷還是愣在原地。

身材偏瘦，五官清俊，長眉秀目，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讀書人的文雅。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的面容，卻在眉眼間給她一股熟悉的感覺。可把何宕的五官拆開細細琢磨，卻又看不出像是哪個一個賀素芷認識的人。

是她的錯覺嗎？

何宕見賀素芷眼裏帶着打量，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清俊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局促。

眼前這個眉目飛揚帶着些許英氣的女人，以後就是他的妻子了。

既然娶了賀素芷，何宕對她的脾性也有幾分了解，南疆與京城風俗世情不同，他做夫君的，只能對才進門的妻子多包容幾分。

“怎麽了？”何宕清咳一聲，開口問道。

“沒事，我們走吧。”想不出結果，賀素芷把視線收回。

賀素芷話一出，滿屋裏的人都松了口氣，還好沒鬧起來。

松鶴院裏平瀾院不遠，賀素芷跟着何宕的步子，走了大概一刻鐘，就見到一座大氣雅致的院落。

因為今天是新婦進門第一天，公婆等着新人敬茶，所以賀素芷和何宕到了正堂時，屋裏已經是坐得滿滿，其他兩房的人也都來了。

賀素芷一進門時，正堂有一瞬間的安靜。

何家是聽說過賀素芷暴虐的名聲的，昨夜各房的媳婦都走了一個過場，再說隔着厚厚妝，她們都不太清楚賀素芷的長相。

此時賀素芷除去新娘妝露出真容，再加上她在京中的名聲，自然收到了一大片打量的目光。

不過，賀素芷上輩子做的可是太後，見到的場面多了，也不在意這些刺探的目光。她神情坦然，嘴角含笑，随着何宕的腳步進了內堂。

接下來，就是照例的敬茶認人。

何老爺頭發半百，面容清瘦，一雙眼清亮有神，卻不顯得銳利。

賀素芷只看了一眼，就跟着何宕跪了下去，給何老爺敬了一杯茶。

這是個明白人，只是不知道何老爺是不是在朝為官。

哎，這時賀素芷才察覺到上一個世界原身的好處，畢竟是做的太後，許多細枝末節賀太後都會放在心上，細細琢磨，關注的事情也較多，給賀素芷提供的便利也多。

可是這個世界的原身，除了在封地上橫行霸道的記憶，就是與何宕相處的點滴。明明又很好的資本，卻如同一個關在深宅大院裏面的婦人，除了夫君見了誰，在誰家借宿，其他一概不知！

所以導致賀素芷看到正堂中坐着的人，泰半認識，泰半眼熟，只是他們做沒做官，官居幾品，原身一概不知，沒有丁點記憶。

敬過何老爺過後，就是何夫人了。

何夫人長着張圓臉，看起來慈眉善目，喝了兩人敬的茶後，還誇了賀素芷兩句。

之後就是認大房與三房的人了，何宕年紀最小，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何家所有的孩子都出自何夫人。

何大少爺長得與何老爺很像，眉目修長，三十歲上下，只一眼賀素芷就從他眼裏看到一種熟悉的東西，抱負與野心。

大少奶奶容貌豔麗，只是微微有些發胖，她的眼神倒是冷靜，她是唯一一個沒有觀察她的人。她懷中摟着兩、三歲小女孩，眉眼如畫，粉雕玉琢看起來可愛的不行。身旁站在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五官精致可愛，雙目靈動，看着就是一個精靈鬼。

何家三少爺看着比較像何夫人，相貌長得最好，一雙桃花眼潋滟動人，看起來與何宕年紀差不多。何家三少奶奶面容白皙，眉似月牙，笑意溫柔，一身書卷氣息。

賀素芷在心中把這些人過了一遍，默默今日的所見所聞。

原身最後是中毒死的，雖然容素素的嫌疑最大，但是何家其他人也不是沒有動機。以原身的爆炭性子，要得罪人太容易了。

誰知道原身是不是與其中一位結了怨，賀素芷只能選擇謹慎。

上一個世界賀素芷勞心勞力了十多年，最後結算的時候就多了九個月的壽命，連一年都沒有。趁着這次任務簡單，她必須好好籌劃一番，不能在陰溝裏翻了船，至少要活得七老八十！

賀素芷是女眷，公公叔伯一直待着也不好，飲了茶，相互認識了一番後，何老爺、大少爺和三少爺就離開正堂。

聽了幾句閑話，賀素芷也總算弄清楚，何老爺原是太子太傅，太子登基後，賜了他太傅的虛銜，現在閑散在家，不時與老友一起下棋作畫。

不過這并不代表皇帝不看重他曾經的老師，何大少爺現在是吏部就職，職位她現在還不清楚，三少爺也在禁軍中領了一個職位。而何宕也是憑着殿試第五的成績，現在翰林院中做編修。

算起來何家也是一門清貴、聖眷正隆，也不知道皇帝怎麽想得竟然給原身與何宕賜婚？

賀素芷把疑惑放在心中，神情自然接着兩位妯娌的話。

“四叔，這就是你的新娘子嗎？她怎麽長得有些像妖怪？”在大少奶奶身旁的孩子，童聲童語的說道。望着何宕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滿是天真的疑惑。

整個大堂一靜，大少奶奶的神色也變了，她連忙把何立瑜攬在懷中，一副保護的姿态，口中卻是罵道：“誰教你說這些的話的，還不快給四嬸嬸道歉！”

說完，大少奶奶轉過頭，一改之前的冷淡，一臉歉意道：“弟妹，小孩子童言無忌，你不要計較。”

“本來就是。”何立瑜是長房嫡孫，從小被寵慣了，把大少奶奶抱着懷裏還不安分，小聲的嘀咕着。

賀素芷心裏大概清楚何立瑜的疑惑從那來，原身的眉眼深邃，五官立體，相貌中帶着南疆那邊民族的特別。原本骨架本來就大，再加上自小習武，更顯得身材高挑健美。

不過落在見慣京中文弱的女子的何立瑜，自然會覺得有幾分奇怪。

不過至于妖怪這兩個字嘛，就像大少奶奶說得，要是沒人教，何立瑜肯定是說不出來。

“咳咳，”何夫人身子前傾，視線一直落在賀素芷身上，一錯不錯的眼神，似乎在擔心，賀素芷會突然給何立瑜來上一鞭子似的，“素芷，瑜哥不會話說，你別跟小孩兒計較。對了，戚嬷嬷你去我給素芷準備的一套珍珠頭面拿過來。”

賀素芷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在場衆人的反應。倒不是她真的要跟小孩子計較，而是何家人的态度太奇怪了，沒了解何家背景之前，賀素芷還只當是何家門戶小，不敢招惹鎮南王。

可以何家的家世，在京中也算有幾分分量。怎麽她才進門，她們就采取的是容忍、忍耐的态度。

不是說女子出嫁從夫嗎，還是說鎮南王的勢力，真有這麽太嗎？

“哥哥，什麽是妖怪？”大少奶奶懷裏的何麗珍，細聲細氣的問道。

“珍姐兒！”大少奶奶打斷何麗珍的問話，心裏惱恨背地裏慫恿瑜哥兒的人，“四弟妹，我替兩個孩子給你道個歉，是我平日裏沒管教好。”

賀素芷還是當場發作出來還好，可她偏偏不言不語看着，讓人猜不出她後面要做什麽，心空落落的懸在半空中，沒有半點着落。

何家衆人的反應太有趣了，何夫人是一臉欲言又止，大少奶奶是神情隐忍，三少奶奶眉眼中也是藏着驚訝，仿佛沒料到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賀素芷剛要開口說話，手掌一暖，一只食指帶着薄繭的手握着她。

何宕給了賀素芷一個安撫的眼神，板着臉對着瑜哥兒開口道：“瑜哥兒，這是你四嬸嬸，你四叔的妻子。你若對她沒禮貌，我是會生氣的。”

何立瑜撅了撅嘴，覺得原本疼他的四叔被搶走了，小臉上滿是不開心與不服氣

“你還記得四叔給你講過的《山海經》嗎？上面的妖怪長什麽樣子，需要四叔念出來給你聽聽嗎？我記得大哥書房中也有一本《風物志》，各地民風民貌不同，你若是不懂，自可以翻一翻書。之前夫子教過你的，惡言不出于口，你都忘了嗎？”何宕聲音淡淡，

“沒有忘。”何立瑜小臉羞得通紅，耷拉着腦袋，對着賀素芷道歉道，“四嬸嬸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說你。”

何宕看向賀素芷，眉眼溫和，沒有自作主張的替她，應承下何立瑜的歉意。

賀素芷真心的笑了笑，彎下身對着何立瑜說道：“剛才的問題，四嬸嬸可以回答你了，我不是妖怪。就像你四叔說的，四嬸嬸家鄉的人身材都比較高大，有些人差不多能有門梁那麽高。所以瑜哥兒不用怕四嬸嬸。懂得知錯能改的是好孩子，瑜哥兒的道歉四嬸嬸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