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僧新月 (九)
譚雪顏同她大哥說了崔令令這事, 譚學遠皺眉想了片刻才道,“我一會兒讓阿應吩咐下去,今晚還是回別院歇息吧。”阿應是譚學遠帶過來的一個小厮。
“不可。大哥,萬一若真的是有人故意作弄,那不就把令令推進火坑了?沒事最好,要真出了什麽事兒, 我怎麽同令令交代?”
譚學遠搖頭, “不。為兄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總這麽躲下去, 不是個辦法。”
“我還是不同意!這是以身為餌……”
“我會保護好她的。”譚學遠不容分說, 打斷她的話。
到傍晚時,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往別院趕去,下午已經派人給別院送了信, 只說山中蚊蟲太多,小姐們無法安眠, 另讓婆子們去準備些驅蚊的藥草…
譚雪顏無法把內因同崔令令說, 她答應她會給她一個交代, 卻沒辦法改變自家大哥的決定, 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譚學遠說打草驚蛇,最好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曉。還未入夜,他便在崔令令房間候着了。
用了晚膳, 譚雪顏三番借故想要把崔令令留下,而崔令令惦記着自己房裏的那幾本上不得臺面的話本,做賊心虛,委婉推辭。
曾茹蘭是個人精, 一眼就看出譚雪顏有事瞞着她們。而譚雪顏心裏慌的很,正巧也想找個人說說此事。“我本不同意大哥如此做法,奈何大哥太過固執……”
“譚姐姐別慌,興許譚大哥是真的有法子能抓住那裝神弄鬼之人。你莫要太過擔心……”
“能抓住最好不過,就怕傷了令令。那可真沒法交代……況且,若真有人故意為之,為何只針對令令?我也怕………再者,若是沒抓住人…那大哥一個男子突然出現在姑娘房中,讓旁人看見……”譚雪顏心中焦躁,說完一席話,更加後悔同意了譚學遠的做法,還有剛剛,應該想盡辦法拖住崔令令才是。
曾茹蘭想了想,安慰她,“姐姐莫急,依我看,譚大哥也不是那種人,肯定是有十分把握的。左右我也無事,我去令令妹妹房間看看,兩個人有個伴兒也不怕,而且……翻牆翻慣了,還會點兒三腳貓的功夫…”說罷沖她狡颉一笑,眨了眨眼。
譚雪顏點點頭,話雖這麽說,到底心中還是不安。
這邊兒曾茹蘭出了院子往九曲回廊那去,末了在三條岔口那兒拐了個彎兒。
曾至剛從茅廁回來,捂着個肚子一臉喪樣兒,見曾茹蘭過來,有些沒好氣,“怎麽?來看你阿兄我的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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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茹蘭擺手,“不不不,你想多了!我可是來找譚少卿的。”
“你個沒良心的,我都這樣了……哎,阿蘭,”曾至後知後覺,猛的提高聲音叫她,“你朝三暮四紅杏出牆啊?打主意都打到我身邊……哎喲…我這個肚子………”話沒說完,又捂着肚子往回奔。
曾茹蘭站在原地笑,只聽他有氣無力嚷嚷,“真是見了鬼了,喝藥還越喝越嚴重了……”
曾至的身影漸漸消失,曾茹蘭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甫一擡頭,譚真立在她身前,偏了頭正打量她。
她咧嘴一笑,“表叔,你這樣看着人家……人家會害羞的。”
“在我面前把你這套收起來罷!”譚真皺了皺眉,心裏有些不太舒服,怎麽都是般大的姑娘就這麽大區別,崔令令撒起嬌來……不對,崔令令不對他撒嬌的。難怪覺得膈應。“說罷,什麽事兒?”
曾茹蘭斂了笑,“表叔你真是,一點兒都不客氣!罷了罷了,我是來幫你的!”
譚真還是不說話。曾茹蘭也不氣餒,圍着譚真慢慢轉了個圈,雙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令令說這兩日房裏不□□生,譚大哥自告奮勇說要去幫她查看。只是這事兒,令令不知道,譚大哥做了回無名英雄……入了夜,院子裏靜的很,也不知……”說了一半,突然笑了笑,“噢,表叔,我該回去了,夜裏蛇鼠多,我一個姑娘家得早些回去才是…”
說完也不理會譚真的臉色,自顧自的往院子外走。
曾至回來時,曾茹蘭已經走了。只剩下譚真黑着臉站在院子裏,“阿蘭呢?”
譚真轉頭看他,略有深意,“你這個妹妹,委實不一般吶!”
曾至不明就裏,只當譚真是在欣賞,腼腆一笑,打算推銷自家妹子,“阿蘭…阿蘭雖不如大家閨秀,但還是……”話沒說完,譚真已經出了院門。
他捂着肚子站在院裏莫名其妙,一個二個都怎麽了?肚子又在咕咕的叫,不敢多待,趕緊夾着腿貓腰往茅廁小跑。
別院不比譚府,處在郊外深山裏,日頭西落,明月未升,就已有鳥獸開始怪叫,一聲兒比一聲慘。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有些陰森。
崔令令回房時,天色還尚早,來不及點燈,就着朦胧的夕陽去裏屋翻出了許久未見的話本。書上的一縷發絲還在,沒人動過。她把書藏進懷裏,拍了拍,又覺得不安全,在屋裏找了一圈兒,也沒找到合适的地方。
想了想,覺得還是還給唐子歡合适,揣着話本走到門口,又轉回來。沒看完,不舍得……
譚學遠躲在陰處,看着她走來走去,抱着看不太清晰的東西,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時而傻笑時而嘟嘴,尤其是皺眉的樣子,還有絲調皮可愛的意味兒。
他看花了眼,竟然覺得她是抱着一個孩子,像是一個初為人母的新嫁婦,抱着自己的稚兒,溫柔的哄他,在落日餘晖下,渾身散發着母愛的光輝……
有些情不自禁,想要往前一步,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整個人清醒過來,怔了怔才明白自己在幹什麽。譚學遠雙臂垂在身側,十指緊握,往後退了一步,躲入更深的陰暗裏。
譚真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崔令令房裏沒有燈,門開着透進一絲可有可無的暗光。但是已經看不太清晰了,黑漆漆的一片,他在明,她在暗。
擡腳就要往裏走,突然想起來什麽。停腳頓住,擡手敲了敲門框。
崔令令驚了一下,愣了一會兒沒動,提了音問,“誰啊?”
譚真不知如何回答,瞥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着嗓子回了一聲,“我!”
崔令令恍然才發現,原來天已經黑了。天黑了屋子裏沒點燈,慌亂之中把話本藏進懷中,門外的人嗡了一聲,她也沒聽清,總感覺看不清事物時耳力也不那麽好了。
她只聽見了一個“我”字,只當別人說了“我是某某”沒聽清全部,于是又問,“你是誰?”
這個誰知字,音拖的可就長了!
長到在譚真聽來,就變了一股味道。
我!
你是誰?
這是故意當作不認識麽?還是下他臉面的?
擱以前,他譚真早就沖進去了,至少得揪着那人讓他好好看清楚,“我!你說我是誰?”
可是換了現在,就不能了。不僅不能,還要憋着。譚真張了口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喚自己名兒,多別扭。
說,我是譚真?不行,他也有他的尊嚴!那不然呢?再說一句中氣十足“我!!”要是那小兔崽子再問一遍怎麽辦?最後還是下他的面子!
譚真糾結中突然想起來,曾茹蘭說了,譚學遠在。
崔令令不知道。
他在明,崔令令在明,還有一個他意中人的心上人半明半暗。
想到這兒,譚真突然覺得心裏舒坦一些。又有些不平,他那個侄子,到底哪點兒比他好?比他帥?不會!比他高?并沒有!比他有錢?這個真不好說!那就只剩下比他年輕了!
沒聽說過“男人越老行情越好”這話嗎?再說了,男人二十八,樹上一支花!
譚真輕哼一聲兒,有些傲嬌,擡腳就往屋內去,邊走邊道,“怎麽?這是躲着我不成?”
崔令令從裏屋出來,兩人正好碰上。天黑看不清,但崔令令認出了他的身形。是先見其人,再聞其聲。她皺了皺眉頭,想避又無處可避。只能暗暗生氣,做出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表叔這是又來消遣我了?”
譚真并不回答,自顧自的問她,“聽說你房間裏不□□分,我來看看。”
“表叔若是要消遣我,大可青天白日光明正大的來,現下天色已晚,表叔難道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這兩日都有異動,怕是你沒睡好吧。今日我看着,你要是困了就睡。”
“不用你管!表叔,您還是請回吧!”崔令令有些怒,這個人怎麽這麽無恥,顧左右而言他?
譚真充耳不聞,索性在桌前坐下,“我估摸着今日也會來,可能還有一陣子折騰,你早些休息吧!”
“譚真!”崔令令從胸腔裏提了一口氣叫他,這個人越來越過分!
她走過去,怒目而視,只可惜夜色朦胧,壓根看不清。譚真也沒看她,只是在她走到身旁時,突然伸手把她攔腰抱住,崔令令始料未及中了陰招,被他壓在腿上,動彈不得。
“別動!”譚真出聲兒。
崔令令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怒火中燒,正要罵他耍流氓,只聽他又道,“有人!”
這下崔令令不敢動了。她怕真有人沖進來看見這一幕,也怕是那裝神弄鬼之人過來了。但譚真知道,是黑暗裏的譚學遠。
譚學遠從暗裏走出來,門未關,直接輕聲出了門。夜裏,誰也看不清誰。
譚真看不清譚學遠臉上的震驚與落寞。他同樣也看不清譚真臉上的安心。
崔令令僵坐在譚真腿上,渾身不自,她才不敢真坐,用腿支撐着自己的重量。
午時的那一席話,驚的她剛沐浴完的後背出了一身汗。心有稚鹿是假的,應該是心有野馬,狂奔不休才對。現在确是吓的她腿軟。
那時是在消遣她,那此時呢?這算什麽?崔令令不敢想。
譚真把頭埋在她的發絲裏,她的發裏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崔令令,你考慮考慮我罷。你若是同意,那最好不過。若是不同意,那我也只能開始一場單相思了。”
崔令令又被雷劈,腦子裏滿是他的回音,又聽他說,“這都算好的,只要你莫把我的真心随意踐踏就好。”
頭一句話,是曾至給他的戲折子裏的,讓他參考借鑒。後一句,是他自己補的。
門外聽牆角的貓兒失了神走了。
屋內也沒人說話。院子裏草叢裏的蟲高一聲兒低一聲兒。
崔令令只覺得身上的力氣一點點兒的都消失不見,散盡了,最後整個人壓在譚真身上,像軟骨的貓兒
作者有話要說: 譚學遠到底是什麽态度呢?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