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多事之夏 (七)
“令令!”唐子歡沒瞧見, 只看崔令令怔在那兒,握着她的手有些冰涼。
“啊?”崔令令回過神兒來,恍若做夢一般,不敢再看,感覺拉着唐子歡小跑。“走!快走!”
“你怎麽了?”
“快走!”崔令令不再多言,心裏咚咚打鼓。怎麽可能?可是, 剛剛的一切, 她又是親眼所見…
崔令令腦子裏充斥着剛剛的畫面, 心不在焉, 一不留神兒,差點兒摔了一跤。譚真眼疾手快,一手護在她的肩上, 一手握住她的手。冰涼。“別怕。”他說。
她擡頭,譚真疲倦的面容上帶了絲鎮定, 對她露出一個認真的笑, 不同于往日的痞氣。溫度一點點的從譚真握着她的那只手裏慢慢傳遍崔令令的全身, 讓她像春暖花開一般蘇醒過來, 提着的心,在這一刻放下來,前所未有的安心。
唐子歡也是極有眼色的, 松了崔令令的手,往前方去看,果然看見了她要看的人。玄空和尚的腦袋,在火光中還是比較明顯的。她撲上去, 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嗚嗚的哭,“和尚,你再不來,我就見不到你了…”
“施主,罪過…罪過…”玄空措手不及,想要推開唐子歡,兩只手又不敢觸到她,還要顧及什麽佛法清規……他兩只手僵在半空,尴尬的很。
唐子歡是正面撲過去的,雙手緊緊的捁住玄空的腰,纏在背後,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嬌滴滴的同他抱怨,“和尚,你不知道……那些人可兇了,還…還餓着我……”
說到這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擡頭看着玄空,“我餓了,你……有沒有帶吃的?”
“罪過…罪過……”和尚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話。
譚學遠站在不遠處,突然覺得沒了意思,一邊兒是唐子歡,一邊兒是崔令令,他孤家寡人好似真的是多餘的。索性退到黑暗中,不言不語靜靜的看着。
崔令令低了頭好像是害羞,譚真正同她說話,然後兩人一起,慢慢的朝他這個方向走過來……
恍惚間,譚學遠突然想起來,好像是去年的上元節,那時候返寒,下了一場春雪,冷的吓人。但還是阻止不了出行,熱鬧的大街熙熙攘攘。崔令令穿了一身粉紅色的棉襖,上面繡着小小的花,同她的笑容一般,燦爛。
棉襖上用白色的絨披,她縮在裏面笑嘻嘻的擡頭看他。許是之前喝了點兒冬麥酒,臉紅的厲害。她滿口胡話,也不知是真是假,一會兒要吃還沒到季節的梅子,一會兒又要捏糖人…
上元節最熱鬧的是看花燈猜字謎。她們幾個人擠在人群裏湊熱鬧,前邊正有一位在猜字謎的公子,儀表堂堂,學識淵博,猜對了最難猜的那個八面玉兔燈籠上的謎底。按規矩,猜中了,燈籠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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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接過燈籠只看了一眼,說了一句,“空有美物,缺了佳人”便松了手。那只燈籠的妙處便是将孔明燈的奇特之處也融入其中,沒了羁絆,搖晃兩下便上了天。周圍圍觀的人們都在誇贊。從西洋引進的煙燭也應景的沖上了夜空。
那一瞬,熱熱鬧鬧。
崔令令趁機問他,表哥,你願意送燈籠與令令嗎?
他那時有些意外,怔了怔假裝沒聽見。又聽她說,表哥……
後面那句話,他沒聽清,煙燭沖上天帶着轟隆隆的響聲。他低下頭問她,嗯?你剛剛說什麽?
崔令令笑着搖搖頭,擡頭看煙燭。
其實,他也并不是完全沒聽見,只是聽的模糊,腦子裏想起了徐氏同父親說的話,大抵之意是譚家現在是皇上的眼前紅人,一朝堂的人盯着呢,一言一行都要三思。後來又把他叫進屋裏,說崔令令和唐子歡,雖說是表親,到底還是和馬相有些關系,尤其是崔家,是馬相的門生,要注意雲雲……
崔令令和譚真已經走到譚學遠的跟前了,她這時才瞧見譚學遠,有些意外,又有些不自在,慌忙中想要放開譚真的手,譚真卻早已料到,緊緊握住讓她掙紮不開。她猛的想起先前在小黑屋裏,唐子歡問她的問題。
“表哥?”崔令令上前一步。
譚學遠回過神兒,看見身前的兩人,一切已不言而喻…他擠出一個笑,勉強自己作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大家都沒事吧?時間不早了,得趕緊回去才是…”
一行人往回走,四周火光熠熠,譚學遠走在最前面,領着他們避開那些山匪,崔令令被譚真牽着,雖說安心不少,可心裏總是有個疙瘩,猛然又想不起來到底是為什麽……
玄空和尚的道袍袖子被唐子歡拽長了好大一截,她本來是想去抱他的胳膊,不想撲了個空,又不甘心,只好拖着他的袖子,有氣無力的哼哼。
“和尚,你肯定是和我心有靈犀,不然怎麽能找到這兒,對不對?對不對?”
“唐施主,是譚施主……”
後面的話,崔令令聽不清了,她猛的想起來,到底是哪兒不對勁了!她停下來擡頭看譚真,“你們……怎麽找過來的?”
譚學遠接話,“本來是學海……咦,學海去哪兒了?”
話說到一半兒,幾個人都反應過來。
真是奇怪。
回頭把周圍看了一遍,越發覺得怪異,那些來來往往的山匪此時不知所蹤,好似除了他們幾個就沒有其他人一般。
譚真也意識到不對勁兒,剛剛尋路過來,是跟着山中林間的動靜兒,後來又看見山火,所以才順利的找過來。他們到這兒來時,還能看見幾個山匪,但他們人少,又加之還要去尋找崔令令她們,兩個姑娘家不比他們,若是被發現,不一定能逃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竟然忽略了這茬!
尋到了她倆,潛意識裏就把譚學海給忘了,也忘了先前他在林間的反常。
崔令令突然打了個寒顫,譚真立馬脫了外衫給她披上,她卻握住他的手,“我覺得……我們去…看一看吧…”她又想起剛剛那一幕,難以置信是真的,但若是不去看個究竟,恐怕……
“令令,我都快餓死了…”本來唐子歡想問問崔令令是不是故意的,但和尚還在旁邊,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給他留下個尖酸刻薄的形象,只好撒嬌。
只是崔令令心裏腦子裏全都是譚學海的那張臉,嘴角滿是血跡,從刀疤臉的脖頸處回頭看她……譚真似乎感覺到她的恐懼,使勁兒捏了捏她的手,看着她,話卻是對他們說的,“你們先回去吧…我們去看看。”
是“我們”而不是“我”。
他又接着道,“大家都累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們先回去吧。你帶着他們走吧,山路難行,小心為妙。”後面這話,是同譚學遠說的。
譚學遠點點頭,其他人也不再有異議。譚真牽着崔令令轉身,譚學遠三人下山。
“你可是有什麽發現?”行了一段路,譚真出聲問她。
崔令令擡頭,譚真正在觀察四周。她頓了頓,不知道先前看見的一幕到底要不要說出來,又害怕是自己看錯了,又害怕…害怕他不相信。
畢竟,她這個親眼所見的人也不敢相信。
譚真也不追問,把她往懷裏拉了拉,緩緩道,“我們之前在山上時,便發現譚學海有問題。一是,不緊不慢,故意拖到傍晚時分才帶着我們出來。起初沒多想,只當是夜裏尋了一夜,疲倦不得。後來在林間,他擺脫我們自己跑掉了,山路泥濘,并沒有前人行過的痕跡……”
他一條一條的分析,甚是有理。崔令令認真的聽,心裏對他的感覺,有了絲奇怪的變化。好像……在今晚之前,他留給她的,從來都是纨绔不羁。眼前這個認認真真的人,不太像是譚真。
“怎麽了?我說的……有什麽出入嗎?”譚真發現崔令令走神了,心裏不大樂意,這個小丫頭,竟然在他這麽優秀的表演時走神了?莫不是又在想那個譚學遠不成?心裏有一萬個不樂意,不能說!
譚真心裏有口悶氣,卻見崔令令擡眼看他,“我覺得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你剛剛怎麽沒發現呢?”
譚真被她問住,愣了愣,笑道,“見着你,便都忘了。”
崔令令沒想到他回答的這麽直白赤/裸,擡頭,譚真深情的望着她,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令令,你…考慮好了嗎?”
考慮什麽?崔令令後知後覺想起來,譚真這話是在景山別院的後山腰間說的。她…現在還不知道。
而且,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崔令令紅着臉別開頭,岔開話題,“哎,你看後面。”
譚真嘆了口氣,有些失望。自己,還是太過于着急麽?
順着崔令令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人半靠在木板牆上,歪歪斜斜,腦袋像是被焉了的花朵,倒向一旁,毫無生機可言。
作者有話要說: 呃……最近是真的比較忙,連着好幾天都十點多才下班。
我會盡量保持更新。大家久等了。抱歉。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