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變

那天上午,我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張維同幫我聯系的專家。同先前的診斷一樣,連治療方案也是一樣,先手術切除,然後化療。這種病是癌症之中最輕的一類,大多數手術效果都很好,存活率也高,但我的情形不是那麽樂觀,我運氣不佳。醫生要我盡快決定。

我決定去畫展看看,見過莫寧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他。

我特意化過濃妝,讓臉色好看一點,掩飾自己的愁雲慘淡。其實檢查之前身體并沒有特別的不适,除去偶爾的觸痛之外,我能跑能跳,好得很,如果沒有人來告訴我生病了,說不定我會一直做個傻人快樂下去。但是醫生的診斷,在短短的幾天內幾乎将我整個人壓垮。

那并不是一個大型的畫展,但作品上乘,他的作品應邀一起展出,可以算作一種特別的榮譽,這是莫寧告訴我的。我停好車子,定定神,做個深呼吸振作精神,進去時,莫寧在那裏同幾個人談話,遠遠地看到我,朝我揮手。他穿了休閑西服,稍微正緊而不古板,英俊的臉上像是被春風拂過般的精神。

我快步走過去,今日我特意蹬一雙利落的短靴子,頭發是盤起的,巴寶莉長風衣的扣子敞開來,圍巾飄逸。

有人善意的揶揄道,“畫中人來了!”

又有人笑,“真是位漂亮又潇灑的現代女士!莫寧你将美人刻畫得太婉約!”

莫寧捏着下巴笑了笑。這個時候不能縮,否則就太小家子氣了,我走近他們,愉快而大方的同他們招呼,莫寧向我一一介紹他們。

笑話我的就是拉着莫寧一起做畫廊的蔣,十足十的商業化風格,如果他不說,根本不知道他是搞美術的專業人士。我跟他們閑聊了幾句,莫寧輕輕說,“你還說你會不自然!”對我有點另眼相看。

他帶我去裏面的一個小展廳,那幅作品放在中央一個顯眼的位置。我在畫前駐足停留,仔細打量,更加覺得畫中媚态可掬的美人不是我,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腐敗,過不了多日,如果他們再看到我,将毫無美态可言。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至谷底。

此時莫寧轉過來,同我一起打量畫中人,又看看我,輕輕笑,“他們誇你比較潇灑!”

“是這身打扮吧!那是錯覺。”其實人都喜歡裝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樣子,因為達不到,所以才要刻意扮出來。

他拉拉我的手,“你有心事——妝化這麽濃,沒有睡好嗎?”又端詳我的臉。

我盡力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笑了笑安慰他,“有點累。昨天忙到很晚。”我俯身将下巴擱在他的肩頭,手指點着他的胸膛問,“怎樣?有沒有買家來問。”

“有人對那幅畫感興趣——”

“價錢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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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無價。所以不出售。”

此時有三兩客人進來這個展廳,看到我,很快辨出畫中人,如同打量一件展品似地向我行注目禮。我倒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別轉頭,悄悄對莫寧說,“我就說嘛,真的開始不自然了——”

他伸出食指在我鼻子上面一刮。“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我們在展廳裏面有點放肆的卿卿我我,完全忘記了旁人的目光。

此時主辦方工作人員帶了兩名衣着考究的客人進來找莫寧,他們問起作品的情況,他不得不留下來解答。來客大概未曾料到作者是一名傷殘人士,他們對他頗有些興趣,因為他的特殊情況,他們便更加覺出他的優秀,圍住他聊。

我猜他們有可能成為賣家呢,做好生意賺錢才是正緊事。我在邊上站了一小會兒,決定不要阻礙生意,走出裏頭的那個小展廳。蔣看我一個人,過來和我聊幾句,此時一個久違的男聲撒過來——

“宛虹?”

我回轉身,背包客郭元振再一次的意外出現在我的視野之內。

元振确認是我,大步流星的奔我而來,腳下生風。我注意到,他的頭發剪到更短,與普通男生無異,但那身行頭,豔麗的圍巾,叫人一看就覺得像是搞藝術的。

我主動介紹,“這是元振。”蔣向他點頭示意,元振也回應他,兩個男人握手。他像是有話跟我講。

待蔣識趣的走開之後,我們幾乎異口同聲的問,“你怎麽來了?”

“我應邀來看畫展——”元振答。

“我也來捧場。”我又說。

元振将我拉到一邊的角落裏,一對大眼睛閃爍着問,“原來,他喜歡你!”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誰,不過我沒有想好怎樣解釋。元振黯然,“那一幅畫——畫中人是你!”他忽然很大聲的說着,仿佛受到極大傷害。

此時許多人投來關注的目光,我看到蔣也遠遠的望向我們這邊。實在太尴尬了,我拍拍元振肩頭,低聲說道,“我們出去說話。”

我拿了包包飛快的走出去,元振一陣風似地跟過來,我們一齊在停車場停下腳步。“你也喜歡他?”元振受傷的看着我。

我忽然于心不忍,決定委婉一點,“不可以嗎?像我這種年紀,哪個女孩子不想有男朋友?我不像你,你還有許多青春可以慢慢等。”

元振雙手掩面,不置信的問,“怎麽可能是他呢!是他介紹你我認識的。”

我發覺他像個愣頭青一樣,介紹我們認識,并不代表他希望我們發展男女關系呀,這種道理都不明白。但我清楚我應對于這種誤會負全責,于是我試着逗他輕松一點,“幹嗎大驚小怪,你和我差距太大,根本不可能。”

“為什麽不給我機會?”他貼得很近問我。

我說得很清楚了,不知還應如何解釋,而且,有些事情有些感覺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解釋。元振失了魂似地盯住我看。

我頓覺呼吸緊張,如今我自身難保,根本沒有力氣再同他糾纏下去,我飛快的打開車門,将手袋扔到後座上,跳進駕駛室,将車子駛出去,逃離了畫展。

我匆匆的回到家,打開門,踢掉鞋子,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還為剛才的一幕懸着心。沒多一會兒樓下有人按鈴,我在可視電話中看到元振,趕緊挂掉電話。他沒有再按,而是發了條短信給我:你落下東西。

我只好放他上來,開門時我發覺他的臉色變了,青着臉,我不知道出什麽事,他閃身進來,把一沓紙交還給我。

啊!是我的病情診斷書。剛才走得急,一不小心就洩了密。

“真的像這上面寫的那麽嚴重?”元振滿臉迷茫的問。

剎那間,我鼻子發酸,兩行熱淚簌簌滑落。元振張開雙臂将我抱住,“怎麽可能呢,我不相信。”

“是真的。我的末日來了。”我小聲的說,因為被他抱得很緊,胸部觸到他的身體,有點不舒服,于是我掙開他,用一只手扶着左邊的乳-房。

他心疼的問,“弄痛你了嗎?”

我朝着那裏比劃了一下,“醫生建議整個切除。”

元振驚呆,“不可能——你看上去健康得很!”

他太年輕了,一定想都沒想過這種可怕的疾病。

我的淚水沒有停,一直流到衣領子裏面去了。元振拉我坐到沙發上,輕輕地觸到我的胸部,怯怯的問,“這個病,會不會要命?”

太多的壓力在我胸中憋得太久,再也承受不住了,這一刻,我決定卸下僞裝,将那些壓抑的恐慌的情緒統統發洩出來,我将大V領的毛衫滑到肩部,比劃着,“有點大,我不知道能不能将癌細胞全部除掉。”

元振伸了伸手,試探性的輕輕撫摸我的身體,他亦觸到硬物,反射性的縮回手。

“我害怕。”我仰面躺在沙發靠背上,洩氣的講。

元振将臉輕輕貼在我的雙峰之上,哭了。他是個幹淨的男孩子,他只是溫柔又心痛的觸摸我身體中的異物。他也并不勇敢,只是不知所措的陪着我流淚。他是個不善于僞裝的人。多日來承受巨大精神壓力的的我貪戀着這一刻放縱的軟弱。

不知何時,門打開了,一陣風吹來。我震驚的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看到莫寧的輪椅停在門口,他的臉上夾雜着震怒、受傷、絕望。

“為什麽?我做錯什麽?”他大力的質問我,情緒十分激動,整個人都顫抖。

元振也驚呆了,“我,我”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只聽“啪”的一聲,一個紅色絲絨首飾盒子摔在地上,彈開來。莫寧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迅速掉轉輪椅沖出去,撞到門,發出巨大的聲響。我聽到他進電梯時橫沖直撞的聲音,才恍然大悟般的追出去,門已經合上了。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我忽然心如死灰,不想挽留。我的生命一塌糊塗,人生已經無可救藥,拿什麽去挽留一個被我傷得那樣徹底的人?

元振替我拾起地上的首飾盒子,裏面是一條熠熠生輝的鑽鏈。

那是他來之前說給我準備的禮物。

元振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連連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忘記關好門——”

我連他也趕走了。手機上有早前莫寧打來的電話,還有他的短信,一連三個,問我去了哪,并且責備我,為何無故玩失蹤。

我也終于意識到,莫寧是故意邀請元振老遠跑來看畫展的,他應當已經覺察到了我們之間有一些什麽,想借機向他挑明。

待我将前前後後的事兒想了一遍,終于發現,我的末日這才真的來了……..

一切嘎然而止。此情可待成追憶。

夜裏收到元振的短信,我知道他不敢打電話給我——

“我很抱歉,但為什麽我還是那樣傷心。”

“如果真的需要,我幫你跟他解釋一下。但我真心喜歡你。”

“你的身體要緊…….”

我回複他:你沒有錯,不要為我解釋什麽。

我關掉手機,拉掉屋裏所有的燈,任憑自己堕入永夜。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要讓希望是he的朋友覺得失望了。歡迎拍磚、、多來留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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