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仆13
黑泥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在Caster事先預留下來的魔術隔離帶內澆灌進去，遠遠看起來就像一個四四方方的水泥柱體迅速成型，只是外面塑形的東西不是木板而是看不見魔術牆壁，柱體內封進去了一個人。
“梅露！”
聽到女仆說是在許願，幾乎所有人都直接上前一步下意識想撈人出來，然而柱體外的魔術障壁卻不容任何人搗亂。沖在最前的伊莉雅和英雄王直接被結界彈開退到一旁。
“Caster，快解除結界！”顧不得自己被狼狽倒在父親懷裏的伊莉雅，直接朝着魔女喊道。
這句話也為美狄亞引來了吉爾伽美什虎視眈眈的瞪視，一副她膽敢不照做就直接處死的架勢。
然而魔女只是搖搖頭：“我做不到。”她擡起手，“我的Master在召喚小聖杯許願前已經對我用過令咒，我的任務就是阻止一切會幹擾她接觸聖杯的人。”
就像之前言峰绮禮用令咒命令Lancer自殺的情況一樣，這已經不是英靈自身意志能決定的事了，眼下誰敢來搗亂，美狄亞是絕對不會客氣的。
“很好。”英雄王冰冷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他的身後王之財寶的金色幕布已經垂挂開來，“那你現在就給本王去死吧。”
“呵呵呵呵。”魔女低低地笑了，“那您可要保證能在聖杯達成Master的願望之前做到才行。”
柳洞寺的地下埋藏着大聖杯的源泉魔力，Caster将陣地建造在這裏就相當于無盡的能量來源，依靠着層出不窮的魔術手段，她有的是辦法和英雄王周旋。
“那加上我呢？”伊莉雅冷着臉看過來，她的身後Berserker巨大的身影安靜站立着，不但如此，她的周遭還懸浮了一圈鳥形的使魔。
“別內讧啊你們！”Lancer忍不住說了一句，“雖然我加入你們不久，但我看得出來梅露小姐不是那麽無謀的人，你們別這麽激動好不好？”
衛宮父子皺着眉，士郎少年看了一眼老爹，見他半天沒動靜，直接咬咬牙站到了伊莉雅那邊：“抱歉Caster，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梅露陷入險境。Saber，用聖劍把結界砍了。”
他剛做出指令，站在遠坂凜身邊一直沒動靜的Archer直接身形一閃來到黑泥柱體前面：“我信任梅露小姐的判斷，在事情還未明朗前，不允許你們任何人做破壞。”
這突然的內讧戲碼，讓原本只是想看看對方如何淨化聖杯的言峰绮禮頗感驚奇，團結的夥伴出現分歧準備刀劍相向的場面讓他意外地感到高興。
正當一群人僵持不下時，方柱體內不斷澆下的黑泥忽然不斷攪亂起來，它們從原本實質化的泥水狀慢慢變得稀薄，最後化成了黑色的能量煙霧，然後不斷地朝着柱體中央的人體內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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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
頭頂的小聖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讓還在內讧的衆人呆住了。
“咔咔？”遠坂凜目瞪口呆地仰望着頭頂，“是我聽錯了吧？聖杯是要壞了嗎？”
“怎麽可能？”哪怕是吉爾伽美什也不禁露出震驚之色，“只是恢複記憶的願望而已，都可以用來毀滅世界的能量都不能滿足嗎？”
即便能量快要告罄，聖杯還在盡職盡責地工作着，大量被污染的魔力從杯中倒出又被底下安靜站立的女仆吸收，不斷沖擊着那些被隐藏的記憶枷鎖。
然而對梅露而言，效果并不算好。
聖杯傾盡全力為她打開的記憶畫面只有寥寥幾段，但幸運的是都是相當關鍵的一些重要印象。
「醒了嗎？你的名字叫梅露，從今以後為我所用。」
她想起來了，她一開始并不是人類，而是誕生于一間實驗室，她本身只是一個外形仿人類少女的生化人偶，制造她的主人在她睜眼的第一刻為她取了名字。
她是梅露，生化人偶梅露。
她的主人是隸屬于一個叫做黑色教團的天才科研人員，主人她需要一個永遠不會背叛并且靈活聽話的助手，所以制造了她。
主人是一個人類，骨齡也不過16歲，但是卻非常聰明，她的記憶庫裏所有的知識和程序全都是她一手編入的，讓她從睜眼的第一時間就懂得5651種語言，224個國家的地理風俗，以及50732種飲食的做法，870萬種生物的名稱模樣和生活習性以及它們的用途……
那就是她的神，她的造物主，她粉身碎骨也要奉獻的一切。
主人的名字，主人是……
記憶戛然而止。
「抱歉梅露，你的主人為了保護同伴……已經，不幸戰死。」
莊嚴肅穆的寬闊大廳，為首的向她低頭抱歉的男人是黑色教團的最高指揮官，然而就是這個男人派遣她的主人出差，讓主人慘死在外。
她的神隕落了。
這種事怎麽可以？
主人一定活着。
後來……
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被切得零碎的記憶裏，是她發現精心看護的主人遺體被黑色教團的人盜走，然後她直接暴走，被人含着淚直接破壞的最後畫面。
這卻不是最後，因為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醒來了。
并且重新見到了活生生的主人，主人的外貌依然是那幅樣子，可梅露卻知道她再也不只是一個孱弱的人類，她的生命層次已經完全超乎了世人的想象。
「為什麽每次見到你，都是你因為我被毀得破破爛爛的樣子呢……」
她溫柔的、善良的願意為別人付出性命的主人這樣說着，賦予了她真正的肉.體和生命，也給了她不老不死的資格。
她要一直侍奉主人，無論是什麽，只要主人需要，她都會雙手奉上。
梅露是這麽想的，也用她無盡的生命這麽做的。
明明一開始主人還是很高興的啊。
但是為什麽呢，之後卻越來越不開心，還總用悲傷的眼神看着她？
她做錯了什麽嗎？
記憶在這裏斷開了，直到最後一段碎片畫面顯現時，是主人含着眼淚崩潰推着她肩膀的樣子。
「我把你從輪回裏重新拉回來不是讓你再替我做牛做馬！你現在已經有血有肉、是活生生的人了，你明白嗎！」
她不明白。
記憶裏的自己同樣露出不解的臉色，她看到主人握着她肩頭不斷顫抖的雙手，想要安慰卻聽見主人帶着哭腔的低喃。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是我做錯了嗎？害你變成這樣的人果然是我吧？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你認識到你已經不是人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主人。
主人別哭。
她想為主人擦去眼淚，卻發現失去了身體的控制，眼前開始模糊，身體也出現了失重感，意識全面消失之前，她聽見主人的聲音。
「忘掉我吧，忘掉一切重新開始。記住你是人類，記住你是梅露就夠了，別的不重要，都不重要……」
怎麽可能不重要。
她是梅露。
她有一個主人。
只有這些她不想忘。
所有的記憶碎片被浏覽完畢，梅露睜開眼，眼前是空曠的柳洞寺，頭頂是快要油盡燈枯的小聖杯，周圍是一臉震撼看着她的人。
“梅露！”伊莉雅邁着腿就要撲過來，卻被衛宮切嗣一把抱住往後拖，“幹什麽切嗣，放開我！梅露！”她大聲尖叫，手卻倔強地向她伸過來。
女仆見狀卻是微微一笑：“大小姐，先生的做法是對的。現在大家最好都不要靠近我。”
被此世一切之惡污染的聖杯為了實現梅露的願望已經将自己掏幹，為此消耗的不僅是大聖杯的魔力還有“此世之惡”本身，它們現在全都被吸收進了女仆的身體內。
也就是說，現在的女仆，就是移動的萬惡之源，承載着整整一個世界的惡意。
這樣的存在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還要可怕上幾千幾萬倍，已經不是用沾之即死的劇毒能形容的了。
一旁的Archer手舉着弓正牢牢盯死想要沖過來的吉爾伽美什，英雄王此時的臉色已經用猙獰和扭曲說明都不太夠了。
“謝謝Archer大人，阻止了殿下的魯莽真是幫了大忙。”女仆向英靈道謝。
一直找不到宣洩口的吉爾伽美什頓時怒了：“你在說什麽蠢話！犯蠢也要有一個限度，你現在變成這樣還能保持神智已經是個奇跡！你這副樣子要讓本王付出多少寶具才能裝着帶走！”
他的話一下子逗笑了女仆：“我這副樣子您還想着帶走嗎？”
“你是本王的東西！本王沒厭棄之前你什麽樣子都別想逃開！”
吉爾伽美什的話讓梅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然而女仆卻沒有再理會他，而是擡頭看向頭頂的小聖杯，它快要沒有能量運轉了。
“第二個目的也快達成了呢。”她如此說着，朝着頭頂的聖杯伸出了手，之前烙印在杯身上的法陣再度發出光芒，又有能量從虛空中被攝取而來，已經枯竭的聖杯再度流出魔力，只是這次所有人都看到它的顏色再不是黑泥，而是透明的無色之力。
“聖杯……被淨化了。”Saber下意識地喃喃出聲。
一個願望，耗盡了魔力源頭不夠還把此世之惡也搭進去都沒能成功，但也拜此所賜，現在的聖杯已經幹幹淨淨，只等下一次再度蓄滿魔力就能正常使用。
然而這卻不是結束。
聖杯中流淌的無色之力越來越多，但它們卻沒有直接落下來，而是在半空中凝結成一團，最終慢慢化作一個人形輪廓。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個人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清晰，最終，化作了一個銀發紅瞳身穿白色長裙的美麗女子。
“愛麗！”“媽媽！”
衛宮切嗣和伊莉雅第一個叫出來。
正是上一戰化作聖杯的愛麗絲菲爾！
“切嗣，伊莉雅！”聽到親人叫聲的迷糊女人等高興地喊完人才發現自己正在高空的事實，“哇啊啊啊！”
快要悲慘摔下去之際，是巨人Berserker上前一步擡起手掌，十分輕松地就把空中的女人給接了回來，一家三口再次團聚在一起。
“媽媽，媽媽……！”失去了十幾年，一朝重新獲得，伊莉雅緊緊抱着母親哭着怎麽也不敢放手。
忽然，她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猛地擡起頭，帶着淚的臉看向女仆的方向。無盡的黑氣氤氲裏，是女仆一如既往的平和笑容。
“只要是您的願望，無論是什麽，我都會為您實現。”
只這一句話，伊莉雅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她也想起來了，自己驟然失去雙親，被無盡的噩夢折磨之際，是女仆一直抱着她不斷安慰。
——“別害怕，大小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做到了！
為此自己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如果非要變成這樣……如果非要有誰付出代價……”伊莉雅看着女仆只覺得心髒揪痛得讓她窒息，她的淚水已經塗濕了整張臉，“我寧願是自己……已經足夠了……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寧願你好好的，寧願你自私自利……”
她欠梅露太多。
少女伸出手，一步步朝着女仆走去。然而還沒走到一半，就被一記手刀擊暈帶回。
“抱歉梅露，我不能讓伊莉雅接近你。”做完這一切的衛宮切嗣一臉歉意地看着她。
女仆并不在意，甚至笑着點頭：“您做得對，這樣對大小姐也好。”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他看着已經成為了“此世一切之惡”的女仆，眉頭緊鎖，“如果你連愛麗都能從聖杯裏弄出來的話，這樣的結局應該是早就料到了吧。”
他的話讓現場所有人看過來，無論是女仆同伴的身份還是她現在的狀态，讓衆人都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
但女仆顯然沒有這樣的困擾，她直接點頭：“是的先生，我自然是應對預案的。只是……”她的目光看向了昏迷中的伊莉雅，“替我向大小姐說聲再見，我已經無法再留在這個世界，也沒辦法再陪在她的身邊了。”
一句話讓不少人心頭生起“她打算自絕”的念頭，唯有吉爾伽美什暴怒着臉：“你又想離開本王！？梅露，你敢不遵守承諾！”
“沒有的事，我怎麽敢忤逆殿下的意思。”明明被黑氣包裹，女仆的面貌卻沒有任何被污染的痕跡，依舊清澈美麗，但這樣的純潔在無盡的惡意之下與其說是出淤泥而不染，倒不如說根本無法污染罷了，“只是，我也沒辦法再留在您的身邊。我得去找我真正的主人。”
“哎呀，你想起自己的主人是誰了？”之前一直在聖杯內部的愛麗絲菲爾雙手掩唇，“但是聖杯好像并沒有完全實現你的願望啊，只憑那幾個記憶碎片就足夠了嗎？就算你找到了，那位存在明明已經丢下了你，還會願意再接收你嗎？”
聖杯恢複梅露記憶的時候，同樣也是聖杯一部分的愛麗絲菲爾同樣共享了那些畫面。
對此女仆也只是笑了笑：“雖然沒能完全恢複，但有一部分就夠了。而且，如果不去找主人，又怎麽能知道會不會重新接納我呢。”
就這麽幾句話，卻也足夠讓旁人吃驚了。像梅露這樣的女仆，居然有人舍得抛棄，又是什麽存在能培養出這樣的女仆來啊？
“主人可以不要我，但我卻不能沒有主人。”
虛空中一道圓形的門洞突然出現，門內五光十色的風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吃驚之色。
“這，這是……？”
“根源之地？”
有英靈下意識地猜測，但旁邊的愛麗絲菲爾卻是搖了搖頭：“不是喲，是根源之地還要廣博的存在，硬要說的話，大概是根源的根源吧。我們的世界，另一邊，還在英靈之座這些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都在那裏。像銀河裏的一顆星般，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甚至是不起眼的縮影。”
衛宮切嗣咽了咽口水：“梅露……來自那裏嗎？”
“大概吧。”愛麗絲歪歪頭，“畢竟她真正的主人就是眼前這座通道世界的所有者。”
所有人倒抽一口氣。
“梅露！”吉爾伽美什卻不管這些，在他的意識裏，這世間的一切寶物都是他的，包括眼前的女仆。眼見她就要走進那座通道，英雄王忍無可忍就要沖過去。
對面的Archer松手就是一箭，成功攔住了他的路。
“你這雜修！！！”英雄王幾乎要當場暴走。
“我答應過梅露小姐，絕不讓人礙事。”Archer舉着弓繼續指着他，對吉爾伽美什的暴怒根本無動于衷。
而這時，女仆已經轉身一步步走進時空回廊內，衆人吃驚地發現随着她越來越接近門內的世界身上溢散出來的黑氣就肉眼可見的消失了一部分。
好像一只燃燒的火把被一點點放進河水裏，火油雖然燒得旺盛，但終究不敵冰冷的水流，附着在女仆體內深入骨髓的“此世一切之惡”正在不斷消失。
不但如此，女仆身上的衣飾也在變化，她身上黑白色的女仆裝很快就變成了一件風衣，手裏還拎着一只旅行箱，衛宮切嗣也跟着想了起來，這是當初他和伊莉雅第一次遇見梅露時，她身上穿的衣服。
“時間的力量……”他喃喃道，作為一個拿時間當作武器的魔術師衛宮切嗣很清楚它的可怕和威力，“門內的世界将梅露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狀态全都倒流回溯了，她恢複了來到這個世界前的樣子。”
正如他所說，此時已經在“門內”的女仆身上不僅沒有了詛咒，也沒有一切在這個世界留下的任何痕跡——除了腦中那份經歷和記憶。
“先生、夫人，還有殿下，有緣再會吧。”她向着場內衆人鞠了一躬，慢慢直起身子的同時，“門”也在合攏。
“等等！”門要合上之際，是吉爾伽美什強行突破Archer的封鎖沖了進來，然而就在他一只手就要伸進“門”內時，通道口傳來一股巨大的反彈力直接将他彈飛出去。
“沒用的。”愛麗絲搖搖頭，“如果這樣的地方那麽容易進出，當初的禦三家也不會這麽費勁心機定制什麽聖杯之戰，我們連‘孔’都只能勉強鑿出來，根源之地在哪都沒摸到，更別提能去梅露的世界了。”
就在這時，頭頂的聖杯消散了，完成了實現願望的責任，同時也沒了魔力的支撐，它自然功成身退。
它的消失也意味着聖杯之戰的結束，通過聖杯的魔力召喚而來的英靈們在見識了這一切後心态都放寬了很多，在互相友好地打了招呼後，淡定地消散也回歸了英靈之座。
一切，都結束了。
“愛麗，士郎，我們回家。”抱着昏迷的女兒，衛宮切嗣招呼着老婆兒子走人，順便又喊了旁邊的遠坂凜，“凜，時間已經很晚了，不如今天也留在我們家睡吧。”
“哦……嗯。”一直在發呆的遠坂凜回神後趕緊應道，三兩步走到衛宮一家身邊，一行人走向柳洞寺院門時，黑發的少女轉頭看了看院落陰影的某一角，抿了抿唇沒說什麽又轉回去走了。
注意到她動作的衛宮切嗣也跟着頓了頓，但同樣也沒說什麽，繼續大踏步離開。
那個英雄王和梅露的事還輪不到他操心什麽。
從妻子交待的話中，他總算明白為什麽梅露能在此世之惡的侵蝕下還能繼續保持理智，沒有瘋狂了。
一個沒有心的人，又如何瘋狂得起來呢。
大概唯一驅動着她不斷前進的，就只有那份尋找主人的執念了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