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每到夏天蜀都總是會三天兩頭的下雨,不過好在蜀都的雨一般都下得比較規律,通常都是早晨很晚上,并不太影響出行。

但總有那麽幾天是例外的。

吳憂一臉晦氣的打開家門,發絲還在往下滴水,從門口一路蜿蜒到浴室,留下一串水漬。

草草的沖洗了一下,吳憂也提不起勁來吹頭發,便直接趴在了床上,也不擔憂頭發會不會把被子打濕。

她靜默的看着窗外的大雨發呆。

今天是她三十歲的生日。

轉眼之間,她竟然就奔三了。

沒有蛋糕、沒有生日歌、更沒有祝福,仿佛被整座城市都遺忘了。

吳憂并不難過,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她就跳到了奔三的河對岸。

她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她并不是一個開朗樂觀的人,從小就內向、腼腆,但也尚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

當別的姑娘從小就選擇美的時候,她卻選擇了吃。

吳憂并不後悔這個選擇,盡管這讓她的體型有些超标,又矮又胖,但小孩子嘛,哪裏會在意這些。

可随着年齡的增加,原本的不在意卻變得越來越在意。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同學開始以她的體重取樂,開始也傻乎乎的跟着笑,可心裏卻越來越覺得難受。

于是這便被認為是小氣、開不起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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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說胖子就要心寬體胖的?

她本來就不大度。

于是朋友開始遠離,原本就不算開朗的她變得越來越沉默。

直到上了高中,遠離了曾經的同學,這種情況也并沒有改變。

但那時她的內心卻明媚了起來,因為她有了喜歡的人。

然而這卻激起了跟班裏女生的矛盾。

在她們看來,自己的男神被胖子喜歡,似乎是一件很惡心的事情,仿佛是玷污了男神。

于是被排擠、被孤立就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

本以為整個高中都會在這種跟別人格格不入的氛圍中度過,但誰知道在這時竟然有人“不畏強權”願意跟她做朋友。

受寵若驚也不足以形容她內心的感受。

但這卻是另一段不美好記憶的開端……

吳憂并不想回憶起這些不美好的記憶,可有時候回憶總是不受主觀意識所控制。

這麽多年以來,她早已瘦了下來,可心裏的陰影卻并沒有因此而減弱,反而在心上紮了根、發了芽,長成了大樹。

明明知道這是拿別人的錯誤在折磨自己,卻無力改變這一切。

她看着手機屏幕裏的自己。

尖尖的下巴,蒼白的皮膚,沒有血色的嘴唇,眼下是長年累月失眠積累下來的黑眼圈,一雙大大的杏眼,在這張臉上看起來竟然有些駭人,大而無神。

看着看着,吳憂又想起了今天參加的同學會。

他們衣冠楚楚、笑語盈盈的緬懷着曾經,談起當初的那些“惡作劇”輕嘆當初年輕氣盛、年少輕狂,然後笑着跟她說年輕的時候太沖動了、不懂事,實在是對不起啊。

呵。

何其可笑。

她做不到原諒!

她為什麽要原諒!

這麽多年了,吳憂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忘記了,但沒想到只是一場同學會,就将她打回了原形。

她記得那些人傷人的言語、惡作劇,也記得他們當時的表情,更記得自己當時的絕望,想一死了之的期望。

她不懂,他們是怎麽能對一個同齡人這樣飽含惡意,僅僅只是因為她長得胖不合群,事後還能全然不放在心上,沒有愧疚的?

她覺得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懂。

天色漸暗。

睡夢中,吳憂又做噩夢了,她又夢到了那些同學。

“她長得就欠抽,長得那麽醜,怎麽還好意思跟好看的男生說話?我都替她丢人!”

“來了班裏不講話,走路畏畏縮縮,我最讨厭這種不正常的同學了,我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跟她是一個班的!”

“就是說啊,萬一讓別人誤會我們班的女生都長得跟她一樣醜怎麽辦啊?”

……

“天啦,她竟然哭了,至于嗎?”

“噫,哭得好醜哦~”

“多大點事啊,這也太玻璃心了吧?”

“死肥豬,讓開,別擋道!”

……

“老師,這校服這麽小,吳憂同學可能穿不下吧?”

……

“他們為什麽只欺負你,不欺負別人?”

……

睜開眼睛,吳憂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空氣中傳來了有些難聞、令她不适的味道。

胃部傳來灼燒般的痛感,喉嚨似乎因為久未沾水也難受起來。

她眨了眨眼,臉頰有些冰涼,她這才發現枕頭濕了。

這是哪?

吳憂虛弱的動了動身子,誰知只是這小小的動作,便驚醒了床邊的人。

“樂樂,你醒啦?醫生!醫生!”

伴随着美貌女人的叫喊聲,吳憂越發茫然起來。

她在叫誰?

我嗎?

我明明叫吳憂……

腦袋傳來一陣陣刺痛感,吳憂疼得厲害,模糊間只聽見女人慌亂的叫喊聲,便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吳憂還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耳邊好像有人在說些什麽。

“徐天!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嗚嗚,樂樂要是醒不過來了咱倆也別過了!”

“你說什麽胡話!醫生不是說了已經沒事了嗎?”

“他說沒事就沒事啊?要是真沒事樂樂為什麽現在還沒醒?”說着又哭了起來。

好吵……

吳憂努力睜開眼睛,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床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儒雅,女的漂亮……這倆誰啊?

吳憂頭還有些疼,嗓子也疼,于是她便不開口,默默地盯着他倆。

女人抹了抹眼淚,漂亮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樂樂,你醒了?你別聽你爸胡說,我們就你這一個閨女,沒想生二胎呢!”

“對對對,爸跟你開玩笑的,養你一個就夠受罪……不是,我不是這意思,老婆你別打我啊!”

這兩人又準備吵起來了。

吳憂頭疼的皺起眉。

二胎……

華國,鬥城,高二……

吳憂記起來了,她從別的城市轉到這所學校讀書,因為陡然到陌生環境的不适應,她原本中上的成績一落千丈,今天回家的時候,爸媽看着試卷皺眉,吃飯的時候突然跟她說準備生二胎。

她都十六了,再有個孩子別人該怎麽看她?是以為那二胎是她爸媽的孩子還是她的?

一時想不開,就直接吞了一瓶安眠藥自殺了,被送來醫院洗胃。

可她明明都工作了啊……

吳憂一時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記憶都有些錯亂了。

“我餓了。”她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只想先把人給支開,有些嘶啞的開口。

“媽去給你買!”女人做事風風火火,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出去了,氣得男人感覺追了出去,“醫生說了現在還不能……”

吳憂看着門口有些憂郁。

她記得自己的長相,小時候的圓臉,長大後瘦成的尖下巴,杏眼長睫毛,可她又記得自己明明是個厭世臉,就像富江那樣,天生就帶着一股子少女的叛逆感和不羁感,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她記得她叫吳憂,可又好像是叫徐長樂。

頭疼。

她不由思考起了一個哲學的問題。

我是誰?我在哪?我該吃什麽?

消毒水的氣味如此清晰,胃部的灼燒感也很真實,暖和的被窩讓人不想起來,半點沒有夢境的不真實感,這些都讓吳憂無法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場夢。

于是眼淚便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滴了下來。

怎麽就穿了呢?

她的家人、事業、衣服,還有她的貓,都沒了。

……

吳憂……不,現在應該叫徐長樂了,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父母的安撫下,徐長樂漸漸止住了眼淚,在醫院又一番兵荒馬亂的折騰下,沉沉的睡了過去。

***

一周後,徐長樂終于收拾好了心情,在父母的陪同下出了醫院,久違的陽光讓她有些不适的眯起眼。

坐上徐父開的認不出牌子的車上,徐長樂靠着窗戶沒怎麽搭話,好在原來的徐長樂便不怎麽愛說話,因此也沒人覺得奇怪,更不知道這身體裏已經換了一個人。

吃了那麽多的藥,還沒被及時發現,死了并不是一件讓人意外的事。

唯一意外的就是,她怎麽會成了她呢?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學校,熟悉的班級,卻不是熟悉的人。

徐長樂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別人是怎麽适應陌生人的,可她一個讀書三年還認不清班裏人名字的存在,實在是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對陌生的父母。

她甚至還忍不住說出了她不是他們女兒的話。

可沒有人當真,甚至還把對方給惹哭了。

只當她還在置氣,哭得讓人心酸。

于是徐長樂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再沒勇氣把心中原本打好的腹稿給說出來了。

但她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觸他們。

兩輩子加起來,徐長樂跟家裏的關系都不怎麽樣。

而“徐長樂”的記憶中,跟父母也沒怎麽相處過。

他們太忙了。

于是徐長樂就更加無所适從了。

她格外不會處理人際關系,哪怕上輩子都三十了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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