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邊大聲喊樂竹,一邊向門外跑。如此情勢之下,她也顧不上去披外袍,只穿了一身寝衣就跑了出去。
院子裏到處都是火光一片,卻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不知道別院的人都去了哪裏。葉素素一邊叫着“樂竹”一邊看着別院裏的火愈燒愈烈,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呆在這裏了,一咬牙,趁着大火還沒有燒到別院之外,趿拉着繡鞋跑了出去。
葉素素捂着鼻子,在山路上一路小跑,盡力地遠離起火的別院。
崎岖的山路,周圍樹影婆娑,風一直吹就響個不停,極為駭人。葉素素在大火揚起的風裏,被吹得瑟瑟發抖,倒不是凍得,實在是山風太大,她身形孱弱,被吹得勉強才能站住。她剛剛跑得匆忙,出來時只穿了一身白色的寝衣,頭發也沒有來得及挽起,随意地披散在背後,被風一吹,黑發飄舞,她覺得自己現在可能看起來更自己像只女鬼。
她站定腳步,轉頭望着燒得已經看不出模樣的溪山別院,頓時整個人就愣住了。
她記起來了!
在她做過的夢裏,曾經也有一個葉家別院被燒得面目全非,只剩灰燼。夢裏,她聽到父親和娘親提起過這件事,還聽到他們議論,幸好別院位于山頂,留在裏面的仆婦只有兩三人,一場大火,損失不算慘重,唯獨這別院是父親葉太傅當初攢了好幾年俸銀才置辦的,風景極佳,燒了可惜。
夢裏那別院被燒時,正是皇上要去往骊山院避暑之際,夢裏的葉素素正歡歡喜喜地等着随太子殿下車馬駕一同前往,對這件事并沒有上心。
這一次,因為“墨素牡丹,天命皇後”的命格提早出現,葉素素為了躲避太子趙從嘉,不得不躲到溪山別院,這才碰上溪山別院起火。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葉素素縮了縮脖子,把自己抱成一團。她正胡思亂想,遠處傳來了粗犷的嘶吼聲和馬蹄聲,一陣嘈雜,越來越近,逐漸清晰。
有人來了!
聽這來勢洶洶的架勢,雜亂的馬蹄聲和怒吼聲,還有兵器撞擊的厮殺聲,葉素素的心頭一跳,臉色慘白。這過來的絕不可能是她帶的護衛,顯然是來者不善!
葉素素立即警覺了起來,她不敢停留在原地,只得尋了個方向繼續跑。她面前是起火的葉家溪山別院,左邊是山路,那些聲音正是從那邊傳過來的,另一側就是茂密黝黑的樹林,就算是在火光連天的映襯下,樹林裏也是漆黑一片,呼嘯的風聲,還夾雜着不清不楚的聲音。
葉素素無路可走,眼看着那些雜亂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一咬牙,也顧不上許多,直接就彎腰鑽進林子裏了。
這樣的林子,葉素素還是第一次孤身一人進。腳上的繡鞋踩在林子地上的枯枝落葉上,嘎吱嘎吱地響,在這個空蕩蕩的林子裏,聽起來格外地駭人。她小心翼翼地挪動着腳步,不敢走的太快,生怕弄出更大的動靜。
林子裏越深就越暗,時不時有風吹過,嗡嗡作響,亂七八糟支起的樹枝冷不丁一看,還以為是人影,吓得葉素素的心肝噗通噗通地亂跳。壯着膽子,她往林子裏越走越深,不知道走了多久,漸漸地能清晰地聞到林子裏草木的濕氣、泥土的腥味,那些大火的煙味都被蓋住了。
應該跑得足夠遠了吧?!
葉素素委委屈屈地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遠,雙腳累得已經沒有力氣,麻得好像已經不是她自己的,根本就不聽她使喚。
實在是跑不動了,葉素素緩緩地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好渴,她想喝水。可是放眼望去,她目及之處,根本就不可能有水,她一直都是養尊處優的世家貴族姑娘,皇上親封的郡主,吃穿用度都有別人伺候着,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林子裏究竟什麽地方會有水。
忍耐了一陣子,葉素素實在是渴的不行,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試圖想要去找點水喝。她這麽一走動,鞋底一腳就踩到了一根枯樹枝。
“咔嚓”一聲,極為響亮。
忽然,寂靜地四周傳來了幾個男人的吼聲:“誰在那裏?”
“往這邊來,這邊有人!”
葉素素眼睛瞬間就瞪圓了,臉色吓得慘白。她剛剛躲在這裏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周圍有人,這些人都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她還來不及多想,就看到了那些人的身影。
林子陰影裏,那些人個個都高大無比,但是行走在林子裏卻鴉雀無聲,寂靜的仿佛根本就沒有人存在似的,如幽靈鬼魅,正在向她靠近。
那些人看起來并不像是大原國漢人,容貌裝束十分迥異,竟然是外族人!葉素素的腦子裏此刻只剩下一個念頭,逃跑!
這些人看起來就是兇神惡煞,不好招惹的,她才十四歲,她還沒有活夠,她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沒有做,她還不想死!
可是,她根本就沒有來得及跑,直接被那些神出鬼沒的壯漢們堵在了原地。
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滿臉絡腮胡子,看着葉素素一臉邪笑,說着不流利的中原漢話,“呦,這是哪裏來的小美人,衣衫不整,楚楚可憐,模樣動人啊,看樣子我們兄弟幾個今日是有豔福了!來,過來,讓大爺樂樂……”
那名大漢話音落下,大手就朝着葉素素抓了過來。葉素素吓得頓時就向後躲,堪堪避開了那個人的手。
她鼓足勇氣,色厲內荏地罵道:“放肆!”
她的聲音又糯又軟,就算是一副生氣的模樣,也絲毫不帶威脅。那名大漢根本就不怕她,見她躲開頓時就不樂意,開口說道:“呦,小美人,牙尖齒利,倒是別有一番風味。這麽嬌滴滴的小美人,你別躲啊!你若是再敢躲,老子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讓你做個冷冰冰的美人……到時候,可別怪老子不憐香惜玉哦!”
葉素素貝齒咬唇,整個人忍不住地哆嗦,美眸瞪圓,惡狠狠地盯着那人,滿臉怒氣。
她今日定是難逃一劫,可是士可殺不可辱,她就算是貪生怕死,卻也不想落到這種人的手裏茍且偷生。
那名大漢見她不說話,一臉淫丨笑地朝着她伸手,葉素素盯着眼前的那只手,即使知道逃不過,卻還是不認命,擡腳狠狠地朝着那人踹了過去,只聽那人“嗷”的一聲慘叫。
葉素素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那大漢瞬間就葉素素激怒了,如餓狼一樣,朝着葉素素撲了過去,“你竟然敢踢你爺爺我?是嫌命長了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葉素素吓得臉色慘白,躲閃不及,眼瞧着就要被抓個正着,羊入虎口,她壯着膽子,氣呼呼地正要開口罵道:“本郡……唔……”
話沒說完,她只覺得頭頂忽然一黑,一件厚實的鬥篷兜頭罩了下來,大大的兜帽把她的眼前擋得漆黑一片,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聞到鬥篷上濃郁的男人氣息。
随即她被一條有力的手臂一帶,整個人瞬間就抵在一個堅硬寬厚的胸膛上,臉被也被來人扣在那人胸口,壓得死死的,竟然不能說話。
她還沒有來得及掙紮,就聽到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道:“她是我房裏人。”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她是我房裏人。
女主:一派胡言!
n年之後……
男主:她是我房裏人。
女主低頭羞紅了臉。
☆、04同床
“她是我房裏人。”渾厚的聲音,瞬間就在葉素素頭頂炸開,堅定有力,不容置疑。
葉素素臉色頓時就變了,怒火中燒,恨不得狠狠地咬這男人一口。
她雖然年齡小,許多事情不曾經歷過,但是“房裏人”的意思她還是懂的,是指男人的通房丫鬟。她堂堂皇上親封的長儀郡主,名節怎麽能被如此侮辱?
葉素素氣得忍不住掙紮,摟着她的男人似乎覺察到她的不悅,扣着她的手臂倏然一緊,像鐵鉗般有力,讓她根本就動彈不得。
葉素素被鬥篷罩在黑暗裏,看不見外面,只聽到之前那個想要對她動手動腳的大漢詫異的聲音傳來,“铎爺?!”
鉗着葉素素的男人微微颔首,輕聲地應了一聲。
那名大漢收起驚訝,用不太流利的漢話,換了一副戲谑的語氣,畫中帶了懷疑,道:“沒想到铎爺出門在外,竟然還帶着心頭好?”
葉素素心頭一驚,覺得那名大漢根本不相信這套說辭。
鉗着葉素素的男人輕笑一聲,開口回答,聲音渾厚沉穩,可是說出的話卻讓葉素素炸了毛。
他說:“男人嘛,總是好這一口。這小妮子被我慣壞了,剛剛跟我鬧了脾氣,就這麽不懂事地跑了出來,讓赫哈首領見笑了。”
“既然是铎爺的房裏人,我等剛剛實在是冒犯了。”那個名叫赫哈首領的大漢似乎不想深究,但是語氣裏依舊帶着懷疑,“铎爺一向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希望此次只是湊巧,日後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互不幹涉,否則兵戎相見,可別壞了我們往日的交情。”
葉素素被厚實的鬥篷罩在身上,看不清扣着她的那個男人的表情,也并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只是從他結實有力緊緊扣着她的手臂上感覺到,他似乎有些不悅。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離開,她正豎起耳朵,聽得出神,忽然只覺得天地一轉,身體騰空而起,她連同罩着她那件黑漆漆的鬥篷一起被打橫抱起。
男人健碩的手臂有力地架在她的後背和膝彎,将她死死地固定住,令她不得動彈一分。葉素素想要去瞪他,可是頭上還蒙着他的鬥篷,整個腦袋被捂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就算是瞪了他,他也不知道。
雖然知道剛剛是抱着她的這個男人救了自己,可是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時下裏大原國民風開放,男女大妨不甚嚴謹,但是也僅限于偶爾見面,這種親密的肌膚之親,可是會毀了她的名節的。
葉素素氣急,又怕剛剛那名惡心的赫哈首領沒有離開,戳破兩人之前的謊言,不敢大聲只好咬牙小喊他:“你放開我。”
打橫抱着她的那人動作似乎一頓,随即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大步向前走去。葉素素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也不知道那人要帶着她去什麽地方。
忽然,她感覺到抱着他的男人停了下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自己被男人高高向上舉起。
“啊!”葉素素吓得不由地低呼一聲,随即而來的不是被摔在地上,而是她被放到了一個高大的東西之上,穩穩地坐着。
葉素素心驚膽戰,下意識地想要拿手去摸身下坐着的東西,可惜她整個身體,從頭到腳都被那件超大的鬥篷裹得嚴嚴實實,手也被困在裏面,根本就伸不出來。
她還沒有弄明白自己究竟坐在了什麽東西上,就聽到耳邊傳來了“噗嗤噗嗤”的喘氣聲,她身下坐着的東西竟然微微動了起來。
葉素素吓得忍不住驚慌了起來,她又怕惹來禍端不敢大聲叫,整個人可憐兮兮的。忽然一只大掌扶穩她,随後又在她背上輕撫了幾下,似乎在安撫她。
“別怕,是馬。”男人的聲音沉穩有力,渾厚潤澤,在他的安撫之下,葉素素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的臉上還蒙着鬥篷,鬥篷上濃郁的男人氣息清晰可聞。她出來的匆忙,只穿了一身白色寝衣,披頭散發的。剛剛那人應該是情急之下,直接脫了鬥篷就罩在了她的身上,遮住衣衫不整的她。
她心存感激,剛要開口道謝,忽然男人撫在她背上的手一頓,給她甩了一句:“不要出聲。”
葉素素立即噤了聲,牙關咬得緊緊的,不敢說一句話,也不敢動,乖巧極了。
男人的手掌并沒有離開,依舊在扶着她,似乎怕她從馬背上跌落,但是葉素素卻聽見四周窸窸窣窣,動靜不小,應該是來了不少人。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他們的正前方傳過來,語氣冰冷,滿是不悅,“铎爺,您這是什麽意思?”
扶着葉素素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那人的怒氣,淡淡地道:“只是巧合。”
那人似乎并不滿意這位铎爺的回答,但好似又拿他沒辦法,咬牙切齒了一番,吩咐左右道:“吩咐下去,即刻出發。”
他吩咐完之後,又道:“铎爺,請吧!”
扶着葉素素的那個男人,輕輕地“嗯”了一聲,随後縱身一躍,坐在了馬背上。他雙臂一攬,把側坐在馬背上的葉素素固定在他的雙臂之間,也不等葉素素掙紮,便貼在她的耳側,低聲叮囑:“坐穩了,我們出發。”
葉素素一聽出發,頓時就急了,急忙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裏?”
擁着她的男人沒有回答,回應她的是一聲響亮的馬鞭,他們身下的馬忽然揚蹄而起,一路帶着勁風狂奔。
葉素素長這麽大是第一次騎馬,頓時就被馬背颠簸的左搖右晃的,若不是那個叫做铎爺的男人把她牢牢地抱着,她可能早就摔下馬了。
行了一路,葉素素不知道究竟是行了多遠。她的眼前一直被黑色的鬥篷擋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根本就無法判斷外面是什麽情況。
葉素素的喉嚨很幹,渴得要命。剛剛醒來之後,她就從起火的溪山別院裏跑了出來,一路只顧着逃命,跑得口幹舌燥。在林子裏時,她又不知道什麽地方有水喝,也只能幹瞪眼。現在她被困在馬背上,頭上臉上被裹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就算是口渴,想要喝水也絲毫沒有辦法。
忽然,她只覺身下的馬停了下來,眼前忽然一亮,鬥篷的大兜帽被摘了下去,她的小臉露了出來。葉素素大口大口的喘氣,她剛剛在鬥篷裏,差一點就要被悶死了。
馬背上的男人依舊摟着她,橫在她身上的手臂扯着缰繩,硌在她的身上硬邦邦的,像是塊大石頭。
因為葉素素一直是側坐在馬背上,只需微微側頭,毫不費力地就看到了摟着她的那個男人。
男人只穿了一身漆黑的粗布長袍,滿臉胡子,看不清容貌,加上天色尚黑,她連他長得是白是黑都看不出來。
馬背狹窄,兩個人擠在一起,她身形嬌小,幾乎就是倚在他的胸口。他一只手臂橫在她的腰後,扯着缰繩,另一手忽然擡了起來,朝着葉素素的臉頰伸了過去,似乎想要捏她的臉。
葉素素見他的手伸了過來,吓得頓時眼睛就圓了,瞪得跟銅鈴似的,身體本能地就往後躲,動作太猛,狠狠地撞到他攔在她腰後的那只手臂。
那條手臂又硬又粗,像是鐵杵一般,撞得她頓時就眼淚汪汪。
男人伸過來的手在半空頓了頓,很快就收了回去。
葉素素忍着眼淚,吸了吸鼻子,就見男人剛剛的那一只手又伸回來了。只是這一次,男人手裏多了一只水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葉素素口渴,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到了水囊上,眼神裏充滿了渴望,還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這一回男人拿着水囊的手沒有停頓,直接把水囊口遞到葉素素嘴邊。葉素素的雙手還被裹在鬥篷裏,行動不方便,她索性直接低了頭,就着男人的手“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來。
她喝了個痛快,男人見她喝飽,拿回水囊時似乎輕笑了一聲。
葉素素不确定,好奇地轉頭去看他,入眼的卻依舊是胡子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更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她剛剛喝水時,注意到他拿着水囊的那只手。那只手上布滿了繭子,有薄有厚,還有各種長短不一的疤痕,猙獰地分布在他的手上。這是一雙練武的手,可是又不像是普通練武的手。
葉素素的外祖家陳家是大原國赫赫有名的護國将軍,手握兵權鎮守要塞,可與虎視眈眈的四處藩王相抗衡。陳家是武将世家,葉素素的幾位表哥從小就打拳習武、舞刀弄劍,她雖然沒有學過一分半毫,卻也知道練武人的手是什麽樣子的。
她低着頭,好奇地打量着男人的手,有些疑惑,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男人發現她在打量他,也沒有阻止,任由她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剛剛已經收拾好水囊,此刻雙手勒着缰繩,腰背筆直地跨丨坐在馬背上,目光落向了前方。
不多時,前方有人出現了,因為是在夜幕之下,葉素素起初并沒有發現,等那幾個人如鬼魅般忽然現身,她才後知後覺地覺察到,原來他們周圍一直隐藏了許多人,這其中就包括之前那個不滿但又似乎拿摟着她的這個男人沒辦法的那位。
葉素素細細地打量那人,那人端坐在馬背上,一身黑衣鬥篷,和她身上披的這件看起來差不多,年紀約二十五六,頭發束得規規矩矩,面相不善,臉頰上沒有胡子,看起來像是這些人的首領,但說話的語氣似乎又并不像,“前方有一茅草小屋,已經打探過,可稍作歇腳之地,铎爺意下如何?”
被稱作“铎爺”的男人微微低頭,看了一眼葉素素。葉素素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剛剛說話的那人,發現摟着她的男人朝着她看了過來,她下意識地擡頭去看他。
頓時,兩人四目相對。
因為胡子擋着,葉素素看不清他的容貌,這一次卻看清了他的眼睛。漆黑如墨,靜如沉水,看不出一點情緒。
男人只與葉素素對視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他朝着剛剛說話的那人點了點頭,只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給了回應。
葉素素還在發愣,只覺男人的手臂又是一緊,身下的馬也動了,他們出發了。她被男人穩穩地固定在懷裏,即使是側坐在馬背上,也沒有多麽不舒服。
四周都是林子,他們的馬行走的并不快。讓葉素素奇怪地是,剛剛還在他們身邊的那些人和馬,竟然一瞬間就消失了似的,藏匿的無影無蹤,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他們應該就在周圍不遠處藏匿着,根本就沒有離開。
葉素素被困在男人的懷裏,不自在地掙紮了一番,忍不住小聲問他:“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
男人低頭看向她,勒着缰繩的手沒有挪動半分。
葉素素大膽地望向他的眼睛,拿出了身為郡主的氣勢,鼓起勇氣命令他:“送我回去!”
男人看着她,眼神變了變,似笑非笑,許久之後,輕聲地應道:“嗯。”
此刻天色依舊昏暗,行路之上,并不見火光沖天,應該是離起火的溪山別院很遠,遠到以至于根本就看不見火光。
越向前走,葉素素越覺得自己被騙了,這根本就不是回溪山別院的路!
她氣呼呼地轉頭去看身後的男人,他依舊是紋絲不動地摟着她,雙手拉着缰繩,帶着她騎馬向前趕路,因為臉上蓋滿了胡子,看不清表情。
他剛剛明明答應她送她回家的,現在卻依舊我行我素、繼續趕路,簡直就是個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的小人!
葉素素氣急,忍不住開始掙紮,想要從馬背上跳下去。男人似乎覺察到了她的意圖,雙臂一緊,先她一步将她固定在懷裏,穩穩地将她鉗住,語氣中帶了些無奈,輕聲訓斥她:“別鬧。”
被困得一動不能動的葉素素正要反抗,忽然周圍林子消失,前方出現了一塊開闊的空地。男人勒着馬停了下來,縱身一躍,跳下了馬。
他站在馬下,朝着葉素素伸手,張開了雙臂,也不顧她掙紮,直接把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葉素素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地罵道:“喂,你……”
“聶铎。”
“啊?!”
被打斷的葉素素愣了一下,就聽到那個男人開口,“我是聶铎。”
原來他是在介紹他的名字!
葉素素恍惚發愣間,男人又将她打橫抱起,大步向前走去。身體猛然騰空,葉素素吓了一跳,下意識伸手就摟住男人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了下來。
叫做聶铎的男人似乎對葉素素的此種舉動很是滿意,臉上的胡子動了動,似乎笑了。
葉素素依舊是氣呼呼地瞪着他:“你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
男人抿了抿唇,收斂起笑容,卻沒有說話。
他抱着葉素素一路向前,進了一個矮牆小院子。院子裏有幾個穿着粗布短打的老農,戰戰兢兢地跑了出來,指了院子裏相對最好的一間茅草房,結結巴巴地說:“軍、軍爺,就、就是這間了……”
聶铎點了點頭,抱着葉素素大步流星地朝着那間茅草屋走去。他步伐極快,即使懷裏抱了個人,也絲毫不當回事,極其輕松。
他走到屋子內,把葉素素放到了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床上。
葉素素身上裹着鬥篷,縮了縮脖子,一骨碌就爬到了床裏,警惕地盯着他,滿眼戒備。
屋子裏沒有燭燈,只有外面灑進來的月光,很是昏暗。聶铎看着床上的人,沒有繼續向前靠近,只是說:“這裏沒有侍女,那邊有水,要洗漱自己去洗漱。”
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頭也沒回。
葉素素團膝坐在床上,靜坐了很久,才鼓起勇氣站了起來,慢慢地下了床。
不是她動作不快,而是她實在是快不了。之前在大火裏逃跑時,她在山路上一陣狂奔,後來又在林子裏漫無目的的跑,她一向是嬌生慣養的,哪裏跑過這麽多的路,腳上的繡鞋都磨出了一個洞,雙腳也起泡了。
因為一直處于戒備中,她剛剛還不覺得多疼,可是聶铎一離開,她忽然放松了下來,頓時就疼得她眼淚直流。
她吸了吸鼻子,找到茅草屋裏的那一盆清水,簡單地給自己擦了擦。那盆清水并不太涼,但也不是溫水。大原國百姓多過得清貧困苦,是不可能像他們京城貴族時刻都留着竈臺爐子備着熱水的,那些燒火的柴竹可都是實打實的銀子,夠窮人吃好幾頓飯。現在的情況下,能有一盆清水,已經不錯了。
葉素素洗完之後,發現原本幹淨的清水變得黑乎乎的,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的臉上手上竟然不知何時沾了那麽多黑灰。也難怪沾了灰,溪山別院着了那麽大的火,怎麽可能不沾灰?
所以,剛才聶铎朝着她的臉頰伸手,是想要替她擦臉?
葉素素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什麽都不要想。洗好之後,轉回屋子,發現聶铎并沒有回來,她悄悄地松了口氣,脫了鞋子,爬到床上。木頭床十分簡易,幸好上面鋪了被褥,看起來有些舊了,但是很幹淨。
屋子裏并沒有燭光,月光很弱,葉素素縮在牆角,因為一晚上的驚心動魄,又跑了那麽遠的路,她實在是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茅草屋的木板門被推開,“吱呀”地響了一聲,卻沒有吵醒床上的葉素素。聶铎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手掌裏握着一只巴掌大的白色瓷瓶。
他走到床邊,看見葉素素一頭倒在枕頭上,半傾個身體,正趴着睡個香甜,忍不住驚訝了片刻。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緩緩開口,語氣中帶着些恨鐵不成鋼,“沒心沒肺。”
他把手裏的小瓷瓶放到床頭,輕手輕腳地把趴在床上的葉素素翻了個身,又拉過被子,蓋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幫她掖好被角。
葉素素睡夢裏被動來動去,似乎有些不舒服,眉頭皺得緊緊的,但是卻依舊沒有醒。
聶铎的目光盯着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想了想,欺身上床,坐到一側,單手隔着被子輕拍着她,柔聲說道:“睡吧素素,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又摟又抱又是同床,心累……
男主:嗯。
感謝我家西子姑娘投的雷,麽麽噠!
☆、05上藥
聶铎斜倚在床頭,手掌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輕拍着葉素素。大許是困極了,他眯了眼睛,緩緩地躺在葉素素身側,最後頭搭了她的枕頭邊緣,也睡着了。
如墨的夜色漸漸退去,窗外天色泛白,卻還不到天亮的時候。
有人輕輕敲門,“铎爺?”
床上原本睡着的聶瞬間警覺,眼眸犀利,神色駭人。他微微側頭,看向身側睡得香甜的葉素素,唇角的弧度不自覺地翹了翹,迅速地收斂了渾身的殺氣。
他把手從葉素素的被子上收了回來,翻身下床,大步走到門口,打開茅草屋的門。
門外占了一個随從模樣的人,手裏端了一盆熱水,縮着脖子,歉意地說道:“铎爺,您要的熱水。這農戶家裏竟然一點柴竹炭塊都沒有儲存,手下人臨時去尋的柴竹,耽誤了時間。”
聶铎淡淡開口,道:“無妨。”
說罷,伸手去接那随從手裏的那盆熱水。
那随從見铎爺親自伸手過來接,驚訝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避開了他,戰戰兢兢急忙道:“铎、铎爺,您不必親自沾手,您告訴屬下送到哪裏,屬下送過去就是了。”
“不必。”聶铎言簡意赅,伸手接過水盆,直接轉身關門,毫不留情。
剛剛負責端水盆的那個随從吓得腿都軟了,他的同伴從旁邊悄悄地跑了過來,手腳麻利地拖着他就走。
兩個人離那間茅草屋足夠遠後,端水盆的随從才松了一口氣,手拍胸脯,好像剛剛死裏逃生、大難不死一回,“吓死我了!”
他同伴擡腳毫不客氣才就踹了他一腳,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個豬腦子,铎爺屋裏有女人,你還敢端着水盆往裏闖?!是嫌命長活夠了嗎?!”
被踹的那人滿臉委屈,可憐巴巴地說:“我剛剛不是一見到铎爺,就緊張的什麽都忘記了嗎?對了,我聽聞一向兇神惡煞的铎爺是不近女色的,據說當初謝公子的妹妹都脫了個精.光,铎爺連眼皮都沒擡,怎麽現在铎爺屋裏就多了個女人?唔……”
“你給我閉嘴!這種謠言能胡亂說嗎?若是你這話傳出去,別說铎爺,謝公子就能要了你的命!這可是毀了人家謝姑娘的名節!”
兩個人正在你推我搡,忽然院子裏傳出一聲女人慘叫,緊接着是輕輕地哭泣,還隐隐約約能聽到女人時不時嬌滴滴喊着“疼……”聲音雖然不大,可惜院落太小,茅草屋的隔音又不好,整個院子裏聽得清清楚楚,連守在院子外面的那些侍衛都不自覺地紅了臉,緩緩地別過了頭……
茅草屋內,葉素素睡得正香,聶铎從門口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他把水盆放到床邊,低頭彎腰,伸手試了一下水溫,并不算熱。他起身看了看窗外已經漸漸亮起的天,時間并不算太早。
聶铎轉身,又在屋子裏尋了一塊幹淨的帛布,放到水溫水裏蘸濕,直到帛布也變得暖呼呼的,才從水盆裏撈出來擰幹。做完這些之後,他大步朝着床上的葉素素走去,坐到床尾,一手握着帛布,一手掀開了葉素素腳邊的被子。
被子之下,葉素素穿着羅襪的兩只小腳露了出來。因為昨晚跑了太多了路,她的羅襪黑一塊白一塊的,狼狽不堪。
聶铎沒有猶豫,伸手輕輕地握住她的腳踝,把她的兩只羅襪都脫去,瞬間葉素素小巧精致白皙粉嫩的兩只小腳就露了出來,只可惜她的腳心裏有好幾個大小不一的水泡,直接破壞了這種美好。
聶铎握着她的小腳,動作輕柔,極其仔細地把她的兩只小腳都擦了一遍。
葉素素可能是太困了,溫熱的帛布輕柔地擦過她的腳心時,她不僅沒有醒來,反而還舒服地哼唧了一聲,弄得聶铎簡直是哭笑不得,卻又拿她沒辦法。
幫她擦好了腳,聶铎拿過之前帶進了的那個巴掌大的白色瓷瓶,打開塞子,放到了一側,之後又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渾身漆黑,刀刃如光,鋒利無比,看起來就是十分的名貴,顯然是世間難得的好兵器。
聶铎随手點燃了茅草屋裏僅有的油燈,火苗昏黃晃動,搖搖欲墜。他拿起匕首,一點都不在乎那麽名貴的匕首被火烤了。下一刻,他一手牢牢地抓住葉素素的腳踝,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動作幹淨利索,幾乎眨眼之間就把葉素素腳心上的幾個水泡戳破。
“啊!”還在睡夢中的葉素素頓時就被疼醒,兩只小腳奮力地蹬踹,幸好聶铎似乎早有防備,先她一步控制住她,讓她不至于亂踢到匕首上受了傷。
水泡處理結束,聶铎也不管葉素素如何哭哭啼啼嬌滴滴喊疼,徑直地拉着她的小腳,低着頭一點一點地幫她上藥。
巴掌大的白瓷瓶裏裝的是藥粉,那些粉末灑在葉素素剛剛被挑破的水泡上,火辣辣地疼,疼得葉素素忍不住開始掉眼淚瓣,一邊哭還一邊可憐兮兮地求着聶铎:“疼……疼……”
聶铎擡頭看了一眼葉素素,見她的小臉全是水漬,被油燈晃得锃亮,忍不住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葉素素聽得清清楚楚。
她正疼得要命,沒想到他竟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還在笑!
葉素素頓時就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別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