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是“天命皇後”的命格,可以嫁給青梅竹馬的太子表哥,根本就沒有仔細去想過這理由有什麽不妥。

如今她作為一個已經在夢裏經歷過一生的人,再回頭看這件事,不免覺得這件事情處處透着蹊跷。

寧王是如今幾個勢力最大的藩王之一,封地在懷化城,地處京城以北,煤鐵資源豐富,兵強馬壯,實力不可小觑。他不會無緣無故差遣自家女兒安慧郡主遠到京城給皇上和皇後請安,這其中一定有別的原因。

只是,葉素素沒有想明白究竟是什麽原因。

她和葉墨軒剛到骊山院,正準備收拾一番去拜見太子趙從嘉和大公主長樂時,沒想到太子趙從嘉卻先一步跑來了。

頓時,葉素素暫住的蓮池苑人仰馬翻。

“素素表妹,你可來了?我都想你了!”太子趙從嘉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

大半個月不見,他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唯獨臉上右側顴骨還有些微青,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一般人也沒有膽量一直盯着太子殿下臉看。可是,葉素素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兩個人性情相投、彼此關心,葉素素只需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的傷并沒有好利索。

而他的傷,是她打的。

如今打了他一頓之後,葉素素心裏也有些內疚,可是一想到夢裏因為他的愚蠢,她所受的那些委屈,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懶得理他。

太子趙從嘉發現素素依舊是對他愛答不理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來,厚着臉皮湊到了葉素素身邊,細聲細語地哄她:“素素表妹,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你若是生氣,就再打我一頓出氣吧,千萬不要憋在心裏不搭理我。你知道的,我最害怕的就是你不搭理我。”

他頓了頓,又小聲說:“素素表妹,自從上次我從葉家回宮,一直在反思自己做了什麽惹你生氣的事情,可是我還是沒有想明白,都怪我太笨了,惹了你生氣還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蠢事,素素表妹,我的好表妹,你就好心告訴我吧,我一定改!”

他口中的上次從葉家回宮,就是指葉素素無緣無故的把他揍了一頓的事情。

葉素素看了一眼身旁低了眉眼賠不是的趙從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太子趙從嘉從來都不是一個低頭服軟的人,也唯獨只有在她面前才會這麽溫聲細語地哄着她。夢裏,太子趙從嘉雖然在命格一事上故意而為,但是他卻一直待她很好,甚至在他立了太子妃之後,他也沒有虧待過她一絲一毫,唯獨……沒有為她賜婚。

不僅是他沒有為她賜婚,就連一向寵愛她的皇上和皇後也都眼睜睜地看着她嫁不出去,卻也不主動為她尋一門親事。

“墨素牡丹,天命皇後”,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就算皇上皇後一直待她如親生女兒般,卻也一直壓着她的婚事。

葉素素突然覺得,和太子趙從嘉計較這些,很沒有意思。

今生她防着那樣的命格傳出去,以她父母的雷厲風行,定然會給她盡快定了親事。夢裏的那些委屈,她都不必再受了,她又何必浪費心神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從此以後,太子趙從嘉只是她的表哥,和外祖陳家的表哥一樣,只是表哥,那些曾經蠢蠢欲動卻還沒有來得及發芽的少女情懷,将永遠不會再發芽開花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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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情窦初開

打定了主意,葉素素定了定心神,看向太子趙從嘉,朝着他笑了笑,語氣與往常無異,“太子表哥,我剛剛過來,正要去向你和大公主殿下請安,沒想到太子表哥先一步來見我了。現在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向大公主請安,去晚了不好。”

太子趙從嘉沒能從葉素素嘴裏問出他自己挨打的原因,也沒有聽到葉素素原諒他的話,心裏惴惴不安,卻又舍不得去逼葉素素。

從小他就喜歡葉素素,更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他明明知道她不想說,卻又不能像對付別人一般逼着她說。

他是一點也不舍得。

既然不舍得逼她說她不願意說的話,太子趙從嘉只能壓下滿肚子疑問,不再繼續追問。這半個月他也沒閑着,一直在找葉素素生氣的原因。不過,她生氣的緣由他沒有查到,卻發現葉太傅家裏竟然要準備給葉素素擇婿選夫,想要把她的親事定下來!

太子趙從嘉這下子傻眼了。

幸好,現在這件事還沒有眉目,他還有機會,不然……他想都不敢去想。

葉素素和他說完話,也不管太子趙從嘉的阻攔,徑直就帶着自己身邊的大丫鬟樂竹出了暫住蓮池苑,要去給大公主請安,她的哥哥葉墨軒在不遠處等她。

葉墨軒雖然是朝臣家眷、皇後的親外甥,也有資格在骊山院避暑,但是他這次卻不是要在骊山院避暑的,他只是負責把葉素素平安送到,明日一早就會離開。畢竟他現在已經入仕為官,雖然是個芝麻大的小官,卻也不能擅離職守,不務正業。

太子趙從嘉見葉素素真的走了去給大公主請安,他頓時就怏怏不樂,惱怒地跺了跺腳,追上了葉素素。

葉墨軒給他請過安,他就跟着葉素素身邊,小聲跟她嘀咕:“素素表妹,你不用這麽着急去見大皇姐,她知道我過來找你,不敢說你怠慢的。”

大公主,封號長樂,生母是原是乾清宮的宮女李氏,被皇上臨幸之後因生育有功被封為從七品才人。在大公主長樂出生之前,宮中妃嫔共生育四位皇子,唯獨她是位公主,皇上得此一女,甚是寵愛,

她半歲時,多年不孕的中宮皇後陳氏終于有孕卻不慎小産,傷心欲絕,皇上和皇後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下旨将大公主長樂送到中宮撫養,承歡膝下。

所以,這位公主不僅是皇宮裏唯一的公主,也是養在皇後跟前的公主,身份地位自是不一般。尤其是皇上并不待見他的幾位庶出皇子,這大公主反而成了宮裏最受寵的孩子,直到太子趙從嘉出生。

大公主比趙從嘉大了兩歲,如今已經十六,正是選驸馬的時候。皇後娘娘因疼愛她,對她的婚事尤為看中,所以才拖延到如今。

大原國的姑娘家一般及笄後便開始說親,十六歲出嫁,最晚也要十七歲出嫁,若是拖延過了十八歲,就是別人口中的老姑娘了,說親一事更會難上加難。有些人家怕說親來不及,也有在家裏的姑娘十三四歲便開始說親,一般人家的姑娘,絕對不會拖延到十六歲說親的,這也就是仗着公主殿下受寵。

當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女兒自然不愁嫁,只有她挑別人的份,哪裏有別人挑她的份,作為皇帝唯一的女兒,大公主長樂也一向不在意自己的婚事。

只是,這一次葉素素請安之後,她卻一反常态,把葉素素留下來說了悄悄話。

葉素素跟太子趙從嘉是青梅竹馬長大的,與大公主也是這般。

因為深受她的皇後姨母寵愛,葉素素從小到大更是隔三差五地被皇後接進宮裏去住。皇後還曾經表示想要把葉素素養在宮裏和大公主做伴,被葉素素的母親陳氏委婉拒絕。如今想想,她的母親真的是太有先見之明,宮裏是那麽好住的地方嗎?

尤其是,那麽疼愛她的皇後姨母,最後竟然在她毫無戒備的情況下,送了一杯毒酒給她,讓她死在了皇後的鳳梧宮之內。

每每想起,她最後是被她敬重喜愛的皇後姨母毒殺的,她就忍不住握緊拳頭,渾身顫抖,悲痛欲絕。

那種被別人欺騙背叛的感覺,比死還讓她難受。

尤其是在她死後,她化作一縷孤魂,知道那所謂的“墨素牡丹,天命皇後”的命格竟然是太子趙從嘉一手安排來騙她的,那種被愚弄的憤怒瞬間達到了頂點。

所以……正好撞上來的趙從嘉被她惡狠狠地給揍了一頓。

她正在走神,大公主長樂在她耳邊卻在她耳邊說起了悄悄話,那悄悄話如一聲驚雷炸醒了葉素素。

“素素,我……我想我喜歡上了一個男子。”

葉素素望着大公主,眼睛都瞪圓了。

大公主羞赧地笑了笑,說:“素素,你是過來人,你應該懂我的心思。”

葉素素一臉茫然。她是過來人,她什麽時候成了過來人了?

大公主點了一下葉素素的鼻尖,笑着說:“你就別藏着掖着了,這京城裏誰不知道你喜歡太子殿下。我如今和你一樣,對那人一見鐘情。”

她一臉憧憬,念念叨叨地講着,卻一點都沒有注意葉素素越來越難看的臉。

“我那日就是在骊山院的西花園遇到他的,當時他着一襲白衣,立于海棠樹下,微微仰頭,目光落到了樹枝之上,神情溫柔慈悲,不知看到了什麽……”

葉素素雖然心裏不滿剛剛長樂公主說她的那些話,但是一聽到長樂公主說起了這個人,她的心忍不住噗通噗通地亂跳起了。

她強壓着自己的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問道:“這位公子,是哪個府上的?”

大公主長樂微微紅了臉,低聲說:“是三孤之一何少保家的大公子何恩新,京城第一才子……”

果然是他!

葉素素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和恐懼了。

原來,夢裏的那一切果然是她曾經經歷過的一世,而今生,所有事情還在按照原本的軌跡向前發展,除非像她一般有意避開那一切!

三孤之一何少保家的大公子何恩新,她在夢裏只見過幾次,卻從未單獨說過話,對他印象也只停留在他是京城第一才子,是長樂公主的驸馬都尉,是長樂公主自己相中的男人。

上一世的她從沒有想過,被人強行着折了“翅膀”的有志之士,竟然會抑郁而終。驸馬都尉,在許多人看來是求都求不到的天大的好事,卻是他的一道催命符。

汝之蜜糖,彼之□□。

一代才子,終于殒命。

大公主說完之後,發現葉素素的臉色有些差,頓時自責道:“哎呀,都怪我不好,明明知道你舟車勞頓剛到骊山院,定然是累得不輕,卻還這麽不管不顧地拉着你說話,實在是我的罪過,你快快回去歇息吧。明日骊山院裏有戲臺子看,你再過來湊湊熱鬧,正巧陳家的你兩位表姐也在,你們姐妹幾個到時候又能相見了。”

葉素素心裏亂的很,也不和長樂公主客氣,告辭之後便離開。

長樂公主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葉素素回到了暫住蓮池苑,幸好,天色已晚,太子趙從嘉沒有再一次跑來打擾她。

蓮池苑裏還是亂哄哄的,葉素素帶來的仆婦正在整理她的箱籠。原來是她的另一位貼身婢女香竹終于帶着葉素素的箱籠到了。

葉素素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雜事,全權交給她們處理之後,便一頭躺在了床上,讓樂竹守着,不許任何人進來。

她的夢裏,竟然就是前世。

葉素素無聲地苦笑着,她記起來了!

皇上皇後之所以同意大公主和何恩新的婚事,寧可舍棄一位未來的國家棟梁,是因為她受不住大公主天天在她耳邊哭哭啼啼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跑去替大公主求了皇後姨母!

所以,前一世,何恩新是被她間接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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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撲倒親親~~

捉蟲:修改女主身邊侍女的名字,墨竹改名為香竹。

☆、13翩翩公子

葉素素已經把那個時候的事情記起來了,清清楚楚,絲毫不差。

大公主長樂在骊山院相中了京城第一才子三孤之一何少保家的大公子何恩新之後,皇上和皇後根本就不同意,一口就否決了。

大公主卻因為未能如願,相思成疾,一病不起。葉素素好心去陪她,她卻每天抹淚哭哭啼啼,哀求葉素素幫幫她,讓葉素素去替她出頭去勸說,不然她真的活不下去了之類的話。

大公主長樂雖然是宮裏唯一的公主,也是宮裏最受寵的孩子之一,可是她卻不是最最受寵的。前有太子趙從嘉,後有皇後外甥女長儀郡主葉素素,這兩個人都是比她受寵的。

尤其是皇後娘娘對待葉素素,幾乎到了溺愛的地步,有求必應,只有葉素素想要的,她從未食言過,除了……沒有選擇葉素素做太子妃。

大公主長樂受寵,一是因為她是皇上唯一的女兒,另一個就是因為她一向極其有眼色,知道如何讨中宮嫡母的歡心,更知道有什麽事都要拉上長儀郡主葉素素。

上一世的葉素素看不懂,以為是公主表姐處處想着她,是真心待她,所以對着大公主長樂她一向是掏心掏肺,毫不含糊。當時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尋死覓活之後,她一時沖動就去求了皇後姨母。

所以,如今想來,大公主長樂和驸馬何恩新的親事,竟然是她一手促成的!

那麽上一世何恩新的死,她有推卸不掉的責任!

一想到自己好心之舉竟然害死了一個人,葉素素輾轉反側,根本就睡不着,期間連太子趙從嘉派人來請她去用晚膳,她也婉言拒絕了。

幸好這裏是骊山院,不是皇宮,規矩沒有皇宮那麽大,這裏又是太子趙從嘉和大公主主事,兩個人也不會來找她的麻煩,不然她也不能想躲就躲。

翌日,葉素素很早就醒了,昨晚又是一夜噩夢,只是醒來的時候已經記不清究竟做了什麽夢。

因為醒的太早,葉素素又沒什麽胃口,簡單地喝了白粥,就趁着清早涼爽,出了蓮池苑,想要趁着沒有沒去拜見太子和大公主之前,看看這院子裏的景色。

往年她都是住在蓮池苑的,今天也不例外。

蓮池苑也一直沒有什麽變化,葉素素幾乎閉着眼睛都知道哪條路是哪條路。蓮池苑之外,就是連着骊山院最有名的海棠林,景色美不勝收。當年也是因為蓮池苑外有這樣的景色,皇後才替葉素素選了這個院子的。

海棠林,名曰海棠,卻不僅僅只有海棠。

蒼翠欲滴,繁花盛錦,可謂是骊山院這座皇家園林裏數一數二的美景。自然,因為葉素素是皇後娘娘的心頭肉,皇上又對她甚是寵愛,這幾年骊山院避暑葉素素就一直住在這裏,就連前幾年葉素素的母親陳氏随葉太傅來避暑時,也只是住在了別的院子,蓮池苑依舊是留給葉素素。

因為昨晚一夜沒有睡好,葉素素的心情有些浮躁,跟在她身後的丫鬟仆婦一大堆,看了就讓人心煩。葉素素索性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們在這裏等着,我一個人進海棠林走走。”

她的兩個貼身大丫鬟樂竹和香竹面面相觑,似乎想要勸勸葉素素,卻終究一句話也沒有說,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葉素素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海棠林。

一路向前,鼻尖都是枝葉的清香,葉素素的心情好了不少。

向前又走了兩步,忽然她看到前方有一株海棠樹下,站了一個人。

那人一襲白衣,微微仰頭,似乎正在看那株海棠樹,眉清目秀,滿臉柔情。

葉素素立即就認出了那個人。

真是擔憂什麽,就會遇到什麽。她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在內疚自己的好心之舉害死了人,結果一大清早,竟然就碰到了冤屈的正主。

眼前的人,雖然今生葉素素沒見過,但是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三孤之一何少保家的大公子何恩新,京城第一才子。

葉素素悄悄地打量了他幾眼,心裏嘆道:難怪大公主長樂看上了他,這容貌也是數一數二的。

她雖然認出了眼前的人,但是卻并不想和他搭話,立即轉身就走。

她這麽一動,好巧不巧,繡鞋踢在了一塊故意錯落有致鋪着的石板上,不輕不重,卻發出了聲響。

何恩新立即朝着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葉素素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何恩新幾步上前,走到了葉素素面前,恭敬地行禮,“在下何恩新,乃何少保何故遠長子,給長儀郡主請安。”

葉素素一驚,他竟然是認識她的?她怎麽不記得他們見過面?

她掩飾着自己心裏的驚訝,故作鎮定地給何恩新回了個禮,“沒想到何公子在此,打擾了何公子的雅興,是長儀之過,還請何公子見諒。”

她心不在焉地說着客套話,根本沒有注意到何恩新緋紅的耳朵。

何恩新今年也不過十七八歲,看起來還是個略有些青澀。他恭恭敬敬地回葉素素的話:“郡主多慮了,在下只是一早睡不着,在林子裏走走,正巧見那株海棠樹不錯,所以才會駐足多看了幾眼。”

葉素素笑吟吟道:“沒想到何公子這麽喜歡海棠!”

她記得昨晚大公主長樂和她說起第一次見到何恩新,就是在一株海棠樹下。

何恩新聽到葉素素的問話,立即解釋起他對海棠樹的見解,見解內容倒是沒有什麽出格的,卻能明顯地感覺到,他似乎有些緊張,好像并不是與一個年齡相仿的姑娘說話,倒有些像是朝堂臣對。

聽着他有些略帶緊張語無倫次的講話,葉素素覺得奇怪,京城第一才子,為何在她面前如此緊張呢?

她還在困惑,何恩新已經委婉地問她:“郡主,可是也喜歡海棠?”

葉素素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挂着笑,卻依舊是心不在焉。她并不擅長這些,也不精通,所以只能敷衍附和。

何恩新看見葉素素點頭,似乎很高興,臉上藏不住笑意。

葉素素奇怪地睨了他一眼,只是覺得奇怪。

兩個又說了幾句話,何恩新便不得不告辭了。

葉素素是自己過來的,身邊沒有婢女,這裏又是林子,他們孤男寡女的,如果被人撞見,實在是影響長儀郡主的名聲。何恩新一向是個行止有度的,自然是不能久留。

葉素素望着何恩新消失在林子盡頭的身影,幽幽嘆氣,這麽明朗俊逸的好兒郎,竟然因為她的糊塗插手,英年早逝。

“惋惜什麽呢?”

忽然,葉素素耳後,冷不丁冒出了一個聲音,她下意識就要尖叫,結果一只帶着老繭的手毫不客氣地捂住了她的嘴。

葉素素費力扭頭,惡狠狠地瞪他,結果他貼的太近,這麽一回頭,臉頰直接蹭在他的胡須上,毛茸茸的,好生紮人。她原本皙白細嫩的皮膚也帶了紅痕。

“噓,”那人竟然還恬不知恥地開口說:“小聲點,免得把人引來。”

葉素素眼睛瞪得更圓了,腮幫子鼓鼓的,是被氣得。

來人放開了她的唇,收回了手,也直了身,終于那些毛茸茸的胡茬遠離了她。

葉素素顧不上臉頰的癢癢,不悅地瞪着來人,咬牙切齒吼他:“聶铎,你怎麽在這裏?你是怎麽進來的?這裏可是皇家園林!”

他膽子也太肥了,竟然連這種地方都敢闖?還把她也弄得膽顫心驚,跟着緊張擔憂!

聶铎還是她之前見過的那一副打扮,一身漆黑的粗布長袍,滿臉胡子,看不清容貌。

葉素素看着他臉上長滿的胡子,隐約覺得這胡子怪怪的。也不知道他這胡子留了多長時間,不僅不好好打理,還亂糟糟一團,紮在人臉上很疼的,也不知道他平日裏臉上長了這些胡子吃飯喝湯舒服嗎?

她在走神,聶铎的目光卻是一直落在她的臉上,胡子之下,似乎隐約地露出了笑容。他沒有直接回答葉素素剛剛的問題,反而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為什麽不把我的名字告訴你哥?”

葉素素愣了愣,反應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滿臉驚悚,不安地反問他:“你、你怎麽知道的?!”

她和她哥哥葉墨軒說話都是避着所有人的,聶铎不可能知道!

聶铎在笑,葉素素可以肯定。他明顯是笑着,可是說的話卻步步逼人,“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告訴我,為什麽不把我的名字告訴你哥?”

“我、我……”葉素素一時語結,氣鼓鼓想要吼,幸好理智還在,她只是壓低了聲音,不悅地回答他:“你以為你是誰啊?一個江湖草莽,就算我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哥,我哥也不認識你啊!你難道還指望他通過一個名字就抓到你?你有那麽大的名氣嗎?”

聶铎頓時哈哈大笑。

葉素素吓得臉色蒼白,急忙跳到他身前,踮腳去捂他的嘴,急急地喊:“你小聲點,這裏是皇家園林,你別把禁衛軍招來!”

到時候可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14壓扁的胡子

聶铎被葉素素急急地捂了嘴,小姑娘身體傾斜地壓在他的身上,似乎因為太着急,竟然一點都沒有在意。

他收斂了笑意,卻沒有提醒葉素素。

葉素素撲得太猛,小手直接按在他的嘴唇上,把他那蓬松的胡子一下子就給壓扁了。

葉素素:“……”

聶铎:“……”

那胡子又硬又長,紮在葉素素細嫩的手心裏又癢又疼。她氣結,急急地收回手,向後退了幾步,裝作若無其事,揚頭看向聶铎,滿眼倔強,只是緋紅的小臉掩飾不住她的剛剛的慌亂不安。

她眸中帶了戒備,瞪圓了眼睛看聶铎,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到底要幹什麽?”

這裏可是皇家園林,戒備森嚴,聶铎究竟是怎麽躲過那些禁衛軍,旁若無人地跑到她面前的?

她此刻十分地後悔今早自己一個人走進海棠林,竟然給了聶铎的可乘之機!

難道聶铎是要殺她滅口的?

想到這裏,葉素素頓時又後退了兩步,離聶铎更遠了,期間還時不時地回頭,似乎在估量着聶铎萬一動手,她能逃出去的可能有多少!

聶铎看着她又是躲又是想要逃,整個人都惴惴不安,他忍不住笑出了聲,語氣裏帶了真誠,安撫她,“我沒事,就是來看看你是否平安回來了。”

葉素素警惕地又向後退了兩步,滿臉戒備地盯着聶铎,腹诽着:你有那麽好心?

她縮了縮脖子,沒有膽量把這話問出口。

她板了臉,還故意把手背在了身後,強迫自己腰背挺直,拿出皇家郡主的氣勢,氣沉丹田,道:“看你也看過了,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聶铎似乎對于葉素素忽然擺出的氣勢很感興趣,竟然大着膽子,把她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被胡子遮擋的臉看不清表情,但是葉素素明顯發現他的眼睛裏竟是熠熠光輝,似乎在她身上發現了什麽讓他饒有興趣的東西。

葉素素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還有往後退。

聶铎忽然開口:“再退,你就撞樹上了。”

可惜,他開口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嘭”的一聲,葉素素終究是撞樹上了。

葉素素簡直欲哭無淚,她的一世英名,竟然毀在了此刻!

尤其是這個聶铎,不僅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事情進行反省,竟然還大着膽子笑了起來,笑聲不大,卻渾厚潤澤,聽得葉素素心頭一跳。

她擡眼去打量他。

聶铎的胡子很多,幾乎擋着了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容貌,與其說他的胡子濃密,不如說他是有意為之。

葉素素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個疑問不經大腦,脫口而出,“我是不是認識你?”

這個問題問得突兀,葉素素問完之後,自己也覺得荒謬。她曾經因為夢到前世,所以把她前世今生所有能記得的事情都一一回憶了一遍。除了那個關于木簪的夢裏,那根木簪看起來像是聶铎雕刻的之外,她的記憶裏并沒有這個人。

而且,她的記憶裏,也沒有今早在海棠林裏的事情,不管是遇到何恩新,還是遇到聶铎,她的記憶裏都沒有。可能是因為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并沒有自己跑出來一個人逛海棠林而已。她和聶铎相識,其實就像她去溪山別院一樣,是因為走了與前世不一樣的路的緣故,倒也并不需要多麽在意。

此刻,又更令她在意的事情,聶铎明明一個江湖草莽,他竟然有本事偷偷地溜進這骊山院?

這骊山院是皇家園林,雖然守衛不及皇城森嚴,卻也是禁衛軍林立、固若金湯,別說是一個人,就是連只老鼠都鑽不進來!

可是,現在聶铎竟然大搖大擺地站在她的面前,旁若無人跟她說話,甚至還放肆地取笑她!

如果像聶铎這樣的人,可以随随便便就在這皇家園林裏進進出出,那麽她們這些住在骊山院的宗室皇親、朝臣家眷的安危豈不是兒戲?

何況,太子殿下、一國儲君此刻也在這骊山院裏住着呢!

葉素素頓時就覺得前景堪憂!

聶铎原本似乎想要說話,可是看着葉素素臉上忽然一塊白,一塊青,額頭上冒了細汗,忍不住伸手要去摸她的額頭,“不舒服?”

葉素素恨恨地咬着牙根,頭向後一躲,不悅地道:“沒有!”

聶铎目光深邃,寸步不離地盯着葉素素的臉,見她臉上表情忽惱怒、忽焦急、忽擔憂……變來變去,極為生動,卻并不像是生氣一般,這才笑着說道:“既然不是生病就好。”頓了頓,他又小聲嘀咕:“果然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什麽情緒也藏不住。”

他最後的那一句,聲音不大,葉素素離他好幾步,又專心考慮事情,根本就沒聽清。她的思緒被打斷,目光朝着望過來,眉頭緊鎖,問他:“你剛剛說什麽?”

聶铎搖頭,“沒什麽,我走了。”

說罷,他往她的手裏塞了樣東西。

葉素素一愣,再一眨眼,聶铎竟然消失不見了。

來無影,去無蹤,悄無聲息,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來。

葉素素卻心驚膽戰,久久沒能平靜心緒。如果不是手裏還捏着聶铎給她的東西,讓她能肯定自己見到了聶铎,還以為剛剛在海棠林裏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場夢,或者只是她的錯覺。

她傻愣愣地低頭,看着剛剛聶铎塞給她的東西,頓時欲哭無淚。

那竟然是一只折斷挂滿野果的枝條!

枝條枝丫分叉,蔓延舒展,簇簇擁擁,竟然有半個凳子那麽大。每條枝丫上都挂了好多的果子,紅紅的,很小,皮很嫩,看起來水汪汪的,垂涎欲滴,葉素素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這果子應該會很好吃,雖然她根本就叫不出這野果的名字。

難道聶铎就是跑過來給她送果子的?

葉素素甩了甩頭,就算是聶铎特意給她送果子的,可是這麽大她要怎麽藏起來?她要怎麽跟服侍自己的那些人解釋這突然冒出來的結滿果子的樹枝?

回過神來,葉素素一手拎了裙擺,一手拎着挂滿果子的樹枝,一路朝着蓮池苑跑回去。

她可不要自己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了!

想想剛剛的事情,她忍不住後怕。幸好聶铎不是進來殺人滅口的,否則她剛剛在林子裏小命早就沒有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葉素素可一點都不想死!

樂竹和香竹看着自家郡主一路小跑回來,尤其是郡主的手上竟然拎着一條結滿果子的樹枝,兩個人更是一頭霧水,面面相觑,疑惑者想:郡主什麽時候有折枝條的愛好了?

葉素素見到自己的婢女之後,氣喘籲籲,面無表情故作鎮定,道:“我看林子裏有果子,就折了一枝,吩咐下去,收拾好,裝盤送到我房裏去。”

樂竹和香竹立即乖巧應聲,卻更是納悶了,好奇地問:“郡主,這海棠林中,我們也來過幾年了,什麽地方有果子了?”

葉素素一愣,回過神後,立即一口咬定,道:“就是有!”

她怎麽會知道聶铎是從什麽地方弄來的果子?

她又怎麽知道海棠林中什麽地方有果子?

管它有沒有,絕對不能被自己的侍女戳穿!

樂竹和香竹作為葉素素的兩個貼身婢女,從小就在葉素素身邊服侍,自然是覺察到葉素素的異樣。兩個人心裏不由地擔憂,她們郡主這是怎麽?

因為遇到了聶铎,葉素素一直惴惴不安,更不敢單獨一個人落單,索性走到哪裏都帶着一堆人陪着,不僅有她貼身的婢女仆婦,竟然還帶了個蓮池苑伺候的小內侍。

葉素素确認自己身邊一直圍着人,一直不安的心才算是落了下來。她覺得,她自己現在帶着這麽多的人,就算是再被聶铎堵住一次,至少也會有機靈的去給她報信求助吧?

“素素表妹,你不是一直不喜歡伺候的人多嗎?今日這是怎麽了?”

葉素素的大表姐、皇後的親侄女、護國将軍府嫡長孫女陳瑛兒奇怪盯着自己的表妹,覺得她今日一直怪怪的,不僅心神不寧,竟然還一反常态地帶了這麽多人。以她對素素的了解,這件事裏透着蹊跷。

葉素素回了回神,還不安地朝着四周望了望,這才故作鎮定地回答:“大表姐,你就不要吓唬我了,我現在膽子都被吓破了。”

至于怎麽吓破的,她當然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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