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6)
子低着頭,繼續說:“公子,婢子還打聽到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何恩新立即點頭,讓她說。
婢子說:“婢子剛剛打聽到,長儀郡主原本是和周姑娘一起過來,行到半途被安慧郡主帶着人堵在了湖堤旁邊。安慧郡主出言不遜,長儀郡主大怒,命人把安慧郡主扔進了湖裏……”
何恩新聽得目瞪口呆,想到前幾日聽到的葉素素揍了太子趙從嘉的傳聞,一時間有些吃驚,不知是該不該相信,難道長儀郡主真的如傳說中的那般彪悍?
不過,他并沒有為了長儀郡主的彪悍糾結太久,她是皇上親封的郡主,自然有驕縱跋扈的資本,如果不是那個安慧郡主挑釁,估計長儀郡主也不會直接把人扔進水裏。
想到長儀郡主身體不适,何恩新也顧不上深究她為什麽要把安慧郡主扔湖裏,與男席那邊的人打了聲招呼,就急忙離開席面,朝着蓮池苑方向走去。
他想要去探望葉素素。
從男賓開席的地方到蓮池苑需要路過湖堤,何恩新也不想耽誤時間,也沒有帶随從,只一個人快步地朝着湖堤方向走去。
還沒有走到湖邊,遠遠地何恩新就看到湖堤之上圍了一群人,走近了才發現那群人竟然是長儀郡主身邊跟着的婢女仆婦。他目光落到人群中,仔細尋找了一圈卻沒有看到葉素素。
何恩新滿心奇怪,長儀郡主的兩個貼身婢女都在這裏,可是長儀郡主怎麽不在?她去了哪裏?難道這些貼身婢女就不擔心嗎?
他越想也不安,急忙上前幾步,想要上前和樂竹她們幾個婢女打聽一下。
樂竹和香竹兩個人帶着一群人守在湖堤旁,心裏也在擔心她們家郡主。她們家郡主今日實在是不對勁,可是她們家郡主只自己一個人坐在湖邊哭,卻也不說究竟是怎麽了,她們也不知道要如何勸說。
幾個人看到何恩新過來,原本以為他只是路過,沒想到他竟然禮貌地與她們幾個見了禮。樂竹和香竹幾個哪裏受得起這樣的大禮,立即躲到一旁避開,按照規矩給何恩新行禮。
何恩新也不和她們客氣,開門見山便道:“幾位姐姐是長儀郡主身邊伺候的人,幾位姐姐在這裏,不知長儀郡主是否也在附近?”
樂竹和香竹當然不能讓何恩新此刻去打擾葉素素。她們家郡主此刻定然哭得跟一只小花貓似的,怎麽可能以如此妝容見外男?
兩個人笑眯眯地尋了借口打發了何恩新,只是關于長儀郡主的下落卻一個字也不說。
何恩新無功而返,沒辦法,只能猜測長儀郡主或許并沒有回到蓮池苑,她應該還在湖堤邊。他尋了一條人少的小徑,繞過樂竹她們所在的位置,從另一邊朝着湖堤走過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湖的另一側湖堤,他看到了葉素素。
葉素素此刻正抱膝靠着一棵柳樹下,長長的柳樹枝條像是簾子一般遮在她的頭頂,她出神地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何恩新在湖的這邊對岸,離葉素素所在的位置有些遠,只能看到她的人,卻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看着她就那樣坐在地上,頓時就忍不住替她擔心。她一個小姑娘怎麽能不管不顧直接坐在地上呢?姑娘就的身體最是嬌弱,若是受了寒涼怎麽辦?若是身子骨受了寒涼,那可是要遭罪一輩子的!
何恩新越想越急,加快了步伐,大步朝着葉素素所在的湖堤奔了過去。
他跑到葉素素不遠處時,靠在樹幹上的葉素素就聽到了腳步聲,下意識回頭。她眉頭微蹙,隔着眼睛上的水霧看清了來人是何恩新。
葉素素心頭一驚,立即背過身避過頭,急忙用袖子擦眼淚。她的小臉早就已經哭花了,眼睛紅腫,一臉狼藉,根本無法見人。
何恩新走近後,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長儀郡主剛剛是哭過了,此刻大概是不想見到外人的吧?!
他心下發虛,也不由地背過身,急忙解釋:“長儀郡主,在下不是有意冒犯的。只是,剛剛在湖堤對岸看到你一個人坐在這裏,我實在是不放心,就跑過來看看……請長儀郡主恕罪!”
葉素素吸了吸鼻子,知道這件事不能怪何恩新,是她剛剛情緒上來了,也沒找個背人的地方就開始哭。這沿湖湖堤那麽長,又那麽多條,縱橫交錯,樂竹她們幾個也不能守住所有的地方,何恩新能走過來也怨不得他。
她背對何恩新,哽咽着開口:“多謝何公子挂念,我這就離開。”
她現在心裏亂亂的,根本沒有辦法和何恩新寒暄,索性什麽也不說,直接轉身就走。
何恩新有些失望,長儀郡主待他沒有在畫舫上時熱情了。可是,轉念一想,長儀郡主剛剛不知道因為何事在傷心難過,一時間顧不上他也是正常。他立即恢複了信心,主動請纓,道:“郡主是要回蓮池苑嗎?郡主這樣,在下見了實在是不放心,還望郡主應允在下護送郡主回蓮池苑!”
他說得懇切,真心實意。
葉素素背對着他,卻想要發怒吼他:“你到底煩不煩!”
幸好,還有一絲理智拉住了她處在暴躁邊緣的怒火。葉素素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也不想跟何恩新廢話,只輕輕地應了一聲“嗯”,算是勉強接受了他的殷勤。
何恩新聽到那淡淡的帶着一點點嘶啞的“嗯”字,高興地恨不得歡呼雀躍跳起來,臉上的笑容怎麽藏也藏不住。他用盡此生最大的意志壓下心中的喜悅,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急忙朝着葉素素行禮答謝:“多謝郡主!”
行禮時,他眼睛餘光忽然瞟見旁側的一棵柳樹,他敏感地發現那棵樹後藏了一個人,從衣着服飾上看是在骊山院服侍的內侍。
不過,何恩新覺得那是內侍看起來有些違和。他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如此身高體長的內侍。他頓時心生好奇,又朝着那邊看了一眼,想看清那個內侍的容貌。可是,這一次他看到那個內侍轉身,迅速離開,腳下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背對着這邊的葉素素渾然不覺,什麽也沒有發現。
何恩新不是一個喜歡給人為難的人,內侍們雖然身份低賤,但畢竟也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那名內侍沒幹什麽事,何恩新索性就當做自己剛剛什麽也沒看見,也不想把那名內侍攔下來質問。
葉素素拿了帕子擋了臉,背對着何恩新沿着湖堤向前,朝着樂竹她們所在的地方走過去。
何恩新落後葉素素三步,盡職盡責地跟在身後。
兩個人正朝前走,忽然不知從何處沖出了一個婢女,惡狠狠地朝着葉素素撞了過去,大喊着:“葉素素,你去死吧!”
葉素素一路上一直拿着帕子捂着哭花的臉,除了腳下的路之外,并沒有注意周圍的動靜。那個婢女沖出來的突然,又快又急,大力地朝着葉素素撞了過來,她猝不及防,瘦小的身體根本抵不過那巨大的沖力,整個人身體一歪,直接被那個婢女推到了湖裏。
“噗通”一聲,葉素素整個人掉進了湖裏,冰冷的湖水迅速沒過她的頭頂,她還來不及呼救,瞬間就沉入湖底,不見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有加更!!!
感謝 哲學家宋格拉底 的地雷x3
感謝 大紅 的地雷x1
☆、34私奔
事情突如其來變化太快, 葉素素落水時, 何恩新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等回過神來,葉素素已經沉到湖底, 不見了蹤影。
骊山院的湖是引活水而建的人工湖, 當初為了可使帝王乘船游湖,确保船舶吃水深度足夠,刻意挖的極深, 葉素素又是被人撞進去的,沖力極大, 幾乎是一落下去,就看不到人了。
何恩新站在湖堤之上, 手忙腳亂, 驚慌失措,他想下水去救葉素素,可是他是一個旱鴨子,根本不會凫水,只能在湖堤上幹瞪眼, 急急嚷嚷地喊着:“快來救人啊, 長儀郡主落水了……”
樂竹她們就守在不遠處, 聽到這邊有動靜立即都沖了過來。短短的一瞬間,何恩新卻覺得極其的漫長,急得都要哭了,眼看着長儀郡主落水的的漣漪都快沒有了, 怎麽現在還沒有人過來?!他往日裏覺得在骊山院裏到處都可以看見伺候的人,可是此刻越是着急時,那些人卻跑得那麽慢……
忽然,一個穿着內侍服飾的身影從何恩新身邊一閃而過,快得幾乎讓何恩新以為是錯覺,只聽“噗通”一聲,那人便縱身躍入水中,迅速地沉入湖底,也看不到身影了。
何恩新見終于有人來救葉素素了,頓時激動的涕淚直流,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樂竹她們趕到時,已經狼狽不堪,哭得不成模樣了。
……
葉素素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出了什麽事,整個人就已經在湖水裏了。
瞬間冰冷的湖水鋪天蓋地的滅頂而來,刺骨寒涼,奔湧而來的湖水無情地灌進她的口鼻,嗆得她喉嚨火辣辣,痛如刀割。葉素素無法喘氣,一張口就是冰冷的湖水湧入,如刀割一般貫穿了她整個人。她手腳亂揮,拼命掙紮,想要抓住什麽,可是什麽也抓不住。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逆着水流掙紮的力氣也越來越小,她正在一點一點向下,越沉越深……
她要死了嗎?她要死在這湖水裏了嗎?
可是,她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好不容易避開了“天命皇後”的命格,好不容易擺脫了上一世的厄運……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铎哥哥她喜歡他,她還沒有好好地抱着铎哥哥,好好地看看他好好地和他說說話,她甚至還沒有最後看铎哥哥一眼……
她就要這麽死了嗎?
她不想死,她一點都不想死!
救救我,我不想死,铎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喜歡你……
葉素素的意識漸漸地渙散,眼前早就模糊一片,連光亮都漸漸地暗了下去。模糊之中,她仿佛看到了聶铎的臉,眉目如畫,五官精致,仿若無暇之玉,卻又氣質冰涼,讓人不敢亵玩。
南郡聶家出美人,聶铎就是美人。
他是一個男子,還這麽美,那麽如果聶铎日後生了個女兒,不知道他的女兒将如何傾國傾城呢!
可惜,她看不到了,她要死了,什麽也看不到了……葉素素自嘲地笑着,原來人死之前,竟然可以想這麽多的事情。上一世,她死在皇後娘娘的鳳梧宮裏時,似乎也想過許多事情,有些生前想不明白的,人死亡的時候反而會想的更明白……可是那時她想的是什麽?怎麽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呢……
迷迷糊糊之中,葉素素感覺到有柔軟的東西貼到了她唇上,久違的氣息慢慢地渡進她的唇舌之間,那些氣中似乎夾雜着男人的氣息,淡淡的,醉人的,很好聞……醇厚香甜,濃香四溢,那種感覺竟然有些像是她小時候第一次偷喝酒時的驚豔……
葉素素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偷喝酒時的情景。
那時,她年紀小,她哥哥葉墨軒還有表哥陳滿他們都嫌棄她不頂事,不愛帶她玩。她又不愛跟陳瑛兒陳珏兒她們幾個表姐妹一起繡女紅作詩詞,只好纏着唯一肯帶她玩的聶铎。
聶铎一直都是安靜地跟在她身邊,聽她喋喋不休地滿腹牢騷。那時,家裏不許她喝酒,可是她卻偏偏要去學葉墨軒他們喝酒,覺得如果她也喝了酒,葉墨軒他們就不會再嫌棄她是小屁孩不帶她玩了。
後來,她纏着聶铎,拉着他陪她去偷酒。聶铎起初不肯,可是又勸不動她,最後沒轍,只好帶着她偷偷去了她外祖父陳老将軍藏酒的地窖。葉素素長那麽大,第一次見到那麽多的酒,歡呼雀躍,想挨個嘗遍,可是聶铎卻一改之前的百依百順,只拿了一個小罐子給她,只許她嘗那個。
葉素素噘着嘴妥協,急急地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帶着淡淡的香氣,清爽醉人。原來這就是酒,竟然這麽好喝,葉素素急不可耐,把剩下一口氣都喝了,抹着嘴巴可憐巴巴地看向聶铎,說自己沒喝夠。
聶铎卻提着她的衣領,直接把她從酒窖裏拎了出來。她當時吓壞了,以為聶铎要把她随手扔出去,吓得立即八爪魚一般地抱住聶铎,扒在他的背上不下來。聶铎哭笑不得,卻在葉墨軒陳滿他們過來時,裝作若無其事,替她掩飾尴尬。
铎哥哥,從小就對她那麽好。
直到葉素素長大,喝到了真正的酒時才知道,當時聶铎給她的根本不是她外祖父酒窖裏的酒,只是普通的果子酒,酸酸甜甜,幾乎沒有酒味,是小孩子也是可以喝的……那時聶铎已經離開了京城,回到了西南。葉素素明明知道自己被耍了,可是想要找他算賬都已經找不到他了……
她在京城,他遠在西南,他們之間,天南海北,隔着無數的江河湖波、高山險嶺,西南是她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到達的地方!
她找不到铎哥哥了,她找不到她的铎哥哥了……
“素素,素素……”
葉素素感覺有手掌正在用力地壓着她胸口,一下一下,規律有節奏。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唇舌之間偶爾有氣息渡過來。有人将她翻了個身,大掌正用力地拍在她背,聲音極其溫柔:“乖,素素,張嘴,吐出來就好了……”
她意識模糊鬼使神差地張了嘴,哇的一下子,把胸腔裏積滿地水都吐了出來,連着吐了幾口,才徹底吐幹淨。
葉素素的意識漸漸地回來,她又驚又喜地盯着正抱着她的人,張着嘴想喊,可是她的喉嚨火辣辣地疼,疼得她眼淚都忍不住往下掉,嘶啞得說不出一句話。
铎哥哥……
葉素素哭得滿臉是淚。
聶铎一手攬着葉素素,一手拍着她的背,之後停了動作,把冷得瑟瑟發抖的葉素素抱進了懷裏,柔聲哄她說:“素素別怕,先不要着急說話,等下就好了。乖,不哭,铎哥哥在呢,不怕,乖……”
說話間,樂竹她們聞聲趕到,聶铎頭也沒擡,語氣威嚴地下命令:“拿鬥篷過來,蓮池苑備熱水、姜湯!”
樂竹和香竹過于驚訝,皆愣了一瞬。
聶铎瞬間回頭,厲聲低吼:“快去!”
樂竹先反應過來,急忙接過身後小丫鬟手裏的鬥篷朝着葉素素跑了過去。香竹也随即吩咐去蓮池苑備熱水姜湯,還叫了一個小內侍去請骊山院裏随行的太醫。
聶铎長臂一伸,接過樂竹手裏鬥篷,動作利落地把葉素素裹個嚴實,打橫将她抱起。
葉素素眼皮下沉,渾身發冷,忍不住往聶铎的懷裏靠,想要他把她抱得更緊,小手更是淘氣地抓着他濕漉漉的衣襟,胡亂地扯着。
聶铎收緊雙臂,強行把她固定住,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內侍服飾還在滴水,快步疾馳,朝着蓮池苑飛奔而去。
他剛抱着葉素素離開湖邊,因長儀郡主落水而吓得腿軟的何恩新剛巧趕了過來。
他看到聶铎懷裏的葉素素,頓時雙眼猩紅,急急忙忙地撲了過來,聲嘶力竭地喊着:“長儀郡主,長儀郡主……”
聶铎大步從他身邊走過,像是沒有看到他這個人似的。
何恩新這才反應過來,此刻抱着葉素素的是一個穿了一身濕漉漉內侍服的人。他立即上前,快跑了幾步,攔住了聶铎,氣喘籲籲道:“是你救了長儀郡主?你把長儀郡主交給我,等下去領賞吧!”
聶铎沒理他,繼續向前走。
何恩新此刻已經認出來,這名內侍就是之前葉素素坐在湖堤柳樹下哭時,躲在樹後的那位。因為他身形高大颀長,在內侍中尤為顯眼,何恩新幾乎看見他時就能确定。令他驚訝地是,這位內侍的容貌竟然如此的精致,面若冠玉,俊美異常。
他見這位內侍竟然沒有留步的打算,只好壓下心頭的吃驚,擡着腿又追了上去,“你……”
何恩新剛一開口,還未說話,聶铎的眼神如刀,直接就朝着他射了過來。他面色陰沉,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随後,他的身影如風一般,抱着葉素素轉瞬間就不見了。
何恩新卻吓得雙丨腿更軟了,站都站不住,幾乎是一瞬間就癱坐在地上,額頭直冒冷汗,渾身發寒冷。
他是被剛剛那個駭人的目光吓得。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過這麽陰寒駭人的目光,好像是地獄裏爬出的羅剎鬼、閻羅王,只看人一眼就能要人性命似的。
他震驚不已,滿腹疑惑,剛剛那個內侍究竟是哪裏來的?明明面容那般精致卻又能露出如閻羅般駭人的目光?
他正努力地掙紮着爬起來,樂竹和香竹她們艱難地跑了過來,各個急得都要哭了。
她們也想要跟着聶公子的速度啊,可是她們的小胳膊小腿就算是跑得再快,也早已經被聶公子甩的遠遠的。
她們看到何恩新癱坐在地上,也沒功夫搭理他,樂竹只匆匆地和他客套了兩句:“何公子,我們家郡主已經平安無事,多謝何公子幫忙,婢子們要回蓮池苑伺候,就此先告辭了。”
她扔下這一句,也不等何恩新說話,急急地就朝前跑,去追樂香竹她們那些大隊伍。
何恩新還坐在地上,腦子發懵,暈暈乎乎,滿腹疑問。
……
聶铎抱着葉素素幾乎是“飛”進蓮池苑的,幸好蓮池苑的伺候的丫鬟都機靈,早早就備好了浴桶和熱水。聶铎也不假他人之手,直接抱着葉素素繞過屏風就到了浴桶旁。
他半蹲在地,讓葉素素坐在他的一條腿上,開始替她脫鬥篷,又把她的外袍都脫了,只留了白色的裏衣,這才長臂一撈,把她整個人都塞進了浴桶裏。
溫熱的水汽瞬間沒過葉素素的身體,把她身上的寒氣蓋過,瑟瑟發抖的葉素素終于在熱氣中回過神來,神志開始清明。
聶铎又接過小丫鬟端過來的一碗滾燙的姜湯,扶着葉素素的頭,不顧她的掙紮直接給她灌了進去。
葉素素被姜湯辣的眼淚都出來了,可憐兮兮地望向聶铎。
聶铎做完這一切,才緩緩起身,吩咐剛剛跑回來的樂竹和香竹:“進來伺候你們家郡主沐浴,半個時辰後,再喂你們家郡主喝一碗姜湯。”
浴桶裏的葉素素立即想要抗議,說自己不要喝姜湯。聶铎一個眼神瞪了過來,把她還沒有說出的話吓了回去。聶铎又繼續吩咐,“再備些清粥,等郡主餓了時喂給她。”
樂竹和香竹的腦袋點得如小雞啄米。
聶铎吩咐完,又回頭對葉素素柔聲說道:“我就在屏風外面,有事叫我。”
說罷,他拖着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繞過了屏風。
葉素素的嗓子還是很不舒服,她試了幾下,發現又疼又辣,說話還是十分低費力氣,索性也不試圖說話,乖乖地坐在浴桶裏泡着熱水驅寒。
聶铎那邊也換了一身幹衣裳,卻一直沒有離開遮擋着葉素素的屏風,時不時地和她說話:“素素,感覺怎麽樣了?聽過太醫已經過來,等下讓太醫給你號脈。我知道你的嗓子不舒服,不要緊,是你剛剛落水時不經意嗆到了,睡一覺就能好,不要怕,铎哥哥在呢!”
屏風之外,聶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說什麽。他是怕葉素素害怕,所以一直和她說話,試圖在安慰她。
屏風之內,葉素素已經哭成了淚人,泣不成聲,把在身邊伺候的樂竹和香竹都吓得不知所措。可是,葉素素又一早就不讓她們兩個出聲,她們只能聽話一句話也不說。
屏風之外,聶铎還在說:“素素,你長這麽大,是不是沒有人教過你凫水?水沒有那麽可怕,等你好了,我帶你去溫泉,我教你凫水,日後你就不用擔心再掉進水裏了……”
“铎哥哥……”屏風之後,葉素素聲音嘶啞地開口:“小時候我願意跟着你,是不是因為你一直把我照顧的這麽好?”
聶铎一愣,似乎沒明白葉素素怎麽突然說了這麽個無關的話題。他頓了頓,剛要開口,屏風之後又傳來葉素素的聲音:“铎哥哥,我們私奔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人會不會私奔呢?
今天的加更來了,明天見~~~
明天的更新可能會稍微晚一些,我盡量争取在12:00附近更新,如果晚了請不要急/(ㄒoㄒ)/~~
☆、35披衣帶水
屏風之後, 葉素素的聲音傳來, 略微的沙啞, “铎哥哥,我們私奔吧!”
站在屏風一側的聶铎渾身一僵, 滿目震驚。他蠕動着唇, 正要開口說什麽,忽然屏風之後随着嘩啦啦的水聲響起,瞬間沖出一個身影, 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披衣帶水, 長發如瀑,整個人靠在他的胸前, 纖細地胳膊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
聶铎不自覺地喉結一動, 僵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擡起,一點一點收緊,把抱着他的小姑娘摟在了懷裏。
葉素素靠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聽到如擂鼓般有力的心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覺得聶铎的此刻的心跳似乎比平時更加快了幾分。聶铎結實的手臂攬在她身上, 越來越緊, 越來越用力,似乎要把她鑲嵌在身體裏,永不分開。
他喉嚨哽咽,嘴唇蠕動了幾次, 才強迫自己發出聲音。
他說:“好。”
葉素素的臉頰貼着他的胸口,眼淚瞬間就又止不住地往外淌,很快就把聶铎身上剛剛換好的幹衣服又打濕了。她原本頭發就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濕漉漉的,兩個人這麽一抱,聶铎直接就跟着她一起遭了秧。
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的葉素素,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收回了環在聶铎腰上的手,輕輕地把聶铎推開,低頭沙啞着嗓子吩咐樂竹她們:“去給聶公子再找一身幹衣裳。”
聶铎被葉素素推開,依依不舍收回了手臂。她那點小力氣根本撼不動他,可他即使還想抱着葉素素,卻也不能這麽抱着她。
他喊住樂竹:“不用管我,給你們家郡主擦幹,免得她受涼生病。”
樂竹和香竹剛剛已經被葉素素那一句“私奔”都吓傻了,後來又被葉素素吩咐,又被聶铎吩咐,兩個人慌亂地根本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聶铎說完,發現兩個分竟然還在在走神,立即板了臉,壓低聲音吼道:“還不快去?”
樂竹和香竹頓時被聶铎那駭人的氣勢吓得雙腿發軟,連滾帶爬地去給葉素素換衣服。在她們的印象裏,聶公子一向是溫風和煦、溫軟儒雅的,卻從不知道聶公子發起火來這麽駭人,好像是要把她們生吞活剝了一般。
聶铎自然不會去管葉素素的婢女如何想的,他把自己的外袍脫了,裹在了只穿了一件濕漉漉寝衣的葉素素身上,眉頭擰成了一團,一言不發,等着樂竹和香竹給葉素素尋了衣服回來。
葉素素靠在他的懷裏,時不時地偷偷打量他。雖然他臉色黑得吓人,葉素素竟然一點都不怕,甚至還忍不住調皮地笑着。
她小手搭在他的胸口,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他,“铎哥哥,我們什麽時候私奔?”
聶铎迅速地把她淘氣的小手抓住了。他大掌如鉗,整只手包裹住她的軟弱無骨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胸口。
他垂着眼睑,沉默了片刻,道:“素素,你想要怎樣,我都會依着你。”
葉素素的頭微微前傾,抵在了他的胸口,忍不住小聲抽噎了起來,“铎哥哥……”
她的嗓音還略帶嘶啞,楚楚可憐,卻泣不成聲,洶湧而來的眼淚又一次落到了聶铎的胸口,聶铎的手上,一滴一滴,一片一片,濕漉漉的……
她忽然從聶铎的懷裏站了起來,滿眼焦急地望着他的眼睛,緊緊地抓着他的手,哭着說:“铎哥哥,我們私奔吧!我們現在就走!我們現在就走好不好?”
想要和聶铎私奔的念頭,只是她的一時沖動,她怕如果再耽擱下去,她會沒有勇氣再跟聶铎走!
聶铎長臂一撈,把她帶到了懷裏,扣在了胸口,輕撫她的背,柔聲哄她:“素素,如果你真的想要跟我走,我帶你走。但是,此刻不行,你剛剛落水,身子骨弱,你先換身幹淨衣裳,讓太醫給你把了脈,吃了藥,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我帶你走。”
葉素素靠在聶铎的懷裏,一個勁地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睡醒了之後,她還有勇氣和聶铎走嗎?
聶铎卻是打定了主意,等樂竹和香竹伺候葉素素換好衣服,絞幹頭發,他走到葉素素身旁,長臂一撈,把她大橫抱起,直接抱到了內室的架子床上,也不等葉素素掙紮,直接把她塞進了被子裏,裹得個嚴嚴實實。
太醫已經過來,他也不打算回避,讓人進來給葉素素把脈。
葉素素一聽,立即急了,抓着聶铎的手直搖頭,嘶啞着嗓子費力地說:“铎哥哥,你先回避,太醫畢竟是趙從嘉的人,你在這裏,難免會洩露行蹤。”
聶铎心頭一暖,都到了這時候她還是這麽擔心他。他搖頭想說“不礙事”,可是看到葉素素那雙如受驚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眼睛裏,滿是擔憂。他也不想讓葉素素心驚膽戰的,于是起身,躲到了內室的側間。
太醫進來給葉素素把脈,有驚無險,一切安好,只開了幾副驅寒壓驚藥便退了下去。
可能是因為之前情緒一直繃得太緊,葉素素不知不覺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可是還是努力地瞪着眼睛,直到看到聶铎從側間走出來,她才露出了個滿足的笑,下一瞬就睡了過去。
聶铎站在她的床前,低着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小臉紅撲撲的,鼻梁高挺,黝黑密實的長睫毛随着她的呼吸一顫一顫的。
聶铎緩緩俯身,彎着腰朝着她的臉頰靠近。
樂竹正巧進來,看到如此情景吓了捂住了嘴巴,滿目不可置信,猶豫着自己究竟是該阻止聶公子還是任由聶公子親下去。
出乎樂竹意料,聶铎只是彎腰靠近了葉素素,臉頰和她的臉頰靠得極近,樂竹猜測聶公子的呼吸都打在了她們家郡主的臉頰上。可是,聶铎卻再也沒有靠近,只是那樣地看着葉素素,目光輕柔,眉目溫情,仿若正注視着世間至寶……
葉素素渾渾噩噩的睡着,夢裏的事情亂七八糟。一會兒是皇後娘娘的鳳梧宮,一會兒是毒死她的那杯毒酒,一會兒又是的周碧秋大腹便便跳下城牆,一會兒又是何恩新失魂落魄、郁郁寡歡的臉龐……她在夢裏找了很久,看了很久,可是偏偏沒有聶铎!
铎哥哥……
葉素素覺得自己的喉嚨火辣辣的疼,她想要說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她拼命地想哭,卻連眼淚都沒有。葉素素拼命地掙紮,仿佛又回到了在鳳梧宮時,她毫無防備地飲下的那杯毒酒,她躺在鳳梧宮金磚鋪地的冰涼地面之上,雙手捂着小腹,痛苦的掙紮,苦苦地哀求……
她猛然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又夢到上一世她臨死前的那一幕,那麽清晰卻又那麽模糊。她能記得上一世許多的事情和細節,可是有些事情卻一直是那麽模糊,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她遺漏了。
究竟遺漏了什麽?葉素素并不知道。
她剛剛睡醒,意識還有些模糊,噩夢纏繞,讓她有些不舒服。她緩緩地翻了個身,微微側頭,赫然發現聶铎竟然坐在她的床邊。
他後背抵靠在床杆上,雙臂環胸,雙目緊閉,似乎是睡着了。
他的頭發并沒有束起來,只是随意地披散,有幾縷發絲落在他的肩頭,诠釋着什麽才是真正的睡美人。
葉素素緩緩坐起來,悄悄地朝他靠近。他應該是剛剛跳下湖裏救她之後,除了換了一身幹衣服之外,并沒有打理自己。可是就是這樣的随意散漫,卻也掩飾不住他身上的那種讓人無法忽視的美。
葉素素靠近他,不自覺地伸出小手隔空描繪他精致的五官,如玉的面容。忽然,她的手腕被大力一鉗,下一刻她就被帶進了聶铎的懷裏。
聶铎低頭看她,眉眼帶笑,唇角翹起好幾分。
葉素素瞬間就明白過來,又羞又急地說:“铎哥哥,你裝睡!”
聶铎把懷裏的她調整了個姿勢,讓她躺得更舒服一些,他擡手刮了一下她高挺的鼻頭,語中含笑道:“原本是睡着了,可是發現有只小貓不知天高地厚地靠了過來,獵物在前,我怎麽讓她跑了?”
葉素素朝着他吐了吐舌頭,歪着頭學了貓叫,作勢要咬他的手腕。聶铎一點也不怕,還極其配合地把手送到了她唇邊,大方地給她咬。
葉素素也沒客氣,兩只小手抓住他的大掌,直接就把他的手指塞進了口裏,用牙齒故意使壞地磨他。
聶铎頓時一愣,渾身一僵,眸中帶了驚訝,似乎沒有預料到葉素素真的會咬他。她的牙齒又細又小,磨在他的指尖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