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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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靖黎一直在謀劃合适的約會地點。玫瑰音樂,燭光晚餐,這些都太普通了,對于樊雅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吸引力。樊雅心性像小孩兒,宗靖黎心裏有了謀劃。

上海迪士尼,宗靖黎帶着樊雅排隊到絕望。

樊雅:這不是小孩子玩的嗎?

小弟,我一百三十二歲了。

宗靖黎:……

但還是有東西吸引了樊雅的注意力。

他指着一個熱情地和小朋友們打招呼的玩偶問:“這是什麽?”

“唐老鴨,鴨子。你這麽喜歡小鴨子,難道不認識他?”

“很有名?”

“世界明星,可能是全世界最出名的一只鴨。也可能是世界上最富的一只鴨。”

嚯,成功鴨士!

樊雅心中生出了一些敬佩之情。要不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呢,有的鴨就要被吃,有的鴨就能受到全世界追捧。他的鴨生有了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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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之行不太成功,主要是又熱又擠。但開車回來的路上,樊雅被郊區一片草地吸引了注意力。

“那又是什麽?”

草地上一片藍藍綠綠的帳篷,宗靖黎看了一眼,答道:“野營吧。怎麽了,你感興趣?”

宗靖黎對這種一群人在一起瘋的事情不感興趣,他印象裏大學生比較喜歡做這種事情。

但轉念一想,樊雅才十九歲,要是在上學,可不就是大學生嗎?

于是車頭一拐,拐進了小路。他租了帳篷和燒烤架,樊雅興奮得要命,一直在試圖搭帳篷。

“你圖什麽?”宗靖黎笑他,“家裏住得不夠好,想住野地?”

要是條件夠好也就算了,他們一時興起找的這個營地十分簡陋,帳篷小得一個成年男人伸不開腿,燒烤的小桌又破又油。

樊雅趴在草地上滾了幾圈,傻呵呵地樂:“你不懂。”

草地的味道讓他有點想家。他這麽久以來他一直試圖融入人類社會——雖然他在宗靖黎家裏住着,已經省去了人間的許多規矩。

但他畢竟還是在湖邊生活了一百多年。他師父曾經許多次和他确認過他到底是不是想修人形,是不是想去人間,但他的意志一直十分堅定。

“像我這樣不好嗎?”百锷問他,“天地之間,自由自在。我保證你的名聲震懾金陵,遍傳四海——像我一樣。”

“……好。但是……”

“但是你還是想做人。”百锷嘆氣,“但修人形和做人之間的差距大着呢。你再也不能自在,你也願意?”

他想,怎麽不能自在?做人多好,不用修煉,生來就能俯視萬物,不用擔心成了別人的口中餐。可他真的到了人間,卻還是一直活在宗靖黎的庇護之下。未來的路怎麽走,他還是沒有一點想法。

有時候想想,做一只鴨子也有鴨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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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找人打了兩局牌,樊雅的手氣太好,就算技術稀爛也靠着牌贏了幾局,贏得對方都不願意和他打了。

太陽落下去的時候,天邊有了晚霞。一對新人在拍婚紗照,暮色籠罩着新娘,她和群山與雲彩相接。

樊雅牽着宗靖黎的手。

“她真好看。”他說。

“一輩子只拍這一次,當然是要最好看的。”

“你也拍過嗎?”

“當然沒有。”宗靖黎失笑,“我和誰去拍?”

“你以前沒有過喜歡的人嗎?”

“有過。你呢?”

“我沒有。我只喜歡過你。”

“我現在也只喜歡你。以後也是。”

“那我可以和你拍嗎?”

“你在求婚?”

“什麽?”

宗靖黎沒有再回答,他和樊雅十指相扣,去和他接吻。天空是深藍色,向下漸漸暈染成了紫色和深粉,溫柔得像棉花糖。

他們站在小山丘上,如果有人為他們拍照,就會看到他們踩着山的脊梁,天空和群山為他們陪襯。

[37]

中秋節的時候,宗靖黎要回家去。

樊雅抱着到處走走看看的心情,很爽快地答應了宗靖黎的邀請。

宗靖黎先去了朋友的飯局,都是幾個老朋友,他就帶着樊雅。

朋友們見他進來還帶着個漂亮的小男生,先是一陣噓聲。其中有當時和他一起去黑馬會所的,認出樊雅,大笑道:“靖黎,日子過得夠滋潤啊!又養上人啦?”

宗靖黎坦然地牽着樊雅的手坐下來:“認識一下,男朋友。”

桌上的朋友們都愣了。樊雅看起來的确不像是宗靖黎喜歡的類型,和前男友相去甚遠。

那個朋友遲疑道:“靖黎,你……你這是被你爸媽催婚催急了?找人都不挑了?”

“他們催我幹什麽?我姐還沒着落,他們才顧不上管我呢。”宗靖黎道,“自由戀愛,緣分到了而已。你怎麽說我男朋友呢,注意點。”

朋友們也不好再開宗靖黎的玩笑,只好吃吃喝喝,扯了點別的東西。

其間有人對他說宗靖黎終于有着落了,要他好好管管他雲雲,樊雅都不知如何作答。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觸這麽多陌生人。和當初滿大街纏着人找工作不一樣,他現在有了人間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和宗靖黎有關系。

他不再是為了吃飯可以不要面子的小鴨子,他在別人面前不能輕舉妄動。宗靖黎幫他擋了不少酒,看出他的不适,帶着他提前離場了。

“怎麽了,不喜歡他們?”宗靖黎問。

樊雅盯着車窗上的露水,看了好一會才說:“他們不喜歡我?”

“你管他們幹嘛?”宗靖黎笑,“他們不喜歡也得喜歡。”

樊雅總覺得哪裏有點別扭。他忽略了這些,問道:“現在要去哪?”

“回家,回我爸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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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靖黎按響門鈴的時候,樊雅忽然說:“我不想去了。”

“什麽?”

宗靖黎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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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靖黎早些年就和家裏出過櫃,和前男友鬧得太厲害了,想瞞都瞞不住。這麽多年,家裏人也都接受了,老兩口就希望他能找個靠譜的人定下來。

樊雅雖然年紀小,可一看就乖巧可人,深得老人歡心。

宗靖黎可以略去了他和樊雅相識的過程,只說一次朋友聚會偶然遇到的。老兩口越看樊雅越喜歡,言語之間簡直就要把樊雅當親兒子對待。

第一次有除了宗靖黎意外的人對他這麽好,樊雅應該高興的。可宗靖黎的父母對他越好,他的心裏反而越慌了。

不,他還應該,他還應該想一想……

[40]

那時候,宗靖黎問他:“你是真的喜歡我?”

他确實是喜歡宗靖黎的,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喜歡才不願意離開。

但他漸漸想,他的喜歡和宗靖黎所說的是一回事嗎?

他這麽多年一直在修煉,和師父一個不着調的鴨在一起,對情情愛愛的事情沒有什麽概念。他喜歡宗靖黎,是因為他和宗靖黎在一起感覺舒适,放松,安心。

他很依賴這個人,像小鳥依賴媽媽。他們擁抱,親吻,甚至上床。這時候樊雅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宗靖黎所說的喜歡。

但也僅僅是喜歡。他只是因為喜歡去戀愛,未來的路怎麽走,他毫無想法。

他要這麽留在人間嗎?他現在還不成熟,他要是暴露了怎麽辦?師父還在外游歷,師父要是不同意怎麽辦?

他把他的錢鎖起來,他當時決定留下來。他當時想的只是再留一陣子,之後怎樣,到時候再做打算。

也許有一天,他就會離開。可是宗靖黎的父母看起來那麽喜歡他,那麽他到時候要辜負的就不只是一個人——他的決定真的是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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