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1]
從父母家回去以後,宗靖黎總覺得樊雅興致不高。不像以前那麽黏着他,整體一副傻樂的樣子,反而常常皺着眉頭不知道想什麽,還老往他那間已經廢棄的卧室裏跑。
他問樊雅:“是我那些朋友讓你不高興了?”
樊雅搖搖頭。
“是我父母?”
樊雅想了想,也說:“不是。”
“那怎麽回事?”
“你……”樊雅小聲埋怨道,“你怎麽那麽突然帶我去你爸媽家裏啊。”
宗靖黎笑起來:“還緊張啊?沒事,他們都很喜歡你的。”
“不是這個問題。”樊雅說,“我都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對不起對不起。”宗靖黎親了親他的臉頰,“不是你自己答應和我回家的嗎?那以後我肯定記得和你說清楚。你是覺得太着急了,沒準備好?”
樊雅抿着嘴唇沉默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說:“要是……那要是以後分手了怎麽辦?”
“嗯?”宗靖黎像是被這個問題吓了一跳,捏了捏樊雅的臉,“這才剛剛開始呢,你怎麽就想上分手了?”
樊雅執着道:“萬一呢!”
“萬一分手了,那就沒你什麽事兒了,操心什麽?”宗靖黎說,“好了,現在不許想了!”
但這件事并沒有就這麽翻過去,樊雅總是心不在焉,也和宗靖黎不大親近。宗靖黎又問了幾次,樊雅也只是搪塞,模模糊糊說不到點上。
他工作又忙,哄了幾次也不見效,一個頭兩個大。轉念一想,可能樊雅年紀還小,沒什麽經驗,也許讓他自己多想想就好了。
兩個人都不怎麽搭理對方,在一個屋檐下,倒過得相敬如賓起來。
[42]
宗靖黎上班去了,劉阿姨在外面收拾小菜園,家裏只有樊雅和咪咪,保持十米以上安全距離,互不相擾,歲月靜好。
樊雅在樓上看書,忽然聽到客廳好像傳來噗通一聲,伴随着咪咪凄厲的貓叫。他立刻跑下樓去,發現沙發上坐了個男人,造型非常的自由散漫,簡單來說就是衣衫不整,胡子拉碴,頭發上還有幾根顫抖的呆毛。
樊雅警惕地和這人對視,心中覺得十分不妙。門沒開,人怎麽進來的?是小偷?小偷這麽明目張膽氣定神閑?難道是入室搶劫!
樊雅的手悄悄摸上了手機,準備随時報警。他問:“你是誰?”
男人卻是很興奮的樣子,喊道:“小寶貝!你怎麽連我都不認識啦?”
“……師父?”
“哎呀,當然是為師啦!你居然連我都認不出,我真是超失望的啦!”
樊雅委屈道:“我第一次見您的人形……”
“我還以為我們有這樣的默契!”
“對了,師父,您的口音……”
“啊?哦,是醬紫的啦,我去東海南海那邊游歷了一番,還蠻不錯的啦,有機會帶你去。就是那淫龍,是想榨幹我!哎呀,不提他也罷,提起來就來氣……”
樊雅消化了一下,感覺信息量好像有一點大。但他轉念一想,也許我是他和宗靖黎沒羞沒臊的生活過多了,聽着誰的話都像有茍且之情。
“哎,你呢,你怎麽跑這兒了?怎麽回事?”
“咳,我……”樊雅摸摸鼻子,“這事情,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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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百锷挑挑眉,“我就走了這麽一小段時間,你把我東西都丢了不說,還談上戀愛了?”
“……緣分到了嘛。”
“到個屁。”百锷說,“你總共認識幾個人?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把你哄得這麽神魂颠倒?他開始可是要包養你!我的小乖乖,這種男人還能靠得住?”
“他挺好的。”樊雅不由自主為宗靖黎辯護。
“都給哄成這樣了!”百锷恨鐵不成鋼,“行行行,不說這個。那你想和他玩玩,還是想長久過日子?你們互相不知根不知底的,你準備怎麽辦?萬一,我是說萬一,你暴露了怎麽辦?當時拜師的時候你不就因為怕人嗎,現在咋地倒一點都不怕了?”
師父真生氣了,樊雅想。口音都給氣回去了。
這原本就是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想的問題。他逃避,猶豫,甚至有點對這段關系産生了懷疑。但師父這麽一說出來,反倒叫他有點叛逆似的,不服氣起來。
“總會有辦法的。”他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是真的喜歡他。”
“唉!”百锷長嘆一聲。徒弟大了,心思活了,管不住了!
他刻意忽略了他從前也沒有怎麽管過徒弟的事實。
樊雅憂郁地望向窗外,忽然看到宗靖黎從車庫出來的身影。
“!”樊雅叫道,“師父!”
“幹嘛呀!”百锷被吓了一跳,“大驚小怪的。”
樊雅急道:“他回來了!師父你,你剛剛從哪進來的?”
百锷伸手一指:“窗戶。”
“那……那你再原路出去吧!”
“你居然連門都不讓我走?”百锷大驚。有了男人,就是這麽對待師父的?!
“不是啊,他要從門上進來了,來不及了!”
[44]
宗靖黎回家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男人從自己家裏的窗戶跳出來溜走,裏面還有樊雅協助。
真是好标準的一幅奸夫逃跑圖。
他冷靜地開門進屋,正看到樊雅站在客廳裏,一副手腳局促的樣子。
樊雅看到他,和咪咪一起撲過來,眼睛亮閃閃的:“你回來啦!”
樊雅熱情又可愛,甚至沒有和咪咪保持安全距離。表現得太過了,傻孩子,都忘記他們冷戰了。
宗靖黎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問:“家裏只有你?”
“對啊。”
“沒有發生什麽事吧?”
“沒有啊。”
“沒人來過?”
“能有什麽人來?”
宗靖黎盯着樊雅的眼睛。樊雅太不會撒謊了,他勇敢地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但顫抖的睫毛輕易地出賣了他的緊張。
宗靖黎想起了樊雅對他莫名其妙的冷落,這應當不是什麽巧合。但他還是對自己的小男朋友懷有足夠的信任,他沒有揭穿,也沒有逼問。他只是說:“你有什麽困難嗎?”
“……沒有。”
“有什麽不方便說的?你不用介意,什麽都可以和我說,我可以幫你。”
樊雅小聲說:“真的沒有。”
“好吧。”宗靖黎說,“如果有什麽需要,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困難,一定要和我說。”
“……嗯。”樊雅煩躁地想,這怎麽說?你好,我其實不是人,你願意和一只鴨子共度餘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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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雅覺得情況好像有點漸漸失控了。
這段時間裏,他兩次不受控制地變回了鴨子。幸好都是在宗靖黎不在的時候,幸好家裏足夠大,也沒有人看到他。
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本來他本領就學得不到家,現在也不知道是因為離開他修煉的洞府太久了,還是因為思慮太重,情緒變化大。總之他的人形越來越不穩定,他不得不再減少和宗靖黎相處的時間,更多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防止在宗靖黎面前發生意外。
他提心吊膽地躲躲藏藏,在宗靖黎看來就是冷戰加劇。宗靖黎感覺十分無奈,正準備找個機會好好談談。
午餐的飯桌上,兩個人難得見面了。
樊雅:“那個——”
宗靖黎:“樊雅——”
兩個人同時開口了,氣氛一瞬間有些尴尬。
“你先。”宗靖黎說。
“那個,我想回家住幾天。”
宗靖黎想聊聊的話就咽回去了。他剛剛見到樊雅的時候,樊雅明明是無家可歸才來找他的。樊雅提起家的時候總是語焉不詳,或許他最近的反常都是和這個虛無缥缈的家有關。
再想想,樊雅還是個孩子的年紀,也許是和家裏鬧了矛盾。宗靖黎嘆了口氣,談個年紀小的男朋友真的很不容易。
給他點時間去處理家裏的事情也好,或許處理過了,他們的關系自然就恢複了。
“當然可以。”宗靖黎說,“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千萬記得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