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有一瞬的空白,這應該是自己所熟悉的房間,卻有好半晌沒能認出來。
片刻之後,房間裏響起了父親的聲音,“今後,你就在這裏生活。”
“父親?”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于是輕輕地喚出聲。
“你出了一場意外,不過你不需要勉強自己想起來,因為現在你已經安全了。”
“意外?”
“你放心,父親會照顧好你的,你什麽都不用擔心。”父親這樣說道。
“父親,為什麽你不進來說?我想見您。”
對方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又低低開口道,“你是個好孩子,聽父親的話,好嗎?”
父親既然這樣說,他只能微微點頭,回答,“……好吧。”
便是從那一天開始,他所有的生活都壓縮在了這個偌大的房間裏,裏面一應俱全,食物和需要的書本會有人送進來,但他完全無法跟外界聯系,只有一個人能夠自由進出他的房間,那就是他的醫生,而他的父親,只在必要的時候才會出現,而且永遠都只有聲音,所以從那以後,他都沒有再見上父親一面。
------------------------------------------------
過去的回憶一不小心就浮現在腦海之中,那個自稱“陳英雄”的人所說的話像是跟過去重疊了起來,多年來他一直是一個人,此時此刻,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需要習慣的地方,是不是被囚禁起來,他也不在乎,事到如今,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羅伊德,和幫助那些需要他幫助的人,所以無論是被人利用也好,被囚禁起來也罷,所做的事情都是同樣的,只要陳英雄能讓自己看見羅伊德的好轉,他怎麽樣都可以。
師濤輕輕動了動手指,他有些記不清剛才被送進來的病人是第幾個,是哪裏受了傷,而自己又是在何時失去的意識,他的情緒也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在治愈人們的同時,他也全盤接收了病人們或消沉或悲哀的負面情緒,因而在每一次治療之後,他往往都會不小心迷失自己,而只有當自己的回憶像剛才那樣一點一點浮現之時,他才能逐漸找回自我。
師濤緩緩側過身去,他試圖撐起自己,随後,他的目光就注意到自己手背上那清晰的疤痕,頓時又想到了羅伊德,他不知道羅伊德的情況現在怎麽樣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度過了幾天,陳英雄一直沒有出現,整個房間裏也沒有任何鐘表提示他時間,鐵欄杆外的天色雖然忽黑忽白,可因他偶爾會失去意識的緣故所以并不知道正确的天數,不過除了病人以外,門口還放着食物,雖說他幾乎都沒有碰過那些食物,不過視他現在的饑餓程度,他隐約感覺到自己待在這裏應該還沒有超過三天。
想着這些的時候,他的手慢慢扶上牆壁,雪白的牆上立刻多了一抹血跡,但師濤的注意力卻不在那上面,他的心思仍在羅伊德身上,他一點一點站起來,卻因一個疏忽不小心扶了個空,于是重重地跌倒在地,疼痛讓他回過神,他咬了咬牙,重新扶穩站起來,然後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浴室。
-------------------------------------------------------
Advertisement
從蓮蓬頭裏沖出來的水雖然不涼,但乍地淋在身上,還是讓師濤禁不住地顫抖了,疼痛使他臉色發白,他伸出手撐着牆,狠狠咬下了唇忍下險些溢出口的□□,随後,他低頭審視自己身上大小不一的傷痕,這種外傷一般不會太嚴重,有條件的話清理之後消毒包紮,沒有條件就這樣沖一下也是無妨,而那些看不見的疾病卻是用水沖不走的,各種症狀交織在一起,通常就只有強自忍耐,例如現在的他就覺得惡心頭暈四肢發冷,胸口也有一陣一陣的疼痛襲來,這也是他根本沒辦法吃下東西的原因所在。
就在這時,鐵門悄悄地打開了,進來的人是陳英雄。
水流的緣故使得師濤并沒有聽見外面的動靜,陳英雄蹑足走進房間,眼神中興奮之情尤為激烈,他看見房間裏那些血跡顯然覺得非常滿意,随後,他輕輕走向浴室,然後推開了浴室的門。
師濤背對着他,□□着上半身,陳英雄趁機舉起攝像機,他透過攝像頭看着屏幕裏那個渾身是傷卻依然倔強站立的人,貪婪地将他從頭拍攝到腳,包括他背部的那些傷口,他一個都不想遺漏。
驀地,水聲消失了,陳英雄一愣,他顯然拍得太過專注,連被師濤發現了都沒察覺到。
“什麽時候……能讓我見人?”師濤的聲音極低,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這樣問着。
“兩、兩天後。”陳英雄後退一步,拿開攝像機,看着師濤道。
師濤松開手,慢慢轉過身來,面對陳英雄。
他這一動,陳英雄反而被他身前的那些傷痕所吸引了,無論新的還是舊的,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撫摸那些在別人眼裏看起來顯得猙獰而在他眼中卻是極為美麗的傷口。
“真是……完美的傑作……”從陳英雄口中不禁發出贊嘆的呢喃聲來。
師濤看着眼前這個幾乎已經陷入癡迷狀态的人,看着他微微顫抖的手慢慢想要接近自己,卻不知為何,又慢慢地縮了回去。
師濤并不問陳英雄究竟想對自己做什麽,他忍住暈眩看着陳英雄,眼神難免現出一絲疲憊,卻依然顯得平靜。
陳英雄似乎不太願意直視師濤的雙眼,他一步一步,抓着他的攝像機慢慢退出了浴室,然後,便快速離開了房間。
房間外,卻早有一人負手等在了門口,聽見陳英雄出來的聲音,他緩緩轉過身,彎起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問道,“總算,輪到我了嗎?”
陳英雄看着他,方才離開房間時畏縮的神情因見到這人不由一掃而空,興奮之情重新點燃,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對面那人臉上雖然在笑,可眼神卻顯得冰冷而殘酷,隐約中,摻雜着無限血腥。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下令将師濤釘上十字架的人:
蘇登坡。
----------------------------高虐,慎入-----------------------------------------------------------------
師濤搖搖欲墜,眼看着陳英雄離開,他才伸出手又撐了一下牆壁,好半晌才總算能邁開步伐,誰料當他披着浴巾抓着門框走出浴室的時候,卻看見蘇登坡穿着筆挺的西裝兩手交叉置于身前,正站在房間裏等着他。
師濤看見蘇登坡,竟然一瞬間流露出了憐惜的神情來,饒是做了許久心理準備的蘇登坡,在見到他這個表情的時候,心底的憤怒不知為何仍是再度爆發開來,就跟那時他給了師濤四顆子彈後他流露出來的憐憫之情一模一樣,正是這樣的神情,使得蘇登坡忽然之間發了狂,他變得一心只想要徹底摧毀這個人,明明那時的師濤無比虛弱,而自己毫發無損,可似乎是他的心被師濤的話擊中,頓時揭開了舊傷疤一樣,然而蘇登坡後來拼命找尋,盡管他報複性地将師濤釘在了木板上,可他仍舊找不到自己的心到底是何時破損的,那傷疤又怎麽會被師濤一下子揭開了?如此的血淋淋,就像當時師濤的手掌心那樣,被粗大的釘子深深嵌入之後,變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因而在得知師濤并沒有死這件事之後,他又來了,他想找到這個答案,從這個人的身上。
可,無論做多少心理建設,在真正見到這個人之後,蘇登坡還是覺得自己快要不受控制了,他握緊了雙拳,冷冷地盯着師濤。
師濤的神情卻越漸溫柔,但他越是如此,蘇登坡就越是無法自持,他驀地沖上前去,一把将師濤拉出浴室,動作粗暴的像是一頭野獸,然後直接把師濤摔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他自己跨坐上去,用手緊緊桎梏住師濤的脖頸,此時此刻,他只想看到師濤痛苦的模樣,拒絕看到那種他無法承受的表情。
師濤的脖子被掐住,只能被迫咽下喘息,抽氣聲卻仍是無法止住,他疼的面無血色,卻仍是勉強睜開雙眼,看着蘇登坡,後者感受到他的喉結不停顫動,內心卻是複雜之極,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害怕,害怕這個人說出的每一句話,所以他不敢讓他開口,于是不由再度施力。
師濤頓時覺得呼吸困難,他緊閉雙眼,一只手已無意識地攀住蘇登坡的手,卻并沒有用任何力氣,蘇登坡忽然意識到,在這種狀态下本該不由自主掙紮的人,卻偏偏能做到把自己完全放棄,仿佛是想告訴他:他想怎麽做都可以。
明明師濤什麽都沒說,明明師濤的臉上如他所願充滿了痛苦的神情,可蘇登坡卻仿佛看見了他的微笑似的,他被驚得反而縮回了手,整個人從師濤的身上一下子退開去,使師濤總算能夠自由吸入空氣,此時此刻,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的喘息,期間還夾雜着師濤艱難的低咳聲。
蘇登坡像是盯着怪物一樣盯着師濤,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每次面對這個人,就會變成這樣,這到底是什麽道理?
師濤側首躺在地上,幾乎沒了聲息,但他整個人仍在不自覺地顫抖,他身上的傷混合着血水讓他看起來顯得支離破碎,蘇登坡盯着他,慢慢從地上站起來,他努力想做到能冷靜地面對他,他直起腰板,踏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這樣的師濤,仿佛想借此證明,他并不害怕一樣。
師濤好半晌都沒有動靜,蘇登坡看着他,忽地開口道,“我殺死了莉莉。”
師濤因言身體微微一震,卻并沒有睜開眼睛,他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蘇登坡又道,“我愛她,但她已不愛我,她雖然選擇跟我回去,可她沒有一天不在睡夢中呼喊你的名字,我既然得不到她,那就只有毀掉她。”他頓了頓,忽地慢慢蹲下身來,蹲在師濤的身側,注視着他蒼白的臉道,“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
師濤的睫毛微微顫動,然後,從蘇登坡的口中吐出了殘酷無比又血腥至極的字眼,“我把她綁在床上,用匕首将她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每割一塊,就說一句‘我愛她’,但你知不知道,即便已經痛到失去神智,她的口中仍然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師濤仍然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蘇登坡想起當時的情形來,恨意再度席卷上心頭,他忽然取出別在腰後的那把鐵錘——這一直是他折磨人的工具——他掰過師濤的下巴,強迫師濤睜開眼睛,并将鐵錘貼近師濤的臉龐。
鐵鏽混着血腥味傳來,讓師濤微微蹙了蹙眉。
蘇登坡湊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師濤,她在叫的,是你的名字。”
師濤想起那名照顧過自己的女子,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悲哀來,蘇登坡看着頓時心頭火起,他在師濤眼前晃動鐵錘,并将師濤的右手拉直,逼迫着師濤道,“告訴我,你很害怕。”
師濤望着鐵錘,赫然間便想起自己曾被鐵釘穿破手掌心的劇烈疼痛來,知道恐怕會有自己預料不到的傷害再度發生,他不由順着他的意思低低開口道,“我、很害怕……”
蘇登坡聞言,卻滿意地笑了起來,仿佛只有借這句話,他才能找回自己的冷靜,随後,他看着師濤的眼睛,不帶半點感情冷冷地道,“是你害死了莉莉。”
師濤從自己被迫伸直的手臂上感受到蘇登坡瘋狂的恨意,便聽蘇登坡又道,“你不會死,将成為你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話音才落,他高舉鐵錘,朝着師濤的腕骨,狠狠一錘砸了下去。
然後,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這一瞬間,師濤幾乎是慘叫出聲,抽泣不已,冷汗瞬間布滿全身。
下一刻,蘇登坡卻一把揪住師濤的頭發,将他拖到有通風口的那面牆壁上,取出一副手铐,他一手把師濤拉起來,更甚者他扯住了師濤受傷的手将之拷在了通風口的鐵欄杆上,整個過程師濤仿佛身在煉獄,卻仍然抵擋不住從斷腕持續傳來的疼痛,那破碎的手腕支撐不住整個身體的重量,師濤被迫拉直身體,卻又力不從心,滑落的同時,手腕再度傳來劇痛,而師濤已然痛到極致,再也發不出去一點聲音來。
蘇登坡在這一刻感受到了自己的瘋狂,就算是将師濤折磨至此,他心中仍然沒有任何喜悅,鐵錘猛地跌落在地,發出了“哐當”一聲巨響,同時讓他從瘋狂中回過神來,這時,蘇登坡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師濤好一陣才發出破碎的抽泣聲,他強自忍耐,但劇痛仍在侵襲,不斷淹沒自己,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的手似乎正在慢慢被扯斷,但他仍然面前對蘇登坡開口,斷斷續續地道,“你……如此……恨……我……并……不是……因、因為……莉莉……”
蘇登坡一愣,不明白他這句話究竟是何意。
可僅僅這一句話就已經用去了師濤全部的精力,他再也無力開口,不得不将所有力氣都放在抵擋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之上。
蘇登坡卻不肯罷休,他再度逼近師濤,捏住他的下巴,道,“你說清楚,到底是什麽意思?”
師濤緊閉雙眼,顫抖着嘴唇,卻還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蘇登坡望着這樣的師濤,絲毫感覺不到一絲快意,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纾解心頭的恨意,而那到底是不是恨意,蘇登坡也快要逐漸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