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郭劍一終于不再是小處男的那天晚上,在呂季文家留宿了。
這是必然的。
他幾乎被做到陣亡,又怎麽敢奢求自己還有力氣回學校或者回家?
第一輪結束之後,大約休息了二十分鐘,呂副教授就又把他拽回了床上。
其實不該那麽說的,因為他根本不算是徹底離開了那張床。他只是先緩了一下,喝了那男人給他煮的一小杯焦糖牛奶,體力恢複了之後逞強自己去簡單沖了個淋浴,然後才粉嘟嘟紅撲撲香噴噴地回到被窩裏。
被抱着,被詢問會不會還很疼時,郭劍一搖搖頭,而後擡着眼,問對方是否覺得舒服。
“這話是不是應該我問你才對?”呂季文無奈地笑了出來。
“我舒服了呀。”急着強調自己得到了快樂的事實,又覺得瞬間羞恥,郭劍一皺皺眉,趕緊往正确的方向引領話題,“我的意思是,哥你會不會只顧着讓我舒服然後忘了自己……什麽的……”
後面的臺詞,他說不出來了,因為那男人摟着他,湊到他耳邊告訴他,自己幾乎渾然忘我了,因為某個小蠢孩身體裏太熱,太緊,還太會吸,把他的魂兒都要榨取出來了一樣,這又如何能不舒服呢?
郭劍一大概是十秒鐘之後才想到該如何回應的。
“你、你堂堂歷史系副叫獸,這麽那個,合适嗎?!”嘴上這麽“質問”,腦子裏卻彈幕式反複回蕩着“太熱太緊太會吸”,郭皮皮同學覺得全身的血液又開始往下集中。
呂季文略作思索,側躺着,單手撐着太陽穴,然後換上一種十分老學究的表情,推了一下眼鏡框,點了一下頭,說了句:“合适。”
行吧那你說合适就合适吧。
郭劍一紅着臉不說話了。
“……只對你才這樣。”湊過去,壓住那個瘦瘦的身體,呂季文含住柔軟的耳垂,“皮皮……你好可愛啊……”
“怎麽叫我小名……”郭劍一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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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可愛。”
“我是個可以在吃飯的時候給同席的人講屍體解剖的變态醫科生呢。”
“那你也可以給我講啊。”
“別鬧,不反胃嗎?”
“我可以一邊保持禮節性的微笑,一邊假裝你在唱小情歌。”
“哥你還有這種特異功能???”
“有。”呂季文把親吻滑到已經留了好幾個吻痕的頸側,手掌沿着對方的肋骨游走,“反正我只要看着你就行了,一邊看着,一邊想着你有多可愛……”
“……”害羞到了一定程度,郭劍一準備說點“煞風景”的緩和一下快要過高的體溫,“嗯……說到這個,李臻有一件衣服,上頭印着四個字——‘你很可愛’。”
“什麽?”
“還是繁體的,那種老香港招牌上的字體。”
“不是……”本想問一句為什麽這種時候要提李臻那小子,又一轉念便意識到是眼前的人在害羞,呂季文暗自笑了笑,決定暫且順着話題往下說,給對方一點緩沖的時間,“其實,李臻确實審美獨特,他還有意見T恤衫,上面是簡筆畫的一對……”
“大咪咪?!對吧?是那個吧?!”突然亢奮.GIF的郭劍一忍不住樂出聲來,“黑的,然後‘那對’是白的?”
“他還穿去過學校?”
“對啊,招搖過市一整天呢!”
“唉……”
“哥你是不是覺得作為你的表弟他實在是家族的榮耀?”
并沒有說話,只笑着摸了摸對方的頭發,呂季文決定暫且不要再提審美有待商榷的表弟了。他抱住郭劍一,壓着他輕輕親吻,慢慢将被閑談沖淡的暧昧氣氛重新變濃,直至懷裏的孩子再度亢奮起來,還主動伸手過去,在他股間摩挲。
“這是還可以再來一次的意思嗎?嗯?”低沉的耳語惹得人一陣輕顫,郭劍一抿着嘴唇,閉着眼,幹脆豁出去了。
“這次……要輕一點,還有,不許故意欺負人……”
呂季文沒有直接答複他,但面部的上揚線條已經說明了一切。
第二次,他确實輕了,也确實沒有欺負人,這一次更像是慢條斯理的親昵時光,并不熱烈,然而有一種永無止境的綿長的溫存。
情人們在一起,時間這種東西,就似乎不存在了,至少也是感覺不到流動了,等意識到時,已經過去了不知多久。
唯有孤獨的人,會聽着那無形的時鐘發出的滴答聲,讓每一秒都過得煎熬。
呂季文也好,郭劍一也罷,在最終摟着抱着睡下時,根本不會知道,就在這棟公寓樓下方的綠化帶旁邊,長椅上,坐着一個一語不發的男人。
男人就只是靜靜坐着,對于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不願歸家的小情侶的竊竊私語,剛剛吃過夜宵的幾個酒友興奮的談笑,抱着不愛睡覺的小孫子出來遛彎乘涼的老夫妻跟看自行車棚的老師傅打招呼,加班晚歸的白領一臉疲憊還要接聽老板的電話……所有這些,所有嘈雜,所有光影,所有氣味,都似乎沒有辦法被長椅上的人接收到似的。他就默默坐在那兒,默默抽着煙,擡着頭,看着上面某一處剛剛熄滅了燈光的陽臺窗。
直到這時,他才在與世隔絕了一樣的安靜中站起身,把煙蒂撚在長椅旁邊不遠處垃圾桶附帶的煙灰缸裏。
剛要湊近他的一個人影看到他的動作好像有點兒失望,但還是走上前來,問他能否借個火,自己那幾個哥們兒都不抽煙,他又忘了帶打火機。
男人想了想,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個銀色的,布滿劃痕的Zippo,放在對方手裏,然後轉身就走。
他走得堅決,甚至在對方舉着打火機追上來說“哥們兒,火機!火機還你!”時,頭也沒回擺了擺手,告訴一臉懵逼的陌生人“不要了,扔了吧。”,便加快了步伐,朝着小區出口走去。
拒絕收回打火機的男人,便是秋羽白,那個Zippo,是呂季文曾經送給他的禮物。
他在車子通向地庫入口的必經之路上等待時,眼看着那輛銀色的奔馳從面前駛過,而車裏的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半點。他本能地明白,這是因為副駕駛位置上那個看似很年輕的男人太重要了,重要到駕駛者的視線,再也不會放在他身上半點,自然也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像十年前那樣,茫茫人海裏也可以瞬間把他找出來。
他當初沒有在意過半點呂季文想要給他的,願意給他的,和真心實意給過他的,那麽現在,時過境遷,即便他想要,他後悔,他幡然醒悟,對方也已經不會再給他半點了。
因果是存在的。
秋羽白懂了。
坐在原處不知道多久之後,他總算是做了早就應該做的決定,他選擇了離開,選擇了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和兩只并不怎麽待見他的貓,但至少,他孤單也孤單得堂而皇之名正言順。或許一開始他就不該試圖去挽回什麽,或許他一開始認為曾經對他執着過的人仍舊會保持着那份執着就是個大錯特錯。
經受過病痛的折磨,和生活的百般不順遂,孤單到快要瘋了的秋羽白,在離開的那一刻,以一種最悲哀也最明智的方式,認清了自己的孤單。
他覺得他認命了,他覺得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他擁有一切,卻又一無所有,可能老天不許人太貪是真的,房子車子票子都唾手可得時,還想要愛情和安全感?你以為你是死誰啊……
開着車,他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想得簡單,回家,洗漱,睡覺。第二天滾起來繼續做他的設計工作,手頭這個總也搞不順當的破活兒還是得完成的,他需要錢,他需要物質的東西來填補精神的空白,即便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最後這空白是被填補了呢,還是變得更大更深了。
他沒有時間細細琢磨,也甚至沒有機會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實施什麽,因為就在他剛剛把車慢慢停在院子門口,剛剛想從儲物格裏摸出院門的遙控鑰匙時,一個人影的出現就吓了他一跳,讓他什麽計劃都被打亂了。
仔細看,來者他是認識的。
是那個之前讓他差點撞到,後來就莫名其妙跟着他回了家還給他熬過粥的年輕男人。
叫什麽來着……?
啊……李臻,對,就是這小子。
大晚上的,他來幹什麽?
“你有事兒嗎?”秋羽白保持着貓科動物本能的警戒心。
“有事兒沒事兒看怎麽說了。”傻笑了兩聲,李臻抓了抓後脖頸,“其實吧,我說了你別笑話我哈。我今兒去一個同學家給他過生日,一幫人晚上不睡覺,就玩兒真心話大冒險,結果我選的是大冒險,結果他們讓我滾出來從大街上找個我認為最好看的人拍一張合影再發回去。你說抽瘋不抽瘋……反正就是……我就把你想起來了。正好我那同學家離這兒挺近的,嗯……那什麽我也是剛到,你要是無所謂呢,就勞駕跟我拍個照,兩秒鐘的事兒。不過這兒光線不好,我能進去不?啊……其實我也是想順便看看你身體好點兒沒有,再順便看看貓……那個就……”
秋羽白沉默着,沉默着,就帶着點苦澀地淡淡笑出來了。
按了一下遙控器的開關,他在院門緩緩開啓時沖着對方示意了一下,告訴他,進去吧,就別傻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