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觀音禪寺(二)

悟塵帶着兩人到了僻靜之處,這才轉過身來,“二位說的鳳到底在哪裏?”面色平靜語氣和緩,卻隐藏不住眼神中的擔憂與焦急。

丁澤也跟着站定,“鳳已西去,不會再來了……”

西去?他記得故友臨走之前,就是百般交代,仿佛此生再也不能相見了似的,悟塵的眼睛忽地紅了,“他……死了?”

雲棠也有些不忍,可也只得承認,“是,他死了,至德元年來過一次長安,回去南诏就死了,是中毒而死。”

悟塵不信,“中毒而死?難道是長安的人下的毒?”原來,那真是自己與友人的最後一面了……“可,你們又是何人?”

雲棠看了眼丁澤,見他微點了點頭,這才回答,“我們是從宮中來的,我是尚宮局姚雲棠,他是宮中樂師,不過這都不重要,确切地說,是皇後娘娘叫我二人來的。”

悟塵苦笑,“皇後娘娘?都驚動了中宮娘娘?伽異已故,你們還找我作何?”

要查明事情的真相,就少不得要從悟塵這裏套出信息,欺騙總不是辦法,丁澤與雲棠對視了一眼,最後選擇了說出實情,“實不相瞞,大內不少人離奇死亡,我們懷疑恐與當年鳳伽異的身亡有關,所以我二人今日到來,實是想知道,鳳伽異最後一次來長安,是否見了您,又是為着什麽目的?”實話實說,卻不能詳述。

悟塵的眼中充滿着譏笑,“故友已逝,我只想叫他得到安寧,貧僧實在是無可奉告!”

丁澤也不急,而是對悟塵換了個稱呼,“顧先生,你知道我們是如何知道你在這的麽?”

“如何?”

“我們去了你家,見了家中夫人和一雙兒女,您的那對龍鳳胎,都已長大成人,兒子也要參加科舉了。”

悟塵眼角挂着淚,卻還是輕輕抿去,“自我受戒入佛的那日,就早已斷了私情雜念,你說的這些,又與貧僧有什麽關系呢?”

據說這顧百川自打出家後就潛心修佛,妻子帶着兒女來探也是從來不見,這一家子已是好些年未見了。

丁澤又言,“佛愛衆生,也有感情,顧先生的那雙兒女,也日日思念着父親呢。”

悟塵轉過身去,仰頭望着遠處的觀音石像,那玉淨瓶中插着的柳枝是用來渡人的,可卻沒有渡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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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我們或可與娘娘請示,只要你願意助我們,叫你堂堂正正的還俗,與妻子團聚,倒也不是難事,且鳳伽異已逝,查明真相,對他也是好事……”

悟塵也未回頭,只是一直盯着那觀音,沒人看的見他面上的神色變換,一直到許久之後,才抿着嘴回過頭來,“此事我應,不過還是要應的安心……”

丁澤笑了,也未多說,只答應了一聲,也就帶着雲棠走了。

“丁先生,你說那顧百川不是真心向佛?”雲棠眨巴着眼睛,擡頭望着丁澤。

“你看他的戒名,悟塵悟塵,還是要在塵世中領悟自己,他二十年前出家,恰巧是南诏叛變的那年,鳳伽異從長安回到南诏,在長安的友人不免要受到牽連,而大唐素來崇敬佛道兩家,尤其是武後之後,佛教更盛,顧百川受戒入佛,也未嘗不是一種躲避劫難的好方式。”

雲棠這才領悟,“怪不得他聽說家中兒女就那麽的悲切,也怪不得他應了我們,原來如此,丁先生果然是聰慧過人,雲棠今日是受教了!”難怪榮姐姐說丁澤城府極深,此話果然不假!

“那我們便要盡快跟娘娘聯系,叫她拿出個讓顧百川放心的憑證。”

丁澤點頭,“今日回去我便寫信,叫人盡快傳到宮裏去。”

雲棠贊同,兩人這時都松了口氣,倒是未想到找顧百川幫忙這一環節竟是如此簡單。”

丁澤瞧着雲棠帶着的帏帽,又伸手去撩,一眼望去,那藥膏也不知管不管用,只見那本姣好的臉蛋上塗了一層黑,只露出兩只滴溜溜的眼睛,真是叫人忍不住笑。

雲棠倒是沒見過這樣取笑人的丁澤,大概是自己真的好笑,瞧他笑的好看,兩排白牙整整齊齊的,也跟着傻兮兮的笑了。

***

雲棠回到香林苑自己的房間,竟發現榻上躺着個人,錦衣華服,荼白玉冠,睡的正香,可不就是李連?

雖是氣惱,可到底不好把他硬拉起來,只得走過去輕喚,“殿下……殿下……殿下……”

“李連!”

叫他殿下他不醒,連名帶姓的叫竟是醒了,看來這人沒少受長姐的欺負,撲棱一下坐起,“皇姐,幹嘛?”

雲棠覺得好笑,他起的猛,連玉冠都歪了,一邊走過去把玉冠扶正,一邊又問他,“殿下怎麽在這睡了?是喜歡這房間?若是喜歡,我們換換也可。”

李連這才清醒,嘴裏嘀嘀咕咕,“吓死了吓死了,對對對,她已經嫁人了!”又擡頭望着雲棠,見她戴着個帏帽,忙湊過去聞聞,這才點頭,“嗯嗯,是你,我識得你的味道,你這是怎麽了?”又伸手去掀,瞧見那一張黑臉,再加上兩只大眼睛,着實吓了一跳。

雲棠正為他那句“我識得你的味道”害羞呢,哪料想他就來掀,趕緊躲出了老遠,解釋道,“芙蓉園潮濕,下官生了些疹子,塗了藥膏,實在是有些醜陋,這才遮擋起來,怕驚了殿下。”

李連緩下那股驚懼,又開始擔憂,“疹子?嚴重麽?這是在哪拿的藥膏?”

雲棠老老實實回答,“在園外的醫館,據說那郎中治疹子治的好。”

李連瞪大了眼睛,“什麽?園外的郎中?那些個騙人的也能信?來人吶!把園子中的太醫給我找來!”

香林苑不遠就有小宦,此時已聽到了傳喚,忙小跑過來,又聽李連的吩咐,找太醫去了。

園外的郎中怎麽了?園外的郎中就都是騙人的?她從小長在宮外,給他看病的也都是普通的郎中,她也活蹦亂跳地活到了現在,不過她看清了,李連那眼睛中的關切不像是裝的,看來他真的在為她擔憂,說不感動也是假的。

“殿下,謝謝你。”

卻被李連瞥了一眼,“身上有嗎?”

“有……”

“癢嗎?”

“癢……”

“那還不好好治?你是要把自己渾身都塗上那玩意,鹵醬活人?”

見他正肅着臉教訓自己,雲棠卻不厚道的笑了,若是渾身上下都塗上那藥,倒真有些像娘親做的醬瓜。

雲棠戴着帏帽,李連看不清她神色,只看她肩膀顫抖,就知在笑,“笑笑笑,還知道笑?”又見她偷偷撓胳膊,忙把小手捉住,又利落撸起袖管,果見那白皙的手臂上長了不少的紅點,有些地方嚴重,已是腫了。

“別撓了,等太醫來罷……”

雲棠點頭,知他好心,就唯有老老實實的等,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太醫就來了。

此太醫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了,留着縷山羊胡,中規中矩地作了個揖,“微臣劉思叩見六皇子殿下!”

李連頗為着急,也沒叫他起來,直接拽着太醫的腰帶拽了過來,一把撸起雲棠的袖子,“太醫,你看這是怎麽回事?”

太醫驚魂未定,生怕他扯斷自己的腰帶衣冠不整,忙擡頭瞅了一眼,“依老臣看,姑娘生的該是濕疹……”

“你這什麽庸醫,都不把脈就知道了?望聞問切我都知道!”

太醫想哭,心想着這不是你叫我看的嗎,可沒敢說,又只好老老實實去把脈問診,這才又彎腰行禮,“殿下,依老臣看,這就是濕疹無疑……”

李連皺眉,“那你想些辦法!”又直接扯掉雲棠的帏帽,“不要這種黑乎乎的藥膏!”

太醫擡頭一看,也是吓了一跳,忙低頭答應,“不會不會!”

“那就快去罷!”

“是……”

不出一刻,那老太醫就寫完了個藥方,“姑娘的病雖是在皮膚,可還是因着身子裏頭的經脈不通,氣血不足引起,老臣這藥是祖傳的秘方,對疏通經絡,補氣補血極為有效,姑娘每日服三副,分早中晚服用,七日之內必有成效!”

雲棠點頭,“可這疹子……還有些癢……”

老太醫笑了,“癢是正常的,老臣那裏還有些外用藥膏,我這就去拿,姑娘抹上就會緩解……”

李連這才滿意,又吩咐小宦,“那你就跟劉太醫去一趟,将藥膏拿回來,再順路将方子上的藥多抓幾副,你去就不用麻煩劉太醫了,還有,定要快去快回。”

小宦麻利答應,又接過劉太醫的藥箱,跟着出門去了,果然不出一會兒,就從太醫那拿了藥膏回來,笑吟吟地奉上,“殿下,那藥聽劉太醫的意思抓了二十一副,小的已經送去膳婆那裏叫她每日煎了再送來,這藥膏是劉太醫給的,叫癢了就塗,不忌諱時間。”

李連伸手接過,輕輕沾了些在指尖,透明的綠色,清清涼涼,比那黑糊糊的大醬強了許多,又去看了眼小宦,“你叫什麽名字?”

小宦連忙呲牙答應,“回殿下,小的叫鄭六斤,因着生下來就是六斤。”

李連點頭,又催雲棠去淨臉,狀似無意般的跟小宦說話,“嗯,我記下了,等到時候,你就跟我回宮吧……”

小宦欣喜,連連答應,得了李連打發,才笑眯眯的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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