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送別
本想真的如李連所說,好好回去睡上一覺,誰知在清晖閣院中看到了等着的唐小喬,看見雲棠神色一喜,像只小鳥似的撲了過來,“雲棠,你可回來了!”
雲棠把她摟在懷裏,“回來了回來了,對不起,叫你們為我擔心了。”
“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難熬,你入獄了,采菱她又……又……”
“采菱怎麽了?”雲棠捉住她手,想起了榮大人說的采菱生病了,不會是病的嚴重……
唐小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采菱她根本就沒病,她現在已是咱們的主子,菱娘娘了!”
“什……什麽?什麽意思?你說采菱怎麽了?”
“采菱她得了聖寵,已被聖上封為寶林,我去跟她說話,她都對我愛搭不理……嗚嗚嗚……”
雲棠更是驚詫萬般,“小喬,你說的可是真的?!莫要調笑我!”
“千真萬确!雲棠,我是彤史,那晚我就站在紫宸殿外面,你可不知我的心情是何般滋味!”
聽到了這,連雲棠都難以置信地頹退了幾步,今日本來就有些發暈,險些栽了個跟頭,幸好被李連攬在懷裏。
唐小喬這才發現原來她身後還有個人,再一看竟是李連,立馬噤聲,自己的朋友成了他父皇的妃嫔,竟哭成這樣,倒真有些嫌棄他父皇的嫌疑。
李連看出她心中所想,一邊安慰雲棠一邊擺了擺手,“不用顧慮,自己人。”
“自己人?你們倆在一起了?”唐小喬聽出這話中意思,到底是不哭了,眼淚把臉蛋上胭脂都沖出了兩道溝兒,看起來可憐兮兮。
李連張了張嘴,到底沒敢說話,撲靈撲靈眨巴眨巴眼睛,等着雲棠回答。
雲棠點了點頭,“嗯,是在一起了……”
“哇哦,這麽多天,才聽見個好事!”唐小喬眼睛瞪的溜圓,嘴也張的溜圓,終于平靜下來,看那方雲棠靠在李連的懷裏,越瞧越覺着兩人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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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了,雲棠卻還沒緩過神來,采菱她怎麽就?
“李連,小喬,我累了,先回去睡了,這事我再适應适應……你們不必理我……”說完自顧自往屋裏去了,神色說不出的失魂落魄。
只剩下李連和唐小喬面面相觑,李連放心不下,“唐姑娘,雲棠剛從牢中出來,聽到這事必不好受,這些日子你多多照顧照顧她,我李連不勝感激。”
唐小喬哭的快樂的也快,仔細盯了盯李連,忽而賊兮兮走了幾步湊到近前,冷不丁拿胳膊肘往他身上一捶,“瞧你,都自己人了還客氣什麽?甭謝崩謝,日後也別叫我唐姑娘了,叫我小喬就是!”
李連暗自憋笑,為雲棠的朋友沒拿自己當外人而竊喜,“好,小喬,你日後也叫我名字就是!”
唐小喬又捶了下他胸口,“好!李連!”
往回走的時候,李連才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這唐小喬有些意思,不愧是雲棠的閨蜜,他就這般地融入了她的圈子了?
***
谷夏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雲棠的身邊,一雙澄澈的葡萄眸子透露着難以掩飾的關切,見她仍是無精打采,也跟着哀嘆一聲,“人各有志,亦各有命,這若是她自己選的,你就祝她安好就是。”
雲棠心情确實是極為沉重,不得不說,采菱是她在宮裏最好的朋友,包括唐小喬,在她心中的位子都是比不得她的,她與她朝夕相處,在這深宮之中唇齒相依,她卻還是沒看得懂她。
一切化作諷刺一笑,“鬼爺,你早就說過,她的眼神裏有和我們不一樣的東西,還真是叫你說着了……我真是傻,早該想到的……”
谷夏眨了眨眼,“你說過,她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只要她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就仍然是你的朋友,那人我也觀察了些日子,雖是有些野心,可未必就不可交。”
雲棠苦笑,那時她是這樣想,可她萬萬未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鬼爺……我還是再想想罷……”她騙的了所有人,卻唯獨騙不過這只鬼。
兩人剛說到這,正巧碰到了出門打水的穆霄。
穆霄望了望兩人,最後将目光落在雲棠臉上,嗓音微有些低沉,“回來了不是好事麽?這是怎麽了?”
雲棠沒有說話,只是撲了上去,使勁兒地抱着穆霄,這個時候,她這樣的關切給了她極為需要的安全感。
谷夏輕嘆一聲,“穆姑娘,你可知道新晉位的江寶林?”
穆霄似是根本就未想到雲棠會來這套,僵硬地拍了拍她背,沖着谷夏點了點頭,“咱們進屋去說。”一邊說着一邊摟着雲棠,三人一齊朝屋裏去了。
把雲棠安置在榻上,穆霄這才回答,“只聽說尚宮局有人被封了寶林,我并不識得,怎麽?你們認識?”
谷夏點頭,“她是雲棠曾經的室友,在尚宮局時最好的朋友。”
又瞧了眼雲棠,穆霄這才明白了,關于那新娘娘的傳聞她也偶爾聽了一些,是傳的不太好,按道理這時候說這話會叫人更傷心,可她不喜歡拐彎抹角,人人都得面對這個紛雜而繁瑣的世界,“據說是她自己給皇上繡了條帕子,托了楊桓交給了皇上,不過明眼人都明白,必是那新娘娘和皇上本就有些門路,不然楊桓那樣的人也不會去幫她操這份閑心。”
聽她這話,雲棠忽地想起那次在禦花園碰到皇後,那時候獨孤婧就問過自己采菱的事,她還替她說好話來着,原來竟是如此……
想這事實在有些嘲諷,雲棠點了點頭,強擠出一絲笑意,“好……我曉得了,穆霄,謝謝你,在我落難的時候還親去看我,你這些日送的飯很好吃。”
說完再打不起精神,“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有些困了,先去躺一躺……”
穆霄卻沒走,仍站在原處盯着她的後背,想了半晌,也未想好怎麽安慰,“其實你不必如此,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這世界誰也管不着誰,你怎麽就知道她不喜歡這樣呢?”
雲棠抿了抿嘴,回頭嗯了一聲,也沒再說話,撲通一聲倒在床上,也不知是心累還是身累,竟直接睡了過去。
***
今日仿佛注定是個送別的日子,昨日雲棠在床上睡成了一只死豬,今早就跟谷夏一起來到三清殿,來謝謝他那些好兄弟來了。
誰知卻是個離別的場面。
大和尚釋己要走了,正要去跟谷夏告別,他們就自己來了。
釋己面帶着笑意,手撚着佛珠,眉眼間竟是異常的“慈祥”,倒真有幾分得道高僧的架勢,“其實我這次出關就該走了,既然這次的事已然了結,也就真到了離別的時候了……”
谷夏也是面帶着笑意,心中卻有些酸楚,真心替他高興,又真心不忍離別,“釋己,你在這留了許久,到現在才得以自由,所以你的執着到底是什麽?”
釋己面色不改,仍是一顆顆數着佛珠,“我一生求禪,哪怕死後也是如此,禪路最怕執念,我不計世俗禮法,更不把佛門規戒放在眼裏,只是不願執着拘泥于此,我以為我的心中早已空無一物,卻仍是無法離開這大明宮,這是證明,我仍有執,只是我悟不到罷了。”
“這一年來,我在大明宮的菩提樹上打坐了整整一載,排除雜念,六根清淨,卻仍舊一無所獲,直到我睜開眼睛,看到面前那只小小的蜘蛛,一圈又一圈的織着網,那般的淳樸而自然,我突然想起了師父說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是修禪,而佛祖與人最大的區別就是佛祖能夠樂得自在,吃便是吃,樂便是樂……其餘的什麽也不計……那一刻我才忽然頓悟,原來我一直要放棄執着,這本身就已是一種難以察覺的執了……”
東郭站在一邊,似乎也沒有聽懂,只拍了拍釋己肩膀,“你高興就好,能放下再好不過,兄弟為你開心。”
谷夏也微微笑了笑,“我送走了那麽多兄弟,你是最有智慧的一個,想想自我認識你也是幾十載過去了,今日你能想通,就已是最大的好事,咱們就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說罷哈哈大笑,屋裏幾十號鬼魂,也跟着哈哈大笑。
子虛拿來酒水,“這可是我在皇帝老兒的酒窖裏偷的,今兒個咱們開封,給和尚送別!”
衆人又齊聲稱好,有人拿來酒碗,每人倒了一大碗,還是谷夏先起了頭,“釋己,我們生前不曾相識,死後卻在此處相遇,你我兄弟一場,今日兄弟們送你上路,願你忘記前塵往事之累贅,重新開始,咱們有緣再聚!”
衆人紛紛舉起酒杯,朝着釋己敬去,“有緣再聚!”
一碗酒水下肚,卻沒人再說話了,釋己沖着各位笑了笑,竟轉瞬化作一縷輕煙,也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雲棠瞧着這一幕,心裏頭頗不是滋味,她終于明白了谷夏說的,原來人死後靈魂的形狀真的只是生前執念,沒了執念便沒了形體,只化作一縷輕煙,遁入輪回去了……偷偷看了看谷夏,也算是神色如常,原來他就是這樣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友人的……
這頭送走了釋己,那頭又要趕去和李連送別裴鳳章。
此日晌午過後,郊外十裏長亭。
裴鳳章背着包袱,鄭重地給雲棠和李連行了個揖,“我與二位萍水相逢,卻得二位幫助,這才得以脫險,鳳章在此處鄭重謝過二位,若是有他日需要裴某的地方,裴某必會傾力報答!”
雲棠忙叫他收回這話,她要他什麽報答?李連倒是沒接這茬,只點了點頭,“看裴公子書生打扮,可要來參加春闱?”
裴鳳章謙虛笑了笑,“裴某不能免俗,自是要來的,真是慶幸在長安遇見二位,希望待我再次來時,兩位還如今日這般,不再多說,咱們那時再會!”
雲棠也頗為傷感,但比起釋己他們,好歹還有重聚的時候,也眉眼帶笑點了點頭,“好,咱們那時再會……”
道了別,裴鳳章這才翻身上馬,駕了一聲,絕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