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暑

雲棠現在是個無業游民,或者說是個吃閑飯的,從她自大牢裏頭出來,上邊的人既沒說叫她官複原職,也沒說叫她去別處,上邊怎麽想的她不知道,不過她現在覺得這樣“得過且過”也蠻不錯,畢竟觸碰過死亡邊緣的人才知道能好好活着是多美好。

所以今日大暑了,大家都在各忙着各的,唯有雲棠一人,躲在屋子裏啃着西瓜喝着酸梅湯,一邊拿着個芭蕉扇扇風,一邊跟谷夏說話兒。

“孫茹死了,玄同子也死了,這事算是有了了結,可壞就壞在解不了小田的心結,林畫蘭那時候到底為何要推小田下井呢?”

又忽然想起小田若是了了心結就也要走,大概是那日她太過震撼,這幾日釋己的那場離別場景常常浮現在她腦中,她有些想不明白,“鬼爺,放下就真的好麽?就像季大哥,他直接放棄了轉世,只為記住今生這點癡迷,就這樣,大家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放不下就放不下,誰也不離開誰,這樣不好麽?”

她的心思谷夏了解的很,他也曾經這樣想過,可後來他明白了,雖是仍帶着離別之苦,卻不再去糾纏于此,他彎了彎嘴角,也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笑,手搖着裝酸梅湯的茶盞,“雲棠,相濡以沫到底是不如相忘于江湖的……”

“可……我雖愛老莊,卻不會事事順之,若是感情到了深處,寧願相濡以沫……我也不願将之忘記。”

谷夏擡了擡頭,這次是真的勾嘴笑了,“所以說,人各有志,與其事事尊崇聖人,不如随心而已……”

雲棠算明白了,他總是這樣,有自己的一套見解,卻又不诋毀別人的,所以這樣的人最受人歡迎,你跟他聊天也覺得舒服,再去偷看他側顏,也是足夠俊逸,也不知生前迷倒了多少花癡少女,穿着呢……好像總是差不多,既然形是執念所化,那該是生前就喜這樣穿,料子好似是極好的緞子,純色的布料上繡着團花暗紋,再加上身上的沉香味道,不似特意弄上去的,倒像是淡淡的熏香,日積月累地熏陶出來的,熏香……只有閑的沒事的王公貴族才會熏香,這是雲棠第一次開始疑惑,他到底是什麽人呢?

谷夏接着喝着酸梅湯,好似感受到了她的小心思,微彎了彎眉,也不說話,只抿着嘴笑,把話題引回正軌,“你不覺得此事還有貓膩?”

“什麽貓膩?”雲棠剛剛從走神中回來,一時還有些發怔。

“我是說,那孫茹還是有貓膩,你覺得她便真是孫茹?”

“啊?孫茹是化名,身子是南山公主,裏面的靈魂卻是她娘親許玉蘿,你是說這個?”

谷夏搖了搖頭,“非也非也,那身子裏的,大概也不是許玉蘿。”

雲棠覺得這有些離譜,“此話怎講?”

“你可記得那時候孫茹剛剛被捕,當皇上提起了林才人,她神色激動的很,好似極為林才人痛心似的,按理來講兩人關系并不融洽,這時又緣何如此?”

雲棠蹙眉,想起那日的場景,孫茹确實是有情緒失控的時候,那時候她說的是,“林才人,林才人,她不叫林才人,她叫林畫蘭!茍活于這活死人之地,還不如早早死了的好!”,好像還流下了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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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夏又接着分析,“而且當李豫問到她是否是南山公主的時候,她卻是一口肯定,她若真是,又怎會如此爽快的承認,将唐對南诏的仇恨更加了一步,她這樣說,是不是也有些想要故意挑撥的嫌疑?”

故意挑撥?想想真是如此,若真是南山本身,她肯定不會傻到如此……

谷夏又言,“還有在郭府的那晚,玄同子提到林畫蘭,她也是神傷的很,臨死之前,好像還要說些什麽……”

“你是說?”

又滿是疑惑地望向谷夏,見他眼神明朗而鼓勵似地盯着自己,好似有靈性似的,受這眼神啓發,轉念一想,忽而恍然大悟,“對對對,是了是了!是林畫蘭将‘許氏畢摩經’偷給玄同子,所以書也經了林畫蘭手,她可以趁這機會自己學習一番……不對,不可能學的那麽快,那孫茹一直是她婢女,該是她早就開始暗自學習,等到大功告成,再把此書偷給玄同子,然後故作瘋癫,又在陛下的禦枕中藏了人偶,不過是最低等的巫術,連我都聽過,卻不是為了真的去害陛下,做好之後,再與孫茹換了魂,待到陛下發現枕中貓膩之時,那林畫蘭身子裏的靈魂早被調包了!”

谷夏贊許,“你這丫頭,果真長進了許多,所以那推小田入井的,身子是林畫蘭,卻被換了芯兒。”

想起小田曾經說的,雲棠突覺頭皮發麻,“看來是那孫茹發覺自己中了圈套,小綿羊竟成了反噬的老虎獅子,氣急敗壞,這才加害小田……她知道小田在林畫蘭心中的重量,小田說有螞蟥去咬他的肉,喝他的血,墜井已能致死,那孫茹卻還要以此折磨……原來只當是她知道了小田的身世,卻原來根本就不知,不過是萬般巧合……”

雲棠想的心驚肉跳,“聽玄同子的話中之意,他這些年來也沒少受孫茹的欺害,若活着的是林畫蘭,他們師生本就感情甚篤,為何不早早相認,又何必如此自相殘殺?”

未等谷夏開口,自己又先想通,“是了,林畫蘭此人敏感的很,且那玄同子殺死的雖是孫茹的魂,卻想的是要殺死林畫蘭的,不管他殺的是誰,林畫蘭的心已是傷了,所以她又一步一步去報複她曾經的師父玄同子,更從此走上了邪路,施巫施蠱,殘害宮人……”

“所以一切都是誤會,玄同子本殺的是孫茹,卻以為自己殺了弟子林畫蘭,所以一生陷入愧疚,以至癫狂,小田是被孫茹推下了井,卻誤以為是自己極喜歡的林姐姐,所以傷了心,魂魄逗留至今,玄同子終于以為自己報了大仇,他以為自己殺了孫茹,卻不知這次才是……”

雲棠輕笑,個中邏輯竟是這般滑稽?!可當玄同子的匕首落下之前,林畫蘭沒說出口的話,到底是什麽呢?

谷夏聽了她的心聲,“不管怎樣,林畫蘭死了,若死在郭府的真的是她,她不會就這麽扔下小田的,這世上……恐怕只有她和小田才是真真正正相濡以沫的人了……待我把這事告訴了小田,他也該放下心結好好投生了,你若是想知道,我們可以跟小田一齊等她來,也算送他們一程。”

雲棠趴在桌上,下巴放在兩胳膊中間,輕點了點頭,還是忍不住一聲嘆氣,想說些什麽,又忘了該說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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