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們可以清緩存看看orz (7)
一躍,退後幾步,道:“龍王久居深海,卻也把這天羅地網忘得幹淨。朱羅雖比不起上古時期的大魔,可這天羅地網确是上古留下來的秘法。”
老龍王微微一怔,“秘法?”
夢魇似有玩味地笑了一聲,“天羅地網,困得可不是人身,而是人心。”
困得住身體哪算什麽高深手段,天地之大,唯有人心最難把控。
季渝身邊皆是豎起的牢籠栅欄,凜冽的刀氣從四周蔓延至中央,像蝕骨的毒氣,纏上了季渝的腳。季渝劍一揮,那如煙般的氣散而聚,似無形之物,卻萬分頑強。
季渝一剎那,靈臺悶痛,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浮光略現,玉衡海棠開得盛烈,眨眼成灰。他一怔,低頭時,紅紅成焦的身軀,獨瞳孔處瞳光剔透,隐約可見驚懼與不安。
季渝搭上外衣的手一頓,他好像做過這樣的動作,脫下外衣,蓋在發焦的軀體之上。他微微擡頭,不遠處的玉衡閣如舊,長生樹微揚的枝條,滑稽滿身的紅絲帶,與這滿路焦土相比,一切歲月靜好。
季渝忽感茫然,他覺得自己應該難過,又覺得眼前一切不是真。
風過窗鈴響,玉衡閣內悄然走出來一人,紅衣烈烈,面容帶笑,他問:“師兄,你站在那作甚?”
季渝眉頭一蹙,詢問道:“紅紅?”
‘沈溫紅’道:“你今日回來晚了些,我等你許久。”
“等我?”季渝喃喃道,紅衣人從玉衡閣上下來,走過一地焦土,他仿佛沒看到這滿地的狼藉,眼裏一切如舊,溫情又惬然。季渝聽得到布履踩在焦土上微微聲響,聞得見滿山路的焦味,紅衣人每走一步,踩裂枯枝的聲音便在腦海裏回響一聲。
不是這樣。
‘沈溫紅’走到季渝跟前,眉眼彎彎,莫名地與那雙焦軀上的眼睛重合。他拉起季渝的手,帶着他,往前走。
季渝茫然問:“你怎麽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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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溫紅’回頭,笑道:“我怎麽不在這?師兄說說,我該去哪?”
季渝不确定,“我們不在這裏,天也沒這麽亮……”玉衡閣後天光堂堂,雲海微動,萬裏晴空。
‘沈溫紅’拉不動他,“師兄,你別是走火入魔了。”
季渝總覺得很奇怪,他從頭到尾打量了沈溫紅,人還是他記憶裏的人,少年模樣,肆意又無畏。可季渝覺得不真實,他回過頭去看他剛剛站的地方,滿地焦土成了盛開一路的玉衡海棠,夜空成了晴空,繁星變游雲,那燒焦的小兒身軀早已不在,山路到底,空無一人。
“我沒有,方才我……”季渝話剛說出口,戛然而止,他看向沈溫紅,黑發少年,一身紅衣惹眼灼人。可不是這樣,他腦海中躍過的模樣,是白發妖瞳,額生妖角,不張揚,安安靜靜的模樣。
‘沈溫紅’道:“你方才怎了?”
季渝一擡手,‘沈溫紅’的左手牽着他,可那手上肌膚白皙,指間劍繭。季渝顫聲道:“你的手……”
‘沈溫紅’不知情地笑了兩聲,反問道:“我的手怎麽了?師兄莫是糊塗了。”
季渝放下手,将他的手別開。‘沈溫紅’蹙眉道:“師兄是怎麽了,今日練劍回來,盡說些胡話。”
“天黑了。”季渝道,“也下雨了。”
‘沈溫紅’強硬地拉起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了幾步,“去閣內,讓師伯看看,你是不是練功出了岔子。”那只手堅定有力,與肌膚相接處柔軟自然,而非硬如白骨,用力如桎梏。
不是這樣。
季渝茫然地想着,并非萬裏晴空,他所見到的一切,不如眼前美好。他的紅紅不再是少年,他們也未曾再一起練劍。天虛劍閣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他們好像一直在逆流裏分離,再相見,都是面目全非。
撕開的天洞很快的密合,方才的煌溟與瘟女不知去向。沈溫紅微微低頭,腳下的魔氣消散,他自由地走在這荒蕪的西府橋上。
花醉劍尖着地,劃過地上塵土。沈溫紅紅衣裂開幾口子,左手衣袖幾乎碎裂,露出滿是白骨的左手一臂,他肩胛處依稀可見紅肉,是從未愈合的傷口。他如常地握着花醉傘傘身,絲毫不在意那露出來的慘敗身軀。
天有悶雷,野鬼哀嚎。森森陰風從橋的另一邊吹來,将他額間的碎發吹開,卻未能使他清明。沈溫紅心很重,他想要從這裏出去,與夢魇戰個三天三夜,而非被困于此一隅之地,見蕭瑟風景,割舊日傷痕。
他在乎過妖身,但也只是在乎過。
傀儡身毀那日,他于太古魔淵之下,感受着神魂反噬之苦。修煉至他這境界,早就脫離凡胎,可那日之痛,卻讓他想起千年前道體崩毀時的痛苦,人本該只有一條命,可他覺得,他一直在作踐自己,死去活來,從不放過。
傀儡身因鳳凰火而毀時,他一下子就懵了,好不容易得一軀體找到了人,可怎麽就落得如此地步,他怎能甘心。魔淵之下除了霜寒,不見他人,他想過奪舍,想過無數種方法,想要出去,想要去見那個人。可荒無人煙的極深之淵,他要去哪裏找更自由的身軀,這一封印,将他困住,除了霜寒能接近他,又有誰能越過季渝的封印走進來。
哪怕修為至普僧,也只能站在封印外與他說說話。他身周除了一堆爛石頭,幾根枯草,再無他物。可他莫名地,就想起了藥田之中,那小老兒的玩笑話,你可知道世間極白的藥草是何物?
長于屍骨之上的寒骨草。
于是,他動了歪念。屍骨是骨,人骨也是骨。他将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的肉剝開,忍着十指連心的痛,将肉割下,露出紅白相間的骨頭。他對自己狠慣了,萬念俱灰之下,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剝肉取骨,再以同生境修士的身份賦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孤勇無畏地,用自己的骨頭賦靈造妖。
直至一株弱小的藥草,生于他的指上,蒼白剔透,弱小如斯。
魔氣灌溉,奪舍其身。
當霜寒壓着他手怒問他時,問他是不是瘋了。沈溫紅說不出話,卻也不覺得難過,而是感到欣喜,他又能從此地出去,又能再去尋找他的師兄,只這一次,他要好好地守住這得來不易的軀體,與師兄再續前緣。
身體發膚,自堕魔開始,早就不是原來的他。他自嘲道,都說魔心狠手辣,可我這心狠都用在自己身上,做人被戲耍到如今地步,做魔還秉持着俠之大義,也難怪,世道不容我。
天邊驚雷。
沈溫紅回過神,他擡頭看那烏黑的天空,奔湧的魔氣彙聚而成的一方天地。他想着,這夢魇把他看得真重,入魔毀妖身到如此耗費如此魔氣将他困于此。如此厚禮相待,真是看得起他。
破光之後,會有盛世嗎?
不會。沈溫紅自嘲地想,他自己都拿不準的事兒,誰還能替他應承。
林光之中,稚嫩童音如此道:“你若打不下萬魔殿,那麽一切不過是虛妄。”
也是,一切不過虛妄。他自堕魔起,道體崩塌,妖身被毀,他本就一無所有,得來全是一意孤行。事到如今,與萬魔殿争鋒也是起于他的一意孤行。
簡單點,也好。
沈溫紅微微合目,深吸一氣,又如釋重負地放開。
他右手握緊花醉劍的劍柄,“我劍所向……”他劍指蒼天魔氣,話至嘴邊又忽地笑開,又輕輕呢喃一聲:“斬妖除魔?”
果然,我意在逍遙世間,不為人不為魔,當這世間游俠,方能了願。
作者有話要說: 大嘎好,小李滿血歸來。本來想昨天寫的,結果坐車回家到家太晚了,今天早上起來立志寫他個1w2,結果起床被我妹拽起來出去溜達了。
熱乎乎剛剛寫完,找感覺還懵了半小時,還好還好,寶刀未老。
謝謝大家等我半個月,快完結啦,明明今天寫的有點小虐,可我莫名雀躍,也許是寫得太開心了=w=碼字真好。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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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到我這來
人有所牽挂,便有所舍棄。坦途是走不完的,難以預料的柳暗花明,狹路之後又是千山萬水。修道人的一生當如何,竭盡氣力也要逆天改命,頂着泱泱洪流,抓住逆水中的亂石,攀爬至對岸。
搖光閣中人走茶涼。雲瑤端着茶盞,與師尊瑤華相對而坐。屋外閣內人争鋒相對,屋內師徒二人看着早已涼卻的茶水,無話相對。
楚寒秋方才來過,帶上了劍靈霜寒捎來的一紙消息。
雲瑤先開口道:“我初見師兄那日,搖光峰多的是他的傳聞,說這人有多頑劣,又如何離經叛道。搖光峰本是一脈醫修,卻徒然出了個劍修,我當年,甚是驚愕。天虛劍閣總歸是天虛劍閣,天下劍修第一名門,哪怕搖光峰一脈傳醫,可至那年後,這醫修拿劍,卻也不算稀奇。”
“徒兒膽怯,總覺得醫修拿劍,實屬大逆不道。放着好好的長針不拿,醫書不捧,拿着一把劍修醫道,的确惹人眼目,又令人羨慕。師兄雖學劍道,卻總拿醫修作借口,說這武器一事,本不該講究,拿針能學醫,拿劍也能學醫。他道這劍門之中,哪怕是醫修,也當應知道劍。”
瑤華不說話,靜靜看着她。
“師兄總是說着歪理,可久而久之,歪理也不是歪理。我們那一輩人師兄妹并不多,師兄是同齡人裏最拔尖的一位,世人提起他,總先說是搖光峰的小霸王,其實不然,他應算是搖光峰的大師兄,是吾輩心中,劍術高超的大師兄。世人皆說滿堂花醉三千客,殊不知這搖光峰也是堂中客。他少年俠名天下,一人一劍,雖不是醫修濟世,卻也擔上劍閣的宗旨,斬妖除魔。”
雲瑤重新倒上茶水,輕聲道:“可道途多舛,我們都以為他會當上搖光峰的峰主,哪怕不是醫脈,他也能擔此大任。可這一進秘境,再出來時,師兄身隕,季渝師兄忘卻紅塵,本該順遂的道途,某一刻起變了模樣。”
“徒兒,甚是不解。”
“雲瑤。”瑤華道,“你想說什麽。”
雲瑤将茶杯推至師尊面前,道:“徒兒年少時,曾羨慕師兄來去自如,身無枷鎖,得您喜愛。您最是疼他,自徒兒印象裏,師兄孩童時期便在您身邊長大,您愛他護他,教他學醫,縱容他學劍,徒兒本以為這是求之難得的愛,可如今想來,也許是不愛。”
瑤華手一頓,聽她繼續說。
“寒秋師兄說,他其實并沒有身隕,是在秘境之中遭人所害,一念成魔。千年前您帶着季渝師兄回來時,理應知道了一切真相,卻另外編造事實,将此事瞞下去。哪怕幾年前顧鶴之前來質問,您也可以佯裝悲傷,把一切掩蓋。徒兒不解,師尊陪他這麽些年,教導他一步步走至神魂境修為,當真是為了,一紙荒誕的契約嗎?”
瑤華低笑一聲,接過那茶一飲而盡,渾濁眼中略有失望,她道:“他……他是很好的一個孩子,與我見過多數的孩子,截然不同。我年少時游歷四海,于一處花坊中遇到他,打扮得漂漂亮亮,撐着小花傘,笑臉盈盈地看着我。我原以為,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可後來卸去那些豔麗,他不過是個長相明麗的男孩子,天生就是學醫的資質。”
“我領他入山門,教導他求道悟道,是真的将他當孩子相待,希望我的徒兒,早日獨當一面,做濟世的修士。可後來,閣內師兄接連飛升,終于那紙契約傳至我們的手中。擺在我們眼前的,是你們這輩的修士的道途,以及天虛劍閣閣內即将面臨的更疊。”
“大師兄不忍看寒秋出事,便瞞着閣內長老會,為他護法進階。可人選就那麽幾個,除卻寒秋,進階在即,僅剩下季渝與紅紅。”
雲瑤道:“可您就此做了那惡人,親手送師兄進入那魔途。您此番作為,讓師兄人魔兩隔,您可想過,事成之後,他當要如何面對這一切,師尊,您太自私了……”
瑤華問:“如若是你,你該如何選?”
雲瑤道:“我什麽都不選。”
茶杯落下,清脆一響。雲瑤看到她師尊渾濁眼中有淚,遲遲不落,她手搭在桌沿,摩挲着,輕聲道:“我沒得選,我只能選他。天虛劍閣傳承至今,祖輩多人都做過犧牲,玉衡峰一脈修士稀少,季渝不能入魔。萬魔殿要同生境,而天虛劍閣也要同生境。所有人都狠不下心,都在優柔寡斷,佛門能大義凜然送出萬年難遇的佛子,我們天虛劍閣連一名劍修弟子都送不出去,妄為天下名門。”
“醫修當濟世,我不求他能懂,只能我替他抉擇,往後恨我也好,我不在乎。這大道要走下去,天虛劍閣也要走下去,我若心軟,無顏見先人。”
瑤華自嘲道:“如若天虛劍閣不做表率,那往後千年,再難以有更濃厚的天地靈氣供修士修煉。天虛劍閣本處于更疊之際,若師兄們飛升,那閣內同生境後輩只剩下寒秋一人。天虛劍閣需要底蘊,也應有身為名門的大義。若他入魔失敗,便如曾經佛子一樣存活于世間,若他成功,為天下修士贏得更多機遇。”
“大義?師兄若是入魔,天虛劍閣出身的他,自然與劍閣交好,師尊,你早已做好了萬全打算。無論成敗,都能為劍閣博得更多聲名。”雲瑤怒道:“可這世道,本就不公,你們說是為三族公平,可這人妖兩族千萬年來,骨子裏對魔族的恨意始終未減,哪怕你們害多少修士人魔,這三族不公,魔族永遠只能龜縮在魔淵之內。”
“師尊,您未能明白,哪怕再多的努力,再多的犧牲,也未能将三族真正從苦難中救出。”
雲瑤站起來,“這世道,從來不是一兩個同生境抉擇,我天虛劍閣也不會因此沒落。師尊,您錯了。”
瑤華看着雲瑤逐漸遠去的身影,不由得問出聲:“你去哪?”
雲瑤毅然道:“我搖光峰,願入逆流,為天下修士博一線生機。”
冰河之上,老龍王被洶湧的魔氣壓在河上,夢魇手持權杖緩緩走來,黑色布履踩在老龍王的手上,目光冷漠,“不躲在東海護着你那些子孫,爬上岸來當這匍匐的爬蟲,龍王,年紀大了,就不要摻和年輕人的事。”
老龍王悶哼一聲,掙紮着想要爬起來。
夢魇目光一沉,魔氣将他重重壓下。他瞥眼看向一旁的朱羅,天羅地網罩住了季渝,其間幽藍劍光微閃,卻未曾掙脫而出。
夢魇輕聲道:“無人能阻我族。”
夢魇擡起權杖,仗身變成利刃,“龍王,老了就莫在此間逗留……”
突然劍光襲來,将夢魇手中權杖打飛,夢魇猛一回頭,那被封印黑洞被撕開,紅色劍光凜然迅猛,驟然襲來。他擡手阻攔,接住了那細長的劍身。
沈溫紅目光凜然,劍如千鈞,将夢魇擊退數十米。
他穩穩站住,伸出左手,将老龍王從地上拽起,又使出一股劍氣将其從戰圈帶離。看到老龍王的身軀跌落在己方陣營,他松了口氣,喊道:“龍王,莫怪晚輩粗魯,您好生歇息。”
場上獨一處天牢束縛,沈溫紅望去,凜冽的刀氣中,夾雜着季渝的霜寒劍意。
師兄?
遠處似乎傳來老龍王的聲音,沈溫紅回過神,失笑一聲,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夢魇。
沈溫紅道:“讓你久等了。”
夢魇拂去肩上殘雪,目光深邃,他問:“沈溫紅,我有時候總在想,你遭遇的背叛跟陷害,堕魔到如今地步,你怎麽還能這般模樣,你沒恨過嗎?”
沈溫紅冷笑道:“你我即将兵刃相向,夢魇,同我多說廢話,你可是怕了?”
夢魇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他笑問:“我怕什麽,沈溫紅,如今這場上,不止你我,你那師兄可在天羅地網之中,牢籠之鳥,任人宰割。我一直想問,若不是他,你大可免受千年魔淵之災,哪怕為魔,這天地之間,任君所去。父子尚有兵刃相接,夫妻反目成仇,你平日深明大義,怎會困于小小情愛之中。”
“沈溫紅,盛世其實不難,抛卻所謂俠義情長,你方能看清此間一切。”
“可你做不到。”
夢魇的權杖着地,陰柔的臉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他向沈溫紅伸出手。
沈溫紅微微蹙眉,道:“事至如今,我可沒想跟你握手言和。”
夢魇聞言,低低笑出聲,“不是握手言和,沈溫紅,你想不想,到我這來。”那聲音幽幽,似從深淵中傳來的夢語,引人心亂。
☆、逍遙世間
萬裏荒漠,滿地殘屍,哀風泣嚎。
炙淵将沙盤裏最後一處據點指明,面色疲憊道:“如今兩敗俱傷,萬魔殿的最後一位大魔與普僧都未出現,難免會在此殊死一搏。如果此地未能守住,那戰線便會推至西蜀,我們得做好應對之策。”
周圍人面面相觑,低聲議論着。炙淵回頭看向一身戎裝的花見歌,問:“還沒找到嗎?”
花見歌搖了搖頭:“夫君,普僧至今未出現,也許她做到了……”
炙淵将手搭在花見歌的頭上,揉了揉,輕聲道:“她是做到了,可是我們得把她找回來。顧家人,傀儡道中人,都在外面的戰場上。顧鶴之無論生死,都應回歸故裏。”
花見歌站直身,目光堅定,“她可是顧家的傀儡師。我再去找找。”
掀開帳簾,風沙襲來。
花見歌見到遠處的花醉,她正欲上前打聲招呼。卻見一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過去,與花醉離了幾步的距離,默默站在她身後。
花見歌收回了手,将那陡起的心思放下,輕笑一聲,轉身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茫茫白雪。
玉衡峰下雪了。重雪蓋在長生樹上,山路上的弟子冒雪往閣中走。滿間的山雪,沿山腰朵朵海棠花開。
風定落花深,擁紅堆雪。
季渝拂去肩上霜雪,眼中迷茫地看着前方。沈溫紅回頭看他,眼中滿是笑意,“師兄你愣着作甚?”
“下雪了。”
浮生不過春風和煦的花海裏走過,回歸故裏時滿山霜雪。
“紅紅,我不該在這裏。”
沈溫紅笑眼看他,“為什麽?”
“這是一場夢,但我不是夢中人。”
滿天的黑淹沒而來,暗無寂的路點着座座石燈。沈溫紅站在燈火之餘,看着遠處的夢魇一步步走來。夢魇的權杖在地上敲出空寂回蕩的悶響,像是孤獨的王從王座走下,慢步走向他的臣民。
可沈溫紅不是臣民,他衣衫狼藉,白骨肉身,像是從殘屍中爬出的修羅,拿着劍,戰意滿滿。他劍指夢魇,冷聲道:“你想幹什麽。”
“你是個魔,此地是魔的進階路。”
夢魇淡然開口,揮動衣袖向沈溫紅展示着無邊的黑暗,“你能看到什麽?你的道心,放在這裏,你能看到什麽?”
“我什麽也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夢魇嘲笑道:“你可想知道,是誰害你入魔?”
沈溫紅冷着臉,聽着夢魇如是說:“是你師尊。”
他的劍沒有動,甚至目光也未曾動搖,沈溫紅聽見自己的聲音淡薄地說出聲:“那又如何。”
夢魇目光微動:“沈溫紅,我告訴你一個既能複仇,又能迎來天下盛世的辦法,你想不想聽?”
沈溫紅劍尖劃破夢魇的脖頸,黑色的血順着蒼白肌膚流下,夢魇喉間微動,如此建議道:“殺了我,當萬魔殿的殿主。”
原荒一萬五千六百年間,原荒大陸自西蜀到東海一線,由天虛劍閣與萬妖會聯合人妖兩族陣營,與太古魔淵隐世許久的萬魔殿發生争亂。這是繼萬年前太古戰役之後,原荒再度爆發的三族戰役。
此戰役持續了三年零七天,從一開始的極北之地,過北玄蔓延至西蜀東海兩地,其間萬魔殿繼戰役之初的三魔,到萬魔殿撕毀其他畫卷,引出另外三位大魔,從此戰線一觸即發。
天虛劍閣搖光峰,西蜀百草堂,天火城各地名門,乃至中原皇族,投入大量兵力,死守兩地戰線,至此殲滅大量幽谷之中出來的大魔,一切塵埃落定。
極北天險外,老龍王別開攙扶人的手,走上那萬裏冰河。那前方斷開了一處深壑,将極北天險的險峰截斷,那是深而兇險的劍痕,霜寒劍尊一劍劈開此間戰場,歷時一年将天羅地網徹底劈開,誅殺大魔朱羅。
老龍王走到深壑邊緣,将自深海取來的海花丢進深壑裏,默念幾句族語。
血月亮光下,縮頭縮腦的魔族躲在石窟裏,看着那身穿白衣的男子一步步走進來,所及之處寒光凜凜,凍得魔不敢聲張。他手中拿着一壺酒,走進淵下亂石裏。
季渝看着前方站立的紅衣男子,那人聞聲回頭,笑問:“你怎麽來了?”
“我來邀你。”
邀你逍遙世間。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顧鶴之沒事,沈溫紅跟季渝也沒事!後續說!
這原本是個很長的作話,然後我寫完結局去洗澡的時候把那段矯情的話在腦子過了一遍,想想還是簡單說吧。
這個故事原本是16年躺在我硬盤裏的一個舊稿子,屬于某天深夜,一口氣寫了七千字的即興腦洞,沒有大綱,沒有結局,就想寫個很單純的治愈故事。後來,某一次給基友看了這個舊稿子,她鼓勵我說,我想看,你寫吧。
于是有了後來至今29w字。
我沒有寫長篇的經歷,中期的時候有段時間寫的極其痛苦,卡文,不知所措,又不想辜負大家的期待,硬着頭皮往下寫。我不會水字數,那時候狼孩篇章我原本是1w字寫完的,被cp說寫的單薄,又改改動動到最後她跟我說,我看哭了。
那個時候我極其開心,因為我将我想表達的故事,真真切切地講給她聽,乃至現在,她提起道侶這個故事的時候,她跟我說,她最難過的還是狼孩。
這是一件極其矛盾的事情,我好幾次都在想我在寫什麽東西,而不是我在講什麽故事。寫網文要面臨很多東西,原本我只是寫了稿子供自己娛樂,到後來為了博得認可開始關注今天又有多少個人看我故事,初心變得混雜。
哪怕我寫出來好幾萬字,我卻找不到最開始的那份沖動。道侶這本書裏每個角色,他們本該有一個完整的故事線,可是主角配角,理應分清。一開始我會花很多的篇章去寫于箜,寫狐族姐弟,本以為我的筆力可以駕馭這個故事,實際上我太天真,于是我寫崩了,無奈之下,我告訴自己,配角不要寫了。
這成了我一個遺憾,哪怕我寫到結局,我總覺得我寫不好。
我還需要磨砺。
今天這一章,我從中午坐到晚上,其間心情有點不愉快,騎車出去看風景。廢掉的字數大概兩三千,不多,以往我一章字數,我以為我卡文,後來發現其實是我早就講完了。停了半月,再度回來時,其實結局早就鋪墊好了,再寫就是水,無意義的虐。
我問基友,流暢嗎,結局這樣可以嗎?
基友先給我打了問好,後來回了一句,
我喜歡。
差不多五個月,我完成了我人生第一本中長篇,有些開心,又有點矯情。删删減減那麽多字,我于是跟她提出了我想寫道侶2.0,建立在此的基礎上,讓紅紅再去看其間故事,所有配角人生。我又擔心我寫不好,又崩了一本,所以該寫番外還是寫2.0,還在糾結qaq。
五個月了,真的多謝陪伴!
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謝謝你們~
菜雞小李真的矯情了
☆、番外一
溪水潺潺,赤足過水。
小童拿着一筐衣服匆匆而來,見着躍起的銀魚,心中欣喜。他放下衣筐,大聲招呼着溪中赤足站着的女子,“小顧,幫我逮住那魚。”
顧鶴之聞言微微看過去,她身着簡樸的布衣,卸下舊日端莊模樣。及腰長發挽起,容顏不改,不過左眼上蒙了一層輕紗。
她伸手抓那躍起的銀魚,可銀魚身滑,竟從她手中脫走,沒入水中迅猛游離。
小童失望地大嘆一聲,他脫去布履,将滿筐衣服倒在溪邊,淌入水中。
他抱怨道:“沒抓到魚,今晚沒有加餐。”
日光灑下,顧鶴之還站在那。
小童把洗好的衣服裝回筐中,問道:“小顧,你今日何時回去啊?”
顧鶴之回頭,将手中的白枝拎起來給他看,“快了,這個浸完水就回去。”
小童應了一聲,抱着衣筐往回走。
世外之地,生物靈動。回小院的路上要經過林中懸鏡湖,小童原本走着小道,又忽然想起什麽,改了道走去懸鏡湖的另一邊。
另一湖邊,徐雪遙穿着蓑衣在垂釣,魚标微動,湖水漣漪。小童重重地把衣筐放在徐雪遙身邊,後者被這番動作吵醒,轉頭看了小童一眼。
小童盤膝而坐,問:“今夜有魚嗎?”
徐雪遙道:“無魚上鈎。”
小童絕望地往後一躺。
徐雪遙問:“你去溪邊可見着小顧了?”
“在呢在呢,搗鼓她的傀儡枝去了,多虧這世外靈植多,待她把那副傀儡修好了,我定要留她下來洗百年的衣服。”小童伸腳勾了勾路邊的小花。
“洗衣做飯也是修行。”
“知道了。”小童摘了葉子擋住刺眼日光,問:“她都搗鼓那傀儡五年了,能修好嗎?你說她是傀儡道的天才,可區區一個傀儡都能修五年,也不見多麽天才。”
徐雪遙淡然道:“修身容易,修心難。若她想要一個供她使喚的傀儡并不難。可那傀儡說是傀儡,也不是傀儡。”
“真難,不就人間那套情情愛愛嘛。”小童一副看開的模樣,老氣橫秋道:“我當初救她的時候,可不見她那麽拼,半只眼睛都能讓出去給傀儡栖靈。”
小童嘟囔着,不就是靈嗎?傀儡都是傀儡了,守着那點破靈有什麽用?重來一回便是,誰稀罕那些糟心記憶。
“你還躺在這做甚?晚飯可做了?”
小童怒道:“我等有魚再去!”
日暮黃昏。
深林有奇洞,廣闊而滿熒光。守洞的仙鹿仰頭迎着暮光,足下踩出了多個深印。
顧鶴之回來時,看到仙鹿澄澈的眼中多了幾絲委屈,她上前撫摸着它的頸側,失笑道:“對不起,下一回我會早些回來的。”
幾聲鹿鳴,夜幕歸林間。
顧鶴之走進洞中,正中央擺着白玉棺。熒光之下,白玉靜然。顧鶴之早幾年還會想着哪日她回來,可以看到荊睜開眼睛看她。
可所想非所願,逆旅漫長。
她将手中的白枝放在一邊,換上舊日端莊的紫袍,爬進白玉棺中。她側躺在荊的身邊,撫摸着他的臉龐,輕聲道:“你何時起來為我畫眉,說好到白首,莫要失約。”
夢中情人笑,落筆眉心光。
夢魇身毀那日,萬魔殿的萬千畫卷接連覆滅。這位領着萬魔殿與人妖兩族厮殺的大魔,竟身系萬魔殿的幽谷之門,身毀即門塌,将上古大魔徹底隔絕在幽谷之內。
與戰的人妖修士對此舉甚是不解,躲在後面觀戰的名門正派接連出來譴責,說萬魔殿魔族覆滅,是置天下靈脈于不顧。
天下皆驚。
沈溫紅滿臉蒼白走出夢境時,師兄季渝守在萬裏冰河上等他。戰場狼藉,冰河被深壑隔開,極北天險滿是季渝的劍氣。
沈溫紅站穩了身子,與他隔着不過一身的距離,仰頭看他問:“師兄怎發那麽大脾氣,可是等久了?”
“不久,也就三年。”季渝道。
沈溫紅道:“那我早知道就晚點出來,讓你等個千年再說。”
季渝突然問:“紅紅,你會去哪?”
沈溫紅眸光微動:“師兄要再等等我了,說好當那逍遙散仙,看來還不到時候。”
魔族大亂之際,那曾經的天虛劍閣劍修沈溫紅毅然站出,頂着天下罵名,重新回到了太古魔淵,接任萬魔殿。
沈溫紅接任時魔族慘淡,除卻一個茍延殘喘的大魔,剩下的魔族還屬他以前山頭的崽子最多。他一時愣然,也不知殺了夢魇接了這爛攤子有什麽好。
大致是夢魇那拖萬魔殿幽谷大魔自毀的舉動太驚駭世俗了,除卻不明事理的普通修士,其他握有重權的修士聽說沈溫紅要幫魔族複興,都問需不需要幫忙。
沈溫紅婉言謝絕,這要複興魔族,還先得把族內這一群思想低俗,整天喊殺喊打的崽子的心性壓壓再做抉擇。
季渝回天虛劍閣,就這一戰與閣內長老會徹底鬧翻。天虛劍山一共七峰,除了守舊站長老會的兩個峰,其他毅然堅決地與閣主楚寒秋一線,因此,更疊換代,天虛劍閣內亂持續十幾年。
戰後百年,塵埃落定。
季渝拿着玉衡閣埋了近千年的花釀,走進魔淵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