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不好

冬夜裏風有些大,雪花紛紛揚揚,窗臺上堆了一些,屋裏暖色燈光隔着玻璃照上去,冰雪也變得黃絨絨,使得平日裏白得冷冽的雪也在細細看過去時顯得有些晶瑩可愛。衛朝坐在屋子裏,手搭在桌子上,定定望着窗出了神,雪也能被溫暖嗎?好半夜,他才鑽進被窩,在溫暖的感覺中輕輕喟嘆一聲。

胡同裏風越來越大,但衛朝不知道,他在做着夢,全都是好夢,他舍不得醒。

……

衛朝,路聽娛樂公司老板,江湖人稱衛王。今年二十有三,身高一米八七,長得英俊倜傥,一派風流潇灑,甚至還有點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但行事果斷狠辣,據說手下有個很紅男藝人為了一個角色做了應康娛樂公司的內線,從此觀衆眼中再無此人出現,甚至聽說被吓得舉家遷到外國。而他公司其他藝人更是出了名的不敢不敬業,不敢走任何歪路,圈內多家公司想挖走人就靠的是一句“你們在路聽專業能力提上來了,但絕對沒有天性的釋放。”這對藝人來說很致命。但這絕對是放屁,純粹就是為了勾起他們以為的藝人被自家公司壓榨的不滿。

路聽藝人出了名的資源好,近年跨界多,但成績都不俗,名聲也很不錯——他們都不敢在衛朝手下造次。但在外面受了委屈衛朝第一個帶頭沖上去替他們讨回公道。因此他家各位偶像藝人的偶像也是衛朝,對他又愛又怕。

今天是聖誕節,衛朝正帶江聲奔赴文盛集團晚宴。江聲,路聽頭牌,最近火得不行,二十二歲剛剛電影學院畢業,大二那年簽的路聽。那時候公司自己投資了拍了一部劇,有個小配角找不到合适的人演,其實在別人看來也不是多重要,但衛朝覺着不行。一堆人讨論未果,散了會正準備去吃飯,走到大門口就看到江聲剛打籃球回來,一頭利落碎發,坎肩運動背心汗津津卻又朝氣蓬勃。衛朝當即拍板讓他演。還蠻不講理,不管用什麽方法,要有質量有演技地演好那個角色。不管過程多麽艱難,反正成功了。當初的《初戀》一出來,從主角到配角無一不火。特別是江聲簡直了,那就是一炮直接送到月球去的那種速度紅起來。至于今天為什麽要帶他,因為他是文盛的産品代言人,那廣告上的他陽光帥氣,天真熱烈,一口白牙明晃晃看得衛朝直翻白眼,這臭小子狐貍尾巴藏得真好。

而現在這人和衛朝坐在後座,使勁兒抱怨:“太累了我,早上把我通告行程弄滿,說什麽晚上可以休息,結果呢?被騙感情現在已經不是少女專利了,天真少年下屬也被坑得挺慘。”

衛朝還非得撒鹽:“不那麽說早上你能去嗎?還有今天晚上晚宴我請你少吃點兒,你最近那肉可跟是你分外不見外,如影随形好得很。”

江聲奮起:“瞧瞧你!典型的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管我那麽細,要不你來當我經紀人算了,咱倆互相折磨相看兩相厭?”

經紀人在前面聽得戰戰兢兢,怕死了,有話咱不能好好說?非得提高我失業的風險嗎?

但是幸好,衛朝一臉懶得廢話的表情。江聲以為自己贏了一局,也暫時消停了。

到了目的地,風來山莊,文盛集團旗下地方。門口迎賓小姐笑臉盈盈,江聲一下了車頓時卸下了牙尖嘴利,換上溫潤的笑容,衛朝也得體地笑着,一派上司友下屬恭的景象。

助理遞上邀請函,還未進門,文盛集團副總經理唐明已經大步走過來,臉上帶着笑容,手伸出來和衛朝握了又朝江聲伸去,說出的問候得體又不顯生疏,顯然大家都是十分熟悉這種場合的人。

江聲悄悄和衛朝吐槽:“你看這唐明,一看就是縱橫歡場的人,對女人的眼神老道又勾人,還能保證不過分輕薄。”

衛朝瞥他一眼,陰森森地問:“你知道很多犯罪裏受害人怎麽死的嗎?”

江聲莫名其妙話題怎麽跑到犯罪了,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回,只能發出一個音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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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話太多。”衛朝晃着酒杯說。

江聲:“……”明明就是我知道得太多,這種沒談戀愛又酷愛工作的男人吶,真是喜怒無常情緒壓抑,啧啧。

晚宴正式開始,今天的各位來賓無一等閑之輩,都端着架子不舍得放。使場內氣氛稍顯無聊,對衛朝來說是,對江聲來講更是。

而對衛朝而言,場內不喜歡的不只是這些人,還有有些事,雖然早就預料到的事。

場內布置得很好,今天是文盛成立五十年的日子。因為是聖誕節,所以布置的主題也與其有些牽扯。衛朝看着餐桌上的紙質小鹿上撒了銀色的粉,十分可愛,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雪,也想那時候想的那個人。

他想,可是就只有想,今天這麽重要的場合,他甚至見不到那個人一面。大庭廣衆之下,有他在的地方,那個人就不會出現,一直都是這樣。

衛朝突然有些難過,他承認,喝了酒,在處處有那人影子,卻處處實在見不到那人的地方,他是有些軟弱的,手中的酒杯都不想再拿。他側首對江聲說,他去外面透透氣,別跟着瞎跑。江聲看他有些不在狀态,沒問什麽,點點頭說知道了。衛朝拍拍他的肩,說待會兒聯系。

外面風冷,慢慢吹醒着他心裏的強硬。走了好半天,發現山莊內景色不錯,即使是冬天也不覺蕭瑟。只是人造痕跡太明顯,衛朝不喜歡。他看見一處游泳池,他走過去坐在池邊躺椅上,雙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握抵住額頭。周圍過于安靜,夜色深深。過了好久,難過奇跡般地少了許多,仿佛他這樣做給了自己好多力量,而他又能繼續給那個人更多支持。剛剛的懦弱又不存在了,他松開雙手站起來,理理衣服準備回去。這時他覺得有道目光炙熱,心跳頓時如鼓。他害怕失去這個機會,幾乎是瞬間擡頭,而上天可憐他的急切,叫他确确實實瞧見了一雙眼。

那是夢裏反複出現的眼。那雙眼裏先是恍然無措,後又才不躲不閃——顯然是沒想到衛朝會突然擡起頭。

衛朝此時心動難抑,又隐隐發痛。長久相顧無言,冬夜凍的不只是水,還有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思考能力,唯獨心跳依然澎湃。他看着眼前人是心上人,想起這個人在異國他鄉的時候寫過一封信給他,開頭是最客套的“你好嗎?”彼時的衛朝後來回信說“當然好啊”,但是他現在想說真話。

不,我不好。真的,一點都不好。

因為我看見,你還是不快樂。

未見你時,不知原來顯山露水的情感原來只是江河山川的隐忍不發。我有多遠,有多累,有多苦的守護,刻進骨的思念,入心腹的情感,往日只覺得值得,而今,我看到你站在那裏看着我,我的心我的情全都給你,才覺得此生不負了。

我與你的愛意從未能出口,但我不後悔。

似乎這個黑夜有着最美的光景,秘密無法宣之于口,眼睛卻能享受得肆無忌憚。對面人的輪廓是柔和的,仿佛要融入清冷的月光。如同每一次的日出月升,衛朝那麽自然地,想到了那些最美的時光,最厚的記憶,與眼前的身影層層疊疊纏繞,裹住衛朝。

而這時,心裏居然有隐秘而不合時宜的幸福,點點滴滴,讓人心神微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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